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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山海大学安全就读指南 作者:三胖真人

    第7节

    “怎么样?”楼繁景问。

    “根据白天你和他比赛的情况我做了秦莲歌的个人数据。他的攻击确实很高但防御几乎没有……”小山对着电脑扶了扶眼镜。

    “但是他的无刃剑很难缠。看不见剑身就无法判断攻击范围,对路径的判断也会受影响。虽然我能够克服这一点,但剑阵中的其他人就未必了。”

    “所以我才要根据比赛数据建模啊。根据灵力流动观测数据然后代入这套公式,能够预判他的剑气轨迹。问题是,你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演算吗?”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楼繁景不得不如实回答:“不能。”

    小山满足地笑了:“所以我对剑阵进行了改进。你们只要按照模型二调整灵力输出和站位,在面对秦莲歌时整体的稳定性能相对提高15个百分点。但我个人认为你们也不用太紧张,现在蜀山那边士气低落,就算秦莲歌比较棘手,也可以通过攻击他们剑阵的薄弱点让剑阵溃散,到时候逐个击破也不难。”

    楼繁景接过小山递给他的资料:“我会回去指导。你干得不错。”

    “谢啦。咱们打个商量,能涨点工资吗?门派穷得都揭不开锅了。”

    “说到你们门派……白术是你们的右护法?”

    “嗯,怎么?”

    “她负责的那个样本也过来了。”

    “陶噩?”小山想了一下才想起他说的这个样本是谁,皱眉道:“那个疯子?上次去了趟奈何天,他就变得格外兴奋啊。”

    “我也不知道沉檀到底在想什么,而且。”

    “上位者的心我们怎么会懂呢?但愿他不要惹出什么事来,不然白术会生气的。”

    团体赛的气氛,几乎称得上是悲壮了。对大多数山海大学的学生来说,要面对可能的惨烈战况实在是相当痛苦,有些人直接选择了拒绝观看这次的比赛,还有人选择蹲在宿舍看直播,希望这样可以减轻对心灵的伤害,最后能坚持到现场来观看的山大学生也是一脸衰样,连特效横幅都没心情买,而是小声地议论着。其中就有dtfd的社员,习阳洋坐在观众席上,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他的旁边坐着正捧着大袋薯片的三胖真人,真人劝道:“看个比赛而已,不要这么痛苦。”

    “你不懂啊胖子。唯饭和团饭是两种生物啊。虽然我崇拜秦莲歌但我不care他们组其他人,昆仑那边我喜欢团队但是单人不戳萌点……”

    “不要太悲观嘛年轻人,之前单人组秦莲歌不是没用那招吗?”

    “哦哦那个!”习阳洋顿时兴奋起来,“那你觉得会赢吗?”

    “大概不会吧。”

    “不会你说个球啊!”

    这边肖游跟余北也过来,到观众席上就座。秦莲歌在一旁的准备区检查装备,看见肖游等人也微微点头示意。反倒是昆仑大学的代表队姗姗来迟,除了正式参赛队员,肖游还看见了小山,小山远远地朝他招了招手,楼繁景则是一脸厌恶地看着小山的举动,说了句什么后小山对肖游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便退下了。

    肖游失笑:“感觉那边应该发生了很有趣的故事。”

    随着哨声响起,比赛正式开始。比赛采取最为传统的七人制,双方队伍各出七人,其中一方全员丧失战斗能力则判定为负,规则可称得上是简单粗暴,因此比赛的可看性,也完全取决于参赛者的实力和策略。

    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一向以打法狂放不羁随性洒脱著称的蜀山剑派这次采取了保守路线,把主要精力都用于防守。虽然昆仑的剑阵更为精密高效,但蜀山这边凭借选手过硬的个人素质倒也能与之僵持,但相对简单的剑阵排位和选手生疏的走位仍是无法避免的缺陷。相比能够通过剑阵互相支持以减少灵力损耗并优化输出的昆仑,蜀山这边想必支持得更艰难一些。而对大部分观众而言,他们期待的是酣畅淋漓的打斗,而不是双方你来我往的僵持,自然也开始议论纷纷,一些情绪激动的观众甚至发出了嘘声。

    三胖真人吃着薯片,含糊不清地说:“你应该能感受到吧,肖游。剑气的流动。”之前三胖找肖游聊过,在观看黄石和秦莲歌那次比试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肖游对剑气有异乎寻常的敏感度,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事后被问起的时候他却能够不假思索地说出秦莲歌在每一招中释放的剑气数量和运行轨迹。

    那时三胖盘腿坐在沙发上,醉眼朦胧地说:“肖游啊,你对剑的感悟是天才级别的,在我认识的人里,只有当年那个陨落的昆仑派大弟子能和你相比。你的剑招也没有太大问题……你一直以来的问题并不是你以为的天赋不足,而是你的硬件条件跟不上你的才华。”

    肖游的灵脉里储存的灵气极度贫瘠,剑修们都会释放的剑气他却压根放不出来。就好比一个练武之人,有招式也有感悟,内力却几乎没有。对凡间武者来说,即使内力不强,依靠招式的巧妙和实战经验的累积,或许还是能成为二三流的侠士。但对修真者而言,这样的灵脉状况,几乎是从一出生就可判定为失败。体内灵气不能跟随境界增长,一旦陷入不够用的窘境,修为也会随之停滞。正因如此,肖游当年才会被蜀山和昆仑两派拒之门外。所以的修真门派在招人时都会把灵根灵脉作为基础,毕竟基础数值低,后续基本也没什么指望了。而剑招这个东西,只论动作的话初学者一般差别不大,感悟和灵性在初期也看不出来,所以肖游当年才会被下了“资质平平”的评语。

