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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节

    我准是在地狱 作者:YY的劣迹

    第18节

    哒——

    不断地侵入心里,夺走人的神智。

    而在这犹如咒语的水滴声中,一个人盘腿坐在屋子正中的空地上,眼睛浏览着电脑屏幕上一排排刷过的信息。显示屏发出的蓝光映在他的脸上,衬得皮肤更加惨白,也显得嘴角的笑容越发诡异。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打断水滴的节奏。

    屋中人看了眼来电显示,嘴角笑意更甚。

    “喂。”

    “不,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如果你拒绝,后果如何你会知道的。”

    “请在明天中午准时抵达。”

    接着不顾对方的抗议的呼声,电话挂断。独坐在屋中的人发呆般看着电脑屏幕,须臾,爆发出发狂的笑声。那笑声中掺杂着快意、仇恨,和某种嚣张的愉悦。好像那三言两句的电话,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满足。

    在越发显得癫狂的笑声中,几乎难以捕捉到水滴的声音。然而它并没有消失,而是潜藏在这笑声中,无时无刻不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滴,哒。

    如同咒语一般的水声。

    因为早上的事情耽搁,宁萧和徐尚羽赶到警队的时已经将近十点钟。两人各自分开,去忙碌自己的事情。等到中午十二点时,正待在季语秋办公室的宁萧,突然接到了徐尚羽的电话。

    他只能和正在谈话的季语秋举手示意了一下,接通来电。

    “什么事?”

    “没,我只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吃午饭?”电话那边,徐尚羽的声音传过来显得有些失真。

    “去你们警队食堂随便点些菜好了。”宁萧回答,他一直对这里的伙食感到十分满意。然而话说出口没有一秒钟,便听见徐尚羽略到调侃的笑声。

    “很抱歉,看来今天你不能得偿所愿。”徐尚羽说:“早上,队里厨房的灶坏了还没有修好,所以大家都要出去用餐。”

    这真不是个好消息,宁萧微微皱眉。电话那端的徐尚羽似乎也能理解他的心情,笑道:“我想不仅你难过,王女士也会很遗憾失去这次与你畅谈的机会。”

    所谓王女士,是后厨掌勺的厨娘,今年四十三岁。自从宁萧开始到警队食堂用餐后,王女士就与宁萧同志保持着深厚的情谊,为外人所不能理解。徐尚羽平常没少为这事抗议,今天终于找到反击的机会了。

    宁萧只听见对方幸灾乐祸的声音。

    “既然不能和厨娘约会,那么中午与我一起出去吃吧。”徐尚羽诱惑道:“我知道和文路新开了一家川味餐厅,口碑不错。”

    听见这句话,宁萧食指动了动,转头看向季语秋。

    季法医笑道:“不要在意我,我中午和组里的人一起出去。”

    于是,宁萧便答应下徐尚羽的邀约。

    “五分钟后门口见。”

    他挂断电话,阖上手中的资料,对季语秋道:“今天麻烦你了,那我先走一步。”

    “等一等。”在他出门时,季语秋却喊住了他。“最近你一直在调查过去几年的自杀者的尸检报告,你还是在针对赫野吧。”

    宁萧没有回答。

    季语秋看着他的视线更显严厉。“为什么不跟徐尚羽说这件事,难道你想单枪匹马与赫野对峙?”

    “事情还没有定论。”宁萧道:“我只是在寻找线索,而且他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

    “那为什么要偏偏调查这几年的自杀者?”季语秋问。

    宁萧向外走的脚步顿了一下,停下来道:“知道‘曼森家族’吗?”

    季语秋一愣:“那个美国的……”

    “说是家族,不如说是邪教组织。”宁萧说:“凭借首领查尔斯·曼森的人格魅力,吸引了许多年轻人为他赴汤蹈火。杀人、j□j、灭门、虐杀孕妇,曼森和他手下的年轻人操纵了许多起惨绝人寰的命案,可以说是无恶不做。但是在凶手们自己看来,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爱与自由。”

    “那些年轻人被曼森洗脑,心甘情愿为他卖命,奉他为神。而他在被捕之后,却因为证据的缺乏和美国法律修改删去了死刑,这个手中有着近百条人命的‘神’,至今还在美国监狱生活得好好的,不仅衣食无忧,甚至还有人道组织时刻关怀他的生活。而那些死去的人,却连睁开眼的机会都不再有了。”

    宁萧转过身,这让季语秋看清了他的眼睛,那双黑眸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你不觉得这很耳熟吗?”

