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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缄默绅士的法则 作者:唇亡齿寒0

    第9节

    “那么我就活该挨你的骂?”

    “我不是那个意思!”朱利亚诺将脑袋埋进恩佐怀里,根本不敢看他的面孔,支支吾吾地说,“我以为……对你来说,我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

    恩佐吻了吻他的发顶,手指温柔地插进他的发丝间。“没那回事。”他低声说,“你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如果雷希要求的是我,我半句反对的话都不会讲,可他要的是你……”

    朱利亚诺的心脏猛地一震,声音也因此而颤抖:“你、你在意我,对吗?”

    恩佐没有回答,而是捧起朱利亚诺的脸,深深地吻他。朱利亚诺闭上眼睛,热烈地回应恩佐。真奇怪,他刚才还恨不得跟恩佐一刀两断,现在却只想用力抱住他,想他进入自己的身体,同他紧密地合为一体。

    朱利亚诺向后一靠,手背碰到了桌上的蜂蜜罐,差点把它打翻。他吓了一跳,急忙去抓,可恩佐比他更快,直接扶住罐子,手指往里面一探,蘸上蜂蜜,然后抹在自己嘴唇上,又吻住朱利亚诺。年轻学徒贪婪地吮吸着刺客的嘴唇,蜂蜜甜得他心旌摇曳,直到他喘不过气才肯稍稍分开。

    恩佐又蘸了一些蜂蜜,抹在朱利亚诺胸口。白皙皮肤上的两颗红嫩的乳头因为寒冷早已挺起,沾上蜂蜜后更是晶莹剔透,像一对可口的点心。恩佐咬住他的乳尖,或轻或重地嗫咬。

    麻痒的感觉从胸口一直扩散到下身。朱利亚诺发出软绵绵的呻吟,屈起膝盖,摩擦恩佐的大腿,催促他快点进入正题。刺客却不紧不慢,舌头沿着乳晕舔舐,将蜂蜜舔得干干净净。两边的乳尖都被他照顾过,变得极为敏感。恩佐朝那红肿的小东西吹了口气,朱利亚诺立刻难耐地仰起头。

    “快点……我那里……想要你……”他拉着恩佐的手探向自己下身。

    恩佐却抽回手,再度挖出一团蜂蜜,这次他没将琥珀色的黏稠液体抹在朱利亚诺身上,而是涂在自己下身。朱利亚诺不止脸,全身都通红通红的。他几乎能猜出恩佐下一句要说什么了。

    “过来,”恩佐将他从桌子上拽下来,“吃下去。”

    朱利亚诺踌躇地望着他胯下那根涂满蜂蜜的硕大性器。他记得自己第一次为恩佐口交的时候因为拿捏不好程度,弄伤了喉咙,之后嗓子难受了好几天,说话都是沙哑的。恩佐心疼他,从此再没让他口交过。现在恩佐难道是为了惩罚他的口不择言,故意让他用嘴吗?

    他在恩佐面前跪下,握住对方的阴茎,正准备含进口中。恩佐却拦住他。

    “不是这样。”刺客强硬地抬起他的下巴,“用你下面的小嘴吃。”

    第40章 吟游诗人及其乐团

    老板娘鬼鬼祟祟地蹲在信天翁套房门外。

    她并不是刻意偷听。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行为是不对的,可她就是无法克制地蹲在门口,耳朵贴着门板。这也是为了客人好。她心想。方才楼上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假如他们打起来该如何是好?身为这家旅店的女主人,她总得防患于未然吧!

    她没有缄默者那样的好听力,只能模模糊糊听见有两个人在说话,但具体说了什么就完全听不清了。争吵结束后,那两人并未如她预料的那般大打出手,而是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话,接着——老板娘始料未及——房间中传出火热的喘息和呻吟,床铺吱吱呀呀地摇晃,幸亏楼下的房间无人居住,否则客人一定会怒而抗议。

    这唱的是哪一出啊?老板娘心中纳闷。刚才他们还在吵架,这么一会儿就搅起来了?话说回来,恩佐不是才搞过那个吟游诗人吗?怎么又跟他的学徒……他精力未免太旺盛了吧!

    房里的动静越来越大,就算不刻意去听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朱利亚诺放肆地尖叫和呻吟,恩佐边笑边用挑逗的词句鼓励他。从床铺摇晃的嘎吱声和肉体碰撞的拍打声,不难想象出他们做得有多么激烈。

    老板娘早已成婚,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那些淫词浪句她听了都要面红耳赤。她脸皮再厚也听不下去了,转身匆匆下楼。新来的帮佣小弟傻乎乎地从厨房探出头:“您怎么急急忙忙的?发生什么事啦?”

    老板娘拽起一块抹布抽打他:“少管闲事!干你的活去!”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信天翁套间中响起召唤仆役的铃声。老板娘犹豫了一下,没叫侍者过去,而是自己亲自跑一趟。她爬上楼梯,来到信天翁套间外,胆怯地敲响房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恩佐一手扶着门框,懒洋洋地倚在上面。他披了一件宽大的睡袍,腰部松松垮垮地系着,里面自然一丝不挂,金发凌乱地披在肩上,锁骨、胸膛和腹部全露在外边,皮肤上印着抓痕和牙印。他嘴角挂着惬意的笑,如同一只吃饱喝足的大型猫科动物,慵懒地趴在草原上打呵欠,摇尾巴。

    “呃……那个……您需要什么?”老板娘双腿发软。要是她再年轻个十来岁,恩佐一句话就能勾得她神魂颠倒。

    “热水。我要洗澡。”他含混不清地说。

    “噢,呃,好的,我这就叫下人烧水。”

    “——等一下。”

    老板娘正准备退下,却被恩佐叫住了。

    “再弄一个浴盆来。”

    “啊?您的套间里应该有一个浴盆……”

    “我要一个大的。”恩佐解释道,“能容下两个人的那种。”

    老板娘努力地绷住脸,不露出怪异的表情,镇定地点点头,表现得自己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客人大白天鸳鸳戏水什么的,根本是件司空见惯、稀松平常的事,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第二天清晨,当赞诺底亚集市鱼贩刚开始叫卖一天最新鲜的活鱼时,朱利亚诺和恩佐来到码头的金鳟酒馆,拜访下榻于此的雷希。

