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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节

    清平乐 作者:若花辞树

    第19节

    之后的事,是做惯了的,将俘虏看守,将城墙上的旗拔了,插上大夏的旗。夏军中笼罩着一种悲伤的气氛,哪怕打胜了。

    这一仗着实胜得漂亮,而同时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夏军以十万之众诛楚军三万,俘虏四万,加上城中守军已晚,共俘虏五万。而十万夏军,死了一万,伤三万,其中重伤不治,两千。

    五万俘虏自然改头换面姓了夏。夏侯沛令杀牛,犒赏全军,俘虏们受到了温暖的待遇,很快便融合了进来。

    而城中百姓,照旧是不扰。百姓们心有不安,推出了耆老、里长来见夏侯沛,称乡里集了些粮,欲奉英雄。

    言下之意,粮食主动与你们,不要抢了。主动给了,总好过人家来抢,先前王昼来,已征过一回粮了,本就没剩多少,若能夏军再来抢,到时怕是连草垛子都保不住,连草屋一起,烧个干净,说不定还得搭上命。

    夏侯沛道:“吾乃大夏秦王,奉吾皇之命,代天伐无道而来,若收耆老钱物,自己就是无道,凭何伐无道?”

    说完,还做了一揖,充分体现大夏亲民爱民。

    耆老里长回了乡里,就如做了个梦一般,将过程结果一说,淳朴的百姓皆歌颂大夏仁君治世。

    夏军并未在婺城停留太久,夏侯沛欲攻下建康,既得头功,又能快快班师回朝。

    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

    泰始二十年,十二月,大夏十二皇子秦王沛攻陷楚京,尽掳楚国王公。身负攻下建康城重任的魏师只比慢了一步,等他到建康城下,便看到城头上猎猎舞动的大夏国旗。

    魏师恼怒地以拳击掌,秦王的运气委实好过头了!

    第77章

    太子救父而死,勾起了皇帝往日的慈父之心,一回想起来,满满的都是太子的好处。

    他小时候多可爱,皇后去后,抱着他不肯撒手,软绵绵地唤阿爹,像个失去了遮风避雨的小窝的小猫,长大一点,会读书,会论政,受朝野满口称赞,就是之后被二郎这个小畜生与三郎一齐相逼,为了不让父亲伤心,也没有太过反击。

    原本觉得太子不够果断,被人欺负也不知道反抗,总归失了夏侯家的果毅,现在太子不在了,再回想起来就变成了太子用心良苦,为了不让父亲伤心,默默地吃亏。

    皇帝越想越觉得难过,越想便越悲痛,多好的一个孩子。

    皇长孙颇类太子,仁孝温文,皇帝一看到他就想到太子小时候,更是伤心不止。

    出于弥补,亦出于爱护,皇帝下诏,封皇长孙为周王,太子次子为少康郡王,太子三子为平固郡王,太子四子是庶出,不及兄长们尊贵,便封了临淮郡公。皇太子的谥号也定了,就叫“昭明”,往后再提及夏侯冀,便称一声“昭明太子”。

    魏师虽领兵在外,朝中的情况他还是知道的。眼下他便面临着一个难题,选晋王,还是周王。

    晋王也是他外甥,斩不断的血脉之缘,然而晋王与魏氏的感情不如昭明太子深,再加上先前两下里不对付,相互得罪的不是一星半点,眼下投晋王,晋王必倒履相迎,可等晋王登临大位之后呢?想起这一段不愉快的时候,若要清算,他可有招架之力?

    周王受昭明太子余荫,被皇帝接去了太极殿,据闻皇帝极喜欢长孙,亲自过问衣食,教导学问,简直与昭明太子小时候一模一样。一切都好,坏只坏在年纪与辈分,都太小了。他的叔王们皆已长成,就连只有十七岁的秦王都已羽翼丰满,周王细胳膊细腿的,如何与精明强干的叔王们对着干?

    魏师举棋不定,想要写信回京问问魏会,又觉不妥,早前魏会便不愿与昭明太子绑得太紧,眼下,怕是更不会轻易抉择。

    魏师是武人,头脑比较简单,再三顾虑,无法决断,便干脆专心打仗,等打下了建康,便是首功,到时不论投谁,他都有丰厚的资本!

    只能说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忍的。魏师一路砍杀,马不停蹄地奔到建康城外,只见大夏国旗在城楼上迎风飘舞,刺人眼目!

    魏师犹存一线奢求,兴许攻下楚京的是晋王呢?

    直到看到出城迎接的朱遂,那点微末的奢望化为灰烬,魏师恨道,晋王那小东西哪里去了,真是没用!