    引诱人堕落,操纵犯罪,自身几乎没有实际参加任何一起凶案。被人膜拜,被人憧憬,被狂热的粉丝称呼为神,这些特征都让季语秋想起了另一个人——赫野。

    他们本身都犯下了绝对无法饶恕的罪行,但是却也拥有不一般的人格魅力。对于崇拜黑暗、崇尚强者的人来说,赫野与查尔斯·曼森都拥有掌控别人生命的力量,也有属于自己的一套世界观。他们的信众,为此奉他们为神。

    更加相同的一点是,国内最近的司法改革也在逐渐删去死刑。改革本身并不是一件坏事,但是总会让一些不法分子有漏洞可钻。

    宁萧最后留下一句。

    “我不希望最后找到证据时,已经无法将他绳之以法。”

    看着大门被宁萧用力地关上,季语秋脑中还徘徊者他最后说的话。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宁萧对赫野的仇恨。这仅仅是出自一个有正义感之人的愤慨,还是别有原因?

    无论是那种原因,有一点总可以确定的,宁萧与赫野之间已经是势同水火、势不两立。

    结束了和季语秋的谈话,宁萧心里带着一丝阴郁,刚才的那番谈话让他想起了一些曾经的不堪回忆。正在情绪低落时,他在出口看到了徐尚羽。

    “心情不好?”

    此时徐尚羽已经换上了便服,没有穿制服时那么潇洒挺拔,但却显得温和许多。看见宁萧走出来,他只打量了一眼就判断出他的心情。

    徐尚羽让宁萧坐上副驾驶,同时道:“带你去吃顿好的,等你吃饱喝足了,心情也就愉快了。”

    宁萧对于他的这番结论哭笑不得,却也不反驳。在乘车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徐尚羽早上接通的那个电话。

    “你今天不是要去接人吗,还有时间陪我吃饭?”

    不知是不是错觉,宁萧觉得徐尚羽握着方向盘的手停顿了一下。

    “没事。”徐尚羽道:“约定的时间是在下午,到时候我再去接她。关于这件事我也有话要跟你说,可能从今天开始,公寓里要再住进一个人。”

    “……男的女的?”

    “女人。”

    徐尚羽故意没有解释,偷偷打量着宁萧的表情。虽然看起来和刚才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他可以清晰地判断出,宁萧嘴角的弧度下降了几毫米,这是他心情不快的征兆。发现宁萧的这一改变后,徐尚羽心情好了许多,解释道:“是我母亲,她今天回来。”

    宁萧听着,想到了些什么。自他住到徐尚羽公寓以后,就没见他与自己的母亲联系过。与母亲长期不联系,按徐尚羽的脾性来看这很不正常,再想到当时提及张玮玮身世时徐尚羽的特殊反应。他几乎是立刻就想明白了徐尚羽母亲的身份,但是话到嘴边,宁萧还是选择沉默。这是徐尚羽的家事,他无权干涉。

    中午十二点半,两人抵达那家新开的餐厅,因为人多还排了一会队伍等位置。等到终于坐下来的时候,宁萧的肚子已经在咕咕地叫。

    “你点单吧,我请客。”徐尚羽看出他的饥饿,伸出递出菜单,衣袖因为这个动作也微微地向上滑了些,露出一截小臂。

    因为座位的缘故,宁萧可以清楚地看见徐尚羽的手部,就在那一瞬间他隐约看见徐尚羽左手腕上似乎有一道伤疤。还没等他看清,徐尚羽已经整理好衣袖,注意到宁萧的视线,便微笑看向他。“怎么了?”

    “没什么。”

    宁萧怀疑是自己看错,徐尚羽手腕怎么可能会有刀疤,而且看那痕迹还是在动脉附近。一名刑警就算身上有疤痕,也不该是在那种位置,那里更像是……

    无论怎样告诫自己,宁萧总是忘不掉刚才那一瞥。他甚至有些后悔,平常徐尚羽调侃着要共浴的时候,总是被他拒绝。早知道要是答应个一次,不就可以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伤疤了么。

    出了这么一个小插曲,用餐时的宁萧有些分神,对外界缺少了警惕,也因此没有发现这家餐厅的不对劲。

    而等他终于察觉时,为时已晚。

    不管是因缘巧合,还是有人步步为营,事情总是将他拉向更坏的局面。

    ☆、56·消失的三小时(四)

