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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节

    厄运缠身 作者:风溯君

    第12节

    老大妈一开始以为沈晾是个非常不通人情,不爱说话的内向的青年,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十几岁还是二十几岁,却没想到他能和自己那胆怯的孙女聊起天来。她很意外。孙女有点儿孤僻症,一般问什么都不说,身体也弱。沈晾那样平易近人的问话,恐怕也是不会回答的。

    小姑娘看着沈晾黑洞洞的眼睛,却一点害怕的模样都没有。她张了张嘴,试了好几次才说:“鸡蛋……”

    老大妈微微睁大了眼睛。

    女青年也有些惊讶。她之前看那小姑娘也很喜欢,试图讨好她来着,但是小姑娘半点反应都没有。看老大妈给她的歉意的眼神,女青年就知道这孩子恐怕是有什么病。但她没想到,沈晾一问,那小姑娘就说话了。

    “昨天晚上11:00在做什么?”

    “……想爸爸……”

    沈晾的问话很低,也没有半点柔和的意思,他甚至不说“小妹妹”三个字,仿佛是在拷问。但是小姑娘却一五一十乖乖地回答着,手也没有从他掌心里抽出来的意思。沈晾的眼瞳越来越黑,她却一直没有移开目光。连续回答了沈晾十几个问题,她把握在奶奶手里的另一只小手突然用力抽出来,塞进了沈晾掌心里。她俯下身扑在沈晾的大腿上,脸埋了下去,低低地说:“想爸爸……”

    老大妈的心肝肺都颤抖起来,疼得厉害,连连摸自己孙女儿的头。

    沈晾却仿佛机器人一般僵住了。他隔了好一会儿没动,旁辉一直观察着他,知道他正在“处理”信息。旁辉有点儿忐忑不安,一边阻止自己打断沈晾,一边又害怕小姑娘的厄运缠上了他。每次和沈晾出去,他总是要接受一次这样的内心拷问。以前沈晾接手的都是成年人,有许多不是好人,首次见到这么小的孩子,旁辉真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沈晾眼睛里的黑色慢慢散去,他低着头,说道:“尽快带她去医院。”

    老人看向沈晾,眼睛里含着泪水,还是问了一句:“我囡囡怎么啦?”

    沈晾皱起了眉头,生硬地说道:“胃癌。”

    见到老大妈忽然僵住的脸,旁辉连忙救场说:“大娘、大娘,我弟弟是学医的,您带小姑娘及时去医院看看肠胃,一定要仔细检查清楚,以防万一!”

    听到旁辉说沈晾是学医的,刚刚涌起的气愤瞬间被打消得一干二净。老大妈茫然着脸,仿佛天都塌了。“我……我天天都好好喂养……她、她还这么小……”

    “胃癌有一定遗传性,”沈晾顿了顿说,“胃癌初期。坚持观察三个月,不要出来。”早期胃癌病人多数没有什么明显症状,这么小的孩子也达不到做胃镜的条件,要让医院查,是很困难的。这个年纪的孩子得胃癌几率非常小,医院很可能不会查,或者查不出来,但是再小也有可能。旁辉知道,沈晾说得绝对不会出错。他让老大妈坚持将孙女塞在医院三个月,就是为了尽可能查出病灶。他生怕老大妈不信沈晾,连忙补充说:“我弟弟看过的人,没有一个出错的,大娘,为了孙女儿,一定要去看、一定要去看!”

    老大妈一把将自己的孙女抱了起来,看着她消瘦的小脸和糊了满脸的泪水,心痛地紧紧抱在怀里。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了,怎么能再失去一个孙女。一定要去看,就算医院不给查,也要让他们查!

    沈晾和旁辉将要上车之前,小姑娘还一直紧紧抓着沈晾的手不放。沈晾说了句“放开”,她就又乖乖放开了。沈晾却站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摸摸小姑娘的头,对老大妈说:“她要有一个值得信赖的长辈。”

    老大妈听到他这句话,就知道自己没法做小姑娘那个“值得信赖的长辈”了,孙女缺失的是一个父亲。她看了看沈晾,沈晾垂着头盯着小女孩,对老大妈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敢跟她对视,初看上去正常,仔细一看却发现也有些像是患有孤独症的。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在一旁搂住沈晾肩膀的旁辉,仿佛瞬间理解了沈晾。

    女青年此刻忽然□□来问了一句:“请问,您是沈晾沈先生吗?”

    旁辉几乎是立刻就警惕了起来。女青年字正腔圆地说道:“我是新闻工作者,我叫徐蕊,曾经跟过您的报道。我也知道您如今的情况,我希望能够取得您的联系方式。”

    徐蕊说得很漂亮,没有赘余的废话,也没有透露出沈晾的底细。一旁的老大妈甚至以为自己碰上的是个名医,眼里都有些激动了。

    沈晾的眼神有些灰暗,不太想搭理她,扭头就想走,然而徐蕊说:“您放心,我不会在全部了解事实之前就将报道公布。我跟踪您的事迹,在九年前就已经有三四年的积累,从未发表过,就等待着您出来。”

    旁辉这回有些惊讶了。他回头看了看着装整齐,脸色冷静的徐蕊一眼,替沈晾回答道:“他不喜欢接受采访。”

    “如果每一个特殊人士都不喜欢接受采访,那么社会永远无法了解到这个团体。”徐蕊的一句话让沈晾和旁辉都停了下来。旁辉几乎觉得她这句话直击自己心房。他在那个特殊部门里工作那么久,不断试图扭转同事以及上司对于特殊能力者的看法,却越来越深刻地意识到,只要特殊能力者有威胁,他们就不会被放过。但是任何一个普通人都是有威胁的,特殊能力者中有很大一部分人事实上根本没有犯罪的心思和能力,却被当做恐怖分子,这来自于一种广泛的看法。就像曾经的自闭症患者,这个特殊的人群几乎只要出现,就会受到周围人的隔离、不喜甚至打骂。他们的天赋以及内心世界在被挖掘出来之后,社会许多人都看到了他们身上的闪光点。社会的意识是在一点点被潜移默化的,但是如果谁都不跨出那一步,那么再小的改变也不会产生。

    沈晾看了旁辉一眼,眼中首次产生了迷茫。

    徐蕊双手递上一张名片说:“这是我的名片,一旦有任何可能,请让我接触这个团体,接触那个世界。”

    ☆、第45章 chapter43

    火车已经行驶了三个小时了。旁辉将手里的保温杯放到沈晾面前,让他喝了一口。沈晾的脸就朝着窗外,看着外面一片压抑的黑色。

    沈晾和旁辉是上下铺,他们的对面坐着两个女性。一个看上去特别男性化,像是个帅小伙,另一个则留着长发,看上去只有十□□岁。

    两个男人和两个女人躺在一个包厢里,这让旁辉有些尴尬,但是沈晾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旁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色已经一片漆黑了,时间已经是十点,外头看不见星子,也看不到其他的东西,窗户上倒映出来只有沈晾自己。

    旁辉说:“我把窗帘拉上了,可以吧?”