    一见到雷希,朱利亚诺便很不好意思。昨天他误以为雷希对他存有什么龌龊心思——事实证明是他多虑了。误会已然解开,可朱利亚诺依然因为自己曾误解雷希而感到内疚。吟游诗人倒是没表现出什么,像往常一样礼貌矜持地邀请他们去酒馆阁楼。

    “我已经同老板说好了,借阁楼当作练习室——反正它平时也没什么用。”

    阁楼里堆满大大小小的木桶,各式各样的箱子垒成小山,残破不堪的扫帚见缝插针,而且它们全部积满灰尘。天花板过于低矮,三个成年人不得不猫着腰才钻进这一方狭小场地。朱利亚诺狐疑地望向房梁上密布的蛛网,十分担忧阁楼的结实程度。他们演奏音乐的响动会不会直接把这破地方震塌?

    阁楼中央清出了一块空地,打扫过的地板上放着几个坐垫,旁边摆着若干乐器。朱利亚诺认出了雷希的鲁特琴(他居然把自己的宝贝就这么毫无遮挡地放在这个鬼地方!),此外还有一把曼陀铃,一把里拉琴,一张手摇风琴,几支长短不一的笛子和一面小手鼓。

    雷希当先坐下,抱起他的鲁特琴。朱利亚诺和恩佐坐在他对面。吟游诗人冲身旁那堆乐器随意挥了挥手:“你们会演奏哪个?”

    太瞧不起人了吧!什么叫“会”演奏哪个?我“会”的可多了去了!至少也该问“你们最擅长哪样”吧!朱利亚诺不满地想。

    “朱利亚诺会吹笛子。”恩佐说。

    朱利亚诺斜眼瞪着刺客。为什么要先提别人?你不能先自我展示一下才艺吗?

    雷希从笛子中挑出一支,扔给朱利亚诺:“吹来听听。”

    ……知道你在音乐方面的造诣高,但是也不必用这么傲慢的态度说话吧?

    朱利亚诺将笛子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几下,试了试音。笛声悠扬婉转,高低适中,不论是舒缓轻柔的乐曲还是急促轻快的小调都能胜任。区区一支木笛难不倒朱利亚诺,身为一名贵族,音乐乃是必修课,常见的乐器他或多或少都能来两下。昨天他还办成吹笛艺人四处打探情报呢。

    他吹了一支人人耳熟能详的小曲,旋律优美,技法也不难。恩佐没什么表示,雷希却听着听着突然捂住了耳朵。

    朱利亚诺停止吹奏。“干什么啦!很难听吗?”他红着脸嚷嚷道。

    “难道你觉得好听吗?”雷希反问。

    “我的水准肯定没有您那么高,但也不差吧?”说罢,朱利亚诺转向恩佐,指望他帮自己说句公道话。

    恩佐沉默地移开视线,佯装欣赏一只吊在天花板上的蜘蛛。

    朱利亚诺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什么意思?昨天我在市集表演,赚到了好多赏钱呢!”

    “‘好多’赏钱是指多少?”雷希问。

    朱利亚诺回忆了一下:“嗯……大概……十几个铜板吧?”

    “……乞丐的收入都比你多。”雷希痛苦地扶住额头。

    “我就见过一天连一枚铜板都讨不到的乞丐。”恩佐严肃地驳斥雷希的谬论。

    吟游诗人翻了个白眼:“您不是他的老师吗?您从没教过他怎么吹笛子?”

    恩佐突然怪异地笑了一声:“我心疼他,几乎不让他‘吹’。”

    朱利亚诺恼羞成怒,一把扔掉笛子,内心咆哮:我真是看错你了恩佐!你居然当着雷希的面讲这种荤段子,想不到你是这种人!而且哪有“几乎不”!明明昨天夜里还……还……

    他指着恩佐的鼻子怒道:“你行你上啊!别光说不练!”

    恩佐耸耸肩,捡起笛子,用衣袖擦了擦,试了几个音,接着奏出一首轻快的曲子,技法娴熟,显然是练过,但朱利亚诺认为他也没比自己高明到哪儿去,因为雷希才听了一段就露出一副早餐吃坏肚子的表情,就算他借口上厕所而逃跑,朱利亚诺也丝毫不觉奇怪。

    吟游诗人至少还懂得礼仪,耐心等恩佐演奏完毕才发表意见:“我算是明白了。不……刚刚听到朱利亚诺吹奏时我就该明白的。果然‘名师出高徒’啊。”

    “……你什么意思?”

    “依照在下的愚见,还是让朱利亚诺吹笛子吧。”

    恩佐震惊地望着他,仿佛自己是位才华横溢的绝世艺术家,其高雅的艺术追求却无法被凡俗世人所理解。

    “……那我要干什么?”

    雷希把小手鼓递给恩佐:“您就勉为其难演奏这个吧。”

    朱利亚诺一个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房梁上的灰尘被他的笑声震得簌簌下落。作为报复,当天夜里恩佐在床上好好“惩罚”了他一番。翌日练习的时候,金鳟酒馆的老板不得不捐出所有坐垫,否则朱利亚诺连一分钟都不愿意坐在坚硬的地板上。

    第41章 初次登台

    经过三天训练,朱利亚诺和恩佐终于得到雷希的许可,能够与他一同登台献艺。表演场地就在金鳟酒馆之中。雷希一早同老板达成协议,用表演来抵换食宿费用。酒馆中有歌手或乐手镇场,生意往往更加火爆,甚至还有濒临破产的酒馆因招揽了一位著名乐师而起死回生的例子,因此酒馆老板对艺人总是谦恭有礼,予取予求,更不用说是雷希这样出众的吟游诗人了。雷希说要多带两个人来伴奏,老板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夕阳落山之刻,便是表演开始之时。三人戴上凤尾蝶面具,坐在酒馆一楼的一角,那位置很有讲究,布置得恰到好处,所有顾客都能看见,却又不过分引人注目。雷希坐定后不紧不慢地调了几分钟琴弦,又喝了几口水,接着再调一会儿琴弦,直到有人大喊“快点开始”,吟游诗人才正式开始演奏。