    凭良心说一句,晋王做的不错了,他与夏侯沛有相同的困扰,帅将不相知。

    一到军营,他也获得了属下们的质疑,晋王是有能力的。先观察,待渡江后,他观察得差不多了,便一手压,一手提,将轻视他的都打压下去,用的是明升暗降的手法,看着是受到重用,实则调去了后勤;至于向他示好的,他则委以重任以作回报,如此,手底下的心腹自然更为忠心。

    不得不说,晋王这一手收拢人心,排除异己,做得甚是熟稔。他错就错在,此时是要作战,而非高卧无忧。他提拔的人,未必有才,排挤的人也未必庸才,加之军营大动,主权虽收拢,却也引起了动荡,使人心不安。

    如此,晋王帐下的将士便不如秦王帐下的将士善战,凝聚力也不如秦王,乃至所受爱戴也远不及秦王。

    这是由于一开始便用错了战略,秦王想要的是战胜,将麾下将士拧成一股绳,威信自然而来也随之而来;晋王要的是□□,要的是在军中插上一脚,舍本求末,横生枝节。

    攻下楚京的捷报传至京中,正值正旦前夕。

    皇帝失去长子的悲痛终于被缓解。

    盼了多少年,终于盼来了今日,从此以后,一条长江再不能分裂国土,南北皆是一体。这等丰功伟绩,必要祭天!

    皇帝兴匆匆地率领百官,去祭了一回天。告慰过皇天后土,想想犹觉不够,又去太庙祭了一回祖,祭天的时候很肃穆,祭祖之时,皇帝痛哭流涕,朝着先皇的牌位郑重祷告,朕总算不负列祖列宗,开疆扩土,彪炳史册了。阿爹你也不要怪我狠心,换了阿兄肯定是做不到这样的,我抢他皇位是因为我比他适合,阿兄你也别怨朕,朕所为都是为了黎民。

    皇帝腰杆挺得无比的直,朝臣们却从喜悦中逐渐沉淀下来,一齐陷入了沉默。

    皇帝祭天祭祖,皇子们都靠后,站在他身边的是十岁的周王。十岁的周王具冠冕,身子立得笔直,神态严肃,很有小大人的气派。

    年长的大臣还在周王身上看到昭明太子的影子,当听到皇帝唤他“大郎”,大臣们一齐噤声不语了。

    圣意如何,还得再观望观望。眼下最要紧的是,速召领兵在外的晋王与秦王回京!

    楚京已攻下,秦王首功已得,晋王虽未得首功,也立下了不少军功,余下的,皆是繁琐之事,二位殿下多留无益,快快回京方是正经,毕竟,昭明太子薨逝后,朝廷第一要务已从江南战况转成了储位之争。

    若皇帝养周王养出感情来,要立皇孙,许多或归晋王或归秦王的大臣岂不是白忙活了?

    晋王与秦王,必须回京!

    还没来得及高兴大夏统一南北,结束了三百余年的华夏分裂,朝堂便陷入一种浮躁之中。

    而之后正旦朝见,皇帝接受朝臣与外宾朝拜时让周王坐在自己身旁。大臣们直接就懵了,醒过来就要谏,刚一张口,还没吐出字来,便看到突厥、高丽、安南等地使节也在当场。

    家丑不可外扬,愤怒的大臣暂且忍了。

    行动上忍了,心里早就骂开了,这不合规矩!若是已经封了太孙,大臣们绝无二话,那是君!君臣有别。可眼下还没封,让底下站着的叔叔、叔公们跪一个十岁的晚辈?没这样的道理!

    因皇帝种种行为,周王的赢面看来竟比他的两个叔王要大,他有皇帝爱护,还有他父亲留下的政治资本。

    大臣们是不安的,若是真立了太孙,国将永无宁日,晋王与秦王不会罢休的!

    待到正月初八,内外命妇朝见皇后,人人皆是忧心忡忡。

    最先提起这一茬的是舞阳长公主。

    朝见后,中宫赐宴,宴上,舞阳长公主便道:“周王是我侄孙,我一向爱护,昭明太子去后,周王便脱胎换骨,无一丝过往的腼腆之气,做了一家之主的小郎君,就是能顶事。”暗示周王野心不小。

    能在殿中领宴的命妇身份都不会低,秦王妃坐在皇后左手第二个的位置,晋王妃、卫王妃、韩王妃、蜀王妃、燕王妃亦在,还有汉王妃等与皇帝一辈的,溧阳公主等出嫁的公主,再有高宣成夫人,秦勃夫人,苏充夫人,皇后的母亲齐国公夫人等等亦在殿上。

    一时间,推杯换盏的声音倏然消失,殿中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众人皆有意无意地望向皇后。

    皇后搁下象牙箸,转向舞阳长公主,她淡淡一笑,如微风迎面,令人心旷神怡。

    “周王肩负一家,总是强硬些的好。”

    舞阳长公主亦知此时人多口杂,不合言事,便笑道:“可不是。”

    不论周王是自己要求还是皇帝携带,他在正旦日受了朝拜是真,就算是皇帝携带,周王自己不会辞吗?他生于宫廷,也早已进学,难道分不清其中轻重?十岁早不是一无所知的年岁,理当明辨是非。

