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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节

    缄默绅士的法则 作者:唇亡齿寒0

    第22节

    同一时间,梵内萨城郊某处荒芜海岸。

    炼金术士佩特罗,一如既往戴着他的白色鸟嘴面具,站在岸边一块礁石上手搭凉棚眺望远方。

    时候差不多了。海平线上隐约可见一艘帆船的轮廓,可它不驶近海岸,只远远停在海上,过了一会儿,一艘小艇自帆船方向驶来,离得太远,佩特罗看不清小艇上有几个人,但它吃水不深,大概载重也不多。

    他摘下手套,高高扬起,用力挥了挥,希望小艇上的人看见他。他挥了一阵,小艇上也飘起某种布料,无声地和他对答。于是佩特罗安心地放下手臂,一屁股坐在礁石上,从怀里摸出随身的酒壶,闷了一口他特调的鸡尾酒。

    小艇渐行渐近,佩特罗终于看清,上面只有两个人,一个在船尾划船,另一个弓着身子缩在船头。两人皆是一身漆黑,不知情者还以为他们在为谁送葬。

    炼金术士因自己的想法打了个寒颤。

    小艇驶到岸边,划船的那人将船桨收进船舱中,跳进及膝深的海水里,推着小艇往沙滩上去。佩特罗听见那人在咒骂:“妈的,你别像个贵族老爷一样坐着不动好吗!下来一起推!”

    然后船头那人便消失了。

    佩特罗用力揉了揉眼睛。

    那人的确不见了!不是他的错觉!小艇中空无一物,只有一个人在推船。如果不是戴着面具不方便施展,佩特罗肯定已经下巴脱臼了。推船的人暴跳如雷,干脆扔下小艇,蹚着水跑到岸上。他刚一踩上柔软的沙滩,身边便凝聚了一团黑雾。雾中显出一个人影,从头到脚裹着一袭黑袍,兜帽扣得很低,只露出半张脸。推船的人抓住黑衣人的肩膀用力摇晃:“早知道我就该把你扔进海里喂鱼!”黑衣人身体单薄,被他摇得仿佛一棵快要倒下的树。佩特罗注意到他右边的袖子空荡荡,在海风中飘得像面旗子——他竟没有右手。

    “两位!我说你们两位!别把我当空气!”佩特罗跳下礁石。本想来个华丽亮相,结果落地时没站稳,双腿因为冲击力登时麻了,他“哎哟”一声,面朝下栽在沙滩上,鸟嘴面具插进柔软的沙子里。

    “哪儿来的跳梁小丑!缄默者就派你来迎接本大爷?!”推船那人怒不可遏。

    佩特罗努力地将自己的鸟嘴从沙子里拔出来。他暗暗诅咒发明鸟嘴面具的人。

    “在下是……梵内萨的炼金术士佩特罗,同时也是一名缄默者。”佩特罗说话的时候觉得自己一嘴沙子味,“敢问两位尊姓大名?”

    推船那人说:“我就是巴尔萨诺。”

    “啊!如雷贯耳!想不到我竟有幸与南国之海的海盗王者相遇!您的大名在约德诸城邦家喻户晓,做母亲的吓唬孩子时都说:‘当心巴尔萨诺把你抓去海盗船上做苦力!’”他行了一个夸张的屈膝礼,嘴里本能的冒出一连串溢美之词——显然对巴尔萨诺十分管用。海盗头子得意洋洋地昂着头,沉浸在自己的光辉事迹中,似乎全然忘记他曾在梵内萨遭受的牢狱之灾。

    “那么这位是?”

    独臂人说:“奥拉夏。”

    “啊!虽然没听过您的大名,但我瞧您器宇轩昂,定是一位人中俊杰……”

    “恩佐在哪儿?”奥拉夏不耐烦地打断他。

    “您怎么一来就找恩佐……他在城里呢。两位先别急着进城,因为你们身份特殊,必须好好乔装打扮一番。幸好狂欢节将近,城里多了许多外地游客,你们就不是那么显眼了……”

    “恩佐来信说要在狂欢节上刺杀博尼韦尔,是真的吗?”巴尔萨诺气势汹汹地问。

    “呃,计划是这么计划的……”

    “好!我早就看博尼韦尔不顺眼了!我愿出一份力!还有马尔寇那条两面三刀的狗!我非把他碎尸万段不可!”

    “您别急嘛,都好说,都好说……”

    奥拉夏眺望地平线上梵内萨城邦恢弘的影子。“我只想找到黑鹤之舟。他有什么消息吗?”

    “这个……您见了他自然就知道了,我会安排一场秘密会面……啊!”

    “必须抓紧时间。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怕有人会比我先找到它。”

    “当然……啊!”佩特罗突然惨叫一声。

    “你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巴尔萨诺怒道。

    “你们的小艇漂走啦!”

    同一时间,赞诺底亚城邦。

    赫安·苏维塔将军旗舰的舰长室中有一张边角厢黄铜的桃花心木海图桌,桌上的那张约德海岸地形图号称是诸城邦中最完整、最详细的。此时此刻,将军一手持木棍,另一手背在身后,海图上放着好几枚棋子,代表赞诺底亚布置的军队。

    将军的所有部署都围在海图桌旁。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冬季的冷雨敲打着甲板,海浪有规律地拍打船身。噪声一刻不停,舰长室中却弥漫着诡异的沉默。

    所有人都在等将军先开口。

    赫安·苏维塔用木棍将一枚棋子推到海图上标着“赞诺底亚”的位置,抬眼扫过众人蜡像似的面孔。

    “我收到密报,军队驻守和换防的机密消息遭人泄露,恐怕有他国会在近期不宣而战。”

    众人面面相觑,交换着惊异的眼神。

    其中一人——苏维塔最信赖的副官——敬了个礼:“可是长官,谁会进攻我们呢?……况且,军事机密又是谁泄露的?只有各城邦的大将军和领袖才知道这种信息吧!”