    此时酒馆中的客人还不太多。雷希弹了一首赞诺底亚流行的俚俗小调,欢快的琴声从酒馆内飘到外头的大街上。朱利亚诺在旁以笛声伴奏,恩佐则不时敲打小手鼓,眼神生无可恋。朱利亚诺差点笑出来,为了憋笑,他吹错了好几个音,招来雷希责备的瞪视。

    随着夜幕逐渐降临,加之乐声轻快,客人渐渐多了起来,三首曲子过后,酒馆中便人满为患,老板不得不在过道上加放桌椅。

    朱利亚诺发现,每次雷希在一曲开始之前,都要先磨蹭一会儿,或是同旁人拉几句家常,或是要一杯饮料喝上几口,等客人不耐烦地催促之后,他才慢吞吞地准备演奏。这似乎是赞诺底亚的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歌手乐师开始表演前总要先磨磨蹭蹭一番,观众则适时地安静、适时地催促,二者配合无间。表演者开始得太早或太晚,观众催促得太急或太迟,都被视作放肆无礼。如此奇特的风俗让年轻学徒大开眼界。

    乐声中,顾客推杯换盏,老板喜笑颜开。然而赚钱可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吸引顾客是一回事,展现足够的才艺以博得大人物的青睐则是另一回事。贵族的假面舞会上可不需要什么《磨房姑娘的大腿》、《麦田里难忘的一夜》这种曲子。

    用俚俗歌谣吸引了足够的客人之后,雷希便开始演奏他最擅长的英雄传奇,先是《达理安战记》,然后是《奥玛兰诗抄》。到这个时候客人其实已经不太在乎他弹的到底是什么了……他又连续献唱《受祝福的安东尼奥》、《操法者马蒂亚》、《长桥六骑士》等等歌曲。午夜钟声敲响时,雷希恰到好处地结束最后一首曲子,在众人热情的掌声和欢呼中起身鞠躬致谢,然后领着恩佐和朱利亚诺上楼,进入二楼他的卧房。

    差不多也到了酒馆打烊的时候,老板出面道歉,表示营业时间即将结束,意犹未尽的顾客陆陆续续结账离开,老板知道他们明天肯定还会再来。那位白发的吟游诗人就像一棵摇钱树,酒馆今天一天的进账比过去一个月还多!能遇到他真是撞大运了!

    酒馆很快空了下来,只剩杯盘狼藉的桌椅。老板正想叫侍者收拾,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几分钟后,老板敲响雷希房间的门。此时吟游诗人正在指点朱利亚诺的指法。朱利亚诺其实半点不感兴趣,却还是得装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大师,有一位客人求见您。”酒馆老板诚惶诚恐,生怕自己打断了大师重要的教学。

    “什么人?”雷希心不在焉地问。

    “迭戈·贡贝特先生,一位商人。”

    “请他进来。”

    老板倒退出门,说了句“请进”,接着,一名身披深红色披肩的男子进了门。他蓄着整洁的络腮胡,头戴一顶软帽,一双精打细算的蓝眼睛快速扫过众人。老板关上门。男子向雷希微微欠身,雷希则颔首回礼。恩佐和朱利亚诺像两尊大理石雕像般岿然不动。吟游诗人瞪了他们一眼,他们才敷衍了事地点了点头。

    “在下名叫迭戈·贡贝特,本地人,经营海上商路。”

    “吟游诗人雷希。这两位是我乐团中的成员,恩佐和朱利亚诺。初到贵宝地,不太懂礼貌,请您谅解。”

    “哪里哪里,是我叨扰了,我还想请列位原谅我的冒昧呢。我原本只是路过金鳟酒馆,却被里面飘出的乐声所吸引,情不自禁便走了进去。真是令我大开眼界!能听到这般之音,我只觉得此生无憾!”

    “谬赞了。如此粗陋的音乐,只怕污染了您的耳朵。”

    两人你来我往,听得朱利亚诺好生无聊。这大概也是某种习俗吧?他们客套了半天才进入正题。雷希问道:“您有何贵干?”

    商人露出一个亲切迷人的笑容。这种笑容想必使他在生意场上无往不利。当然了,其他三人丝毫没有受到蛊惑,只有朱利亚诺稍微动摇了一瞬,但他看看恩佐,心中嗤笑一声,很快便坚定心志。

    迭戈·贡贝特说:“我想请您的乐团去我的船上表演。”

    “船上?”

    “正是。您大概不了解赞诺底亚的习俗。凡是新船只首航平安归来后,都要在船上举行盛大的接风宴会。我的船队新近添了条船,刚跑完一趟生意,接风宴就定在下周,列位这样优秀的乐师,一定能为宴会增光添彩。不知大师是否愿意屈尊光临?”

    “承蒙您的抬爱,在下不胜荣幸,但是请务必容我考虑几时。”

    迭戈·贡贝特喜上眉梢:“那么明日我再遣人过来。”

    他碰了碰帽檐,向三人行礼,退出房间。他前脚刚走,恩佐后脚就叫来酒馆老板。

    “那个迭戈·贡贝特是什么人?”

    老板搓着手:“他是一位可敬的商人,专门经营货船,旗下的船队在本城中数一数二。”

    “哦?这么说,一定也会有许多名流光临他的宴会啰?”

    “那可不是么!不邀请几位上流人士,怎能彰显身份呢?”

    恩佐点点头:“您忙您的去吧。”

    老板走后,他转向雷希:“他的宴会是个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早知道应该直接答应他。”

    “您有所不知,这是一种习俗。艺人受到邀请时,如果不想去就会直说,反之如果说‘容我考虑’,那就是委婉地接受了。直接答应显得很粗鲁,还会被雇主看不起。”

    恩佐与朱利亚诺同时沉默。吟游诗人这个职业也不好干啊!