    昭明太子一去,圣人便糊涂了。这是多数人的想法。

    “太子妃不济事了,不靠周王靠哪个?东宫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小郎君呢!”说的是太子四子,生出了还不久,已被封做郡公了。

    “圣人是祖父,对皇孙多有慈爱也属正常。”不知哪一个巧笑嫣然。

    可晋王、魏王、蜀王等皇子也有儿子呢,这些难道便不是皇孙了吗?晋王庶长子都七岁了,晋王还有军功呢,也没见皇帝封晋王庶长子爵位。

    原本对昭明太子心存惋惜,对东宫心存同情,眼下是一点都没有了。

    及散宴,众人已将周王议论过了一回,皇后始终未多言,秦王妃言行,素来是紧跟皇后的。

    宴毕,秦氏侍奉皇后回长秋。

    到了长秋宫,自有宫人奉上清茶一盏。

    “郎君也该回来了。”功劳立下了,余下的事物夏侯沛一人也办不成,需朝廷派遣专员去。

    郑王妃的惨状令秦氏辗转难眠。

    曾经同等尊贵的王妃,如今为奴为婢,过着卑微到极致的日子,她没有出头之日了,只能苦熬,熬到油尽灯枯,熬到死。

    “是时候了。”对着秦氏,皇后也没多说。

    她道:“天色不早,你也回去歇了吧。”

    秦氏告退。

    阿祁被皇后给了夏侯沛后,皇后身边的人便换成了薄夏,薄夏比阿祁还长,做事老道稳重,对长秋宫亦忠心不二。

    她旁观多时,发觉殿下对王妃并不刻薄,亦不亲近,细细说来,只能称得上客气,客气得不像一家人。

    “殿下。”李华安排了宴后事宜,入殿来。

    皇后不会轻易表态,却不是六神无主。

    宴上形势,足可观朝臣之态了。

    “殿下,臣闻魏贵人又要重提薛充华落胎之事,您可要……”

    皇后摇了摇头:“再等等。”

    等什么?李华没敢问,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皇后在等皇帝表态。

    正月初十,各国来使回国,朝臣们的奏疏一日之间便淹没了御案,说的都是正旦那日周王坐错了位置的事。

    皇帝立即反应过来,众怒不可犯。他方想到皇后那里需要安抚。

    崔氏救驾有功,皇后分量也日益重了,秦王又立首功,秦王一系不知何时,如磐石稳扎朝堂。

    皇帝忙去寻皇后,解释:“不过是看大郎可怜。他才多大,没了父亲,就是皇孙也过不好的,那日行为是朕有失,可他们不该说大郎的不是,大郎知道什么,不过听朕之命行事。”

    口上这般说,皇帝心中是很恼怒的,让他来向皇后解释,乃至做小,这让他极为憋屈,奈何形势比人强。犯了众怒,吃亏的还是周王。

    皇后敛目,微微笑道:“圣人之意,不说,我也是知道的,只是大臣们素好讲规矩,一点小事,便喜放大百倍。”

    皇帝终于心气顺了点:“可不是!”

    他还有事拜托皇后,便仍旧语气温和:“本不是什么大事,说起来还是家事,大臣们就是喜欢指手画脚。皇后既知周王无辜,不妨与命妇们说一说。大郎是个可怜的孩子,难得还十分懂事,像极了太子,朕刚失亲子,已是悲痛万分,然还要逼朕处置孙子吗?”

    这话说的便重了。

    皇后的心沉到了底,她一直在等皇帝表态,眼下等到了,却是她最不想见的一种。

    “这是自然,就是圣人不说,我也要代为维护的。”皇后温声道,眉眼倏然间便柔和万分,贞静而温柔,和婉而柔顺。

    皇帝看得一愣,笑道:“除了十二郎在时,少见你这般软和。”

    皇后一笑而过:“大约是年纪大了吧。”

    皇帝也没紧抓不放,横竖已听到皇后答应,他便走了。

    皇后确实在上元节宫宴之时与命妇们分说,太子妃因事涉长子,也强撑病体,出席了宫宴,听皇后言辞有替周王分辨之意,忙相和。

    舞阳长公主与汉王妃对视一眼,皆有些讽刺好笑。皇后大约是抵不过皇帝,太子妃却当了真。

    皇帝也是撑不住朝臣众口一词才向皇后求助。

    朝臣的意思,周王十岁了,就不要住在太极殿了,出宫建府吧。

    皇帝不肯。

    此事从正旦一直闹到了三月,最终皇帝与大臣各退一步。

    周王上表请罪,仍居太极殿。

    与此同时,皇帝下诏,召晋王秦王回京。

    第78章

    夏侯沛率军远征的那一日,是一个明媚春日,君王出城送,旌旗蔽青天;如今她得胜归来,仍是一个春日,山路斜,杏花香,黯黯天日阴云蔽。

    京外驿站,夏侯沛沐浴更衣,身着朝服,足蹬云履,面容肃穆,周身井然,因战场历练而来的正气浩然令来迎她的大臣频频称赞。

    夏侯沛连赶了大半月的路,昨日飞马到此,在这驿站俗了一宿,洗去一路风尘,整理着装,预备面见天子。皇帝以秦勃为正使,大理寺卿与大鸿胪魏会为副使,持旄节而来,迎秦王沛入京。