    众人议论纷纷。直到苏维塔用木棍狠狠一敲海图桌,絮絮耳语才逐渐止住。

    “您的密报可信吗?”一名海军上校问。

    “我相信他,他曾帮过我,没理由在这种事上欺瞒我……而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海军换防时间必须改变,驻守在北方各个要塞的兵力配置也得更改!传我的令,召集所有预备役士兵,加强西方海疆的防守军力!”

    “北方和西方?攻击会从哪儿来?”副官问,“西方有我们的兄弟之邦梵内萨镇守,北方的罗尔冉正值内乱,无暇他顾,而慕卡尼亚和我国最近几十年都没有什么摩擦……”

    他想了想,忽地骇然。“难道是……?!”

    他连忙住口,不敢再多说一句话。苏维塔将军面色铁青,也一言不发,既不否定,也不承认,而是用木棍将几枚棋子推向赞诺底亚西方,然后狠狠敲了敲海图上标着“梵内萨”的位置。

    “我们的兄弟之邦中出了一个叛徒。”

    然后,他又将几枚棋子推向约德诸城邦和慕卡尼亚接壤的边境。

    “而我们和慕卡尼亚的恩怨,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卷十 死亡狂欢

    第98章 狂欢节1

    梵内萨城邦一年中最豪华、最盛大的节日到来了!

    从雨月第十天开始的两周,都是属于欢庆的日子。梵内萨的高墙之内,大街小巷挤满不计其数的面具:鎏金的,镶银的,连缀着缤纷异国鸟羽,垂坠着薄如蝉翼的轻纱,浇铸成动物,雕刻上花纹,镶嵌五彩的玻璃,甚至真正的宝石。搭配面具的则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奇装异服:滚金边的小丑装,缀满蕾丝的束腰长裙,堆放着奇香水果的宽沿帽,由无数鸟羽拼成的斗篷……

    只有你想不到的,绝没有看不到的。靛蓝的丝绒长袍和黄金面具,红宝石项圈和玻璃高跟鞋,披肩上堆满绸缎制成的蔷薇花。孔雀绿的扇子,赭石红的腰带,绀碧色的领结,金光闪闪的缎带,洁白如雪的流苏和漆黑如夜的长靴。再加上猩红的手套,银蓝的头巾,象牙色的绣花阳伞,成串的玛瑙项链宛如雨后挂着水珠的蛛网。每个人都打扮得光彩四射,穿上最夸张最华丽的服装走上街头,汇入游行的队伍。裹着繁复的戏服,戴着豪华的面具,整个人只露出一双眼睛。那些漆黑的、深棕的、水蓝的、墨绿的、成千上万种颜色的眼睛里,倒影出这座流溢着夺目光彩的城市,而城市也被眼睛中所反射的光芒映照得五光十色。

    作为梵内萨最富盛名的娱乐场所,“鲜花涌泉”自然不甘落后。妓院内外以当年流行的朱红、暗金两色绸缎装点一新。节庆期间还会举行传统特色项目——选美大赛。只不过评选的不是外貌和身材,而是他们的面具。娼妓们戴上各式各样的新奇面具,脖子以下则一丝不挂,由客人轮流品评,然后选出“最美面具”。获奖者将会乘上妓院特制的豪华花车,像国王或女王那样接受众人的礼拜和喝彩。当然,更有无数客人一掷千金,只为与当年的“装扮之王”共度春宵。

    除了选美大赛,妓院当然还有别的活动。每当朱利亚诺站在楼梯上俯视大厅,都能看到成群结队的裸男裸女戴着面具围在某位客人身边,让他仅凭体态特征猜测面具下的真实身份,猜对就能获得香吻,猜错则要罚酒。狂欢节期间的“鲜花涌泉”成了一片白花花的肉体的海洋,与外面盛装游行的人们相反,妓院中反倒以脱光来庆祝一年一度的节日。每个人都沉迷于美色和肉欲,陷入淫乱的狂欢中——只有朱利亚诺丝毫未曾受到感染。

    事实上他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博尼韦尔的宴会定于狂欢节的第七天傍晚,也就是说,还有数日就到了决定命运的时刻。朱利亚诺不敢松懈,每天从清晨一睁眼就开始思考计策,不是和恩佐反复讨论刺杀行动的细节,确保万无一失,就是独自锻炼,以免身手生疏。越是接近最后时刻,他心中就越是沉重。

    “叹什么气?”

    恩佐的声音将朱利亚诺从繁芜的思绪中唤醒。

    “没、没什么。”朱利亚诺咕哝。他趴在二楼走廊栏杆上,观赏新一轮选美。一队全裸的妓女戴着花枝招展的面具鱼贯登上舞台。众多客人聚在走廊上大呼小叫,时不时吹起下流的口哨。朱利亚诺却显得没精打采,与喧闹的人群格格不入。

    “不喜欢美女?嗯?”

    恩佐今天一身银蓝色束腰长袍,披着白色的斗篷,脸上覆着一张青铜面具。他背对大厅,手肘撑在栏杆上,向朱利亚诺倾斜身体,低声说:“更中意男人?下一轮评选的都是男妓,你可以大饱眼福。”

    “……没兴趣。”朱利亚诺难堪地别过脑袋。

    “这话可别让他们听见,否则你会被乱棒打出去的——真不识趣。”

    “……”朱利亚诺转过身,“我去练剑。”

    恩佐出其不意地捉住他的手腕:“难得的日子,今天就放松一下吧。”

    “我哪有那个闲工夫!”