    第二天清晨,迭戈·贡贝特果然遣来一名仆人,送上一封精美的邀约函。雷希给商人回了信,措辞优雅地答应他的真诚邀约。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依旧在金鳟酒馆中表演。很快朱利亚诺便发觉,“白发吟游诗人及其乐团”在附近街区已经出名了,雷希出门时,周围路人都会向他脱帽致敬,商贩还会特别给他打折。晚间表演时,许多人都是从城市的其他区域慕名赶来的。有一次朱利亚诺他们来到金鳟酒馆,竟在雷希房间外的走廊上发现一大捧花束,不知是那个不愿具名的崇拜者送的。

    酒馆老板生怕雷希出名后搬去其他地方,所以千方百计留他们下来,对三人的态度越发殷勤。他命人将阁楼好好整理了一番,布置得富丽堂皇,雷希甚至不用开口,他便奉上美酒美食。他甚至打算订做一块招牌悬在酒馆外面,上面刻着“吟游诗人雷希大师及其乐团在此表演”,但又觉得名称有些累赘。他问雷希乐团有没有正式的名称。这可难倒了吟游诗人——因为真的没有。

    “您可以当场取一个。”老板说。

    雷希为难地思考了一会儿:“那么就叫‘霜之诗’吧。”

    “呃,这个名字有什么典故吗?”

    “没有什么典故,我一时兴起想到的。”

    于是老板正式在酒馆门外挂上“霜之诗乐团再次表演”的招牌。很快,“霜之诗”这个名号就传遍了码头区的大街小巷,如同秋季的暴风雨,势不可挡地向其他区域挺进。

    第42章 船上表演

    迭戈·贡贝特的商船“繁缕”号停泊在尖晶海湾的码头边。桅杆上悬着赞诺底亚红蓝双色旗,船身上也挂着同样颜色的织锦,整艘船盛装打扮,如同一位贵妇人。

    宴会于傍晚时分举行,分成两个场地:高级船员、船运公司的股东和受邀的贵客在甲板上宴饮游乐,普通水手则在码头上庆祝。迭戈·贡贝特大摆筵席,不论船上船下,美酒都像流水般源源供应不绝。甲板上搭建了临时舞台,商人请来三组人马表演助兴:一组驯兽师(带了憨态可掬的小猴子和喋喋不休的鹦鹉),一组杂耍艺人(表演喷火和魔术),还有一组便是“霜之诗”乐团。三组艺人轮番上阵,保证来宾绝不会感到无聊。

    朱利亚诺害怕遇上熟人(万一费尔南多也在,认出他就完了),于是他们三个戴上了面具。置身宴会之中,这不仅不算突兀,相反还歪打正着——贵客之中已有个别人对“霜之诗”有所耳闻,他们觉得这三名乐手戴面具是故作神秘,好为自己增添一些噱头。赞诺底亚的贵族们向来喜爱虚伪的客套,于是也乐得去迎合捧场。

    几轮表演下来,“霜之诗”赢得的欢呼喝彩声越来越高,让另外两队艺人眼红不已。休息期间,迭戈·贡贝特过来慰问,高兴地告诉他们不少来宾都在打听“霜之诗”的来历,似乎有意请他们去府上作客。自然,请到了这样一支优秀乐团,迭戈·贡贝特在社交圈中的评价也扶摇直上,宾主两方可谓双赢。

    演奏完第五首曲子,乐团退场,驯兽师上场表演。甲板一角搭了数个小棚子,专门供艺人休整准备。三人坐在棚子中,享用宴会上供应的果汁。他们可不能喝酒,万一喝醉出了洋相就万事休矣了。

    恩佐微微掀开棚子的门帘,向外望去:“今天来的人不少,咱们的名声很快就能在这些贵族的圈子中传开,到时候费尔南多不邀请我们都说不过去。”

    朱利亚诺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明天一大早雷希又要被花束淹没了。嗯,我看那个迭戈·贡贝特对你好像很有兴趣,说不定他就是鲜花大军的主力……”

    吟游诗人冷笑一声。

    “说到这个,万一费尔南多真不请我们,或许能让迭戈·贡贝特帮忙说情,他包准答应。”朱利亚诺掀开另一半门帘,在人山人海之中搜寻商人的身影。

    作为宴会主人,迭戈·贡贝特穿了一身金光璀璨的外袍,很是显眼,朱利亚诺没花多少工夫便找到了他。他端着酒杯,正与一名男子说话。后者身穿因方松家族的号服,脊背挺得笔直,双手背在背后,从站姿看像练过武。

    一见那名男子,朱利亚诺的心脏顿时抽紧了。霎时间,他从灯红酒绿的赞诺底亚又回到了梵内萨那个血腥的夜晚。火焰,钢铁,十字弓弦震动的鸣响……惨烈的呼喊和穿过漫长下水道时彻骨的阴寒。他牙齿打战,抖如筛糠,双手不自觉地绞紧,手中那支木笛几乎要被捏出裂痕。

    “朱利亚诺!”恩佐将他拉回来,一只手圈住他的肩膀,将他揽进怀里。刺客的声线罕见地颤抖了。“你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

    朱利亚诺回过神来,再向外望去时,那名男子已经不见了,迭戈·贡贝特正与一位梳高发髻的女士讲话。他收回目光,发现恩佐正关切地打量他。他内心苦笑。原来恩佐也会这样关心别人。

    “我……刚才看到一个人。他是费尔南多身边的护卫,我家人被杀的那一晚……”

    说着,他蓦然发觉这里除了他和恩佐,还有一个全然不相关的人——吟游诗人雷希——在场。他慌慌张张地捂住嘴。雷希会不会去告密?不……只要雷希说一句“我不想再参与下去”,他们就全完了!

    然而吟游诗人表情波澜不惊:“你刚才说话了吗?我怎么没听清。”

    恩佐拍了拍朱利亚诺的后背:“雷希是自己人。”

    年轻学徒咬住嘴唇,努力忽略吟游诗人的存在。直到现在他都不甚乐意与恩佐谈起那晚的事,更别提现在旁边还有一个无关人士。可他别无选择,只能继续道:“当时那个男的也在场。”

    “你说那个护卫?”