    尖叫声响起的时候,宁萧其实是没有预感的。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让人猝不及防。人们惊慌的哭喊,爆炸的震裂音,迎面而来的冲击波,这一切都在几秒钟之内发生!刚才还在悠闲地喝茶聊天的人们,下一瞬间就面临地狱。就连宁萧,有那么一刻也显得茫然。

    还是徐尚羽一把抓起他塞到桌底,牢牢护在身下。空气中传来震感,直冲耳膜,几欲撕裂。被意外情况吓得惊慌失措的人们四处奔跑躲避,却引起了更大的骚乱。

    哭喊、尖叫、咒骂!

    原本平静的餐厅,却仿若炼狱。

    好不容易等一切都安静下来,宁萧试着从徐尚羽的保护中观察外面,却发现餐厅内是一片狼藉。桌椅倒伏了一地,餐具也散乱得四处可见,慌乱中奔跑的人们受了不少的伤,更多的是因为惊慌而相互践踏产生的擦伤和扭伤。

    刚才的爆炸声已经消失,宁萧看向引发异动的根源。那是一间包厢,然而它现在已经被震得四分五裂。木质的隔板断裂成无数小碎片,整个包厢被炸出一个大洞,而里面的景象则是更为不堪。一股烟熏味扑鼻而来,一些还未熄灭的火苗正灼烧着碎裂的木板。

    恐怖袭击?凶手?还是其他可能?

    宁萧推开徐尚羽站起身来,跨过狼藉的大厅就要走向包厢。然而还没等他走近,一个人却拉住了他。

    是徐尚羽。

    徐尚羽将宁萧拽到身后。

    “我是警察。”他说:“现场由我负责。”说着便不等宁萧同意,率先向爆炸点走去。

    宁萧心里一顿,知道他这是顾及自己的安危所以才故意抢先,只能紧跟在他身后。一跨进包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处在爆炸中心点的人。看那焦黑的外表、撕裂的四肢,这已经不能说是活人了。

    确定没有危险后,徐尚羽才让宁萧进入。同时,他自己是立刻拨打电话给局里求援。

    “阿飞,和文路发生一起爆炸事件,立马带人过来调查。”

    “邢峰?”徐尚羽皱眉。“那就带他一起来。”

    他挂断电话,看到宁萧已经蹲在那个焦黑的人面前,便问:“还有救吗?”

    宁萧摇了摇头。这个人在他们进来之前就已经断了气,爆炸太过猛烈,连包厢外都受到了波及,更何况是爆炸中心。他蹲下来,不是为了探这个人的呼吸,而是观察他身上的线索。

    先是早上的无名溺死女尸,紧跟着又是爆炸案,宁萧觉得这一连串的事件应该不是巧合,很有可能是赫野给他下的新战书!他细细搜查着这个尸体,想要从他身上发现什么。

    尸体已经被炸得体无完肤,看不清面容,但是这并不妨碍宁萧探查出他的身份。他看向尸体的手指,即使被爆炸炸伤,仍能看出它的粗糙以及遍布的老茧。再看死者的穿着,衣料简陋,可见生活并不富裕。然而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会到这家消费不低的餐馆来用餐,而且还进入包厢。这个疑点,让宁萧一下子警觉起来。他抬头看向已经炸毁的餐桌,然后又在地上四处搜寻,最后在整个包厢内寻找。

    “没有。”

    正亮出身份安抚外面民众的徐尚羽,侧耳听见他的这句话,便问:“什么没有?”

    “第一,没有食物。”宁萧道:“这人在包厢内坐了这么久,却一道菜都没有点。第二,没有爆炸物的碎片,哪怕是再高科技的炸弹,爆炸后都会留下碎渣。但是这两样,这里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他在包厢内坐了很久?”

    “我们来之后,这个包厢并没有人出入,可见他一直待在这里。”宁萧说:“算起来也有一个小时,他却没有点菜,会是什么原因呢?”

    徐尚羽想了想。“他在等人?”