    三胖真人给他指的是另一条路:“运用对灵气和剑气的感悟协助作战策略的设计和成员能力改进。”也就是,把重点放在“幕后”,成为类似“教练”的存在。昨天肖游在观看了比赛录影后就和真人以及蜀山剑派的队员连夜讨论,对方案进行了规划。之前单人组比赛失利后,原本松散的蜀山队反而因为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因此也同意配合这个方案。虽然获胜是没什么指望,但输总归是可以输得好看点的。

    比如在单人组比赛的时候,秦莲歌出于灵力消耗的顾虑没有使用的——“春来”。

    当昆仑队的人以剑阵把蜀山队逼到一角的时候没有想到,秦莲歌会开发出这种野蛮粗暴烧灵力的群攻用技能,也没想到以性格冲动著称的蜀山派能坚持做这么长的铺垫,就为了恶心他们一把。

    是的,恶心他们一把。

    秦莲歌嘴上念着“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出的招却不是“云汉”而是“春来”。而且是360°无死角的加强版“春来”。最先察觉到不对的楼繁景马上让队员以防御姿势撤退,但还是有两个倒霉的队员被寒冰属性加成的剑气捅了个对穿,直接白光一闪判定出局——虽然这种模拟技术不会造成实际人身伤害,但为了真实还原作战时可能因为疼痛和脱力引起的状态变化,对感受的模拟相当真实细腻,以至于这两个队员一被传送出去就忍不住爆了粗口被裁判拖下场,毕竟他们可没有黄石的天赋能力。

    而趁着昆仑派撤退队形混乱的一瞬,早有准备的蜀山队员也飞身而出,强行截断阵型,蜀山派的“锁云剑”林清和以灵力耗尽出局为代价配合秦莲歌完成了对场内地形的分隔和封锁,虽然时效有限,但对于习惯整队作战的昆仑队来说却是不小的麻烦。

    战场被分为三块,蜀山这边三个队员合力拖住楼繁景,两个队员和另两个落单的昆仑队员1v1,秦莲歌应对剩余两个昆仑队员。这样的打法可以说是相当无赖,因为除掉楼繁景和秦莲歌两个自带外挂的,剩下的队员在单体平均素质上是蜀山队占优,1v1获胜基本没有悬念,秦莲歌虽然灵力略有不足,但1v2也仍有获胜希望。问题在于“隔离”效果的持续时间和三方作战的时间。最坏的情况是隔离效果消失,秦莲歌和1v1组也没有结束,楼繁景与队员汇合,秦莲歌这边消耗过大提前出局,剩下人五对五,蜀山被碾压。最好的情况是在三人组拖住楼繁景的时间内,两组1v1和秦莲歌1v2获胜,最后消耗严重的楼繁景对上两个消耗一般的队员和同样消耗严重的秦莲歌,在这种情况下,蜀山获胜也不是不可能。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方法都是相当的……贱。把团战硬生生拆开,变成人海战术以及蜀山派擅长的单挑,只有秦莲歌一对二这里还勉强算得上公平,如果赢了算他厉害,如果输了……前面放大招消耗那么多一打二输掉也不奇怪。

    现在场下的观众也都是一脸卧槽地看着这个突如其来的神展开。直播视频里也飘满了弹幕:

    “卧槽我是不是眼花了!蜀山不是一直走文青飘逸风的路线吗为什么一夜间改了猥琐流!”

    “这样会不会有违规的嫌疑?”

    “掌门估计要气疯了吧……”

    “预感不论结果如何网上两边粉都要撕x了”

    “我不相信!这种东西绝对不是蜀山队的人想出来的!师兄师姐们每天就只知道拿着剑砍砍砍拿着麻将打打打拿着碗吃吃吃!by一个苦逼的内门弟子”

    “楼上+10086,这个锅我们不背!”

    “师弟上大学以后管不着了就被奇怪的人带坏了qaq”

    三胖指着屏幕上滚动的弹幕给肖游看:“看,你要火了。”

    肖游:“这个锅我才不背!想出这个方法的人是你!我只是帮忙改进了春来而已!”

    ☆、第40章 为什么你的脸这么圆?

    “白术,你知道有个词,叫秀色可餐吗?”

    体育馆附近的一幢宿舍楼的楼顶,陶噩正满足地看着体育馆内密密麻麻的人影。他身旁一个年轻女修神情淡漠地倚在栏杆上,瘦弱单薄的身躯裹在一尘不染的白袍中,她仰起头,极其纤细的脖颈呈现出脆弱而精细的美丽。如果肖游在这里,一眼就能认出,这正是上次在奈何天时与陶噩一道的那个金丹女修。

    她喃喃道:“我可不想听你的那些恐怖故事……”

    陶噩撩起她的一缕头发,轻轻地嗅了一下,用温柔到接近肉麻的语调说:“爱本来就是一种恐怖,对人也一样:在人类的颅骨上,坐着小爱神(注一)。”

    白术冷漠地看着他:“看来我应该在观察报告里增加新的描述,但你知道未经允许翻别人的东西不合乎礼节吗?”

    “比起这个……”陶噩抬手指向人群,“不觉得美妙吗?兴奋而嘈杂的人群,光是看到这样的场景我就忍不住——想要大快朵颐呢。”

    白术无所谓地耸耸肩:“对你的家族事我不感兴趣,我期待的是鲲鹏的表情。”

    “我们本质是相同的,白术。当我们被仇恨支配的时候我们并不愤怒,因为唯有仇恨是支撑我们前行的动力。我这边的准备已经就绪,你呢?”

    “你是在小看我所修行的道吗?”