    对面两个正在一起玩游戏的少女抬头看了他一眼,长发的女孩说道:“没关系,你拉上吧。”

    旁辉又再问了一遍沈晾,见沈晾没有反应,他便将窗帘拉上了。帘子一拉上,沈晾就皱着眉转了过来,什么话都没说,靠在了墙上。旁辉说:“你睡上铺。”

    沈晾看了看旁辉,慢慢地坐直起来,去掏行礼。旁辉出去洗了一把热毛巾,递给正拿出牛奶的沈晾,见他不接,就顺手给他揉了一把脸。

    对面的长发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沈晾冷冷地看了那少女一眼,让那少女立刻捂住了嘴。短发女孩说道:“不好意思,不是有意的。”她看上去男性化,嗓音却不十分男性化,只是有些低冷。

    旁辉连忙说:“这是我弟弟,被照顾惯了。”

    那两个少女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了他俩一眼,倒是什么话都没接。旁辉给沈晾洗完了脸,看了看那狭小的厕所外排着的长长的队伍,也不考虑去刷牙了。他和沈晾各嚼了两粒口香糖就躺下了。沈晾爬上床之后觉得有些气闷,低矮的天花板让他觉得有些透不过起来。他闭上眼睛躺了没多久,还是睁开了双眼。

    旁辉听到他从床上爬下来,站在自己的床头,不觉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现热度,于是问:“怎么了?”

    沈晾说道:“闷。”

    旁辉立刻发现了问题。他皱了皱眉,看了看对面的两个少女,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姑娘,能不能跟我弟弟换个床?”

    对面睡下铺的是那个短发的少女,她正要说不行,旁辉说:“我弟弟有点儿幽闭恐惧症,小环境的地方不行,我们两个都是男的,在下面你们也安全。”旁辉现在说起有利于沈晾的谎话来是一套一套的,毫无心理负担。

    上铺的少女探出了头来,替下铺短发少女说道:“好。”

    沈晾于是换到了旁辉的对面。旁边可见的范围内看到的是沈晾,心里也觉得轻松了一些。比起一睁眼就能看见个女孩子容易多了。他关上这个小间的房门,再给沈晾掖了掖被角,然后躺进了自己的床被里。

    沈晾翻来覆去了好几次,他听到旁辉上铺的短发女孩也翻来覆去了好几次。车厢里四个人都没有睡着。沈晾不常旅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离开任何一个已经习惯了的地方对他来说就成了风险和折磨。他记得上一次回家的时候,整个车站茫茫的人海里仿佛只有他一个人。

    他所搭载的运输工具像是将他载往无法回来的国度的天梯。他怀着无比强烈的恐惧感受着四面压抑过来的黑暗。这一次也是一样。但是不安却没有随着黑暗的来临而扩散,也许是因为旁辉在的缘故。

    沈晾借着门缝里透出的光看了一眼旁辉。旁辉一动不动,像是个军人一样睡着。沈晾记得他替他擦身换洗,把尿喂食,也记得他英勇而狼狈地带着他逃脱一次次追杀,更记得他在黑暗里说“我爱你”。

    沈晾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他觉得不压抑了。旁辉就在他的旁边,隔着一张小小的桌子。但是他看不到旁辉的脸,只能看到旁辉的身体。沈晾知道他们两个此刻的距离比在家中睡觉时要近得多,但是沈晾就是觉得远。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几个小时,最终合上了眼睛。医院里的一个月似乎让他养成了能够长时间不睡眠的习惯。沈晾知道这对他的身体不好,但是他却已经无法在困倦下睡着。

    旁辉在翻滚了几回之后就不动了,沈晾闭着眼睛从头开始整理吴不生的案子。从一开始发现毒品交涉,到钓出吴不生,再到他进入监狱。这一连串的发展都是沈晾占据了上风。但是当吴不生进入监狱之后,事情就急转而下。哪怕沈晾从监狱里出来,他依旧遭受到了强烈地打击。而在他即将看到光明的时候,吴不生在这一年里又连做犯了那么多案子,让备受掣肘的沈晾无力反击。如果没有旁辉,他可能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沈晾从来不怕死,但是他不想在吴不生之前死。他从前认为,也许吴不生就是他这一辈子的目标了,干掉了吴不生,他就解放了。但是现在他却不那么确定了。他这九年来都是依靠旁辉才活下来,他离不开旁辉,那么旁辉呢?

    沈晾从前并未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他始终认为旁辉有自己的人生,他不想过多的干预。但是如今他却忽然想到,旁辉这将近十年里几乎时时刻刻待在他的身边,他的身上都已经充满了沈晾的“气味”,他怎么还能够算作一个独立的人呢?

    沈晾不确定旁辉是不是这么想,从前的他甚至不愿意也不敢揣测,但是自从旁辉说出了他的心意之后,事情就踏上了不可挽回的轨道。沈晾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他的人生脱离了自己既定的计划,看到了不同于从前的世界,也许走出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沈晾就在半梦半醒之间思考着,思维不受到理智的控制,不断绵延发展开去。他是第一次那样深刻那样长久地思考关于旁辉的事,思考他和旁辉的未来,但是他没有经验也没有想法。

    第二天沈晾醒来的时候,旁辉已经起来了。旁辉站在外面,嘴里夹着一根没有点着的烟。沈晾起来的时候,旁辉立刻看向了他,他走向沈晾,指了指小桌子上的洗漱用品,没有做声。两个女孩都还在沉睡,沈晾也没有发出过大的噪音,他去洗漱了之后回来和旁辉并肩站在了窗边。天色还很早。沈晾已经养成了和旁辉几乎相同的睡眠习惯,他睡得很晚,但是早上起来却都在六点左右,在旁辉起床之后半个小时。天色还很暗,但是已经看得到外面的风景。沈晾在窗边站着发了一会儿呆,旁辉便从行李里取出一件自己的外套,给沈晾披上了。沈晾披着旁辉的大外套,让整件外套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他接过旁辉手里的早餐,随意地吃了一点,接着听到那两个姑娘起床了。

    火车还有两个半小时就要到了,陆续起来的人发出了越来越多的声音,洗手间也排起了长队。

    沈晾回到小房间里,两个姑娘正在互相帮忙取出洗漱用品。旁辉朝沈晾招了招手,沈晾就坐到了旁辉的床上。在旁辉的床上他反倒觉得更加自在了。他靠在墙上,看着外面的景色,和昨天晚上的动作一模一样。

    两个姑娘坐在对面,吃了点儿面包和牛奶,都有些隐晦地打量着旁辉和沈晾。起床的困倦彻底扫除后,长发的姑娘对旁辉说:“你们是出来旅游的还是回家的呀?”