    宁萧点头。“也有可能他来这里的包厢本身就不是为了吃饭,而是和人密谈。”

    一个经济条件并不好的男人,却突然来到一家高级餐厅的包厢,这件事本身就不寻常。再加上没有在现场找到任何爆炸物遗迹,为这起案子添上了更多的疑点。

    一时间,宁萧和徐尚羽都没有说话。他们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每次闹出的事故也都是让他们措手不及。这一次,又是赫野搞的鬼吗?正思索间,徐尚羽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掏出来看了一下,没有接通,而是发了一个短信过去。宁萧这才想起徐尚羽下午是要出去接他母亲的,现在是快到时间了吧。

    注意到宁萧的视线,徐尚羽摇了摇头。

    “处理完这里的案子我再走,可以让她等一会。”

    这样好吗?宁萧心想徐尚羽和母亲应该是久未见面,而且她母亲很可能是刚刚刑满释放,将一个老人丢在监狱门口等待,似乎并不妥当。但是这终究是徐尚羽的家事,他不该管。

    就在两人沉默时,外面已经传来呼啸的警笛声,援兵来了!

    一群刑警们蜂拥而入,先是封锁现场,然后让紧跟在后面的救护车接走受到波及的伤者。就在这期间,一个冷着脸的男人健步如飞,走向两人所在之地。

    “徐尚羽!”邢峰皱眉,视线缓缓转向宁萧。“又是你们。”言下之意,似乎每次遇到他们都没好事。其实宁萧很想回一句彼此彼此,但是现在没有那种心情。

    “这里是怎么回事?”邢峰用一种质问的口气问。

    宁萧不喜欢他的态度,于是道:“如你所见。”

    邢大队长头上青筋突突地跳。“我问究竟发什么了什么事!你们早到一步,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他说着,脸色一变。“偏偏这么巧,事发时又是你在场。”

    邢峰盯着宁萧的眼神有些不善。“这是巧合?”

    心里知道他一直怀疑自己,宁萧也懒得辩解,而是搬出一张椅子,站到上面四处探查。邢峰见他不搭理自己,眼看又要发怒,还好徐尚羽及时解释。

    “爆炸现场没有发现爆炸物。”徐尚羽道:“这不是一般案件。”

    邢峰一听,眉头皱的更紧,他看了一宁萧,道:“又是与那个赫野有关?”

    徐尚羽摇了摇头。“还不清楚。”但是他心底,也是认为这种可能性最大。一般这种疑案,都与赫野脱不了干系。

    那边,邢峰叫来餐厅的经理人开始询问。宁萧站在椅子上,听见邢大队长训话般地询问着,而经理则是紧张到结巴。

    “不不,我们不认识这个客人。”

    “他早上十点钟就来了,说是要等人又不点餐,一坐就坐了三个小时。”

    “因为他交了钱,我们也不能赶他走。”

    “每个包厢我们都有专门的服务员打扫和整理,没看见有外人进来。”

    宁萧一边侧耳听着,一边继续在爆炸后的包厢内搜寻着线索。突然,他手指触摸到墙皮上的什么,伸出手捻了捻,确认触感。那仿佛抚摸着沙粒,微微的摩挲感。那一刻,他脑中掠过一道浮光。

    宁萧突然从椅子上跳下,吓了所有人一跳。然而他却没有理睬任何人,而是环顾起整间包厢。在看到高处的通风口时,眼前一亮。然后不顾旁人诧异的眼神,宁萧半跪在地上,急切地翻找着什么。他这副模样,状似癫狂。

    邢峰正想上去阻止他,却被一个人拦住。抬头,看见徐尚羽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让他去吧。”徐尚羽道:“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这样。”

    邢峰看着翻动着尸体,正在整个包厢进行地毯式搜查的宁萧,微微蹙眉。“你很相信他?”

    徐尚羽没有回答,但是他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邢峰盯着他,突然道:“信任人是件好事,但是你付出信任的时候,也要看对方值不值得。”言下自含深意。

    徐尚羽笑道:“我就很信任邢队,您也值得我信任。”

    邢峰见他故意扯开话题,冷哼了一声没有在说话,但是他的神情却微微软和了些。徐尚羽见状,笑而不语。

    “找到了。”

    然而宁萧的一句话,却让两个人都再次绷紧了神经。只见一直半跪在地上的宁萧总算是站起身子,他手里紧紧抓着一个物品,就像是收获战利品的将军一样兴奋。

    “这是……烟头?”徐尚羽看着那个焦黑物体,不是太敢确定。

    宁萧点了点头,又展出另外一物。那是一个几乎碎裂融化的打火机,是他在死者身边找到的。但是香烟由于体积小又易燃,他找了半天才找到小半截。不过庆幸的是,找到的是有过滤嘴的那边。

    “拿这个回去验证,看看上面是不是有死者的dna。”宁萧道。

    “这烟头与爆炸有什么关系?”