    朱利亚诺甩开恩佐的手,怒目而视。恩佐也不生气,再次抓住他的手,这次紧紧扣住他的五指,使他无法挣脱。

    “我们出去走走。”

    接着不由分说将他拉出门。

    节庆中的梵内萨是如此光彩夺目,将两名缄默者都比下去了。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到处都是音乐舞蹈。朱利亚诺生长于这座城邦,对狂欢节再熟悉不过,每年都是这么盛大,每年都是这么热闹。然而每年都和他共度佳节的父母却不在了,他则变成心怀仇恨的复仇者,准备以鲜血祭奠死者。

    他怎能不伤感?热闹都是别人的,留给他的只有心中的重担。

    他一路都被恩佐拉着,出了妓院大门,两人步行到德兰河附近,沿着河畔大道向上游走去。河上的客船也为节日盛装打扮了一番,挂上惹眼的鲜艳旗帜。大道临河的一侧有不少街头艺人正在献艺,每走一段就能遇到杂耍者或是舞女,吸引了众多游人;另一侧则是鳞次栉比的店铺,每家都在售卖面具和服装,使出浑身解数招揽顾客。天气依然寒冷,街上却是热火朝天。

    朱利亚诺明白恩佐是想带他出来散散心。对于刺客不动声色的关切,他非常感激,而且说实话,心情确实稍微舒畅了一些。恩佐始终牵着他的手,防止两人走散。朱利亚诺面具下的脸微微涨红。狂欢节里与恋人漫步街头,听起来就像三流爱情的内容。

    可他却意外地喜欢这种感觉。

    “你笑什么?”恩佐忽然问。

    朱利亚诺一惊。“我没有……”他支支吾吾,“你怎么知道我在笑?我戴着面具呢。”

    “你的眼睛。我能看出来。”恩佐说,“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

    “想起了一本书——《玛德莱娜与洛伦佐》。”

    《玛德莱娜与洛伦佐》是三四年前梵内萨盛行一时的长篇叙事诗,讲述一对身份地位悬殊的男女相爱的故事。原本不可能产生交际的玛德莱娜和洛伦佐在狂欢节庆典上相遇,因为戴着面具,所以不知彼此的身份,又碍于习俗而无法摘下面具。他们隐秘地幽会,度过激情火热的一夜,在拂晓来临后依依惜别。又过了许久,玛德莱娜意外地与洛伦佐重逢,他们觉得对方似曾相识,却又不敢确定对方就是狂欢节上那位有过一段露水情缘的对象。最后——读者喜闻乐见的桥段出现了——两人再次上了床,用肉体确认了彼此的身份。香艳的故事便以两人突破地位的藩篱而结合画上完美的句号。

    “啊,当然知道。不过那是本黄书吧?真想不到家规森严的小少爷居然会看那种书……”恩佐咯咯笑着。

    朱利亚诺的脸更红了。“我……我看的是戏剧版本!”

    《玛德莱娜与洛伦佐》后来还被改编成了戏剧,由于不能在剧场中表现得太过露骨,男女主角靠性爱辨识彼此的部分改成了一个吻。

    “……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是真的好吗!”

    《玛德莱娜与洛伦佐》走红之后,不少梵内萨的青年男女纷纷效仿书中内容,将狂欢节变成幽会的绝佳时机。朱利亚诺也曾期待过如书中一般的浪漫邂逅,不过现在是没什么机会了。他和恩佐的邂逅一点也不浪漫,假如他和别的人“邂逅”,天知道恩佐会干出什么来。

    刺客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看那边。”

    朱利亚诺顺着恩佐所指的方向望去,只看见横跨德兰河的一座桥和桥上桥下的人山人海。他不解地朝恩佐眨眨眼,刺客说:“那边有个卖花姑娘。”

    朱利亚诺再次远眺,终于在人流中找到了目标。桥的另一端有个矮个子小女孩,大概是买不起华丽的装束,所以只戴一张朴素的面具,挎着装满鲜花的小篮子沿街叫卖。

    “你现在去买一朵花,然后立刻回来,我给你计时。”

    “哈?为什么?”

    “特别训练!快去!”

    “等等,为什么突然……”

    “计时已经开始了!”

    朱利亚诺拔腿就跑。他参不透恩佐的想法,不过刺客既然说这是特训,就姑且相信他好了。老师肯定自有老师的道理。

    桥不长,朱利亚诺估计跑一趟来回至多五分钟,可他错估了人群密度和沉重服装造成的阻碍。他穿着狂欢节的夸张服饰,比起缄默者的华服有过之而无不及。缄默者的衣服虽然外观华丽,但内部其实经过改装,便于活动,狂欢节的戏服却只考虑外观,穿着它还想健步如飞,真是难于登天。再加上人来人往的街道根本不利于奔跑。朱利亚诺不停地撞上路人,嘴里的道歉一刻也没停,有一次险些把一名喷火表演艺人撞进河里,他的衣服也差点被烧着。

    好不容易挤到卖花姑娘面前,朱利亚诺丢下一枚银币,从花篮里拽出一枝冬蔷薇,转身就跑。淳朴的卖花女叫着“先生你的找零”追上他,硬是将一把硬币塞回他手里,又耽误了不少时间。朱利亚诺只能苦笑着感谢她。

    原本计划五分钟搞定的行程,朱利亚诺硬是花了半个多小时才完成。待他返回原地,恩佐早就不见踪影,只剩他一人茫然地举着一枝冬蔷薇。

    是不是他耽搁太久,恩佐等得不耐烦了?还是恩佐气他动作太慢,干脆丢下他不管?

    朱利亚诺鼻子一酸,眼睛里溢满泪水,肩膀不自觉地塌下来,颤抖的手连一枝花都握不住。

    冬蔷薇从他手中滑下来,跌入脚下的泥土里。

    “啊,多美的花,为何将它丢弃?”

    一只手拾起花朵。

    朱利亚诺吸了吸鼻子,不解地望着拾起蔷薇花的男人。他……应该是恩佐吧?看体型当是他没错,那双独一无二的浅灰眸子也绝无可能认错——可衣服不一样。方才恩佐穿的还是银蓝色的服装,现在却换成了一袭猩红的礼服。他跑到哪儿去了?就为换身衣服?他好好的换什么衣服啊?