    旁辉愣了一下,礼貌地微笑着说:“陪我弟弟回去探亲的。”

    听到这句话,两个女孩儿都对视了一眼。旁辉说“陪我弟弟回去探亲”,说明他们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

    长发女孩随即微笑了起来:“我还想呢,为什么一家人长得不怎么像。”

    旁辉意识到自己说了个漏洞,只好干干地笑了两声。

    “我们是出来散心的,”长发女孩歪了歪头,漫不经心地说,“偷偷跑出来的。”

    旁辉愣了一下,这不是离家出走么?他仔细看了看两个女孩,都只有十□□岁的年纪,恐怕还在上学。他一时有些吃不准是继续顺着她的话说呢,还是劝她们赶紧给家里报个平安。

    “你们家里人……”旁辉缓缓地说道。

    “我们家里人不同意我们的关系,所以我们跑出来了。”长发女孩儿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真羡慕你们,年纪大了,做事随心所欲。”

    旁辉登时愣了一下,觉得心脏一跳。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沈晾,沈晾的脸色也微微一僵,有些不自然了。

    旁辉尴尬了一会儿,说道:“你们年纪还小,父母不放心吧,总得回家的。”

    短发女孩这时候说话了:“我们已经成年了,能够负法律责任。”

    旁辉暗暗摇头。他见过许多叛逆期的孩子,女性比男性的叛逆期其实还要长久,她们如果叛逆起来,谁都说不动。

    “谁都得经历这么个时期的,你说是吧?”短发女孩笑了笑,“社会给我们的容忍度太低了,走上这条路之前都要好好考虑,大哥你们到了这个年纪,以前一定也轻狂过。”

    旁辉想说没有,但是他想起自己至今都还没回过家,不觉也有些忐忑和说不出口。沈晾早就已经和家里几乎断绝了往来,但是旁辉每年都还会打几个电话回去。家里人都体谅他是个特种兵,知道他忙碌,身不由己,理解他的剥离,但是他们不知道旁辉爱上的是个男人,下半辈子都不会再有后代。

    旁辉想到这里忽然有些佩服起这两个姑娘了,但是他同样知道这种感情在迫于太大的社会压力下不一定能够长久。

    长发女孩介绍自己叫孟姜,就是孟姜女的孟姜,短发的女孩叫轩文文,两个人都来自北方。她们已经长途跋涉了几千公里了,每到一个地方就用上一个地方买来的纪念品卖出去赚差价。赚到足够的差价她们就开始游玩。这种自由的方式让沈晾和旁辉都有些愣神。说老实话,沈晾和旁辉都没有必须留在那个城市的原因,但是沈晾不喜欢旅游,旁辉也生怕他在人多的地方不安全。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家?”旁辉忍不住问。

    “等到他们接受我们吧,”孟姜说,“他们接受起来总是需要一个时间的,我们很爱他们,这是最好的方式。”

    轩文文说:“他们接受起来要很长时间,也可能永远不接受。”比起孟姜,她显然更加有个性一些,看的方向也更偏向于灰暗。“那样我们就到南方找个小城市落脚。”

    “大哥你们之前就在h城吗?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孟姜聊起来就开了话题。旁辉说:“我们朋友在h城,现在我们也住在h城。我是当兵的。”

    “当兵的!压力很大吧。”孟姜小小地惊呼了一下,又羡慕地看了一眼沈晾:“我以前一直很崇拜军人,小哥看上去不像军人啊。”

    “他是个医生,”旁辉说,“身体比较弱。”

    孟姜看到旁辉提起沈晾的时候,脸上僵硬的表情就变柔和了,忍不住也微笑了起来,“你们的感情真好。”

    旁辉楞了一下,摸了摸鼻子,看了一眼沈晾,他觉得脸上有点儿烧,但是看了一眼沈晾,却发现沈晾的脖子根也红了。

    旁辉顿时觉得脸上不烧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涌了上来,他抓住沈晾的手说:“嗯,我最幸运的事情就是碰到他了。”

    沈晾缩在床上,两条腿蜷起,赤|裸着双脚。听到旁辉的话时更加瑟缩了一下。旁辉一只手握着他的手,一只手捂住他的脚,用掌心的温度温暖他有些发凉的脚。孟姜看得眼睛有点儿红,她忍不住抱住了轩文文的胳膊。她说:“要是我们也有这样一天就好了。”

    下车的时候孟姜和旁辉互相留了电话号码。旁辉的号码是军用的,不适合留给外人,于是他留了沈晾的手机号。沈晾皱了皱鼻子,没有说话。孟姜将沈晾的名字储存起来之后,将轩文文和自己的号码都报给了旁辉。旁辉替他存起来,然后将手机塞回了沈晾的衣兜。

    分别的时候,孟姜挥舞着手臂说:“要是以后我们在对付家庭问题上碰到了什么问题,就来找你们取经!”

    旁辉忍不住觉得有些心虚,但也觉得孟姜可爱,于是笑道:“好。”

    沈晾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在这时说了一句“再见”。但就是如此,也让旁辉感到有些惊喜了。

    沈晾只有在预测的时候和陌生人的话比较多,平常时候他几乎不理会陌生人,别人和他攀谈,他左耳进右耳出,将自己完全封闭在小世界里。旁辉知道这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但是这一次他却安静地一直听旁辉和孟姜轩文文的聊天。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大大的进步了。但是旁辉心里也担心,生怕沈晾像上一次被动预测,于是他立刻问沈晾的情况,直到烦得他反复说了好几次“没事”、“没看见”、“什么都没有”。

    离开车站之后只需要搭乘一班固定的公交车就能到沈晾父母的公寓,但是旁辉直接叫了的士。这个小城市里的的士起步价很低,车型也比较老旧。这让旁辉想到了自己父母居住的城市,忍不住起了淡淡的怀念。他在车里看着车窗外的景色。这明显是一个发展中的小城市,有些高楼光鲜亮丽,有些却还非常破旧。道路有的地方宽敞通畅,有的地方坑坑洼洼。沈晾离开的时候,那些高大的办公楼和宽敞的柏油马路还没有那么普及,所有的一切都在不断前进,只有那些人依旧留在这里,没有改变。

    旁辉知道沈晾的家庭地址,但是沈晾报出来的地址却不是他家的,而是一所高中的。旁辉立刻明白了过来。沈晾的妹妹沈澄瑶小他9岁,算起来正是高三到大学的年纪,现在这个时候,是她要高考的这一年了吧。

    沈晾知道沈澄瑶的高中不奇怪,旁辉每一年都会大略告诉他关于他家人的信息,这也是旁辉的工作之一。沈晾如果能对家人亲近一些,就代表他的社会性有所长进,旁辉每一年都为这一项操碎了心。

    的士停在一所高中的门前,时间已经正午,但这一天是周六,旁辉不知道沈晾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来学校。

    十二点的时候,学校响起了钟声,接着大批的孩子逐渐涌了出来,旁辉这才意识到什么。面临高考的孩子们周六都有补习,补习一个上午,旁辉曾经只给沈晾说了一次,没想到沈晾却记得。那么他要求买票的时间是不是也是根据这个决定的?

    所有的孩子都开始往外走,一部分却一直留在学校里。直到大批的孩子都被家人接走,才有稀稀拉拉几个学生慢慢走出来。沈晾就在这时向前走了一步,眼中闪过了一丝旁辉从未见到过的光芒。沈晾叫了一声:“瑶瑶。”

    一个扎着马尾辫低头走路的少女忽然一愣,接着猛地抬起头来,看到沈晾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尖叫,将周围的人都吓了一大跳。她像是乳燕还巢一般向沈晾猛地冲过来,一头撞进了他怀里。沈晾被他撞得往后跌了一下,旁辉连忙扶住,半环着沈晾。少女紧紧抱住沈晾,抬起头来叫了一声:“哥!”