    白术直视着他。

    像一滴水落入湖面时荡起的涟漪,在她黑色的眼睛里波纹更迭出新的景象。取而代之的是深邃而静谧的蓝紫,星芒在其中闪烁出神秘的轨迹,宛如夜空的眼眸中此时只倒映出他的面容,温柔到癫狂。

    “我看见了他们之间的因果,早在你我出生之前就开始的因果。”

    所有人都在紧张地关注着比赛。

    蜀山派的三个人虽然还是拖住了楼繁景,但其中一个已经率先阵亡出局,毕竟楼繁景由于某种奇异的身法,闪避成功率高得不可思议,反倒是负责拖住他的两个人似乎已经支撑不了多久。1v1的两组已经先后结束,两个昆仑派队员已经被判定出局,此时正在场地外紧张地观看比赛,两个蜀山派队员虽然获胜了,但情况不妙,一个在战胜对手后因灵力耗尽也被传送出来,另一个受了伤在休息,虽然还能继续留在场上,但恐怕也发挥不了太大作用。秦莲歌已经解决了一个对手,他和剩下这个人的胜负,很快就要分出来了。

    小山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赛场:“比预料的要难缠啊。这个数值变化……十秒内秦莲歌就结束战斗了吧。那么最后果然还是他和繁景吗?从剩余灵力值来看秦莲歌还稍多一点,现在情况有点不好说了。”他是如此专注,以至于没发现有人从他身旁走过,吟诵着语词模糊的诗句:

    亚伯的后代,去吃喝睡觉;

    天主将对你满意地微笑。

    该隐的后代,去土中爬行,

    到最后让你悲惨地死掉。

    (注二)

    陶噩幽灵般在人群中穿行,他的视线与白术交汇又分离。

    赛场上,秦莲歌和楼繁景注视着彼此。这次的团体赛最后以荒诞和巧合为媒促成了另一次两人间的决斗,一天的时间对拥有漫长生命的修真者而言极其短暂,这一天不能改变什么,但在未来落实之前,可能性永远存在。

    陶噩拿出一把短刀。这是一把精巧纤细的女用弯刀,刀鞘上镌刻的名字已经模糊不清,他苍白的手指抚过雕刻的纹路,就像这二十年来,他每天做的那样。

    他拔刀,光滑的刀刃映出他扭曲的脸。舌尖舔过刀身像对一个爱人温存,然后他笑着,笑着用刀划过自己的手臂。

    旁边一个学生正为场上的赛事屏住呼吸,温热的液体溅到他的脸上,他随手摸了一下——黏腻的、灵气浓郁的兽血。在他反映过来之前更多的血流下来染红了地面,观众们陷入混乱。

    当陶噩再一次挥刀的时候,他低头看着刀刃是如何没入自己的小腹:

    当初你也是这么疼痛吗?

    如果你还活着,过得还好吗?

    你看,我的血是热的,我的心是跳动的。为什么我就不能爱上一个人?

    当异动开始的时候肖游问:“发生了什么?”。

    余北握住他的手:“我去处理,你呆在这里。”

    在混乱的人群中余北对上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白术仰头看着他,她蓝紫色的眼眸像夜空般。

    “您还记得我吗?”她问。

    “你是……奈何天那个?”

    白术露出失望的表情:“您不记得我了。”

    余北想要推开她前行,但窒息般的黑暗覆盖了他。

    在漫无边际的意识虚空中,白术的声音像飘渺的歌声般回响:“我为您准备了一份惊喜,但在那之前……请好好重温,那份如同我一样的,无力和痛苦吧。”

    “这是……什么啊?”习阳洋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同学一点点变成不知名的凶残巨兽。

    肖游对此一无所知,他只知道有血的味道蔓延开来。好饿。好想吃。

    习阳洋的声音也好,三胖真人的声音也罢,都在肖游的脑海中远去。反复回响的只有从灵魂深处响起的声音:“吃掉吧。饿的话就吃掉吧。美味的……都吃掉吧!”

    胸腔在震颤,骨骼撑开,身体在变化。

    牙齿变得尖锐,手臂变得有力,力量变得充沛。

    但最重要的是饥饿,深入骨髓的饥饿。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进食,贪婪的肠胃在索取,舌尖的味蕾在呐喊。

    想要吃到新鲜的血和肉。

    那份美味,就在眼前。

    把障碍丢到一边,径直走过去享用就好。

    最先反应过来并试图阻止的三胖真人被巨兽一个巴掌拍飞,在远处的墙面上卡出一个“大”字,他费力地把手臂从裂缝里拿出来,捏碎了一块刻有符文的木牌,几乎是咆哮着喊出了一连串的话:“灵智子你快点回来!把龙擎天他们叫来!让七诫带上棠阴的人!陶叶缇?别管!让肖远遥拉着她有多远走多远!还嫌不够事儿大吗?”

    烛龙低吼着用尾巴扫开了离得最近的人群,然后卷起陶噩试图往空旷处跑。朱钟离很清楚,现在最首先的是减少可能的伤亡,场上大多数观众修为在金丹以下,在惊慌失措的情况下直接面对一头发狂的饕餮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楼繁景和秦莲歌当机立断停下比赛,一人一头上前阻止。其他几个金丹期的修士也开始组织场内人员撤退。

    在混乱的中心,肖游化身的饕餮向着陶噩笔直前行。

    浑身浴血的陶噩挣开朱钟离,向肖游伸出沾血的手——如同赴宴的邀请。

    他蛊惑肖游,像哄骗一个天真的孩童。

    他说:“来吧,来——吃掉我吧!”