    看见问话的人是邢峰,宁萧咧了一下嘴。“邢队长难道没有发现吗,竟然来询问我这个外人?”他还计较早上邢峰的态度呢,简直是睚眦必报。

    “你——”

    “我只是个顾问。”宁萧淡淡道:“你也可以怀疑这是我故弄玄虚,而不把这个烟头送去检验。毕竟,我是个不值得信任的家伙,不是吗?”说着瞥了一下徐尚羽。

    徐尚羽脚下一趔趄,没想到刚才的对话都被宁萧听进去了,还在这时候还了一击,这家伙真的是小心眼到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见邢峰脸色越发难看,徐尚羽还是叹了口气出来调和。

    “宁萧,你既然这么费力找出它,就一定有你的道理。”徐尚羽看着心里不爽快的某作家,轻声哄道:“我们都不及你,你就解释一下吧。”

    不知道是马屁拍得好,还是语气放得软,宁萧总算是松口了。

    他说:“这是凶器——”

    顿了顿。

    “——之一。”

    ☆、57·消失的三小时(五)

    一支香烟竟然会是凶器?

    放在一般人眼里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但是徐尚羽和邢峰都是老刑警,再离奇的事情都见过,对此也见怪不怪了。只是邢峰还是要求宁萧说出更加具体的作证。

    “你说香烟是凶器?”邢峰道:“具体理由呢?”

    宁萧抬头看了下他,突然伸出手。

    这是要握手?邢峰僵了一下,随即想起早上眼前这人与自己打招呼却被自己有意忽视,难道他现在是故意报复,试图让自己难堪?

    虽然面子上有些过意不去,邢峰还是伸出手,算是尽释前嫌。谁知宁萧并没有与他握手的意思,只是轻轻抓了一下,把手上的污垢都擦在邢队长的手背上。

    “你——!”

    眼看邢峰青着脸就要生气,宁萧不咸不淡地回了句。“证据已经交给你了,接下来就期待你们的办案能力,邢队长。”说完就径自走出门,看都没看另两人一眼。

    徐尚羽忍着笑,看向被宁萧摆了一道的邢峰,却意外地发现他的脸色已经不那么难看。相反,邢队长正仔细看着自己的手背,那专注的神情,好像手背上雕了花一样。

    “怎么了?”徐尚羽问。

    “这个……”邢峰伸出另一只手,捏了捏自己手背上被宁萧蹭上的污垢,神色变得十分严肃。他转身看向徐尚羽:“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刑事案件。”

    邢峰道:“这是一场有静心计划的蓄意谋杀!”

    徐尚羽脸色随之一变。

    几分钟后,刑警们将餐厅封锁起来,受伤的群众们已经分别送去医院,而餐厅里没有受伤的工作人员责备侦查人员一一询问。宁萧坐在餐厅里,喝着一杯白水,看着徐尚羽跑老跑去,忙得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他看了下手表,微微皱眉。

    “宁萧。”

    正在此时,却有人先一步找来,是邢峰。

    他正小心翼翼地让手下的队员们收集屋内的证据,一丝都不放过,包括他手上的那些焦黑的粉末也都让鉴定科的人刮了下来,小心地收集到一起。

    邢峰一边擦着手,一边走过来。宁萧还以为他又要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谁知这位队长一开口就吓了他一跳。

    “早上的事情,我必须跟你道歉。”

    宁萧放下茶杯,看向说话的邢峰。

    邢峰此时表情很严肃,语气也很认真,没有一点敷衍的样子。

    他说:“初见你的时候,因为一些不好的传言,对你产生了一些偏见,对不起,我在此反省自己,不应该凭一些流言就去揣测一个人。”他看向宁萧,伸出手。“这次的事情,多谢你帮忙。”

    对方态度这么诚恳,宁萧也有些意外。

    “没什么。”他伸出手,与邢峰一握住,摸到的是邢队长手心的各种老茧和伤痕,应该都是在工作中造成的。宁萧想,看来这位邢队长真的是如徐尚羽所说,是个面冷心热的人物。至少敢于如此坦率地承认自己错误的人,现在已经不多见了。