    秦勃宣诏,诏中是一些勉励赞赏之语,之后便是令夏侯沛入宫参拜天子。这是理当之事,种种繁琐,皆是程序罢了。

    宣完诏,秦勃等三人拜见秦王,夏侯沛笑道:“免礼。”

    秦勃等亦具朝服,直起身来看夏侯沛,见她较两年前,眼峰内敛,唇角微扬,看起来,自信而不失沉稳,如璞玉,经锻造,打磨,雕刻,终成一方美玉,风华无双,中外具瞻。

    秦王回京便好。这些时日圣人所为,让人瞧得眼皮直跳,心惊胆战,而周王,原也是得师长交口称赞的,被皇帝养了几天,便有些不知所谓起来。着实是乱。

    秦勃这般想,口上自不会如此直言:“陛下候殿下多日,殿下不宜耽搁,快快入宫拜见,方是正经。”

    此时也确实不是说话的时候,魏会在旁,微含笑意,只凭秦勃眼色行事,此时也道:“臣已令人置车马。”他顿了顿,笑意更深:“殿下凯旋而归,立不世之功,入城,必有百姓围观王驾,掷果盈车。”

    秦勃与大理寺卿闻此皆笑,夏侯沛笑称:“不敢当,大鸿胪过誉。”

    走出驿站,向北望去,三十里外便是洛阳城。

    夏侯沛一闭上眼,便如置身于那满城繁花,这座她心心念念的城,城中有她梦牵魂绕的人,她终是回到这里。

    而长秋宫早已装扮一新。

    一则则消息穿过重重森严的宫门传来。

    “十二郎已过朱雀门。”

    “十二郎入太极拜见圣人。”

    人人都兴奋而紧张,不时朝门外张望。

    人去了两年,中有鸿雁传书,可夏侯沛总是报喜不报忧的,不知她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可曾消瘦,可曾长高,行军路上风吹雨淋,哪怕夏侯沛不曾描述,皇后也知她必是受了不少罪。

    端坐于榻上,她的神态是镇定的,拢在宽袖底下的手无意识地拧紧了帕子。

    并没有等太久,入太极殿的消息传来不多时,夏侯沛的身影便出现在长秋宫端仪高阔的宫门外。

    皇后一喜,从榻上站起,迎出两步,旋即一忧,计算时辰,重华在太极殿只待了至多一盏茶的功夫,如此轻慢,不论是于出京多时的皇子而言,抑或于凯旋回朝的元帅而言,都极不相宜。

    这一喜一忧,在夏侯沛跨入中庭那一刻皆化作了满腔欣悦。

    夏侯沛快步走来,看到皇后,她更是加快脚下的速度。

    久别重逢的狂喜激荡在夏侯沛胸间,她知自己见到皇后势必难以自抑,却万没想到,光是踏入这座熟悉的宫宇,便足以心潮难宁。

    夏侯沛三步并作两步,扑进皇后怀中,跪倒在她脚边:“阿娘,儿回来了。”

    皇后喜不自胜,弯身扶她,她没有说话,夏侯沛抬头,却看到她眼中闪烁的泪光。

    “阿娘……”夏侯沛心动悸动心神俱颤,她唤了一声,牢牢握住皇后的手,抬着头呆呆地看她。

    见她高了,瘦了,因锤炼挺拔精神了,面容也脱去了稚气,有了棱角,变化如此之大,她的性情却仍是原样,时不时便呆模呆样。

    皇后想笑,却从心底猛然袭来一股难以抗拒的心酸,她闭了下眼,暗叹了口气,复又睁眼,心平气和道:“地上很暖和吗?快起来。”

    夏侯沛忙站起身,仍旧拉着皇后的手没松开,也不知是有意还无意,皇后抽手时,她紧了紧手,笑道:“许久不见阿娘了,儿心中一直没停过想念。”

    殿中遍立宫人,皇后道:“也该想想王妃,她一人支撑,殊为不易。”

    夏侯沛紧挨着皇后坐了,闻此,一笑:“二郎那事,她想是吓坏了。”眼见郑王妃这般零落,焉能不兔死狐悲。

    夏侯沛出京前留了不少人与秦氏,许她自行调配,听闻夏侯恕反的那一日,她听闻风声,亲去晋王府将周氏接了去,又以亲卫将□□围得铁桶一般。

    “她没经过事,胆小些自是难免,我观她平日行止,甚为妥帖。”皇后说道,且还有越说越深入的意思。

    夏侯沛若有所思,她看了看皇后,倏然一笑,又朝她挤了挤。皇后仿若不知,稍移开一些。

    可坐榻就那么大,能移到哪里去?