    恩佐端详冬蔷薇:“既然您不要,可否将它赠予我?因为您是如此美丽,饶是盛放的娇艳花朵也被您比下去了。我无法得到这样的美人,那么就让鲜花伴我左右,当作是一个小小的宽慰吧。”

    ——恩佐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你还好吧?!等等,这话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

    朱利亚诺猛然记起来了。这是《玛德莱娜与洛伦佐》中的台词!玛德莱娜独自游玩时不慎遗落了刚买的鲜花,路过的洛伦佐恰好拾起花朵,说出了以上的台词。

    ……恩佐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朱利亚诺哑口无言。恩佐将蔷薇花别在自己领口,执起他的手晃了晃,像是等待他做出什么别样的回应。

    该怎么办?朱利亚诺急得一身是汗。应该仿照《玛德莱娜与洛伦佐》演下去吗?为什么他们要演戏?搞什么啊?话说回来,玛德莱娜是怎么对洛伦佐说的?

    “呃……我……我戴着面具,您如何知晓我容貌美丽?”朱利亚诺努力回忆剧中台词。大概是这么说的吧……

    “因为您的双眸。有这样美丽双眼的人,一定是位出尘的美人。虽然无法得见您的面容,但仅仅被您注视,我就感到无上荣幸。”

    恩佐抬起手臂,示意朱利亚诺挽住。“我能否斗胆邀请您游览这座美丽的城市?若能拥有与您共度欢乐时光的回忆,这个狂欢节定将变成我一生难忘的节日。”

    第99章 狂欢节2

    “您……?邀请我……?”

    朱利亚诺哑口无言。依照《玛德莱娜与洛伦佐》的剧情,两位主人公在河畔邂逅,由于玛德莱娜是外地人,所以洛伦佐自荐做她的向导,两人结伴同游梵内萨城,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可朱利亚诺是土生土长的梵内萨人,并不需要什么向导……恩佐是打定主意要把这场戏演下去吗?

    然后?玛德莱娜是怎么回答洛伦佐的?

    “我……呃……我初到贵宝地,对风土人情不甚熟悉,您的出现恰如春夜的及时雨,让我感到自己是多么幸运。”

    他挽住恩佐的手臂。恩佐转向他,面具后的眼睛几乎弯成新月形状。他是在笑吗?虽然恩佐很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但和他相处久了,朱利亚诺总能从他的表情中摸到蛛丝马迹。现在他的脸被面具遮挡,朱利亚诺彻底搞不清他的想法了。

    “那么就从河流开始吧。请看,来自雪域群山之巅的德兰河将我们美丽的城邦一分为二,如同缠在贵妇纤腰上的绸缎。世界上最富饶与繁华的城市总是离不开水源,难道不是吗,我的先生?”

    “正是……这河流着实令我……嗯,印象深刻?”

    朱利亚诺冥思苦想,奈何他当年看书时并不那么认真,虽然还记得大致情节,但人物对话很难每字每句都记住。毕竟那种书的重点根本就不是男女主人公是怎么旅游的……话说回来,恩佐怎么记得那么清楚?他知道恩佐能背诵爱丽切·伊涅斯塔的每一首诗,他将其归功于恩佐记忆力出众外加熟能生巧。所以能记住《玛德莱娜与洛伦佐》全部内容,恩佐要么是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要么是读过太多遍吧?!

    他看恩佐的眼光立刻不一样了。恩佐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连忙咳嗽两声,连朱利亚诺忘词的时都没追究,直接跳到下一个情节。他手挽自己的游伴,来到河堤上。众多游船披红挂绿,停在岸边招揽客人。

    恩佐指了指离他们最近的一条船,船夫立刻竖起船篙,向他们殷勤地鞠躬,脸上的面具差点掉进河里。

    他吆喝道:“欢迎,尊贵的先生!乘船游览梵内萨只需要区区五个银币!附带最地道最详细的解说!”

    朱利亚诺暗自咋舌。坐地起价啊!平时乘船跑上一天也用不着一枚银币,节庆期间居然涨价这么多倍?真当游客是大肥羊啊?《玛德莱娜与洛伦佐》的剧情果然不切实际,贫穷青年洛伦佐怎么可能出得起昂贵的船钱?

    当然,恩佐一点儿也不在乎涨价,直接拉着朱利亚诺跳上船。

    “请带我们沿河而下,徐徐游览,”恩佐大方地抛给船夫一枚金灿灿的钱币,“我的同伴初到梵内萨,请务必让他对我们美丽的城邦留下好印象。”

    船夫用衣角拼命擦拭金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嫉妒的目光从周围的游船上射过来。船夫立刻将金币塞进腰带里,对两位客人的态度则更加殷勤。

    “好嘞!两位先生请坐稳!”他用船篙一撑河堤,游船离岸,向河心漂去。另一艘船马上接替它,滑进空位中。

    河上游船不少,他们必须时刻小心不撞上别的船只。幸好船夫的技术还算过关,他们也不赶时间,所以并未碰上交通事故。

    他们经过横跨德兰河的那座石拱桥。朱利亚诺听见嘈杂人声中夹杂着卖花姑娘努力吆喝的清脆声音。石拱桥投下的浓重阴影落在他们头顶。据说这座桥的桥洞是著名的约会圣地,情侣们借着头顶石头的遮挡偷偷交换秘密的吻。但今天是狂欢节,所有人都戴着面具,因此也没人在接吻。

    恩佐忽然碰了一下他的手。他莫名地转向刺客,后者的手指摸了摸面具嘴唇位置,好像在暗示什么。朱利亚诺脸上一热,难为情地移开目光,假装欣赏桥洞顶的浮雕。恩佐也在想和他一样的事吗?