    ☆、第46章 chapter44

    旁辉还是第一次看到沈晾和除了他以外的人这么亲。沈澄瑶挽着沈晾的一只手臂,嘴角的笑容止都止不住。跟沈澄瑶一起出来的有两个孩子,都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打量着沈晾。沈晾没有给他们半个在意的眼神,倒是旁辉看了他们一眼。

    旁辉的眼神是一个军人的眼神,用审视的目光看人时有些凌厉和凶煞,这一眼让两个孩子都低下头快步走开了。

    沈澄瑶就和沈晾一个样,根本不在意别人,连旁辉也给她忽略了,她挽着沈晾说:“哥,你怎么来了?”

    沈晾的眼神柔和了下来,但是他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沈澄瑶的头。沈澄瑶这才将眼神放到了旁辉身上,看了旁辉两眼,见沈晾没有抵抗对方的亲近,于是有些不情愿的冷冷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旁辉从前还曾幻想过沈晾的这个妹妹,想她是不是跟沈晾很像,现在他得到了答案。非但长得像,性格也很像,几乎不让别人侵入自己的精神领地。沈澄瑶皮肤白皙,头发深黑,一双眼睛的颜色也非常沉,但却没有沈晾那么让人不舒服。她的瓜子脸小小的尖尖的,嘴角还有点儿婴儿肥,分明是很讨人喜欢的脸,但她冷冰冰的脸色就是让人无法靠近。

    沈晾看了一眼旁辉,也没有替他解围的意思,旁辉只好尴尬地说:“我叫旁辉,是你哥哥的……”旁辉卡壳了一下。监视者?保护人?旁辉最终干巴巴地说:“……朋友。”

    沈澄瑶冷冷地说:“我哥没有朋友。”

    旁辉闭上了嘴巴,觉得自己不能跟一个小姑娘争辩。他的心情有点儿发酸,但是沈晾也没有照顾他的意思。沈晾只是拍了拍沈澄瑶的头,接着就往来路走,沈澄瑶说:“哥你要回家吗?”她的问话是真的问话,带着强烈的迟疑。旁辉突然仿佛知道了这个小姑娘为什么这么得沈晾的喜欢,她和沈晾相隔了这么多年没有联系,见的第一面就把沈晾给认出来了,而且几乎知道沈晾的所有心思。

    旁辉即使知道沈晾和家人不和,也是基于他和沈晾共同生活了八|九年,现在这份默契居然被一个小姑娘比下去了,这让旁辉觉得有点儿郁郁。

    沈晾看了旁辉一眼,说道:“回家。”

    沈澄瑶捕捉到了沈晾的眼神,她几乎瞬间明白了旁辉不是一般人,她仔细看了旁辉好几眼,然后说:“我去拿自行车,等等我。”

    沈澄瑶的高中距离家不算近,打的都有二十分钟,沈澄瑶却不选择公交车而选择骑车,这原因旁辉几乎立刻就猜到了。因为沈澄瑶和沈晾太像了。他们都不会做公交车,不喜欢和别人待在一个小空间里。沈澄瑶没有车,就只能骑自行车。

    “别骑车了,我们打车回去。”旁辉拦住她说。她用含着敌意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不喜欢。”

    “我和你哥都没有自行车,难道走路回去?”旁辉有些无奈了,“你哥前不久才动完手术,身体还不好。”

    “动手术?怎么了!”沈澄瑶的眼睛瞪圆了,立刻吓得抓住沈晾上上下下地看。沈晾被看得有些不耐烦了,抽出自己的手说:“走了。”

    沈晾都没有拒绝,旁辉拦了一辆出租车,就把人送上了后座。本来没有沈澄瑶,他也坐在后座,但是多了个妹妹,他只能坐在前座。看沈澄瑶一上车就紧紧贴着沈晾,旁辉心里有些不舒服,也不知道是在不舒服个啥。

    沈澄瑶确实十分不喜欢封闭的小环境。她紧紧抓着沈晾的胳膊,仿佛一个小动物一般,将自己的头贴在沈晾的胸口上。她一抬头就看到了沈晾脖子里的伤疤,立刻张嘴想要说什么。沈晾一句话就让她噤声了:“闭嘴。”

    下车的时候,沈澄瑶还紧紧贴着沈晾,似乎要将旁辉在沈晾旁边的所有生存空间都挤去。旁辉还是第一次看到对沈晾占有欲这么强的人,除了诧异,还有一份非常强烈的不爽。以前能跟沈晾这么亲近的人只有自己,而自己都不能这么死贴着沈晾,沈澄瑶都十八岁了,还跟个娃娃似的,恨不得吊在沈晾身上,这让旁辉的脸色有些难看。

    沈晾的父母和沈澄瑶就住在一个小小的筒子楼上,六层楼。他们在小区里行走的时候,不少人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沈澄瑶和沈晾。旁辉跟在他们身后也受到了不少目光的洗刷,他皱了皱眉,觉得非常怪异。沈澄瑶上楼的时候不能再黏着沈晾了,她微微松开沈晾,走在他的前面,用保护者的姿态带他向上走。旁辉跟在后面,强壮的身躯经常碰擦到楼道里摆挂的东西。

    三人终于上了六楼,沈澄瑶用钥匙打开了铁门,在门外换了鞋。旁辉看到沈澄瑶只准备了两双拖鞋,一双自己的一双沈晾的,没有旁辉的份。

    沈澄瑶说:“我们家就四双拖鞋,没有更多的了。”

    旁辉只好赤着脚走进屋子。

    整个房子只有八十平米,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相比于沈晾和旁辉目前居住的别墅,空间与格局十分狭小,但是光照面积还算大。沈澄瑶的小房间紧挨着主卧,里面摆了一张小床一个书桌两个书柜。爱看书这点也和沈晾很像。

    整个屋子就只有这样两个卧室,小房间的床非常小,也只容一个人居住。这是个三口之家的格局,完全没有第四口人再继续生活的空间了。哪怕沈晾在沈澄瑶的心中再重要,地位再高,他也无法融入这个家庭,他已经被排除在外了。旁辉忍不住眼神发黯。

    旁辉看了看沈澄瑶的书柜,里面除了高中的习题册,就都是法律和医学方面的书籍。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小姑娘一眼。

    沈澄瑶给沈晾倒了一杯水,让他在客厅的沙发里坐下,又洗了点儿水果。

    旁辉走到客厅里,就听到沈澄瑶说:“你吃不吃苹果?”

    旁辉以为他在问沈晾,却听到沈澄瑶不耐烦地再问了一遍,他这才有些诧异地看了沈澄瑶一眼。“我哥哥不吃水果。你到底要不要?”