    “我比较好奇的是,邢队长究竟是听信了什么流言才会对我产生误解。”

    一听见宁萧问这句话,邢峰的脸上就有些尴尬。

    “也就是一些传言,说你协助警方破获了几起大案,也没别的什么。”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宁萧知道肯定不是这么简单。媒体这么渲染自己在破案中的功劳,肯定就免不了抹黑警方。这么一想,身为刑警的邢峰会不高兴也是自然。

    “我只是提出了一些意见。”宁萧真诚道:“很多事情,如果不是由你们警方的专门人员来做的话,也无法破案。邢队长不必太在意。”

    邢峰连连点头,心里对宁萧的感官又好了不少。

    “对了。”邢峰想起一件事。“你是怎么发现犯罪人是用的这种爆炸物?”他指了指鉴定员收起的物证。“一般人应该不会料想到。”

    “细节。”宁萧道:“那间包厢空间狭小、密闭,还有排气扇,这些加起来足够成为爆炸的先决条件。而且这间餐厅来往人员频繁,只要犯罪人有心利用,可以坐下手脚也不被人发现。这只是我的一些浅薄经验而已,并不算什么。”

    虽然说起来简单,但是能想到的人绝对寥寥无几。邢峰看了宁萧一眼,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道:“时间已经不早了,你如果要回去的话,我可以派人接送。”

    宁萧放下杯子,微微一笑。

    “派谁都可以吗?”

    半分钟后,还在忙碌中的徐尚羽被人推倒宁萧面前。

    “有事?”他手里还拿着做询问笔录的黑笔,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被人喊了过来。

    “有事。”邢峰冲他挥了挥手。“你别在这里添乱了,我们这么多人不缺你一个,赶紧的,送宁顾问回警队去。”

    徐尚羽眉毛一挑,看向宁萧。好啊,没几分钟就从相看两厌变成宁顾问了,你本事不小嘛。

    宁萧回以一笑。

    “不要忘记你中午还有事,徐警官。”

    他这么一说,徐尚羽才想起来他中午还要去接人来着。只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那边厢,邢峰已经在不耐烦地赶人了。“有事就赶紧去忙,放你半天的假,快去快回!”

    “喂喂。”徐尚羽哭笑不得,人却已经被宁萧带出了餐厅。直到两人坐到了车上,他才有空说句话。

    徐尚羽系着安全带,有意无意道:“看来你比我还要在意我自己的事情。”

    宁萧回:“我只是记性好。”

    “记性好?”徐尚羽失笑。

    宁萧沉默了一下,严肃道:“大部分时候,还是挺好的。”

    听了他如此认真的说出这句话,徐尚羽只能将笑憋回肚子里。

    车开在路上。

    “你不问我吗?”

    宁萧瞥了他一眼。

    “问你什么?”

    徐尚羽道:“很多,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的父母,却突然要去接母亲?为什么我在故意逃避这些事情?宁大神探,你应该都看出来了吧。”

    宁萧点了点头。“的确看出你心情不好。”

    虽然脸上一直带着笑,但是从早上接到电话起,徐尚羽的眼睛里就没有笑意。

    “我在等你问我,还是说你不想知道?”

    侧过头看了眼徐尚羽此时的表情,宁萧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这时候还是不忤逆他比较好。

    “我想知道。”

    徐尚羽笑了笑。

    过了好一会,才开口。

    “还记得你刚搬进来的时候,我们谈论过的那件事吗?关于犯罪人员和服刑人员子女的问题。你知道我当时反应为什么那么大吗?”

    我当然知道。宁萧心里咕哝,表面上却摇了摇头,他知道他现在需要做一个百分百的倾听者。

    “其实我自己就是。”

    徐尚羽开车,眼睛直盯着前方。

    “在我还在我妈肚子里的时候,我就已经不是个干净的孩子。”他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

    徐尚羽是杀人犯的孩子。

    这个杀人犯指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双亲。在他还是个胎儿乖乖地待在母亲子宫里的时候,就被贴上了这个标签。他的父母杀死了一个不满十七岁的女孩,并残忍地分尸。仅仅因为妻子怀孕期间无法满足丈夫的需求,夫妻俩就诱骗了一个少女回家,利用少女同情孕妇的心理,将她成功拐骗并迷晕。然而最后关头却出了意外,闹出了人命。

    这件案子当年爆出来的时候,震惊了全国!所有人在痛恨这对夫妻残忍、可怜女孩花季的生命的同时,又十分不理解他们的行为。仅因为一己之私,就可以夺取别人的性命?在他们眼中看来,人命究竟算是什么?而且其中一个凶手竟然还是一位孕妇!她也是一位母亲啊,她就没有想过失去了孩子以后,女孩父母的感受吗?