    注一:“在人类的颅骨上,坐着小爱神”一句出自波德莱尔的《爱神和颅骨》一诗,据说是受根据尼德兰画家昂德里克戈尔齐乌斯的素描制作的两副版画启发而作。其实这首诗到底想表达什么我也不是很get到点啊,不过这个意象还蛮喜欢就用了。如果有bug请不要太在意_(:3)∠)_。另外我用的是企鹅文库x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钱春绮译本。

    注二:出自波德莱尔的《亚伯和该隐》一诗,版本同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要方!我是坚定的1v1甜党!

    我只是要交代之前的伏笔而已!你们不要方!

    ☆、第41章 扶摇而上九万里

    “如果飞升成功,到了仙界也要当好朋友啊。”

    那时候,他们对飞升都还有憧憬,预料中最坏的结局不过是渡劫失败。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为了彼此的幸运而相视一笑。

    不料,那一瞬间揭开的真相会如此荒谬。

    余北狼狈地回来。但那个约定要继续当好朋友的人再也找不到返乡的路途。

    到最后,余北也没能捧回他的遗骨。他珍爱的佩剑同样不知所踪。连为他捧起一抔黄土埋下衣冠冢都做不到。对于这个或许是漫长岁月中唯一的友人,他甚至无物可供纪念或凭吊。

    但是他记得所有。

    碧海蓝天,风是暖的,阳光正好,而他笑着说:“我是昆仑派大弟子云遥。”

    他说:“你一定要辛勤修炼,争取早日化成人形。”

    他说:“化成人形,你就可以找个道侣了。”

    他说:“哈哈哈想不到你人形还蛮帅的,是我喜欢的型!”

    一句一句,熟悉的话语彼此交错。喧嚣中是破碎的画面,记忆汇集、扭曲,数百年的时光揉烂又掰开,像破碎的镜子般尖锐。

    然后记忆定格在最初:“你好,你是这片海的主人吗?我有话想和你说。”

    初见与诀别的影像重叠,过去的重担宛如实质般碾压过鲲鹏的脊柱。余北仿佛看见自己的身体被抽干成空洞的表象,庞大的骨架向内生长,刺穿柔软的肉身。如同幻影般消散。

    失去内里的庞然大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皱缩。

    于是他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是。

    只是一条小小的,小小的鱼。

    弱小的鱼游过河流,又从濠水的一座桥梁下穿过。

    有人的声音从桥上传来:“我知之濠上也。”

    于是他想起来了,最早的记忆,茫然无知的记忆。因为弱小所以没有责任,因为无知所以不曾畏惧,因为茫然所以顺着河水便能游走,因为一无所有而不在乎失去,因为泯然众人故能选择逃避。

    如果舍弃这个身份,回到最初的话——

    “我最喜欢的一篇语文课文,就是《逍遥游》了。”这是在商场的书店里,肖游轻声对他说过的话。“本来我爸想直接给我取名叫肖遥游,但是我妈死活不同意,说听起来太中二了,所以就删掉一个字改叫肖游了。乍一听很不容易想到吧。”

    肖游转身,有点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子,说:“但是,我真的超喜欢鲲鹏!”

    就好像被这个笑容点亮了般,阳光驱散了沉重的影子,弱小的肉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外膨胀,悲泣的心开始跳动出有力的节奏,精密的骨骼搭建出庞大的躯干,血肉在其间丰盈和充实。

    “原来……是这样……”白术喃喃道。

    在意识构成的世界里,她手中的链条被截断。她不再是连接因果逼问本源的操控者。

    泪水从眼眶中涌出。

    失败的后果是反噬,作为代价她也将回溯踏入修行之道前的本源。

    她啜泣着问:“你为什么不救他?”

    余北沉默许久,才答道:“对不起,但我不能那么做。”

    周围的场景逐渐褪色,把一切拉回到从前。那时她还是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那时她的父亲还活着。

    余北看着眼前这张他已经认不出来的脸——她父亲死时她才十一岁。余北发现他不能改变现状,语言在那个时间段是苍白无力的,申诉的逻辑不会被人关心,人们自以为行走在铺满鲜花的道路上,直至跌入泥泞才想起要呼救,但他们曾站立的位置已经被其他人积极而热情地占据,人们蜂拥而上穿过一条破败的桥,他们用怀疑推开同伴,用侮辱将异类埋葬,有人是为了通往对岸,但更多的人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肩膀和后脑勺,于是他们顺着人潮选择何谓正确,还有人解放了自身的黑暗,将其均摊在所有路人身上,他们坚称一切是为了那个异常美丽的彼岸,尽管他们并未见过,也从未理解过。

    从伤势中恢复的余北试图在人群中、在琐碎的俗世生活中冲淡痕迹,试图像云遥说的那样,体验人从短暂脆弱生命中长出的茂密感情。但从城镇一路颠簸到乡下,他的所见所闻只是让他陷入更深的迷茫和痛苦。

    余北在一个土地贫瘠的村子里认识了白术和她的父亲。

    那是个气质宽厚儒雅的男人,即使每日从泥泞中穿行,回到家的时候他也会先换上干净的衣服,用指甲修剪整齐的手抚摸女儿的脸颊。他长茧的手插过秧苗也拎起过饲料,但在更早之前,他曾用这双手翻开满纸苍黄,也曾用这双手写就锦绣词章。

    在寒冷的冬夜里,当其他人已经睡去。他曾围着火堆,低声与余北谈论他热衷的文字。

    那时他望着满天的星辰,说:“也许只有传说中的鲲鹏,才能逍遥游吧。”坐在他身旁的爱女懵懂地看着夜空,再看着父亲。

    然后女童稚嫩的声音响起:“爸爸也会看到的,九万里之上的天空。”