    朱利亚诺点点头:“肯定是他。”

    “既然费尔南多带着他一起去梵内萨,那么此人一定是费尔南多的心腹。也许他身上有什么线索。等宴会结束后,我们不妨去问问迭戈·贡贝特。”

    “……嗯。”朱利亚诺小声答应。

    没过多久,又轮到他们上场了,朱利亚诺满脑子都是费尔南多和他那个心腹,注意力完全没放在音乐上,吹笛子时弄错了好几个音,还时不时抢拍或慢拍。雷希担心他心不在焉会使表演功亏一篑,于是下一轮干脆让恩佐和他调换,由恩佐吹笛子,朱利亚诺打鼓,这样即使他走神,也不至于毁掉整场演出。

    好不容易捱到宴会尾声,宾客们各自散去,迭戈·贡贝特派仆人清扫“战场”,他本人则带着丰厚的赏金亲自慰问三支演出队伍。其他两队人马得到赏钱后千恩万谢,先行离开了。商人对“霜之诗”似乎格外看重,给予的赏金不但比其他人多,还热情地挽留他们。雷希依照礼节委婉地拒绝了他,依照他的性格,原本不会同商人多说废话,但为了朱利亚诺,他额外说了几句好话,令商人喜不自胜。

    “实不相瞒,贡贝特先生,我们‘霜之诗’此次前来赞诺底亚城邦,是为了闯出一番事业,如果能多参加几次高雅的活动——就如您的这场宴会一样,对我们的名声会大大有利。”

    迭戈·贡贝特笑眯眯的:“我当然明白。”

    “说起来……我方才偶然看到您与一位先生说话,他穿着因方松家族的号服,对吗?”

    贡贝特一愣:“呃?您是指马尔寇?”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认得他的号服。”

    “哦,那就应该是他了。没错,他是因方松家族的仆役,还是那位费尔南多先生的护卫。今天我原本也邀请了费尔南多先生,可他不幸染病,来不成了,所以派他的仆人送来道歉信。”

    “那太遗憾了,希望他能早日康复。不过,您竟然认得费尔南多·因方松先生?”

    “怎么可能不认识!他的家族经营造船厂,而我是商船主,我们是老相识!喏,您瞧,”迭戈·贡贝特指了指他的爱船,“这艘船就是不久前刚从因方松家族的造船厂里出来的。”

    “竟有这么巧的事?”

    “赞诺底亚的船只,有三分之一都是因方松家族的造船厂制造的,也不能说巧吧。怎么,莫非您想同费尔南多先生认识?”贡贝特一拍脑袋,“哦,因方松家族的秋季舞会鼎鼎有名,我怎么忘了呢?倘若能在舞会上表演,那就是真的名满全城了!您要是愿意,我可以向费尔南多先生推荐您的乐团,不过他是否同意就……”

    眼看通往假面舞会的道路即将打通,码头上突然传来尖锐的人声,打断了贡贝特。商人眉头紧皱,走到船舷旁,对岸上的水手喊道:“怎么搞的?为什么吵吵嚷嚷?”

    码头上,两名虎背熊腰的水手拦住一个衣衫褴褛、满身酒气的中年男子,像是恨不得将他扔进水里。

    “小偷!你这个小偷!”中年男子声嘶力竭,“你偷了我们的船!呃啊啊啊啊!那是我们的船!”

    一名水手赏了他一记耳光。男子一个趔趄,扑倒在地。那水手向迭戈·贡贝特敬礼:“先生!又是这个疯子在闹事!您放心,我们会好好教训他的!”

    商人厌烦地挥挥手:“算了,打出人命来我也不好交代,把他交给城卫队,省得我看着心烦。”

    “遵命!”

    两名水手架起骂骂咧咧的男子,毫不客气地将他拖向码头另一边。迭戈·贡贝特转过身,满怀歉意地说:“惊扰各位了。那是个疯汉,时常骚扰我们,真是烦不胜烦,希望各位不要被他搅了兴致。”

    “无妨。”恩佐回答,“可是——请原谅我的好奇,他为何指责您偷了他的船?”

    迭戈·贡贝特气冲冲地骂了一句:“一提这个我就来气!我原本处于好意才收留那人,没想到他净给我添乱!”

    “哦?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原本是个舵手,他以前的船被海盗所劫,船上大部分人都死了,只有他侥幸捡回一命。后来我见他可怜,正好‘繁缕’号需要一名熟悉航线、经验丰富的舵手,便聘请了他。孰料他一掌舵就犯了疯症,不停念叨什么‘这船和我们那艘一模一样’、‘这就是我们的“三色堇”号’之类的话。起初我没在意,只以为他是怀念往昔,可他后来变本加厉,居然称我是小偷,同海盗沆瀣一气,夺走‘三色堇’号之后将其改头换面,变成了这艘‘繁缕’号。这怎么可能呢!我的船可是从造船厂买来的!我是个正经商人,才不会干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想来他已经精神失常了,见到船就以为它是‘三色堇’号。‘繁缕’号一靠港,我就将那个疯汉赶下船。但他至今还时不时跑来闹事……”

    迭戈·贡贝特絮絮叨叨抱怨了一大堆关于那个疯汉的时,看来深受其苦,末了他才惊觉自己不该向三位乐师大倒苦水。他匆匆跟三人道歉,命仆人送他们回金鳟酒馆。

    被疯汉这么一搅,推荐“霜之诗”参加费尔南多假面舞会的事也黄了。一路上朱利亚诺都在咬指甲,暗暗诅咒那个闹事的疯汉。恩佐却有另一番想法。

    “或许我们该去会会那个疯汉。”到达金鳟酒店后,刺客神秘地对朱利亚诺说道。

    “你也疯了吗?”朱利亚诺大惑不解,“一个精神失常的人,有什么好会的?”

    “所谓‘疯子’,不是迭戈·贡贝特的一面之词吗?我们应该听听‘疯汉’是怎么说的。”

    “难道你怀疑‘疯汉’说的是真的?迭戈·贡贝特和海盗有勾结?”朱利亚诺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海盗不是已经被伟大的苏维塔将军剿灭了吗,如果商人和海盗蛇鼠一窝,岂会露不出半点破绽?