    “阿娘,”夏侯沛看着皇后,仔细端详着,“您一丝变化也无,仍是青春依旧,年华正好。”

    皇后扬声道:“你们都退下。”

    宫人无声地退了出去。

    夏侯沛细致地端详她,看到她眼底以脂粉掩起的青黑,顿时心口便如被揪了一下那般难受得紧,心疼道:“阿娘,你瘦了。儿回来了,再有事便吩咐儿去做,您不要再操劳了。”

    现在她回来了,无论如何都不愿让皇后再独自辛劳。上一回,她行军在外,听闻皇后忧劳致疾时的痛彻心扉,犹还记得,那时的无力,痛苦,自责,直到此时想起,仍旧难以平息。

    “儿理当为阿娘分忧,您不要再独自硬撑了。”夏侯沛一字一句,郑重其事。

    皇后看着她,原来的话到了嘴边,终归没有说出口,她点了点头:“好。”

    夏侯沛笑起来,满足而开心:“阿娘,你想不想我?”

    皇后:“……”本是担心重华难以自抑,做出什么不适宜的事来,方遣退了宫人,眼下看来,倒是纵容她了。

    没听到回答,夏侯沛也不气馁,皇后细致柔软的手在她的手中,这是真实的,不是梦,夏侯沛念道:“今宵剩把银缸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皇后一怔,她转头来,看了夏侯沛一眼,笑意淡然:“诗赋亦有进益,看来一路去未释书卷。”

    夏侯沛也笑,却没有接她的话,她又问:“阿娘,你想不想我?”

    皇后知道,照着夏侯沛的执拗劲,今日没有听到她想听的话,是不能停歇了。只是一个字而已,容易极了,只要脱口而出即可。

    皇后微启朱唇,那一个字却怎么都发不出生来,夏侯沛还在满怀期待地等着。皇后见此,只得撇开头去,自然淡定道:“想。”

    夏侯沛顿时雀跃不已,转而抱住皇后的胳膊,她开始得寸进尺了:“有多想?”

    不能姑息了。

    她一向如此,一开头没打住她,之后便是没完没了。皇后瞥她一眼,眼中意味昭然,要她适可而止。

    哪怕两年没见面,皇后情绪如何,夏侯沛仍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何时可放肆,何时当收敛,何时能求抱抱,何时应端正坐好,她只看着皇后的眼神,便掌握得一丝不差。

    收手,敛目,正襟,危坐。

    皇后满意了。

    “圣人说了什么?”

    “他要我先来见过阿娘,至于旁的,待晋王回京再说。”

    夏侯沛一接到诏书便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夏侯衷好不容易将一批将士拢到手,自然得妥善安置,便比她晚了几日。

    皇帝这态度,甚是冷淡啊。竟丝毫没有问过主帅那一场举世瞩目的战役是如何开打又如何取胜。哪怕先前已在奏疏中详细禀过,这般随意的打发,真是叫人寒心。

    夏侯沛记得她出京前,皇帝待她已颇为和软,不曾想打了场仗回来,开疆扩土了,也立功建业了,待遇却反不如之前。

    “那便等晋王回京再看吧。”皇后道。

    魏贵人旧事重提,将薛充华落胎之事拿来说,意在指周王不贤不仁,却被皇帝斥骂回去,称魏贵人歹毒刻薄,丝毫没有先皇后贤德善良。薛充华亦为所累,贬为宫人,迁居掖庭,永不赦出。

    夏侯沛倒还不知此事,她见皇后淡然无波,便知她已是不悦,便安慰道:“太子因圣人而死,且太子生前那段时日,圣人也确实有些冷淡,两下一合,不免愧疚。”又道,“诸王间,本就唯有大郎得阿爹关怀备至。”

    言下之意,移情也好,补偿也罢,周王之受宠,是在意料之中。

    皇后却摇了摇头:“重华,千万不要高估皇帝的愧疚与爱。”

    夏侯沛一愣。皇帝,是指这个皇帝,还是说所有的皇帝?