    余北伸出手,放在她头顶。尽管指尖一直在颤抖,但他的语气缓慢而坚定:“他看见了——扶摇而上九万里的景色。”

    临死前的最后一晚,白术的父亲在冰冷潮湿的监狱里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曾听他讲述诗歌与浪漫的那个木讷年轻人化身为“背不知其几千里”、“其翼若垂天之云”的鲲鹏载着他从碧蓝的海洋飞向无垠的天空。

    广袤的土地变得狭小,群鸟从身旁惊恐地掠过,海水为他们送行。

    把遥远的阴霾笼罩在翅膀下,他们不断地向上飞翔,期间穿过白云也穿过雷电,他们乘着风飞翔,一直到彩虹的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这章比较短小。因为之前攒了点存稿,写这章的时候那天又下大雪超冷,本来没打算码,结果睡前想写点,结果就憋着一口气强行杠完这章然后昏睡过去了。第二天翻开想补补,感觉无从下手otz,最后只修了意识涣散情况下的错别字和乱七八糟的语序。

    写得不好,非常抱歉_(:3」∠)_。

    ☆、第42章 正确的赞美方式

    摆脱白术恢复行动力后,余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蛮力压制住肖游。

    在不断挣扎的饕餮身上,属于“肖游”的痕迹已经淡得几乎无法辨识,被本能支配的凶兽咆哮着,想要把碍事的人从身上推开,但异乎寻常的重量让这个简单的动作变得万分艰难。急匆匆赶来的七诫掌门骂骂咧咧地为被龙擎天敲晕的陶噩止血,心里盘算着怎么让这个讨厌的家伙多受点痛苦。

    白术没有任何反抗地接受了自己的失败。

    当年父亲死后她陷入深深的惶恐,即使那段不愿回忆起的岁月很快过去,并翻开了新的篇章,这种痛苦也没有得到丝毫的缓解,相反她陷入了更持久的不安全感中。她把自己投入到更合乎理性与科学的学习中,不再接触她父亲曾讲述的那些词句,她把目光投向遥远的星辰和广袤的宇宙,在没有人的世界里寻找孤独的慰藉。某一天她夹着书急匆匆赶去教室的路上偶然瞥见了余北,她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他。她在惊愕的驱使下寻找真相,又由于机缘巧合她得以踏足未曾想象的领域,往事浮现时所有的遗憾都扭曲异变成愤恨——“如果他救了父亲”。对大多数人而言,把不幸指向某个具体的对象,总是比归结为虚无缥缈的命运要来得快意,因为对于命运,人们往往无能为力。

    无关人员已经被悉数清退,但场地并不因此而变得空旷。尤其在正清道人带着群仙盟直属的治安管理队伍到来后,气氛变得更加凝重了。

    正清道人看着一片狼藉的比赛场地,沉声道:“这件事情已经超出了学校的管辖范围,还请把涉事人员交给我们处理。”

    七诫虽然不情愿就这么放过这个可以折腾陶噩的机会,但也没什么办法,还是悻悻地把陶噩扔给了正清道人的下属。白术歉疚地看着小山,微微点头示意后,也主动走了过去。

    如果是普通的学生争端,山海大学的安全理事会就可以先行处理。这次的事件虽然因为控制及时没有造成什么人员伤亡,但涉及不同学校,又发生在大学生运动会这样的重要赛事上,按规定确实已经超出了高校自治权的范围。

    正清道人皱眉看向余北。

    三胖真人灰头土脸地挪到正清面前,厚着脸皮说:“正清啊……这事儿有点棘手,能不能打个商量再缓缓,我们得——”

    “不过是妖兽寻衅滋事罢了,有什么可商量的。待我捉回去审上一审,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正清道人不耐烦地打断他,看着三胖真人为难的样子他不由有些快意,冷笑道:“还是说这里面有些见不得人的内(=_=)幕想要拖延时间借机遮掩一番?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别以为有灵智子撑腰就能由你胡来。”正清道人在群仙盟里算是非常典型的极端派了,出生在修真世家背后又有大门派撑腰的他,对父母是人类的修士都相当歧视,更不用说妖修了。他这个人又颇有些手段,惯常钻规定的空子,妖修落到他手里,少不得要吃些苦头。白术和陶噩倒是不用担心,毕竟他俩是昆仑大学那边的人,正清道人和校长凌霄子属一个派系,看在凌霄子的份上,他也不会怎么样。但他一向和灵智子一派不对盘,好不容易捡到这么个机会,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别说灵智子之前出去开会,现在还在路上,就算灵智子亲自出面,正清也未必会松口。

    “这边我会处理。”余北说,“请你先回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事儿可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群仙盟那么多规定,凭哪一条你就能让我回去?”

    之前肖游被本能驱使着觅食,闻着陶噩的血,还没来得及尝上就被余北压制,陶噩也被七诫止了血,感觉就像饥肠辘辘的情况下刚上桌还没来得及动筷子就被人撤空了饭菜,再加上肖游自己的意识也在和本能抗争,痛苦得直抽搐。余北看着也心疼,哪有心情搭理正清道人,不知不觉语气也带了点情绪,冷冷道:“就凭这是我的家事。”

    正在一旁围观的小山目瞪口呆。

    三胖真人心领神会,接着余北的话说:“余北是群仙盟的常务委员,他的私事得上升一个层面另行处理。按规定,紧急情况下的初步处理需要至少七个常务委员同时在场,半数同意才能执行。”

    朱钟离点头:“正解。我同意先交给老余处理。其他人呢?”

    “我还用说吗?”三胖也是常委。

    龙擎天:“我同意。”

    吴悬笑了笑:“同意。”

    七诫:“加一……喂你们那是什么眼神?我好歹也是学术领袖好吗?”