    旁辉连忙说:“哎,谢谢啊。”这还是小姑娘第一次对他展现好意,旁辉看那苹果都洗了,就忙接下了。他刚接下就给放到沈晾嘴边说:“你妹妹洗的,尝尝吧。”

    这举动把沈澄瑶惹火了,她刚想发作重复一边沈晾的习惯,就看到沈晾张嘴咬了一口,动作非常自然。沈澄瑶登时瞪大了眼睛哑火了。

    旁辉笑着说:“你哥哥只是吃得少,水果有益他身体健康,还是要吃的。”

    旁辉的节奏在一次次手把手的喂食中早已掌握得熟练。沈晾几下就吃了一半,有些厌烦地推开不想吃了。旁辉于是拿回来几口啃掉了剩下的一半苹果。沈澄瑶瞪着眼睛,表情有些茫然,反倒消除了那种冷气,变得十分可爱了。

    “你父母什么时候回来?”旁辉问沈澄瑶。

    “五点半下班……”沈澄瑶还有些愣愣的。

    “双休日还加班?”

    “做辅导……”

    沈晾的爸爸是小学老师,妈妈目前在做一个建筑公司的前台,旁辉都是知道的。他看了看沈澄瑶,这样一个幼年缺乏父母教养,成年又孤单无伴的孩子,性格和沈晾相同,恐怕不仅仅是因为血缘关系。父母的教育方式让他们的两个孩子都变成了孤僻的性格。如果沈晾的智商没有那么高,没有离开这个家,他也许会一辈子默默无闻下去。离开了这个家庭的沈晾,未成年前就跟着警队工作,成了最有名的法医之一,他的成功是无可复制的。而有了哥哥作为榜样,沈澄瑶比沈晾要走的弯路更少一些,这让旁辉也相对放心。

    下午三点的时候,沈晾的母亲回来了。她看到门口的鞋时愣了一愣,多出来的两双鞋让她有些惊讶和警惕。她现在门口叫了一声“瑶瑶”,听到沈澄瑶的回答,才放下了要拨打丈夫电话的手机。

    沈澄瑶打开门,说:“哥哥回来了。”

    旁辉没有忽略沈母一瞬间皱起的眉。

    沈晾站起来,双眼盯着沈母,却没有说话叫人。旁辉连忙也站起来,说道:“阿姨。”

    旁辉比沈晾大了十岁,看上去成熟稳重,又有点儿凶,沈母有点害怕,看了看沈澄瑶,忍不住问:“你是……”

    “我是阿晾朋友,叫我旁辉就可以了。”

    沈母想了一会儿,忍不住有些惊讶地看着旁辉脱口而出:“你是他的监护人?”

    沈晾出事的时候,他的父母都被通知到了,当他离开监狱的时候,旁辉同样给他的父母发去了一封信函。作为公开监视沈晾的监视人,旁辉不敢措辞太过尖锐,声称自己是沈晾的监护者,将会在未来的几年里通过下属暗访和信件调查了解他们的基本情况,方便监护沈晾。监护和监视只有一字之差,但是代表的意义却大不相同。

    沈晾这两位家长旁辉都没有亲自见过面,从前的范廷烨倒是与他们约见过的。

    旁辉从范廷烨那里知道这对夫妇对沈晾没有什么好感,亲情也非常薄弱,这一次来,旁辉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沈母听到旁辉是警察,神经都有些紧张起来。她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忍不住问:“他……又犯什么事了?”

    沈澄瑶对沈母露出了强烈的怒意。她尖锐地叫起来:“哥哥没有犯罪!”

    沈母一把抓住沈澄瑶,看向沉默的旁辉,说道:“是……又要进牢了?”

    旁辉正要说话,沈澄瑶却在一旁用力挣扎甩脱沈母的手,劲尖声说道:“哥哥没有犯罪!他不会坐牢!他不会被枪|毙!”

    旁辉几乎是有些惊呆了。他这才知道沈母对于沈晾的看法是什么样的。她竟然以为沈晾会被枪|毙!

    沈母用两只手用力抓紧沈澄瑶,将她的手腕都握得咯咯响,她怒道:“别吵!沈晾十岁就杀人了,警察都来我们家了!你还要干什么!”

    沈澄瑶仿佛受到了强烈的打击,她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旁辉,眼里透出一股旁辉异常熟悉的绝望和死气。旁辉觉得心血翻腾,他沉下声说:“女士,沈晾没有犯案,他是无辜的,他从来没有杀过人,今天是他要来看你们和瑶瑶。”

    ☆、第47章 chapter45

    沈澄瑶重重地关上房门,连地板都震动了一下。她一关上门,就一头扎进了沈晾的怀里,咬着牙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沈晾沉默地用手搂住了她,就像小时候一样。

    这个小小的房间在他未离开前充满着属于他的气息,现在已经被沈澄瑶的生活痕迹所掩盖。但是沈澄瑶却刻意地为他留出了一角。书柜里的书有一大半是沈晾留下来的,沈澄瑶自己的书都堆在地下,仿佛不愿意将沈晾的书挤出去。沈晾的双眼盯着那些老旧的书簿。他记得自己在这个小小的房间,在那个炎炎夏日把充满褶皱的书籍一遍遍翻阅。那是他最紧张的一段时间,因为他要离开这个家。一场考试就能让他脱离这里。那个时候沈澄瑶还只有9岁,穿着一件小小的背心躺在他的身边,两个小辫子被压得乱七八糟。

    沈澄瑶和沈晾一样,没有朋友。

    沈晾用力抱紧沈澄瑶,嘴唇贴在她的头顶,沉沉地痛苦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被甩了门的沈母和旁辉坐在外面的沙发上异常尴尬。沈母有些局促地说:“您……您要喝点儿什么,我去……”

    “不用了。”旁辉的声音有些冷,就算是客气话也把沈母吓得不敢动弹。旁辉放缓了语气说,“您叫我旁辉就好。”

    沈母依旧十分紧张。她的双手绞在一起,指甲抠着衣服,眼睛不断往墙上的钟上瞟。她有些战战兢兢地问:“旁……警官,沈晾他……真的没……什么事?”

    旁辉有些不快,但他不能用审讯和责问的态度对待沈晾的母亲。他只得用一种僵硬无比的方式说:“沈晾曾经被诬陷入狱,现在已经离开了监狱,他的政治生涯只有别人刻意添上去的这一道污点,没有更多的了。”

    沈母的神色有些不安,她还是起身说:“我给您倒一杯水,啊。”

    旁辉看着她有些笨手笨脚地去倒水,却在柜子里翻了半天。当她取出一只杯子的时候,手上一抖,杯子立刻坠了下来。沈母闭紧了眼睛,就等着那一声“啪”的碎响,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旁辉将杯子握在手里,径自去饮水机那儿接了一杯水,放到沈母的座位面前说:“您自己喝,我喝阿晾这杯。”

    沈母瞪着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看着旁辉将沈晾之前用的那杯水放到自己面前,忍不住面孔僵硬。这一出之后,气氛立刻冷到了冰点,旁辉都觉得不想再说话了,而沈母之前用短信呼叫了丈夫,此刻一直一刻不停地看着钟表。

    旁辉终于说:“您是沈晾的母亲,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女儿说不实的谎言?”