    不待她多想,皇后起身道:“既如此,便不要管他了。”

    她走出两步,回头见夏侯沛还在想,便朝她:“来,我已置酒席,贺你凯旋。”

    出征前,皇后就答应了这一席酒宴,她似是早想到了皇帝不会留夏侯沛用膳,席上珍馐佳肴,美酒玉液,雅致非常,亦用心非常。

    夏侯沛一看,就知道哪些是庖丁所制,哪些是皇后亲手做的。

    第79章

    虽说相处起来,一应如旧,然而两年的空挡终归是改变了一些事物,譬如夏侯沛更为厚脸皮了。

    用过晚膳,母女散步消食,不免便说到战场上的一些事。

    看多了生死,看多了人命脆弱易逝,内心坚强了,冷硬了,便如裹上一层铠甲,外物不能伤害。与此同时,她也更遵从本心了,人生苦短,莫要真的到了那一日,才来怨悔岁月匆匆。

    夏侯沛说着话,总盯着皇后看。

    那目光专注而深情,皇后就是再不动声色,也颇觉不自在:“时候不早,王妃必在等你的,早些回府去吧。”

    夏侯沛小脸耷拉下来:“儿才见阿娘,阿娘便要赶我。”

    “你在这总有两个时辰了。”皇后淡淡指出,待得够久了,赶紧走。

    夏侯沛便道:“那么多日夜的辗转思念,两个时辰抵不过万一。”

    皇后转眼来,道:“你回是不回?”

    夏侯沛不满地嘀咕道:“怎能说是‘回’,唯有到阿娘这里,才是‘回’,余者皆是去。”

    皇后只做没听着。

    夏侯沛便哀声道:“阿娘……”

    她不想走,好不容易见到了皇后,她不想又去一个看似是家,实则不过一座冷阔府邸的王府。

    这又是哀求,又是留恋的小模样,真是可怜极了。

    谁见了,都要心软的。

    皇后在心中叹了一气,温声道:“再逗留宫门便要下钥了,你已老大不小,也不好再留这里。明日得空再来吧。”

    受到了温柔安抚,夏侯沛也不是纠缠不休的人,她就是,舍不得走,哪怕只是短暂一夜,她抿了抿唇,看着皇后,轻声道:“儿去了,阿娘可要想我。”

    就这么点路,都在京里,就这么一夜,哪怕她没明说,皇后也知夏侯沛明日必会绞尽脑汁的想出由头来回到这里——又不远,分开也不会久——有什么可想的。

    皇后正要如此说,触到夏侯沛,满是期许,满是依恋的目光,她顿了顿,心思百缠,想了又想,终是道:“好。”

    夏侯沛满足了,想到方才自己说的话,虽知阿娘答应想她,只是想女儿的她,夏侯沛仍是觉得有些羞涩。

    她从宫中辞出便回了王府。

    入府,便见家令欢喜地迎上来:“殿下,可算等到殿下回来了。”

    夏侯沛心情不错,见四下秩序井然,暗道秦氏还是靠得住的,见家令也温和几分:“孤不在京的时日,你受累了。”

    家令忙惶恐道:“臣不敢,臣本分之事,何敢称累。”

    夏侯沛一笑,大步往里走去。走到垂花门,便见秦氏匆忙迎了出来。

    她出宫门,便打发人回来过,秦氏应早已得到她要回来的消息,不当如此匆忙才是。夏侯沛看了看她,不动声色。

    待秦氏见过礼,方道:“京中诸事,我皆已知晓,你辛苦了。”

    秦氏见她如此言语,便知她当是满意的,也甚为得体地回了一句:“妾本分所在。”

    说句良心话,殿下除了一碰上与皇后相关之事小气了些,其他时候都是极好相处的,就连当初她初接手□□内务,有些仆役仗着人老权重,不肯配合,秦王也给行了最大方便,配合着她将内权收拢。

    至于他小气的地方,秦氏也只觉得殿下极为孝顺罢了。

    走到堂上,夏侯沛瞥了眼几上两盏尚未动过的茶水,道:“方才有客在?”

    没听到回话,夏侯沛回头,便见秦氏有些迟疑,有些不安,有些胆怯,有些强自镇定。夏侯沛立即明了,想到先时夏侯恕反时,秦氏恐京中生变,累及诸王府,便将晋王妃接到了府里来,想必周氏还在这里。

    这事是瞒不住的,秦氏犹豫一阵,便说了:“晋王妃在府中暂住,她明日便回去了。”晋王回京也就在这几日了,晋王妃自不能总在□□。

    夏侯沛没多说,这是秦氏的事,她道:“你明日捎个口信回你娘家,我欲拜访秦公,问秦公可有空余。”其实是问是否方便相见。

    秦氏见夏侯沛没多问,也是松了口气,听她此言,立即便答应了。

    太子去后,京中便飘着一股怪味,仿佛宵小作祟,扰人不得安宁,秦氏也是知道的,她道:“妾明日便亲自走一趟。”

    夏侯沛没反对,谨慎一些总是好的,见没什么事了,她留了一句:“你早些歇了吧。”便往书房去。

    书房中已有几个属臣在等她了。

    眼下的情形与两年前已大不相同,其中变化几可称天翻地覆。

    两年前,夏侯沛只要做个好人,等着夏侯恕、夏侯衷将太子弄下来,她再出手,截取果实,而眼下,却复杂得多,光装好人,怕是不行了。

    她手中兵权,皇帝若要收回,她给是不给?不给,皇帝可会罢休?给了,她凭甚自保?