    船夫热情洋溢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两位先生请看!前方就是我们梵内萨城著名的新大图书馆!旧图书馆在达理安大帝统治的时代遭遇火灾,所以新馆特意选址在河畔,为的就是方便取水灭火。”船夫自顾自地笑了两声,大概自以为很幽默。

    作为梵内萨人,朱利亚诺当然知道此事的原委,但他为了消除与恩佐之间的尴尬气氛,故作惊讶地问船夫:“是吗?真是新奇,请再多介绍一些。”

    船夫刚要施展才华,恩佐却突然从背后搂住朱利亚诺的腰,引他看向图书馆方向。

    “设计图书馆的是达理安大帝时代著名的艺术家波伦大师,他不仅在绘画上天赋卓绝,还擅长设计建筑和机械。”恩佐宛如最尽职和博学的向导,向朱利亚诺介绍起图书馆,“整座图书馆拥有完整的给水系统,水流经过复杂的管网流过图书馆,再排入河道,这样即使失火也能及时取水。图书馆落成九百多年,给水系统至今还在工作,没有改建过一次,可见波伦大师功力之高超。”

    船夫惊奇地看着恩佐,连撑船都忘了。世上怎么有这种人,连导游的生意都要抢?接着他的视线落到恩佐换在朱利亚诺腰间的手上,于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游船顺流而下,一座漆黑的塔尖出现在视野中。

    “请看那边,”恩佐继续说,“那是阴影塔,从前是梵内萨的特别监狱,囚禁过许多政界要人。比如杜夏门罗夫人就曾被她的亲生儿子幽禁于此。而‘冒牌总督’修勒迪曾三次被关押,又三次被释放。现在阴影塔已经不关犯人了,只要付钱,人人都可以登塔游览。”他转向朱利亚诺,“您的意思呢?”

    “呃……我不太想参观监狱……”

    “说的也是。那么请您再看左手边。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就是著名的帕拉朵宫,第二皇朝的巴斯蒂安三世修建它作为行宫,后来又将行宫赐给自己的爱女露西耶长公主。她终生未婚,在行宫中度过一生,临终前将宫殿赠给梵内萨市政厅。如今它是一座博物馆了。”

    “现在我们正经过著名爱恩斯桥。它是横跨德兰河的第一座石桥。第一皇朝末年,它曾被叛军的投石机砸断,梵内萨的艰难岁月中,妇人们捐出自己的首饰重建了它。您可以看见桥上有一块牌匾,上面刻着五百三十一位捐助者的名字。”

    这些典故朱利亚诺自然早就了然于胸,但他喜欢恩佐娓娓道来的语气,喜欢他的细心周到和无微不至的服务,好像自己真是个初到梵内萨的游客,和命中注定的某个谋生人相遇然后坠入爱河。在美丽的城市遇到正确的人,谁不嫉妒这样的佳缘?假如每一段浪漫的邂逅最后都能延续为一生的相守,那么世上该少却多少悲伤和懊恼?

    见朱利亚诺闷不做声,恩佐忽然对船夫说:“就在这儿把我们放下来吧。”

    “遵命!需要小人去剧院后门的河道等您吗?”

    “不用了。我们的观光到此结束。”

    船夫一头雾水地靠岸。恩佐抓起朱利亚诺的手,“您先请。”朱利亚诺莫名其妙,但形势逼他不得不听从指挥。他扶着恩佐的胳膊登上岸,然后拉了刺客一把。船夫再次问道:“真的不需要小人等您吗?”

    “忙您的去吧。祝您生意兴隆。”

    恩佐没再搭理他,而是挽着朱利亚诺的手走向大剧院。狂欢节期间,大剧院彻夜不休,由六七支剧团轮番上演各种剧目,甚至有远道而来的异国团队献上新鲜的表演。当然,门票一般几日前就售空了。

    “您要带我去看戏吗?”朱利亚诺问。他和恩佐那么熟悉,现在却要拿腔拿调地“演戏”,累死他了。恩佐怎么不去舞台上献艺算了,肯定能成为一代当红演员。

    “您喜欢戏剧吗?今天大剧院上演的是歌剧《花之叹息》,讲述一对来自世仇家族的男女的爱情悲剧。啊,多么伤感的故事,似乎不太适合节庆气氛,但饰演女主角的是梵内萨有名的女高音歌唱家,不听就太可惜了。”

    “想必门票早就卖完了吧?怕是去不成了……”

    恩佐轻描淡写地说:“没关系,我在大剧院有个常年包厢,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事?!真看不出你还有观赏戏剧的闲情逸致!恩佐啊恩佐,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没告诉我?

    朱利亚诺再次受到了惊吓。他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恩佐拉进大剧院。门口的迎宾客气地对他们说:“两位先生是来观赏《花之叹息》的吗?”

    “是的。”

    “已经演到第二幕了,两位迟到了。请出示一下门票。”

    “云雀包厢。”

    迎宾端详恩佐,然后鞠了一躬:“请上三楼。”

    他们进入剧院。清亮的女高音和雄浑的男高音彼此交叠,回荡在走廊中。朱利亚诺凝神细听,发觉歌剧已演到第二幕末尾,男女主人公正商量私奔。云雀包厢正对舞台,位置可谓绝佳,租金自然不菲。恩佐有钱包下这儿,一年却又来不了几回,连贵族出身一向挥霍的朱利亚诺都替他感到肉痛。

    “您肯定不常来这儿。”他心痛万分地说。

    “怎么看出来的?”

    “猜测而已。”

    “您猜得真准。我的确不常来,因为工作实在繁忙。但是如果您愿意,您永远都是我的座上宾,随时都可以用这个包厢。”

    朱利亚诺用眼神询问他究竟是随口玩笑还是认真的。恩佐点点头,然后不发一语地望向舞台。

    “您真是位神秘的人物。可我一向不喜欢别人身上藏着太多秘密。”朱利亚诺干巴巴地说。他自以为很了解恩佐了,如今才发现自己所了解的根本是冰山一角。

    “要是我没有秘密,怎么才能给您意外的惊喜?”

    恩佐将自己的手放在朱利亚诺掌心上。

    “您似乎不太高兴?对今天的行程不满意?”

    朱利亚诺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不,我很满意……我只是……我没有想到……”他怔怔地盯着脚下的地毯,“我不知道会发生这些,一点儿准备也没有……”

    “有些事需要仔细筹划,但这世上更多的事则一向来得突然,让人措手不及。就像我遇见您一样。”

    恩佐缓缓握住朱利亚诺的手,“从来没人告诉过我,我会遇上您这样的人,我会如此为您着迷。和您相处的时间虽然短暂,但已深深改变我的一生,从此我再也无法忍受一个人生活,没有您的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了。”

    舞台上的灯光黯淡了,女主角开始凄婉的独唱。恩佐的眼睛因为光线变换而显出淡淡的蓝色,像某种颜色极浅的宝石。

    “可惜我们终究会分开。哪怕有缘重聚,您大概也认不出我了。常人因戴上面具而无法互相识别,我们则因摘下面具而不能彼此辨认。多么遗憾!与您共度的这一段时光,将成为永远藏在我心中的秘密回忆,在最思念您的时候,我会把它取出来独自品尝,有如饮下一杯甜蜜的苦酒……”

    恩佐抽回手:“我纵有千万个秘密,然而这个秘密却只有您一人知晓。”

    这和书里的内容不太一样……朱利亚诺讶异地想。洛伦佐说过类似的台词,但不是这样的。所以恩佐是即兴发挥?