    “谎言……?”沈母楞了一下,接着身躯一颤,说道,“不是、不是谎言……”她有些含糊,仿佛在犹豫。

    旁辉看出了她的顾虑,张口说道:“沈晾从出生开始的事我都知道,您说他十岁那年杀了人,这不是真事。”

    见旁辉居然知道这件事,沈母的表情竟然露出了一丝骇然。她的双手扭捏着,最终缓慢地说:“旁警官……您知道他不是个正常人,他从小就有能力杀人……”

    “他没有杀人。”旁辉的脸色很冷,他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的时候,冰冷的眼神几乎将沈母吓得嘴唇发抖。“他只是有预测厄运的能力,我们已经反复鉴定过这种能力了。”

    沈母哆嗦着,却没有闭嘴。她张了张嘴,似乎是狠下了心,努力开口道:“不是,沈晾那不是预测的能力。他十岁就杀了他堂哥,他不是个正常人!”

    旁辉的脸部线条硬得不像话。他看着沈母,什么话都没再说。

    他们僵持的几分钟内,室内弥漫着一股沉重的压迫感。沈母的眼眶都红了,她颤抖着说:“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你到底是不是警察……为什么和一个杀人犯在一起……”

    旁辉的拳头都捏出了青筋。他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摆在沈母的面前,就在这时,家门开了。一个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沈晾的父亲刚刚踏进来,目光就投到了旁辉身上,接着他看了一圈四周,没有看到沈晾和沈澄瑶的影子,于是他的目光就在小房间的门上定定地驻留了一会儿。他已经知道了旁辉和沈晾的到来,因此他向旁辉走去,伸出一只手说:“您好。”

    旁辉起身握住了他的手,下手有点儿重,让对方的脸色变化了一下。旁辉说:“不好意思,我是军人,手里有点儿没估计。”

    沈父摆摆手说:“没关系没关系。”接着沈母立刻起身,逃一般和丈夫打了个招呼就躲进了主卧。

    沈父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他是当年的大学生,也一度让沈家埭非常自豪。但是他脱离沈家埭的时候,却没有多少人欢送他。他和妻子一起扎根在城市里,仿佛成了上等人,但是却和本家的关系也彻底淡了。

    “我叫旁辉。”旁辉自我介绍,将自己的证|件给沈父亮了亮。

    沈父的态度比沈母沉着许多。他沉稳地点点头说:“沈晾受您照顾了。”

    旁辉紧绷的神经这才隐约放松了一些,但紧接着,沈父就说道:“我希望能够签署一份和他断绝关系的文件,之前他一直不肯签,现在在旁警官的见证下,希望他能够听话点。”

    旁辉愣住了。他不知道沈晾和他的父亲之间有这样的一道过往。他的拳头缓缓再度捏紧,低沉地说道:“你和沈晾是直系血亲,法律无法解除你们之间的亲子关系。任何合同与文件都是法律无效的。”

    “那么难道他杀了人,就要我们一家帮他一起背黑锅吗?”沈父的声音提了起来,“我们不希望再和他有往来。最好能有强制的约束。他太危险了,我怕危害到我们家人。无论他今后是死是活,都和我们家没有关系。”

    “沈晾没有杀人,”旁辉不得以,再次强调了一遍,“他已经解除了危险,也已经出狱了。上一次他来这里,应当已经告诉过你们。”

    沈父也有些激动了。他强行将火气压制下来,试图用道理让这个警官体谅他们。

    “旁警官,您也看到了。他小的时候是我们不对,没把他带在身边,让他学坏酿成大祸。但是我们之后也把他带到城里来了。我们当时只有一个孩子,也没有报过案,但是现在我们有瑶瑶了。我们不能让自己健康成长的女儿有一个犯过杀人罪的哥哥。而且您看看他干得那叫什么事?他杀了不止一个人!我们辛辛苦苦把他养大,让他考上了想要考的大学,结果呢?他直接到警队里在警察眼皮子底下杀人了!这是个杀人犯!”

    “够了!”旁辉怒喝了一声。他站起来,用力地说道:“沈晾没有杀过一个人,你们从未听过他的话。如果你们继续像对待他一样对待你们女儿,沈澄瑶终有一天也会变成沈晾这样的孤僻性格。”旁辉接着走向小房间,叫了两声:“阿晾!阿晾!”接着他看到沈晾打开门,手臂上挂着沈澄瑶。

    旁辉忍着怒气说:“走了。”

    沈晾没有反驳。他坚定而用力地将自己的手从沈澄瑶怀里抽出来,不顾沈澄瑶尖声叫“哥哥”,他走向旁辉,用阴沉的眼神看了一眼沈父。沈父觉得全身都被冻了一冻,忍不住惧怕地后退了一步。

    “我要问你几句话。”沈晾忽然说。

    沈父愣了一下,怒从中来,猛地上前一步一巴掌扇在了沈晾脸上。

    “啪”的一声,声音清脆而响亮。沈晾歪着头,头发都遮住了半边脸。沈澄瑶和沈母都惊呆了,而旁辉更是。但他立刻回过神,一把将沈晾拉到自己身边,用手撩开他的刘海仔细看他红肿起来的脸颊,眼神里的愤怒和冲动几乎要压抑不住。

    沈晾沉默了一会儿,扭过头来,继续说:“你昨晚在哪里?”

    “你是什么意思?啊?”沈父咆哮起来,“你有资格问我问题吗?!”

    “回答我。”沈晾冷漠而阴枭地盯着他,他的半边脸通红,但是气势却全然没有变弱。沈父几乎要气炸了。旁辉此时意识到了沈晾要做什么,但是他也觉得自己要气炸了。沈晾的父母认为他是杀人犯,但沈晾却还想为他们俩做预测!这对父母从来不知道沈晾做预测是为了什么,会遭受怎样的痛苦……旁辉第一次起了那样强烈地想要行使暴力的欲|望。

    “你昨晚在哪里?”沈晾再次重复了一遍。

    屋子里的气氛剑拔弩张,沈母吓得说不出话来,沈澄瑶站在沈晾的身后,紧紧抓着他的手臂,虽然也不敢说话,却坚定地站在沈晾的这一边。

    旁辉说:“沈先生,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配合工作?”沈父满脸荒唐,“这算是什么工作?!他有什么资格来问我?”

    旁辉咬紧了牙关,冷冷地说:“那么我以特警的身份向您询问有关于我的被监视人沈晾的信息。”

    “沈先生,您昨晚在哪里?”

    沈父的脸涨得通红,似乎憋得气都喘不过来。沈母这时候颤抖着声音说:“只要问、问几个问题就好啊?我、我来回答行不行?”

    沈晾扫了她一眼,于是漆黑的目光看向了他,说道:“昨晚七点半在哪里?”

    沈母被他的眼睛一对上,就慌张地往后缩了缩,仿佛看到了什么极端可怕的东西。她说道:“在、在公司……”

    “今早早餐吃的是什么?”