    这其中种种为难,皆因皇帝对皇长孙不同寻常的看重。

    太子登基,她从礼法上是安全的,皇长孙若登基,她便不必活着了,趁早投缳,还免得来日受辱。

    兵权是绝不能放的,放了,便是给周王让路。

    幸好还有晋王,辛辛苦苦收拢了一大波将士,晋王定是比她更不想放权,到时设法将晋王推上去顶着就是了。

    夏侯沛觉得晋王从未像如今这般可爱过。

    隔日一早,天还未亮,夏侯沛便入宫去,打的旗号是,晨昏定省。

    她知道皇后起的早,早早地去,还能与皇后共进早膳。

    皇后也料到她来,特与厨下吩咐了爽口的饭食,将夏侯沛喂得饱饱的,而后放她出去四处拜访高官显爵,宗亲藩镇。

    到了傍晚,她又匆忙往宫里跑,与皇后一同用了晚膳,在上林苑中散步消食后,方出宫去。

    第二日,便照头一日一模一样地刻下来。

    夏侯沛如此四处奔走,最不高兴的自然是皇帝,最担忧的莫过于周王。

    这般进进出出,也不知他哪儿来的精力,皇帝想当然的以为夏侯沛白日串联,傍晚进宫打着陪皇后用膳的名义,实则商量阴谋。

    而事实恰恰相反,夏侯沛打着要与皇后商议细则的旗号,其实只是想与她多待上一会儿,真到宫里来,说的皆是包着一层暖暖“母女之情”的调戏与被调戏,丝毫不涉政事。

    这般过了三日,没等皇帝忍不住唤夏侯沛来训斥,夏侯衷回京了。

    他比夏侯沛,更为着急,自然,也更四处奔走。

    眼看对他疾言厉色的大臣们一见亲、晋二王,皆笑颜以对,礼仪备至,周王这才感觉到压力,两位叔王之权柄厚重,让他如鲠在喉。

    十岁的少年,愁得食不下咽,他虽小,却不是不知世事,阿爹不在了,弟妹皆小,他必得负起重担,重振东宫。祖父可依,然祖父已老,总有不在的一日,届时,便由新帝揉扁捏圆吗?最好,便是他来顶上阿爹的位置。

    现在叔王强势,他还无能为力,可祖父难道也奈何不了他们?

    周王预备向皇帝进谗言。

    幸而,家大业大,皇帝也不能只盯着秦、晋二人。楚国打下来了,可人心□□,诸多贤人或归隐山林,不愿为夏朝官,或自称楚国遗民,四处宣扬亡楚之可悲可悯。皇帝每见奏疏,便是一阵心烦,还有越国,早前便让楚国打成了弹丸之地,越主成括擅诗文,是个天生的风流子。这风流子也不知受了谁的蛊惑,无端讲起骨气来。大夏国书下了两道,成括死死顶着,无论如何,不肯归附称臣。

    真是无一件好事。

    皇帝派出不少大臣,往江南维、稳,又遣中书侍郎携国书,第三回往越国,事不过三,成括若再不知好歹,便只好兵戎相见了!

    中书侍郎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提出——议立太子!

    第80章

    倡议的是一须发皆白的大臣,品秩不高,将将卡在可上朝的品衔上。看他那花白的须发,想来也即将可致仕了,却拼着晚节不保,挑起储位之事。

    老大人秉笏而立,侃侃而谈,从太子不立,国之基石不稳,一直说到前几日江南一群自称亡楚遗民的大臣煽动造反,认定必须要立太子,不然国家就要大祸临头了。

    危言耸听。

    他一张口,夏侯沛先是一惊,随机立即去看夏侯衷,夏侯衷也正扭头朝她看来,二人一见对方脸上那震惊,就知,这人不是他们中的一个安排的。

    这定是老头子的人!二人难得有志一同。

    果不其然,只听得皇帝欣然道:“准卿所奏。太子,国之储二,非一家之事。众卿议来,谁可为太子。”

    夏侯沛与夏侯衷皆敛目。这个坑,他们不跳。

    众位大臣议论纷纷,先是小声,后见皇帝含笑,殿上渐渐畅所欲言。

    皇帝打得好算盘。谁不想做太子?要做太子,自然要将敌手压下去,到时提议夏侯沛,便会有一群人跳出来反对,要反对自然便得说说她的不足,提议夏侯衷亦如此,于是二人不足都现于人前,不足之人,如何做太子?

    如此,周王便大有可为。

    果然,有一大臣出列道:“臣请立晋王衷。”

    皇帝突然来了这一手,夏侯沛与夏侯衷都无准备,也来不及约束底下人。无论何时,都不缺讨好逢迎的人,这位出头的大臣便想在夏侯衷那里争一个“首倡之功”。

    皇帝颔首道:“诸卿以为如何?”