    不,这是说给他听的。只有他们两人才明白其中的含义。

    他胸中顿时溢满甜蜜,却又有一丝苦涩悄悄爬上心头。甜蜜的苦酒,啊,正是如此。恩佐总能用诗意的语言说出他所说不出的话。

    “如果您肯摘下面具,我就能……”

    “那不合习俗,会给我们俩都引来霉运。”

    “那么……我……我还想到一个办法,能使我们今后互相辨认……”

    朱利亚诺揪住恩佐的衣襟,将自己的体重压上去。两人一起从椅子上滚了下去。此时舞台上的女主角刚好唱完整幕中最难的唱段,剧场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谁都没听见椅子翻倒的声音。

    “不能用相貌辨认的话,就用身体辨认吧!请让我记住您的身体……”

    朱利亚诺解开自己的衣扣,“请给我一个一生难忘的美好夜晚,让我永远记住您。”

    第100章 狂欢节3

    包厢中只有他们两人,剧场十分昏暗,仅有的光线都集中在舞台上,从别的位置看不到包厢中的情形。左右墙壁后的观众都在为演员的出色技艺而欢呼,根本没人想到一墙之隔的地方竟有两个人正在做这种羞耻的事。

    朱利亚诺脱光衣服,骑坐在恩佐身上。他们都戴着面具,所以没有亲吻。他的身体早已习惯了恩佐的侵入,不需要多少前戏,仅仅是几下碰触和抚摸就足以让他的身体升起情欲。他扶着恩佐勃起的阴茎,将前端送进自己的小穴。穴口湿软的嫩肉一下就吞没了坚硬的龟头。

    他缓缓沉下身体,阴茎捅开紧闭的甬道,直直刺进他体内。没遭到多大阻力,但他还是觉得有点儿疼。面具后逸出一声低微的呻吟。这时剧场中安静了下来,男主人公登场,开始新的唱段。朱利亚诺不敢再发出声音,生怕引来旁人的注意。他第一次在如此人多势众的场合与恩佐交合。一想到隔壁包厢的人搞不好会听见他们做爱时的响动,他便又羞又怕,同时又兴奋不已。

    小穴将整根阴茎都吞了进去。朱利亚诺停了一会儿,等身体适应了体内的巨物,他稍稍抬起臀部,让阴茎滑出来一些,再用力坐下去。恩佐握住他的腰,帮助他顺利起伏。他扭动身体,使阴茎从各种角度贯穿自己的小穴,用弹性十足的穴口和紧窒淫媚的肉壁套弄坚挺的肉棒。

    恩佐一开始还游刃有余地躺在地上接受主动服务,但没过多久,他也忍不住了。他紧紧扣住朱利亚诺的臀瓣,腰部挺送,阴茎以极快的速度在小穴内进出。朱利亚诺被干得几乎叫出来,只能咬住嘴唇忍耐尖叫的冲动。恩佐的抽送太激烈了,他毫无准备,突然就遭到进攻。穴口被干得无法合拢,淫水顺着阴茎流下来,在凶猛的贯穿中四溅,打湿两人的下体。

    朱利亚诺喘不过气。小穴被操得很疼,但每一次抽送都准确无误地摩擦他体内最敏感的一点,为他带来潮水般的快感。他好希望现在身在一处无人的森林中,这样他就能无所顾忌地放声叫喊,只要恩佐想听,他什么淫浪的话都说得出来。他努力地用自己能发出的最轻微的声音恳求:“慢点儿,我……我受不了了……”

    “恐怕仅仅这样还不够让您铭记我。”

    朱利亚诺拼命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已经够了……”

    恩佐坐起来,有力的双臂环住朱利亚诺的后背,下身猛地用力,阴茎刺进媚穴最深处。然后他无情地抽离自己,就在朱利亚诺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他再一次凶猛地顶了进去。就这样整根进入,再整根抽出,每次都狠狠楔入朱利亚诺体内,像是要把他柔嫩的小穴捣坏一样。

    “够了……不要了……我不行了……”

    他低声哀求。可恩佐不听他的,依旧蛮横地操干他的小穴。朱利亚诺从未被这么粗暴地侵犯过,以前只要他说不想要,恩佐多多少少都会体谅他一些,但这次刺客彻底无视他的意见,凶狠地支配他的身体。他被干得快要晕过去了,全身的感觉都击中在下体。很疼,却又意外的满足。他无力地趴在恩佐身上,任由对方索取。不知过了多久,被干得敏感无比的小穴感到一股黏稠的热流喷了上来。身体本能地痉挛了一下,跟着高潮了。

    他还没从激情的余韵中回过神来,身体就被恩佐放在了地上。恩佐随意地用一件衣服盖住他赤裸的身体,然后快速穿戴好,走向包厢门口。

    “你去哪儿?!”朱利亚诺连忙爬起来,后穴闪电似的一疼,他“嘶”了一声。

    “分别的时候到了。”恩佐握住门把手,“很遗憾我必须离开,但相信总有一日我们会重逢的,届时希望您还能认得出我。”

    “我跟你一起……”

    “歌剧还没演完呢,您何不看到最后?”