    “鸡蛋、白粥、一些昨晚的菜……”

    “今天走出小区碰到的第一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这……男、男的。”

    沈晾缓慢而机械地问了十几个毫无章法的问题,接着他停下了。“我的问题问完了。”

    旁辉略带不安地看了他一眼。

    沈晾什么话都没说,走向了门口。两人先后出门,接着沈晾站在门外,看着沈澄瑶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

    不断挥舞手臂的沈澄瑶被沈母和沈父拦在门内,沈父像是看洪水猛兽一般看着沈晾。

    “我是无罪的。”沈晾落下这一句话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旁辉觉得自己的胸口仿佛被一拳头狠狠砸中。他知道这一句话里包含了多么强烈的痛苦和悲凉。沈晾曾经在那个密不透风的监狱里坚定而低沉地对旁辉这么说,他将所有的信任和自嘲都封进了这一句话里。旁辉意识到沈晾并不亲情淡薄。恰恰相反,他太在意这个家庭了。沈澄瑶的眼泪流了满脸,她呜咽着,大声叫着“哥哥”,沈晾的脚步却越走越快。

    旁辉大步跟上他,在楼道的最下面追上了他,将他一把搂在怀里。

    沈晾没有挣扎,他直挺挺地站了一会儿,接着抬起手紧紧抱住了旁辉,将自己的脸深深埋在旁辉的胸口。

    沈晾和旁辉从那幢筒子楼出来之后,再一次受到了小区不少居民的侧目。旁辉几乎可以肯定沈晾在这是被孤立的。沈晾当年的案子公开审理,全国的人只要看了新闻都知道这个案件,他不是一个默默无名的人。他的功绩越大,之后倾覆所得到的唾骂就越多。在这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区里,几乎所有的居民都认识他。

    旁辉想起了自己从前逼沈晾回家的那一次。他不住地后悔,想到沈晾独自一个人穿过了小半个中国回到家却遭到这样的对待,他就忍不住用力搂紧了沈晾的肩膀。他很想对沈晾说一声对不起,说他再也不会逼沈晾回家,很想让他永远不要靠近内陆的这块地方。此刻他忽然庆幸沈晾的父亲要与他断绝关系,沈晾没有理由再回家了。这是最后一次。

    沈晾和旁辉上车的时候,远远地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叫声。沈晾立刻抬起了头。沈澄瑶隔着半个小区在窗口朝他大叫,小半个身体都探了出来。旁辉依稀听到她说:“……你等我……哥哥……”

    沈晾的面孔朝着窗外,目光投在远处那个小小的人影上,虹膜里的黑色仿佛都化了开来。

    ☆、第48章 chapter46

    “这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旁辉坐在他的身边,低声问道。

    “什么。”他们已经看不见那个小区了,沈晾坐在出租车里,表情非常淡。

    “看瑶瑶?”旁辉这么问着,手握住了他的。

    “嗯,”沈晾非常直白诚实地点了点头,仿佛没有察觉到旁辉的小动作,“我要确保她未来的半年里,不会遇到任何厄运。”

    旁辉楞了一下,眼神有些怪,他忍不住问:“你不是说……你看不见你妹妹的厄运……”

    沈晾再一次点了点头。他抬起头来看向旁辉:“从前我一直和她在一起,我生怕那会对我的预测产生影响,所以我再来看一次。”

    “……结果呢?”旁辉问。

    “没有看见,”沈晾说,“这是我想要得到的结果。”

    旁辉有些不理解沈晾。

    沈晾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没有看见她的厄运。证明我无法看见厄运的人的确存在。她的未来在我眼里是没有约束的,没有一个必然的命运。”沈晾转过了头来,看向旁辉,“你也是。”

    旁辉几乎屏住了呼吸。他觉得头脑晕眩得厉害,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这明明不是什么情话,但是旁辉却觉得这是沈晾对他说过的除了“每天都要说”外最煽情的话。他跑了小半个中国来确定一件事,这件事是为了旁辉。

    旁辉抓紧了沈晾的手,那双骨头突出的手在他的手心里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挣脱开去。旁辉的脸有些涨红,他一再庆幸自己的体质和沈澄瑶一样,如果沈晾能够看到他的厄运,恐怕他早就已经离开了旁辉。

    旁辉意识到出租车载着他们行驶的地方不是车站之后,已经有十几分钟了。沈晾报地名时用的是当地方言,旁辉没有听懂。因此他皱着眉问道:“我们现在去哪?”

    沈晾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垂下眼睛说:“老家。”

    沈晾的老家对他来说几乎是一个阴沉沉的噩梦。他在学前受尽了自己的堂哥的侮辱,在“小杂种”的呼喊声下长大。在上学后“杀死了”他的堂哥,遭到了亲人的毒打和辱骂。他被塞在小小的房间里禁闭、忍耐饥饿与恐惧,他在一天天能力强盛起来的惊恐中怀疑自己所见、怀疑生命,怀疑自己的存在。

    沈晾出生在那里,年幼的沈晾也埋葬在那里。

    出租车只能开到一道铁桥上,再往前已经无法前进了,村子里的小路不允许汽车的通行。在这块海拔较高,维度偏大的地区,气候已经非常寒冷,和南方不同,这里已经下起了小雪。沈晾走在小积雪的路面上,眼前的一切和曾经的景色渐渐重合。他不知道自己是二十七岁还是七岁。他在雪地里,在这条对当时的他来说还十分宽敞的路上画着家人。他所见过的家人,臆想中的家人。

    旁辉跟在沈晾的身后,看到他缓慢地停了下来。他站在这条小路中间,双手插进衣兜里。寒冷让他苍白的脸色染上了一丝浅淡的红色。他仿佛是站在一片茫茫的雪地里,空无一人,空无一物。

    旁辉走上前,握住了沈晾冰凉的手指。旁辉的手很温暖,很大,手心里带着枪趼。他很久没有用过枪了,但是沈晾知道他有枪,而且每晚上都会拿出来练习。旁辉通过那种方式让自己不忘却自己的过去,而沈晾却想要极力忘记。

    旁辉的手如同一个小小的火炉,将沈晾的手迅速温暖了起来。他再次开始迈步了。整个村庄有十几户人家,每一户人家的房屋顶上都冒出了炊烟。沈家的老宅就在最深处。

    当沈晾和旁辉走上这条小路的同时,一些站在自己门口的人用一种好奇、警惕、惊讶的目光看着他们两人。有一些孩子亦步亦趋地跟在沈晾和旁辉身后,学着他们的样子走路。

    沈晾没有半点理会,旁辉倒是回头看了两眼,想象当年的沈晾是否也是这样——穿着小小的绛紫色棉袄,肥圆得像是个熟到腐烂的苹果。

    他们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好奇和恶意,试探着这两个外来人。

    沈晾和旁辉带着一串孩子和许多村民的目光逐渐走向最深处也是最大的那个木宅子。有窃窃私语声传入了旁辉的耳朵,像是不经意,又像是刻意让这两个外来的人听见。

    “这么大的孩子……看着像是老沈家从前的……”

    “穿得人模人样的,听说早就进城了……十几年没有回来,怎么回来了……”

    “……旁边那是谁啊……”

    “不知道……”

    沈家埭就是这么一个道路不顺不通畅的地方,凡是出去的人,回来得很少,即使回来也不会带着自己的朋友。除非是自己的伴侣。

    沈晾就像是一个最传奇的人,引得了所有的村民的话题。人就只有这么一点,这个村落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话题。最深处的老沈家也是最具有话题的一家。