    愤怒、悲伤、痛恨!让整个国家的人都在斥责这对夫妻,恨不得生啖其肉!最后,丈夫背叛了死刑立即执行,而妻子因为怀孕而免于死刑,只是判了无期。这个判决一出来,很多人都感到不满。

    为什么孕妇可以不判死刑!

    那个善良的女孩就白死了吗!

    诸如此类的议论不绝于耳,甚至还有这样一种说法。

    “杀了那个婴儿。杀人犯的孩子,没有活在世上的资格。”徐尚羽淡淡道:“婴儿身上流着杀人犯夫妻的血液,他以后也绝对会成为另一个罪犯,不该让他出生。”

    “因为我身上流着的血脉。”徐尚羽道:“我还没出生,就被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否定,他们判了我死刑。”他说这句话时,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不过还好,我还是出生了。”

    并且成为了一名刑警。宁萧心里一阵波澜,他预想过徐尚羽的身世,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一种。如今听来,都十分波折,那么早几年徐尚羽究竟是怎么接受自己的身份,又是怎么成为一名刑警的?

    想起徐尚羽那超乎常人的正义感,难道这也是因为他的特殊身世所带来的另类效应。想要替父母赎罪?

    宁萧摇了摇头,觉得事情应该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到了。”

    就在他开小差时,车已经停在了看守所的门口。

    “等我一会。”徐尚羽丢下一句话,人就已经走过去。宁萧看见他进了看守所,隐约透过玻璃看见他在里面的人说些什么。然而宁萧自己,却还在想着刚才的事。

    徐尚羽的特殊身世,和他手上的那道疤痕有什么关联吗?他这样的出生究竟是怎么成为刑警的?还有……

    还没来得及想完,就看见徐尚羽神色匆匆地走出了看守所,他一个人。

    宁萧立即觉查出事态有变。

    果然,徐尚羽回来时,脸色难看。

    “她被人接走了。”他说:“有人拿着另一套证明文件,接走了我母亲。”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一道电光划过宁萧识海,隐隐的,似乎有什么将一大早的诸多事情串联在一起。

    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58·消失的三小时(六)

    【犯罪,犯罪者,被害,受害人。

    很多时候,这两者之间的界限一目了然,但是在某个节点,一旦迈出那条不可越过的界限,情况就开始互相转化了。

    “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嫌疑人x看向侦探。

    提摩尔熄灭雪茄。

    “我只知道。”

    他漆黑的眸中看向对方。

    “现在站在这里的你,就是犯罪人。”】

    “伤口已经处理干净。”

    将废弃的黏着血的绷带扔掉,医生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人。“再过几周,就可以恢复正常行动。不过当时要是子弹再偏离几公分,你现在就躺在火葬场了。”

    病人试着动了下自己的胳膊,轻轻一笑,似乎不以为意。

    医生见状,叹了口气:“算了,反正你也不在乎。不过我想不通究竟什么人能把你伤成这样?”他放下病例。“这种伤口,肯定是有人当面对着你开枪,你会犯这种错误?”

    “人都会犯错。”

    赫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神色依旧淡然。

    “开枪的人是存了心要杀你,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医生道:“你什么时候又多了这样的仇人?我听说那帮警察或者国安委的人,可是打算逮你活口回去的。看这手法,你不会连黑道那边的人都惹上了吧?”

    赫野穿上衣服,回道:“谁知道呢?”

    “喂喂,就算你对自己的命再不在乎!好歹也尊重一下我这个医生辛苦工作的成果吧!”

    “辛苦了。”赫野穿戴整齐,对着他微笑。“下次说不定还要来麻烦你。”

    “希望没有下次。”医生推了推眼镜。“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觉得认识你是一件错误的事情。毕竟你做的事情……和我治病救人的本职十分不符。”

    “救人?”赫野笑了。“我也是在救人。”

    他站在狭小的私人症所里,眼神却凌厉得要穿透整个空间。

    “我是在告诉他们,什么才叫做真正的自由。”他轻声笑了,声音轻柔。“无拘无束,释放自己的灵魂。”

    所以你才让他们自杀?