    正清道人脸色阴沉:“余北是当事人,他不能算数。加上我,这里也才六个常委,没有达到要求,就算你们五比一占优,也算不得数。”

    灵智子还在路上,不符合“本人亲自在场”的条件。

    “谁说,这里只有六个常委?”一个声音响起。

    小山顶着众人惊诧的目光站了出来,虽然表情冷静,但他内心其实相当兴奋:有生之年终于能体会一把x点升级流主角的霸气侧漏打脸出场了!

    “胡闹也要有点限度!我可从来没在群仙盟的例行会议上见过你。”

    “大黄,把那个拿出来。”小山说。

    肥猫大黄“喵”地一声跳上小山肩膀,用胖乎乎的爪子掏出了大衍一派的掌门凭证:“大衍掌门和左护法在此,喵。”

    正清道人冷笑:“什么大眼小眼,你以为什么不入流的门派掌门都能当上群仙盟的常委吗?”

    大黄翻了个白眼:“真是愚蠢,喵~当年最初发起群仙盟的门派里就有大衍,常委制度成立以后也一直为我派掌门保留了席位,只是因为此前我派掌门一位长期空缺,小山即位不久还没来得及参加大会才不被人熟悉而已,反倒是你——身为常务委员连群仙盟的创始五派都记不清,光凭这点就该让你回校重修《修真通史》喵!”

    正清道人恼羞成怒,指着大黄骂道:“你……你这孽畜!”

    大黄甩了甩尾巴:“掌门,他骂你喵,我录音了喵,拿去群仙盟告他侮辱同僚喵。他对同级别的委员都这样喵,平时肯定没少欺压普通修士,发在网上肯定会有好多爆料喵。”

    正清道人最终拂袖而去。

    余北带着肖游离开,留下其他人收尾。

    楼繁景看着小山:“猫不错。”

    “谢夸奖。”

    大黄谄媚地说:“男神你要不要考虑嫁过来当掌门夫人?小山可以用我当聘礼。”

    “想都别想。”楼繁景勾起嘴角。

    肖游本身的灵力储备也不足以支撑长时间的饕餮形态。因此,被余北带走没多久,他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余北心情复杂地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肖游。

    一般来说,妖修的形态转换是不会有爆衫这种尴尬的,毕竟大家也是讲文明懂礼貌的智慧生物,知道果奔是犯法的,但在这种失去意识的情况下是不会“自动变出衣服”的。

    再加上肖游一直在挣扎……导致现在的情况,略微有点微妙……

    余北暗自庆幸趁早把肖游抱回了房间,对于及时出现没有让大家苦等灵智子的小山也 多了分感激。然后,余北从储物袋里拿了块鲛绡把肖游裹了起来。余北原本是打算闭着眼睛草草裹完了事的,但肖游回到人形以后还是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导致余北发现闭着眼睛反而更容易发生意料之外的状况,于是不得不睁开眼完成了这个工序,当然为了说服自己他回想了陶妈妈曾给他看的肖游小时候的照片。

    但睁开眼之后,他还是很不争气地脸红了——是的,这是余北第一次看到人类的果体。虽然觉得这样不好但还是忍不住一直看,然后在内心感叹:好……好可爱!感觉人类的构造好精巧好神秘!皮肤白白软软的也好棒!比大王乌贼抹香鲸什么的好看多了!虽然水母也滑溜溜软软的,但像狮鬃水母那样触手太多看起来感觉很烦,被碰到会有点痛痛的所以都不喜欢。总之就是,肖游他好可爱!比我在太平洋见过的所有生物都可爱!

    注:

    大王乌贼,主要产于北大西洋和北太平洋,身长估计约20米,是目前已知第二大型的软体动物和无脊椎动物之一。名字看起来很好吃的大王酸浆鱿(巨枪乌贼)虽然体型更大,但分布在围绕南极大陆的海域,余北比较怕冷所有没有去过这块海域。

    抹香鲸是齿鲸中最大的一种,体长18~25米,体重20~25吨。

    狮鬃水母是世界上体型最大的水母之一,其伞形躯体可达两米,触手有八组,最多有150条,可长逾35米。它主要生长于较冷的海域,包括北极海、北大西洋、北太平洋等海域。狮鬃水母有毒,能致人死亡。

    北太平洋虽然也很较冷但还好,夏天太热的时候余北会去避暑。

    当然海洋里也有很多小巧可爱又没毒的生物,但体型太小的,他看不见(挥手gif)……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有人对你说:“你比大王乌贼抹香鲸狮鬃水母加起来都可爱!”

    你会感动吗?

    ☆、第43章 难为情的事

    饿肚子的感觉让肖游感觉很不舒服,而且还莫名被一个死沉死沉的的家伙压在身上。明明看起来不胖,为什么会这么重?肖游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这家伙看起来还蛮好吃的样子。肖游暂时放弃了挣扎,任凭这个家伙给自己套上奇怪的布料,内心却在盘算在,要从哪里下口呢?腿和胳膊虽香但隔着布料,现在没那么多力气,估计是咬不下的。视线停留在手上——若以人的审美称得上赏心悦目,但作为食物而言肉太少,吃起来也不方便。肖游用饕餮觅食的贪婪视线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定格在露出的脖颈上。

    好不容易把肖游裹起来,还扎了根带子稍稍固定的余北刚松了口气,就猝不及防被抱着脖子舔了一口。肖游抱着“猎物”心情愉快地蹭了蹭,嘴唇掠过几处肌肤,最后犹犹豫豫地停在一侧,试探性地探出舌尖又舔了舔,这才下定决心。