    恩佐打开门,闪身离开,剩下朱利亚诺一个人跪坐在凌乱的包厢里。

    他是什么意思?根本猜不透。他行事一向神秘而乖张,虽然有他的道理,却总让朱利亚诺摸不着头脑。独自一人待在空荡荡的包厢中,朱利亚诺生出了一种“惨遭无情恋人抛弃”的悲凉感。他默默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将椅子复位,尽量不给打扫的人添麻烦。至于地毯上那些可疑的湿痕……实在没办法了。直到歌剧结束,他的脸都是红彤彤的,没等演员出来谢幕,他就灰头土脸地跑出剧院。

    他孤零零地穿过小半个梵内萨,回到“鲜花涌泉”。此时天色已晚,妓院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到了。他混在一群奇装异服的客人进了妓院。新一轮选美大赛开始了,一群赤身裸体的妓女戴着面具穿过大厅,客人们忙不迭地起哄。朱利亚诺看也不看他们,匆匆上楼,来到静谧之间。

    推开门,他发现恩佐也在房内。刺客除去一身华丽装扮,只披了一间银灰色的丝绸浴袍(朱利亚诺敏锐地观测到浴袍下面一丝不挂),头发随意扎成一束,赤脚站在房间角落的黑胡桃木架前,端详架子上的东西。朱利亚诺简直不好意思往那个方向看——不是因为恩佐,而是架子上放着一堆稀奇古怪的“玩具”,从大小不一的假阳具到各类材质的鞭子,还有许多根本猜不透其用途的东西。

    朱利亚诺摘掉面具,疲惫地瘫坐在床上。“你不该把我一个人丢在剧场。”他抱怨道。

    恩佐好奇地转向他,仿佛他们今天第一次见面一样:“我认识您吗,先生?”

    “……哈?”

    “真奇怪,我们以前明明没见过,我却觉得您似曾相识。您真像我一位旧识。”

    朱利亚诺一怔,心中豁然开朗。原来是这样。《玛德莱娜与洛伦佐》还没结束。两人在狂欢节上分别,后来又恰巧地重逢,然后认出彼此。

    他说:“天下竟有这等巧合?您那位旧识姓甚名谁,我也想认识认识。”

    “可惜,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相貌。我们在狂欢节上相遇,彼此都戴着面具。我一看到您就想起了他。”

    “我也想起了自己的一位旧识,同是在狂欢节遇到的。”

    “我曾同我那位旧识一同游览梵内萨,乘船顺流而下,经过大图书馆和阴影塔……”

    “还有帕拉朵宫和爱恩斯桥?”朱利亚诺问。

    “最后去了大剧院……”恩佐向他走来。

    “当时正在上演《花之叹息》。”

    “可惜我没有听完。”

    “真的是你吗?”

    “我也不知道。或许一切都是巧合。”恩佐惋惜地说,“狂欢节上那么多人,大图书馆、阴影塔、帕拉朵宫,谁都可以去,歌剧谁都可以听……”

    “但是我记得他。”朱利亚诺握住恩佐的手,“如果你是他,你也一定记得我。”

    “我想我们需要确认一下……”

    恩佐解开束发的缎带,白金色的长发像瀑布一样披在肩上。他将发带系在朱利亚诺眼睛上。

    “您不要看,免得被视觉扰乱了判断。”

    朱利亚诺仰躺在床上,任由恩佐剥去他身上的衣服。他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恩佐接下来会做什么。心里打着鼓,疲惫的身体因未知而兴奋起来。他是不是硬了?阴茎立在双腿之间,就在恩佐眼前?

    他不由地向后退去,然而恩佐抓住他的右脚踝,将他扯了回来。

    “请您辨认一下,‘这’是您的那位旧识吗?”

    恩佐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

    朱利亚诺的右腿被折到腹部,露出隐秘的后穴。他不久前才被恩佐狠狠操过,后穴一时间无法闭合,只要穴口稍微张开,里面的精液和淫水就会汩汩地往外流。小穴被这么多液体浸润,也不需要什么润滑。朱利亚诺死死抓着床单,感觉到有个坚硬的东西塞进穴中。那东西冷冰冰的,又粗又大,不知有多长,一直塞到他忍不出呻吟出来,还没全部进入。

    这不是恩佐的东西,是……是……是架子上的某个假阳具!恩佐居然把这玩意儿塞进他下面!他以前从来没这么做过。他自己就很厉害了,所以不需要道具额外的辅助。

    “拿、拿出去……!”他喘息道。

    “嗯?不是‘他’吗?”

    “不是!拿出去!”

    假阳具迅速抽离。小穴顿时空了,穴口饥渴地一张一合,期望被庞大的东西填满。很快,它便被又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插入。这次的东西比刚才那个小一些,形状弯弯曲曲的,表面布满尖刺般的突起物,塞入的过程中,突起物摩擦着内壁,带来异样的快感。朱利亚诺扭动身体,双腿却被恩佐强行拉开。他自己看不见,却能想象出现在的情形:他被蒙住双眼,躺在床上,双腿不知羞耻地张开,露出被蹂躏成肉红色的浪穴,一只假阳具插在穴中,只露出外面一截握柄,而恩佐饶有兴致地打量他淫荡的姿态。

    “也……也不是这个!嗯……拿出去……!”

    “真的不是吗?”恩佐握住假阳具,故意抽出一截,再向内推入。突起物擦过柔嫩的内壁,激起战栗的愉悦感。

    “不是……求你……拿走……”

    假阳具抽出去了。朱利亚诺无力地啜泣。泪水打湿遮眼的缎带。他今天已经经历过一次激情,再来一次怕是真的受不住。可恩佐偏偏喜欢跟他玩游戏。

    手指按摩穴口,使其放松下来。又一个硬物抵了上来。

    “不要……不要那些东西……”朱利亚诺可怜兮兮地说,“我要你……求你……操我……”

    话音未落,小穴就被硬物贯穿了。他仰起身体,唇间泄出哭泣般的呻吟。他熟悉体内的这个东西。他被它插入过成千上万次,熟悉它的形状,它的热度,它抽送时的力道和射精时的颤动——他熟悉它的主人。他曾以为男人的性器差不多一个样,做来做去也没多大差别,现在才发现他能认出恩佐。他被他干过那么次,早已离不开他的身体。