    “以我们这段时间同贡贝特的交往来看,我觉得他人品不错,不是个阴险狡诈之人。但你还记得吧,贡贝特的商船是因方松家族的造船厂生产的,会不会……”

    朱利亚诺眼睛一亮:“你说费尔南多与海盗有勾结?”

    “只是推测而已。除非找到证据……”

    第43章 水手的证据

    牢房中暗无天日,臭气熏天。一群几个月没洗澡的男人窝在一块儿,空气中弥漫着汗臭、酒臭和呕吐物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的恶心气味。跳蚤从一个人的头发里爬出来,跳到另一个人胳膊上。老鼠吱吱叫着,趾高气扬地从人们腿边爬过,啃咬人的指甲,好似它们才是此间的主人。

    狱卒从一间间牢房门外走过,手里的铁棒滑过牢房的铁栏杆,发出“咯棱咯棱”的刺耳巨响。囚犯们惊醒了,惊疑的私语如同一阵风盘旋在封闭的地牢中。不到用餐时间,狱卒不可能大发慈悲提前发放食物,所以只可能是一种情况——他们中的某一个将被带走。

    他的命运将会如何?送上绞刑架?流放到无人问津的孤岛?还是走了狗屎运,竟能重获自由?

    狱卒在一间牢房前停步,手中铁棍猛敲栏杆。牢房中的囚犯惊骇地后退,恨不得缩进墙里。狱卒满意地看到他们眼中的畏惧之情。他自腰间解下一串钥匙,得意洋洋地打开牢门,炫耀他所掌握的权力。然后他走进牢房,踢了踢某个因为来不及往后缩,以至于只能挤在最外围的人。

    “起来,臭虫!”

    那人抱着脑袋,口齿不清地说:“我……我没……”

    “混账!我叫你起来!”

    狱卒抡起铁棍,砸向那人。他下手自有分寸,不会打出人命。那人挨了几棍子,立刻老实了。狱卒拎起他的头发,将他拽出牢房,交给一名路过的同袍,自己回头关上门。

    “走!”他踹了那犯人一脚。

    “我们去哪儿……我……我没犯什么事……”

    “你走运啦,提蒙!有人要保释你!”狱卒嘻嘻笑着,故意用铁棒抽打提蒙的手臂,犯人像瞎了眼的老鼠似的跌跌撞撞。

    “保释我?”

    “你怎么认识那位有钱老爷的?啧啧,我怎么就没这么好命,遇上这种贵人!”

    狱卒押着犯人离开地牢。提蒙入狱时身无长物,所以也没有可以领会的东西。狱卒直接将他交给“保释人”——一名发色缤纷多彩的年轻人。

    年轻人谢过众位狱卒,转身朝提蒙做了个手势,让他跟自己一起走。提蒙完全懵了,他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可他别无选择,是这人出钱保他,除了服从他的命令之外,还能怎么办呢?

    年轻人领着提蒙离开监狱。提蒙忐忐忑忑,当他们进入赞诺底亚的码头区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了。

    “您到底是谁?为什么救我?”

    年轻人拉起兜帽,遮住自己夸张的发色。“您不必知道我的名字。就当我是个路过的好心人吧。”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您叫提蒙,对吗?曾经是‘三色堇’号的舵手,后来在‘繁缕’号上做事。”

    提蒙脸色一暗:“对,可是我已经被‘繁缕’号开除了。”

    “为什么开除您?”

    “他们说我疯了。”

    “可我觉得您挺正常——我们何不坐下谈呢?”

    年轻人转身走进一家廉价酒馆。提蒙咽了口口水,快步跟上。酒馆破破烂烂的,低矮的天花板上垂着昏暗的灯,灯光不及的角落传来老鼠跑过的窸窣声。女侍者没精打采,化着艳俗的浓妆以遮挡脸上的麻子。两人坐定后,年轻人点了两杯椰枣酒。提蒙希望他最好能付账。

    “我来付账。”年轻人笑笑,看出了提蒙的心思。

    提蒙抓起酒杯,一饮而尽,年轻人默默将自己的杯子推到他面前。提蒙毫不客气,也喝光了年轻人的酒,于是他不得不又叫了两杯。

    “贪杯误事,难道您喝多了,在‘繁缕’号上发酒疯?”

    “妈的!才不是!我以前从不酗酒!迭戈·贡贝特那狗娘养的小人!他说我疯了,谁会相信一个疯子的话?”提蒙懊恼地叫道。

    “他为何要污蔑您?”

    提蒙抬起浑浊的双眼:“他的那艘船,‘繁缕’号,就是‘三色堇’号。我知道,噢我知道!外表可以改头换面,但内里还是一样的!我是舵手,我在‘三色堇’号上干了十年,我一摸舵轮就知道了!舵轮的手感不会骗人!”

    “可我记得‘三色堇’号被海盗劫走了。”

    “你还不懂吗?迭戈·贡贝特和海盗是一伙的!”

    “说实话,我不太明白……”

    “去年春天,‘三色堇’号航行时遇上海盗,他们……啊……可是最最凶残的匪徒,血管里的血像冬天的海水一样冷。我们已经投降了,可他们还不罢休。他们占领船只,夺走货物,然后逼船长和所有船员跳进海里自生自灭。如果附近有岛屿那倒还好,那可是在大海中央!我们只能在海里漂流,后来还遇上风暴,其他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只有我侥幸活下来……”

    “后来您就被‘繁缕’号雇佣了?”

    “没那么快。当时海盗猖獗,好多船只都不敢远航,码头区挤满了失业的水手,我哪找得到工作。直到今年夏天,苏维塔将军率军前去剿灭海盗,船运才渐渐恢复。我是那时被贡贝特雇佣的。他跑的航线和以前‘三色堇’号一样,没人比我更熟悉这条线路。可我一摸到舵轮就觉得不对劲了。舵轮的手感和‘三色堇’号一模一样。你明白吗?世界上没有两个全然相同的人,也不可能有两艘一样的船。就算是同一个造船厂的同一批工匠用同样的材料造出的,也会有区别。我敢肯定,‘繁缕’号就是‘三色堇’号。迭戈·贡贝特一定和海盗有所勾结。你想啊,海盗抢来那么多船,哪能全用上?多出来的船怎么办?只能卖掉。有些人专门干这种行当,从海盗手里低价买来船只,改头换面一番,就成了一艘新船。贡贝特干的就是这种脏活!”