    这句话埋在心里,医生并没有说出去。他看着赫野推门离开,门外,一个小男孩乖乖地等着他。

    看着他即将走出去,医生忍不住询问:“喂!今天早上市里发生的几起意外,是不是你干的?”

    没有人回答他。

    赫野只是冲他摆了摆手,那个意思不知是在否认,还是认为这个话题不值一谈。

    看着诊疗室的门在眼前阖上,医生坐倒回椅子,深深吸了口气。他看着赫野换下来的染血的绷带,想到那些因为赫野的参与而死去的人们,眼中涌上一层困惑。

    “我究竟是在做什么?”

    救一个人,然后让更多的人死去?

    很早以前,他就知道自己不该再与这个男人有联系,然而却像吸食了毒品一样,每一次都拒绝不了他的请求。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这是真心话,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预言。

    从那天以后,赫野再也没有出现在医生面前。

    而同一天,在同一座城市。宁萧与徐尚羽绝对料想不到他们千方百计想要寻找的人,正和他们处在同片天空下。此时的两人,正面临一个棘手的问题。

    徐尚羽刚刚出狱的母亲不见了。联想到徐尚羽的特殊身份,再思考早上接连的意外,宁萧怎么都不觉得这是一次突发的事件。

    有某种关联在里面。他想着,抬头看着站在车外的刑警。

    正当太阳最毒的时候,徐尚羽却连警服外套的扣子都没有解开一颗,他看起来似乎仍旧像平时一样镇定。但是宁萧知道,这个人此时已经有些失措了,看地上那些扔得满满的烟头就可以得知。

    电话响起,是徐尚羽的手机。

    “有什么线索?”他接起电话,沉默两秒。“我知道了。”

    等他挂断,宁萧立刻询问。“消息?”

    “他们调出了附近道路的监控,发现有一辆车一直停在附近。”徐尚羽说:“冒充我的人接走我母亲后,就带她上车了。时间是在一个半小时以前。”

    “知道车开到哪里去了吗?”

    徐尚羽摇了摇头。“他开到旧城区去了,那里很多地方都没有监控。”

    旧城区都是一片低矮的平房,居住人员情况复杂,人口流动频繁,要是真有人在那里做什么,还真难以调查清楚。宁萧正蹙眉凝神思考,就看见徐尚羽扔了烟头坐到驾驶座上。

    “去哪?”

    “回警队。”

    宁萧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母亲的事呢?”

    “自然有专门的人处理,失踪案件也不归我管辖。”徐尚羽道:“作为被害人家属此时能做的只有等待,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说着,他侧头看了宁萧一眼。

    “是不是觉得我很冷漠?”

    宁萧未回答。

    “对于一个从出生以来就从未谋面的母亲,一个害孩子背负了十几年痛苦的母亲,正常人都会憎恨她。你是不是觉得,我此时恨不得甩掉她这个包袱,让她直接从我眼前消失?”

    徐尚羽说着自己的事情就好像在谈论一场闹剧,宁萧听着他的声音,莫名地有些不舒服。

    “我没这么说。”宁萧道:“你又不是正常人。”

    不知是不是被他的话逗笑了,徐尚羽轻笑一声。“回警队吧,我们今天还有很多事情处理。”

    车逐渐驶往警局,宁萧看着徐尚羽毫无情绪的侧脸,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将自己的感情压抑到这种地步,哪怕在此时也没有透露出一丝一毫应该有的情绪。徐尚羽就像是一个密封得严实的罐子。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异样,可不知道在哪一天,里面的东西就轰然爆炸。

    看着异样沉默的徐尚羽,宁萧心里悄然追问。

    是不是你?

    那天开枪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你?

    回到警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整个队里都忙作一团,今天连续发生的两场意外,几乎调空全部警力。尤其是对岸边出现的那具无名女尸,上级极为重视,下了必须破案的指令。这更加让一群刑警们忙得脚不沾地,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挤不出来。一抵达警队,宁萧就把徐尚羽抛到脑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鉴定科,直奔季语秋的工作室而去。

    “季法医呢?”在办公室没找到人,他在路上逮到了实习生于孟。

    于孟因为上次弄丢了张玮玮的缘故,现在看到宁萧还都心中有愧。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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