    “是你……”朱利亚诺松开床单,茫然地抓着空气,希望能碰到恩佐,“我认出来了,是你……”

    “我也认出来了。”

    手腕被恩佐捉住,然后压过头顶。

    “是你,我最亲爱的。”

    嘴唇被另一个温暖的嘴唇覆盖住。恩佐夺去他的呼吸和思想,用温柔的吻和霸道的抽送再度支配他的身体。早先他已经经历过一次情事,而此刻的交合比起之前那次,激烈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朱利亚诺被操到前后同时高潮,然后恩佐翻过他的身体,从侧面接着上,又让他射了一次。最后他什么也射不出来了,恩佐就让他趴在床上,从后面干他,让他只用后穴高潮。朱利亚诺被干得呻吟不止,然后,呻吟变成抽泣似的呜咽,变成低沉的闷哼,最终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能无声地埋首在一堆枕头里,接受恩佐一次又一次的征服。他几次失去意识,又在下体被抽插的快感中苏醒,继续新一轮激情。

    一直干到恩佐也筋疲力尽,这场性爱才宣告结束。恩佐抽出阴茎,解开朱利亚诺脸上的发带,抓住他的头发让他趴到自己身下,将阴茎塞进他嘴里,全部射给了他。朱利亚诺吞咽着恩佐的精液,舔去唇角残留的液体,然后恩佐俯下身,深深地吻他,两个人嘴里都弥漫着男性荷尔蒙的浓郁味道。

    恩佐他身边躺下。“感觉怎么样?”

    “洛伦佐有问过玛德莱娜这种问题吗?”朱利亚诺声音沙哑。

    “嗯,这个问题是梵内萨的恩佐问朱利亚诺的。”

    朱利亚诺拱进他怀里。“从没这么好过。你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吗?”

    “因为你这几天总是心神不宁。我想让你开心一点。”恩佐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着朱利亚诺的头发,“别担心,只是刺杀博尼韦尔而已。就算刺杀失败,我拼了命也会保护你逃出来的。”

    “不许说这么可怕的话!我们两个要一起活下去,如果你死了,我就和你一起去死!我们一直都要在一起!”

    他直视恩佐的眼睛。

    “答应我。”

    这不是个问句。

    恩佐撩起朱利亚诺的头发,将自己的额头贴在他额上。

    “我答应你。”

    第101章 复仇盛宴1

    “帕蒂,这是什么?”

    守卫用长矛捅了捅货车上的木桶。身高体壮的厨娘挽起袖子,亲自将一只桶从车上卸下来,“砰”的一声放到地上。

    “都是酒,老爷。”她粗声粗气地说,“给客人们喝的酒,喏,这些都要搬到宴会上,那些要搬进酒窖。”

    守卫百无聊赖地用长毛随便敲打了几下木桶,又用长矛尾端掀起盖在货车上的防水布,“这又是什么?”他指着一个木条箱。

    “厨师长新定做的烹饪工具。”

    “打开箱子,例行检查而已,没什么要紧的。”

    厨娘对帮厨小弟使了个眼色,那男孩连忙找了根撬棍,跳上车,撬开木条箱。守卫伸长脖子,只见箱子里放了一套崭新的锅子、模具、大小不一的锅铲和漏勺,还有几把可疑的刀。

    “剁骨头用的。”厨娘帕蒂若无其事地说。

    “进去吧。”守卫挥挥手,放行了。

    厨娘和帮厨小弟一起卸下车上的货物,货车边一时乱哄哄的。守卫走开了,去检查下一批运进总督府的物资。厨娘在每个桶上做好标记,对帮厨厉声道:“这些红色的送到宴会上,蓝色的是给大人的私人佳酿,给我搬进酒窖,要是弄错了,我就扒了你的皮!”

    小弟缩着脑袋,一声不吭地搬运酒桶。厨娘趁他转过身的时候,迅速从装厨具的箱子里抽出一把匕首,藏进围裙里。

    “欢迎,尊敬的客人,请尽情享受这个非凡的夜晚。”

    守卫搜完朱利亚诺的身,恭恭敬敬地向他鞠了一躬。他暗自咋舌,想不到马尔寇弄来的请柬真的有用。他原本都做好被拒之门外的准备了。

    一旁的恩佐也被搜身完毕。他正了正衣领,向朱利亚诺歪了歪脑袋,面具上的装饰羽毛因他的动作而飘舞不止。“请吧,我的先生。”他伸出手臂。朱利亚诺从善如流地挽住他。两人相偕进入宴会场。

    宴会在总督府的花园中举办。朱利亚诺从前随双亲来过几次。依他所见,今年宴会的布置与记忆中无甚两样:花园正中央是舞池,由盛放的冬季蔷薇花丛环绕,此刻尚不到跳舞时间,所以没什么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男女女三五成群聚在一块儿聊天,浮夸的寒暄声此起彼伏;一队乐师在舞池一角演奏舒缓的音乐;舞池正对总督府的地方架了一座精美的舞台,宴会开始时总督会登台发表演说,之后还有艺人表演;花丛之外摆着对称的长桌,仆人像流水一样不断往桌上添加丰盛美餐,再端走装满残渣的空盘;为了享用食物和美酒,大家都戴着半脸面具。

    若说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守卫更加森严。朱利亚诺瞥见花园角落设有岗哨,弓箭手穿着便于隐藏的黑衣,但弓弦反射的光芒还是暴露了他们的存在。

    “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找帕蒂?”他凑到恩佐耳畔轻声问。

    “不急,我们先四处转转,熟悉一下地形。”

    恩佐充满好奇地打量花园,挽着朱利亚诺的胳膊到处走动,自来熟地和客人们打招呼,由于不知晓彼此的身份,他们便讨论天气和时尚,赞美女士的服装和主人的品味。

    走到乐队附近时,恩佐突然低声骂了句梵内萨方言的脏话。

    朱利亚诺震惊地瞪着刺客:“你怎么了?!”

    “他们怎么会在这儿?!妈的,计划赶不上变化!”

    朱利亚诺顺着恩佐的视线望去,也跟着暗骂了一句。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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