    温热湿滑的舌尖灵巧地打了个转,算是圈定了目标范围,这才小心翼翼轻轻咬了下去。但就凭这种虚弱的状态要想咬破一个强悍修真者的皮肤无异于痴人说梦,结果不过是在余北的脖子一侧添了齿印罢了。小小的凶兽浑然不觉,反而把怀抱中猎物的僵硬姿态当做臣服的标志自得不已。不满地哼了哼,肖游视线往上,报复般地衔住了看起来最为鲜嫩的两片唇瓣。

    余北闪躲,慌乱中咬破了自己的下唇。灵气浓郁的鲲鹏血引起饕餮的注意,肖游仰头,舌尖扫过下唇品尝甘美。但这远远不够,饥饿的饕餮渴望更多的鲜血,他挣扎着扣住余北的后脑勺,以进攻般的决绝和猎食者的贪婪吮吸、索取。 好不容易系上的衣物变得松垮凌乱,但对于野兽来说这并不是值得分心的细节,他只是跨坐在猎物身上,在唇齿间野蛮而笨拙地攻城略地而已,虽然力量和境界的差距注定这是一场失败的猎食,但让力量凌驾于自己之上的强大猎物在身下丧失行动能力这件事本身就足够骄傲,更何况原本平静的猎物此时表现出的手足无措也很能满足作为凶兽的好胜心,所以他对这种有些幼稚的行动仍是乐此不疲。

    而且……唇舌交缠似乎也意外地……比想象中来得有趣?尤其在对方开始反击之后,野蛮的凶兽很快便把这当做某种胜负的较量,虽然已经有些气短但并不想认输。凶兽一边奋力比拼着奇怪的东西,一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做着小动作:扒开碍事的衣服看看赢了以后要从哪里下口。动作粗暴地扯开衬衫纽扣,用眼角的余光打量敞开衣襟里露出的光滑皮肤,看着看着便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感受着手掌下心脏跳动的震颤,肖游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当棠阴学门的掌门七诫大叔推开门兴冲冲地说:“老余啊镇静剂给你送来了!”的时候,看到的一幅瞎眼的男男接吻图,而且双方还衣衫不整怎么看怎么像闯入了别人家的卧室。等等,这不是老子提供的休息室吗?怪不得一个个都怂恿我亲自来送说是能刷老余的好感度来年争取更多研究经费!我去他的大西瓜!

    七诫脑子飞速转动,放下装药剂的盒子,把脸扭到一旁镇定地说:“看来你们的治疗挺顺利的,那我就不打扰了,你们继续努力。”说完关上门一溜烟跑了个没影,还自以为很睿智地反手把门锁上了。

    远处传来七诫的咆哮:“灵智子你别拦我!三胖他绝壁是故意的!”

    “怎么样?”朱钟离懒懒地靠在墙上,问道。

    “吃过药,暂时没事了。”

    朱钟离瞥了眼余北:“那你呢?”

    “我……也没事。”

    “那你出来以后一言不发跳到冰湖里沉了俩小时?有路人以为发生命案都想报告安理会了。”

    “七诫说了什么?”

    “他没说什么,把三胖的医保卡撕了。不过看你这幅样子,我大概能猜出来点。”

    余北把衣服领子往上拉了拉。

    “问题是你现在怎么想。”

    余北抬手遮住眼睛。

    “我真是——太糟糕了。”

    在围着桌子听余北大致讲了来龙去脉(虽然省略了很多据余北说不必要的细节)之后,朱钟离就一直处于拍桌狂笑的状态。

    余北蹙眉:“你能不能别笑了。”

    “不能,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觉得可以笑到过年!”

    “到底……”

    “就是很好笑啊!你活到一大把年纪被小年轻强吻夺走初吻也就算了,竟然因为身体不受控制起了反应羞愧得差点哭出来?哈哈哈哈哈梗玩年!”

    余北无力地争辩:“我是觉得这种感觉很糟糕,对一个后辈……太罪恶了。”

    “生理现象本来就不是你可以用意志压制的,再说对方还是你很喜欢的对象。”朱钟离循循善诱:“虽然你一直觉得是把他当做后辈来爱护,但你扪心自问,就你那个情商能作为判断依据吗?”

    余北有些动摇, “但还是——很难为情。” 他小声说。

    朱钟离虚着眼睛看他:“连人类十几岁的男孩都或多或少知道怎么应对,你都这个年纪了简直不可思议。会因为这种反应而害羞甚至自责,你该不会,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吧?”

    余北沉默了。

    然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what the 【哔——】”朱钟离抱头大喊:“我可是在你身上压了赌注的,你这个样子搞不好会让我血本无归啊!岂可修!我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行!”

    病床上,陶噩缓缓睁开眼,看向正走进的那个身影。

    “好久不见,姐。”他笑着说。

    “为什么要这么做?”陶叶缇问。

    陶噩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她在哪儿?我知道她还活着。”

    “知道她在哪儿,你又能怎样?你该不会觉得,她还能接受你吧。在发生过那些事情之后。”

    “我不在乎。”陶噩舔了舔嘴角:“她想怎么对我都好,如果她想杀我,我可以把内脏都掏出来给她。”他温柔地看着陶叶缇,“你知道我不在乎。”

    “你现在以什么为食?”

    “这个问题你不用问我也能知道。他们有详细的研究日志。”

    陶叶缇沉默片刻,别过脸不去看自己躺在病床上苍白虚弱的弟弟。

    “你……受苦了。”她说。

    陶噩无声无息地笑了:“真是虚伪啊,姐。就连我自己都知道,我死了比较好呢。”

    “不是这样的,是我没有教好你。”

    “我的命是你救的,姐。”陶噩握住陶叶缇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胸口:“但我没有办法不恨你。发生这样的事,你还后悔当初救我吗?”