    “可我听说,贡贝特的商船是从本地正规造船厂里出来的。这种事只要去造船厂查验一番就知道了,怎能瞒过世人的眼睛?”

    “那……那……那就是造船厂的人和海盗有勾结!仔细想来,造船厂更可疑!他们行事再方便不过了。从海盗那里买来船只,送进自家的船坞,偷偷改造……没人会发现他们的罪行!”

    “说话要讲证据,您不能单凭自己的感觉就去指控他人。”

    “我的感觉绝不会错!”

    “好吧,就算您不会错,但谁会相信您的正确性呢?您是个嗜酒的水手,曾因为闹事被关进监牢;那造船厂是赞诺底亚有口皆碑的老字号。您说说看,世人会相信谁?”

    提蒙沉默了。年轻人拿出两枚硬币,放在桌上:“看来我今天是白跑一趟了。”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等等!”提蒙叫住他。

    “有一个证据,可我没法拿到。”

    “为什么拿不到?”

    “那个证据在‘繁缕’号上,您一看就明白了,可是要拿到它,就必须拆除舵轮。我哪能拆掉舵轮,所以也拿不到那个证据。不过我可以保证,它绝对独一无二,足以证明我所说的话。要是你们拆了舵轮,结果发现那东西压根不存在,那么算我糊涂,你们大可以抓我坐牢,甚至吊死我。但我相信,它一定……”

    又下雨了。

    不是来自海洋、气势磅礴的秋季风暴,而是细密如织的秋雨。约德地区秋冬季节的雨水反比夏天更充沛,气候与其他国家大相径庭。

    金鳟酒馆的阁楼上,吟游诗人雷希正仔细地擦拭琴弦,防止乐器受潮。恩佐坐在他对面试弹曼陀铃,声音不堪入耳,只能称之为“噪音”。

    楼梯上传来“噔噔”的脚步声,打断恩佐的练习。雷希长长舒了口气,脸上像写了“总算停下了”一行字,毫不顾忌他人的感受。

    “打探到什么了吗?”恩佐问。这次他没出手,让朱利亚诺单独完成这件任务,算是考核他的水平。

    朱利亚诺展颜一笑:“那水手告诉我一件有趣的事。”

    他将提蒙所说的“证据”一事原原本本告诉二人。听完后,恩佐满意地称赞了朱利亚诺几句,后者高兴得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干得不错。这是我们的底牌,最后或许会派上大用场。”

    然后他话锋一转:“你错过了一件大事。”

    “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方才迭戈·贡贝特偕一位议员夫人到访。他帮我们搭上了线。夫人邀请我们去她的私人沙龙表演。”

    “她是个名人?”

    “赞诺底亚社交圈中最富盛名的人之一。进入她的沙龙,就等于获得通往上流社会的通行证——哪怕只唱一首歌。接下来邀约会源源不断,我们每天的日程都会排得满满当当,费尔南多不请我们都说不过去。”

    朱利亚诺高兴得击掌大笑:“看来迭戈·贡贝特还是有点用处的!距离假面舞会没剩多少时日了,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不必担心。”雷希拨弄鲁特琴的琴弦,双目微垂,“我们很快就会变得非常有名……很快。”

    第44章 舞会邀约

    雷希的话宛如先知的预言一般精准。

    “霜之诗”在议员夫人的沙龙中大放异彩,第二天就有十几份邀约纷至沓来。朱利亚诺料到他们声名日隆后会变得极为抢手,但绝对没料到会这么抢手。好几位信使甚至大打出手,只为争夺最先面见雷希的权利。

    雷希当然也不是来者不拒。他答应了一些邀请,回绝了另一些,写了几封措辞委婉的书信,安排好他们接下来几天的行程。他们在几个宴会中匆忙露面,又到数个沙龙中小小献艺,从不停留过久,表演一曲后便果断退场。这样既能展示自己的技艺,又能让“霜之诗”保持神秘色彩。

    朱利亚诺再也没取下过面具。他们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在社交场合撞见费尔南多,或者任何识得他面孔的人。朱利亚诺丝毫不敢大意。然而不知幸运还是不幸,他们竟一次也没遇上费尔南多,甚至没遇上半个因方松家族的人。

    朱利亚诺开始担忧他们的计划会不会前功尽弃,也许请迭戈·贡贝特或其他哪位显贵举荐他们会更保险一些?

    他在忐忑中度过一天又一天。终于,在距离假面舞会还有三天的日子,因方松家族的信使光临金鳟酒馆,遵照古老而繁琐的礼节,邀请“霜之诗”乐团去费尔南多·因方松举办的假面舞会上表演。朱利亚诺恨不得当场答应,但雷希也遵照古老而繁琐的礼节,同信使虚与委蛇地客套了一番。信使答应第二天再来一趟,奉上正式的文书。朱利亚诺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憎恶赞诺底亚的“风俗”。

    他很有涵养地忍到信使告退,然后抓起一个坐垫,狠狠地丢出去。坐垫无害地砸在墙上,掉落时没发出半点声音。

    “该死的风俗!该死的城市!”

    “别急。”恩佐说,“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我们已经得到因方松家族的邀请,可以算成功一半了。”

    “还有另一半呢?! ”

    “唔……”恩佐故作沉思状,“那得看你的表现了。你不是说过会画一张因方松家族宅邸的地图出来吗?地图呢?”