    沈晾沿着记忆中的小路一直靠近那幢宅子,越靠近,旁辉越感到他的紧张。他手心里的沈晾的手不自觉地握紧,甚至有些颤抖了。旁辉将自己脖子里用作装饰的围巾取下来,围到他的脖子上,努力减少他的受风。而沈晾几乎像是没有察觉一眼,只是惨白着双唇看着前方。

    他们终于走到了正门。和其他破败的房子不同,这幢老宅看上去要“恢宏”得多,所有的一切都被重新装修了,连木门也更换成了城里的木式家具的样式。旁辉有些奇怪。这户人家的沈晾父母都已经迁入了城,他们完全有能力和财力更换一个住处,即使是住进镇里,也比住在这个小小道路不通消息闭塞的山坳里要好得多。

    旁辉知道住在这户人家的一共有4个人。沈晾的奶奶已经去世了,他的爷爷、叔叔和婶婶住在这里,在沈澄瑶出生的那年,还多了一个孩子。那是沈晾的堂弟。但是因为关系疏远,他们并没有仔细了解。

    沈晾的脸色僵硬,他的腹部一阵阵的抽痛。旁辉看到他捂住了自己的腹部,连忙问了一句:“怎么了?”接着他想起了之前车站里的孩子。那个孩子得的是胃癌,当真正发作来临之前,会有很长的时间。沈晾之前一直没有表现出异状,此刻难道是反应来了?

    “胃疼?”

    沈晾在旁辉的提问下站直了身体。不是很疼,他想。他受到过的疼痛太多了,这只是一点小小的伤痛。他没有亲身得过胃癌,但是他折断过骨头,损伤过内脏,也体验过窒息,甚至亲身感受到过心跳渐渐停止的滋味。

    这不是很痛。

    沈晾像是一棵松柏一样挺直了身体。

    旁辉不放心地看着他,但是他没有多说。在这个时候沈晾就像是个士兵,一个备战的士兵不需要任何降低士气的话。旁辉从前并不理解沈晾为何不去寻求亲人的帮助,在他的眼里,任何一个父母都应当喜爱自己的孩子、疼爱自己的骨肉。他不知道为什么沈晾宁可一次次在陌生的城市里搬家、寻找没有出路的出路,也不愿意回到有亲人的地方。但是现在他觉得他懂了一些。

    沈晾对他说过年幼发生的事。家庭抛弃了他。

    沈晾走进敞开的大门,沿着熟悉到让他晕眩的路走进了大厅。老宅子的前庭都没有人,知道他走进去发出了一些响动,才有人循声而出,打量着沈晾和旁辉。

    旁辉看到那是个已经看上去将近六十岁的女人。女人的脸上已经有了深深的皱纹,在山村里的女人老的比城市的更快一些,因此旁辉很快猜出了他的身份——沈晾的婶婶。

    她在看到沈晾的时候几乎是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接着不确信地说:“你们是谁?”

    “沈晾。”沈晾话音落下的时候,女人手中的脸盆猛地掉到了地上,接着她扭头就跑,边跑边喊:“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沈晾僵直着身体,一直往前走去。旁辉不得不跟紧他,在沈晾即将撞上一个走出来的男人时连忙将他一拉,免于了相撞。

    那个大呼小叫的女人就缩在来人的胳膊后面,沈晾看着对方,缓慢地说了一声:“叔叔。”

    旁辉觉得自己屏气屏得肺部都要炸了。

    “你回来干什么?啊?!你还回来干什么?!”男人的手里有一个笤帚,看到沈晾就抽了下去。“杀人吗!”

    谁料站在沈晾身边的高大男人一手就拦住了笤帚,将其猛地掷在地上。旁辉冷厉的眼神让男人无法继续对沈晾动手了,他看着沈晾,有些惊恐地后退了一步,说道:“好啊你……你都找来帮手了……你是不是想来杀我们的!你说啊!”

    旁辉上前了一步,将沈晾半拦在自己的身后。他非常后悔他将沈晾的事告诉了沈晾的直系血亲。沈晾的爷爷和父母都知道他入了牢,这是当时旁辉通知他们的除了自己监护人身份的唯一一件事。

    沈晾没有后退也没有还嘴,他说:“沈裴呢?”

    听到这个名字,旁辉的瞳孔缩了一下,而沈家这一对夫妻也害怕得缩了一下。“你……你想干什么?你又想对我们小裴做什么?!”沈晾的婶婶忽然爆发了。她捡起了地上的笤帚,向沈晾用力抽来,旁辉挡住了那一下,将沈晾往后拉了拉。沈晾说:“他现在在办厂?在哪里。”

    “我打死你,你害了我家小凯还不够,还要害我的小裴,你……”沈晾的叔叔猛地跳了起来,抓起大厅里的一个放花的木架子就向沈晾扑来。沈晾狼狈地躲过去,一双漆黑的眼睛非常僵硬而冷漠地看着叔叔。男人因为他的直视感到自己的心脏在不住心慌地跳动。

    沈晾说:“p市?制药厂?”

    旁辉的全身血液都有些循环不畅,他听到女人尖叫道:“他都知道了!他要杀他!……”

    而旁辉却知道,不是沈晾要杀他的堂弟,而是他的堂弟合作的人要杀他。

    ☆、第49章 chapter47

    在王莽对沈晾和旁辉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就玩笑式地提了一句“和和沈哥一个姓”。当时旁辉没感觉到什么。姓沈的人虽然不多,也不少,沈英英还是和沈晾一个姓的,自然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但是他不知道,这个沈裴居然真的是沈晾的家人。

    沈晾有个堂弟,年纪和沈澄瑶差不多大,早产,生日上稍微超过了沈澄瑶那么几个月,仿佛是赶着生出来的。这些旁辉都不知道,但在沈晾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意识到沈晾一直在关注这个家,关注着这个将他抛弃的家庭。

    这样看来,沈晾来到这里的目标有两个,一个是沈澄瑶,更大的一个则是沈裴。如果从案件上查,警方没有那个理由和动机去查沈裴,沈晾一来为了确定那份合同上的沈裴就是他的堂弟沈裴,二来为了告知这一家他出来了。

    这究竟是一种报复还是报平安,旁辉不知道,他只知道沈晾的情绪非常低落。

    在沈老爷子出来之后,沈晾的这种低落就更加扩大化了。

    “孽障。”沈老爷子看着那一厅的混乱,只说了这么两个字,拐杖一拄,就将动手的双方都止住了。

    沈晾的叔叔和婶婶看着老爷子,脸上有几分忌惮和惧怕。沈老爷子非常守旧,很重礼教,如果沈晾回来了,他的地位被认可了,他就是目前最大的孩子,沈家的祖宅和祖产是要留给他的。哪怕他们的小儿子沈裴可能不怎么稀罕这份财产,这一对夫妇却对此非常执着。

    沈老爷子定定的看了沈晾一会儿,接着目光瞥向了他身边的旁辉。旁辉没有主动赶上前去亮明自己的身份,他私心里都不想继续待下去。

    沈晾站得笔直,从来没那么直过,他看着沈老爷子,一句话都不说。

    沈老爷子只说了三个字:“你走吧。”

    沈晾为什么能出来,沈老爷子是知道的。他的大儿子虽然和他不亲,当年也通过旁辉的信和他大儿子知道了这件事。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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