    陶叶缇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是我弟弟。”

    六个身着玄色衣袍的人从病房门口走进,一字排开。

    为首的人说:“既然他已经醒了,还请把他交给我们,有很多事情需要他配合调查。”

    陶叶缇抬手抚过他冰冷的面颊,沉声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有了一点进展,我简直老泪纵横。

    顺便补充一点设定:陶叶媞的名字是把饕餮的音拆成taotiye之后改变顺序取出来的。

    门派上,棠阴学门的学生主要集中在山海大学,掌门七诫是九针的师兄。

    棠阴学门的名称来源于桂万荣的法医学著作《棠阴比事》。“棠阴”即“棠荫”,系取自《诗经·召南·甘棠》。其诗三章,每章三句,是一首赞美召伯听讼的诗。因为甘棠枝干高大,所以古代常在社前种植,称为社木。古代的社,是听讼断案的场所,也是敬奉大地之神与五谷之神的地方。

    棠阴学门的医学研究最早是从法医类衍生而来的,棠阴学门也是修真界最早进行有目的、大规模尸体解剖研究的门派,对于修士的身体结构,尤其是灵根有很深入的研究,早期不受重视被认为异类,近年来参与了很多群仙盟组织的重大医学课题,逐渐被更多人认可和接受。

    掌门是七诫,九针是七诫的师妹。因为上一任掌门的取名水平很烂所以直接取了一三五七九……

    ☆、第44章 所谓主角光环

    肖游睁开眼,四处张望了一下,问:“余北呢?”

    朱钟离摘下耳机:“你这个失望的表情也太露骨了,正常来说你应该问问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才对吧?”

    “哦,那你说吧。”

    朱钟离放下ipad,深吸一口气,说:“其实这个世界有六种性别而你是个男性oga本来已经和余北少将结婚了但你因为被人陷害就跑路了我们捡到你之后发现你怀孕了——”

    “我去你个大西瓜这是什么狗血梗?”肖游把枕头扔了过去。

    朱钟离接过枕头,舒舒服服地垫在自己椅子靠背上,正色道:“abo之霸道少将你等着第二部绝色娇妻带球跑,高积分连载文呢。”

    肖游:“这种文连我爸都不看。你抛出这种设定到底是想干嘛?”

    “检验一下你有没有被奇怪的穿越者调包啊。按套路,你这种受伤在床还背负一堆谜团的角色妥妥是要被人穿的节奏。”

    “但我如果真是因为受伤太重死掉的话,就算有人穿越过来,附在失去生命机能的尸体上也不会起死回生吧。”

    朱钟离竟然还真的想了想,然后说:“主角光环包治百病,起死回生算个蛋,主角一个人就能加快历史发展五百年,随随便便就掌握全球经济命脉,早上心脏穿个洞晚上接着滚床单,你这不缺胳膊少腿全身剧痛难耐,搁里字都凑不够两百。”

    “得得得你还带点押韵啊,今年元旦晚会一定得给你报个相声。”肖游摆了摆手,“我大概有点印象,但中间有段记不清了。”肖游迟疑了一下:“我是不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食欲把余北给咬伤了?”

    “就你那牙口还咬不动他,但我真觉得,你体内封印的不是凶兽饕餮。”

    “那是什么?”

    “泰迪。”

    肖游愣了一下才反应出来是什么梗,立刻变得很紧张,红着脸问:“我对余北做了那种事?”

    朱钟离一脸沉痛:“你夺走了一个老人家保留千年的初吻。”

    肖游失魂落魄:“可是这么重要的部分我竟然不记得了!”但马上肖游又充满希望地看着朱钟离:“我要是假装昏迷要靠接吻才能被唤醒……这个方案可行不?”

    朱钟离笑而不语。

    七诫推开门走了进来:“我带你做个复诊,等确认情况稳定以后,你父母会把事情详细解释一遍。”

    陶叶缇隔着玻璃抹眼泪:“早知道我就应该早点给你讲的,你都在微信上问了,可惜我一直没看见。”

    肖远遥安慰她:“不怪你,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去交网费的。”

    肖游忍不住插嘴:“你们就不能用流量吗?”

    陶叶缇委屈地说:“移动数据流量贵啊。”

    这下肖游服气了,他有时候真觉得,自己身边个顶个的都是段子手。

    “算了别提网费的事儿了,到底怎么个情况讲讲吧。”

    陶叶缇犹豫了一下:“你可能也注意到了,现在能查到的资料里,关于饕餮一族的记载非常少,同样是四凶,混沌穷奇之类的要更为常见。这与我们一族自古以来的特性相关。”陶叶缇焦躁不安地绞着手指,停顿片刻才接着说:“事实上,并不是记载越来越少,而是我们一族的数量,确实在锐减。目前我们能确认有饕餮血统的存在,就只有我、你和你舅舅而言。”

    之前肖游也觉得同族好像是有点少,但他一直以为是父母避世不与其他修士来往的缘故。但按陶叶缇这个说法,饕餮的数量简直少得可怜。以穷奇一族为例,光郝奇就有六个哥哥呢。

    “饕餮一族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来积极响应计划生育?”肖游诧异。

    陶叶缇有点生气:“瞎说什么呢,就算计划生育也轮不到咱们这种少数种族啊。”

    “那这么多同族是赚的没有吃的多把自己饿死了?”

    陶叶缇叹了口气:“这还真不是赚得多少的问题,没得吃并不是因为没有东西吃,而是有些真正需要的东西不一定能吃到。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成年前会有变化吧?”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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