    朱利亚诺困窘地往后缩了缩:“我……我这就画。”

    他找酒馆老板要来纸笔,边画边向恩佐解释:“宅邸一共有三层,外围是庭院和树篱迷宫花园,一进门首先是门厅,后面是大宴会厅,左右两翼是小宴会厅和餐厅。舞会肯定在大宴会厅中举行,其他几个厅有可能改作休息室。”

    他在纸上画出几个方块。“二楼主要是客房、娱乐室、陈列室等等,还有露台和空中花园。三楼是主人一家的房间,包括卧室、起居室和书房。”

    他一一标出那些房间的位置:“这些是我上一次去那宅子时记下的。好多年过去了,不知道房间的布置有没有改变。”

    “就算改变了,我们也无从得知,只能先认为没有更改。”恩佐说,“如果费尔南多有什么可被抓住的把柄,那一定藏在书房或者卧室中。”

    “我也这么想。”朱利亚诺指着书房和卧室的位置,“可我们怎么进去?”

    “这儿是卧室。下面是什么地方?”

    “应该是仆人的房间。我记得这附近有一道楼梯,方便仆人通行。”朱利亚诺在地图上画了个圈。

    “很好。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书房在这儿?它上面是什么?”

    “空中花园。有时候这里会举行茶会。”

    “可不可以从花园下到书房?”

    朱利亚诺想了想:“我觉得可以。花园下面正好是书房的窗台。我记得……”他眼神一暗。他记得他小时候去费尔南多家作客,在空中花园里玩得不亦乐乎,母亲告诫他不要喧哗,因为下面是主人家的书房,他有可能会打扰别人。当时的一切仍然历历在目,可是母亲已经不在了,表兄变成了他不共戴天的仇敌。当年漫步花园的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可曾想到会有风云突变的一天?

    他摇摇头,将遥远的回忆甩出脑海。“我们是一起去还是分头行动?”他问,“一起去有个照应,但我们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

    恩佐望向吟游诗人:“雷希?”

    “别看我。我不参与你们的寻宝游戏。”

    “……我不是问这个。”恩佐扶额,“我是问,有多长‘闲暇时间’供我们使用?”

    “这次的表演和迭戈·贡贝特宴会那次比较相似,宾客们或大宴会厅中跳舞,或在旁边的小厅里休息。我们负责在小厅中表演,保证宾客不会感到无聊。同时受邀的应该还有其他两三组队伍。这种宴会层次比较高,不是唱唱小曲就能蒙混过关的。我想一晚上大概要表演三轮,每轮之间有三刻钟左右休息时间。”

    “也就是说,三轮表演,中间两次间隔。我们趁那时行动。”

    “我们一起?”

    恩佐点点头。“希望来得及。”

    翌日,因方松家族的信使送来正式的书函,另外还带了三套装饰浮夸的礼服,以及三张精雕细琢的面具。朱利亚诺瞥了那礼服一眼,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我死也不会穿这个。”

    信使恭敬而傲慢地回答:“主人希望三位能穿上与舞会相称的服装,请务必笑纳。”言下之意就是“主人怕你们穿得太穷酸吓跑客人,赏你们三件衣服,莫要失了我家的威仪”。

    雷希摸了摸礼服的边角,冷淡地接受了这份礼物。信使离开后,他拿起面具,在脸上比了比。

    “这个费尔南多心眼还挺多。”

    “他总不是因为善心才送来这些吧?”朱利亚诺没好气地说。

    “当然不是。穿戴上他送的服装,结果会怎样?”雷希意味深长地看着朱利亚诺。

    年轻学徒搜肠刮肚:“呃……好像不会怎样?就是穿上他给的……”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假面舞会上人人都戴着面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但是如果我们穿戴的是他事先送来的衣服和面具——”

    “——他就知道我们的身份了。”恩佐替他说完剩下的话,“看来费尔南多也害怕舞会混进可疑的人,对于外来的艺人都要如此监控。”

    “那我们岂不是没法行动了?”

    恩佐瞪了他一眼。“你跟我学了这么久,难道都没学到,”他恨铁不成钢,“衣服是可以换的吗?”

    卷五 假面舞会

    第45章 假面舞会

    安托万跳下马车,拽了拽衣领,领子上的蕾丝扎得他皮肤发痒。他在寒冷的空气中打了个喷嚏。背后的车厢里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冲着安托万的后脑勺捶了一下。

    “面具!”马车中的人呵斥,“你忘了戴面具!太没礼貌了!不戴面具就进入会场,我们会被当成野蛮人的!”

    “我……我又不喜欢戴这种东西……”

    “不喜欢也得戴!这跟你的个人好恶毫无关系!”

    安托万委屈地接过马车中的人递来的面具,将其覆在脸上。他不喜欢面具,有个东西贴着他的脸,让他觉得难受又别扭。可是没办法,谁让他们参加的是“假面舞会”呢?

    康斯坦齐娅从马车里跳出来。她戴了一张金色蝴蝶面具,身穿与之搭配的海蓝色长裙,挽着一条薄如蝉翼的轻纱。她的手臂上依旧裹着长长的手套,上面缀满闪光的刺绣和珍珠。

    紧接着下车的是她的老师狄奥多拉。这位稳重的妇人戴着朴实无华的白色面具。与他们同行的是其余学者。他们乘三辆马车陆续抵达。等所有人到齐后,安托万挽住康斯坦齐娅的手臂,另一位学者挽住狄奥多拉的手臂,一行人在一名仆人的引导下鱼贯进入因方松家族的豪宅。

    安托万紧张得浑身僵硬,路都走不利索。豪宅金碧辉煌,美轮美奂,令他顿觉自己粗鄙不堪。他拜谒过领主的城堡,也曾造访古代族民的遗迹,但它们都是冷冰冰的石头,怎能与眼前这富丽堂皇的厅堂相比?

    一位戴黄金面具的绅士在宴会厅中迎接他们。狄奥多拉女士和她的男伴同他寒暄起来。康斯坦齐娅对安托万耳语:“他就是舞会的主人,费尔南多·因方松先生。记住他的面具。如果他待会儿和你讲话,你可别傻乎乎地认不出他。”安托万点点头。之前康斯坦齐娅给他恶补过宴席上的礼节,所以他不至于手足无措得出洋相。

    幸好费尔南多没有跟他们一一客套——他的客人太多了。他礼貌地请诸位远道而来的客人随意玩乐,然后迎向下一帮客人,举止委婉得体,丝毫不令人觉得冒犯。

    第9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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