    立储之事,谁能不关心?就是未曾党附二王的大臣也不甘示弱,纷纷建言,或抑秦而抬晋,或讽晋而撑秦。

    昭明太子与夏侯恕死后,夏侯衷便成了名义上的长子,而夏侯沛则是唯一的嫡皇子,二人一人占长,一人占嫡,又具建军功,众臣看来,新储必在这二王之间。

    朝堂上气氛越发热烈,夏侯沛与夏侯衷皆是一言不发,心都沉到谷底去了。

    皇帝这么多儿子,唯他二人出挑,夏侯沛与夏侯衷自然都不是傻子,听着朝臣们或褒或贬的话,夏侯沛与夏侯衷都憋屈得很。

    这般将他们拎出来,等他们被攻讦得一文不值之时,就该是周王出场了吧?

    这算盘打得真是响。

    可惜,夏侯沛与夏侯衷都不是肯坐以待毙的人。

    立储事大,非一日可决,待散朝,大臣们还没争出个胜负来。

    皇帝肃然道:“储位不可久缺,当择贤德之人居之,此非止吾家事,亦是国之要事,诸卿当慎重以待,尽快推举出新储来。”

    众臣俯身称是。

    散了朝,随众鱼贯而出,夏侯衷看了夏侯沛一眼,欲言又止,大步走了。

    夏侯沛站住步子,朝他那背影看了一会儿,转身朝后宫去。

    皇帝突然来了这么一招,由不得人不接招啊。

    现在的情形,与两年前又不同了,没时间让她好生布局,让她置身事外,看人争斗,以期渔翁之利,现在,是皇帝挑着她与夏侯衷相斗。

    夏侯沛大步走着,暗自忧愁,面上却是丝毫不显。

    车到山前必有路,皇帝能狠心挑着她与晋王斗,她就能将周王挑出来加入争端,绝不让他独善其身。

    不是夏侯沛心硬,跟一个孩子过不去,实在是皇帝这一手太卑劣。

    夏侯沛对皇帝并无怨恨,他往日对她也不差的,也没让她受委屈,虽说少了点父子亲伦,可夏侯沛也没将他当爹,倒也没什么“我爹对我阿兄比对我好”的不平了。

    可现在这事,皇帝办得着实不厚道。夏侯沛还不至于就此心生怨怼,只觉得厌烦得很。

    走到长秋宫,不必人通禀,夏侯沛便自己走了进去。

    皇后正在缝衣。

    能让阿娘亲手缝衣的,也只有她了。

    夏侯沛心中甜蜜,储位也好,皇帝也罢,这一系列纷纷扰扰,在这恬然静谧的殿中,一丝都不重要。

    夏侯沛走过去。听到声响,皇后不必抬头也知是谁。能在长秋宫中不经通禀,堂而皇之地走进来的,只有一个人。

    夏侯沛也没出声,走到皇后身边挨着她坐下。

    她手中的袍子是玄色的,看样子是一身直裾,翻动间能看到上面金线刺绣的云纹,雅致又大气。

    光是她亲手缝制这一心意,便让夏侯沛欢喜无比,她靠近,气息与皇后离得极近,皇后手下一抖,动作忽然顿住了。

    夏侯沛不明所以,朝她的手看去,便见那白净的手指上,一滴刺目的血珠渗了出来。夏侯沛一惊,忙把住皇后的手,吮住她的手指。

    温热的双唇吸吮,皇后禁不住颤了颤。夏侯沛含着她的手指,原本是心疼担心,经皇后这一颤,她才发现自己含着皇后的手指,她心猿意马起来,抬眼望向皇后。

    不说指尖湿热的触觉,夏侯沛朱红湿润的双唇含着一截白得如雪般晶莹剔透的手指,微微仰头睁大了眼睛看着她。这一幕已足够禁忌,使人血脉喷张。而夏侯沛发现皇后眼中的沉黯晦涩,她犹觉不足,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皇后的指尖。

    湿热滑软的舌头舔过她的指尖,又痒又麻,有一股不可抑制的颤栗,从她的脊背窜起,直达脑海,皇后呼吸一滞,猛地抽回手指。

    夏侯沛缓缓眨了下眼睛,那得逞后狡黠而不怀好意的模样,使得皇后怒也不是气也不是。手指是就回来了,可上头残留着湿润,还有夏侯沛口中的温热湿滑。

    皇后握紧了手,心中既有生气,也有无措。

    夏侯沛见皇后神色深沉,抿唇不语,渐渐有些慌了,回想方才所为,着实是轻薄的很,她忙道:“阿娘,疼吗?让儿看看罢?”

    她是想借此掩饰过去。

    说到底,她是女子,又是阿娘的孩子,且阿娘又不知她觊觎已久的心思,只要装的无辜,阿娘应当不会察觉什么。

    夏侯沛打得好算盘,努力让自己的眼睛看起来天真纯澈又无害。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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