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耽美 > 教主有难

正文 第8节

    教主有难 作者:司泽院蓝

    第8节

    ……三花五宝酒就已经没人想喝了,伤花五毒酒一听就更不能碰吧?到底有谁那么不开眼啊!

    至少赤霄没那种打算。他木着脸,扫了一眼避之唯恐不及的铜鼎,再看看浑身笼罩低气压的剑神,最后瞅了瞅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空——

    得,今天时间差不多了,还是先开房吧!其他事情明日再议!

    在这件事上,晏维清显然具有最灵敏的反应速度和最短暂的反应时间。不过一弹指的功夫,两人就双双进了同一间房。

    既然是道口小客栈,墙壁的隔音功能显然不能指望。所以赤霄合上门后,还是用最保险的方式开口:“我瞧五毒教就是来搅混水的,你不必太过在意。”

    晏维清听了,才有点动作。他解下竹笠系带,把它放在一边,这才沉声问:“你怎么知道?”

    赤霄便把他刚刚的猜想大致说了一遍,最后得出个结论:“与其说紫兰秀是冲着白山教来,不如说她冲着凌卢……不,凌卢手里的东西来更合适。”

    一听到毒,晏维清蹙起的眉头就没消下去过。“你的意思莫非是,凌卢在你身上用的毒,并不是想毒死你?”

    “这只是一种可能……”赤霄试图解释,然而半途又顿住,因为他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客官,您有东西忘了。”店小二心惊胆战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虚弱得像是随时都会断气。

    赤霄和晏维清交换了一个目光。他们能忘记什么?除了紫兰秀刚送的可怕玩意……

    晏维清刚想说不要了,但赤霄忽而想到什么。“让他进来。”

    “……拿进来吧。”虽然晏维清十分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刚才那位客官一定要我把这个送给您,”店小二哭丧着一张苦瓜脸进门,手里提着一个已经用麻绳系好的铜鼎,“还必须送到您手边!”

    晏维清完全无语了。三花五宝酒是五毒教镇教之宝,没错;人人都想尝试它的神奇功效,没错;但那都建立在没看过的基础上!谁在亲眼看到里头泡着的活物后还有喝的欲望?

    但赤霄忽而笑了,在这种情况下堪称反常。“关门。”他用非常低的声音吩咐。

    如果说晏维清在看到赤霄的笑容时还是疑惑,听到这句话就变成了肯定。“他是谁?”反正肯定不是店小二!

    赤霄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向来人。“宋员外,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第34章

    宋员外?

    晏维清很艰难地从记忆里翻出一点零星印象。这名字他听过,似乎在……杭州?不过,他怎么觉得,宋员外这名字对应的似乎是个油光满面的胖子呢?

    既然是店小二,就显然不可能长那样。事实上,他身材中等,面目平凡,属于扔到人堆里绝对找不出来的那种,堪称当代店小二的模范。

    但现在,这个店小二的模范做了一个不那么模范的事——他利落地跪了下来,膝盖碰到地面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是属下无能,请圣主恕罪!”

    毫无疑问,这店小二是白山教中人易容装扮。可想到这里,晏维清紧蹙的眉头并没松开。因为他还听说,白山教里最擅长易容的人,正是音堂百里歌。

    ……不对啊,不是说音堂反了吗?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晏维清看了看没有任何意外神色的赤霄,又看了看疑似百里歌的店小二,没有出声。难道赤霄早就料到秦阆苑要反,所以特地安了个钉子?

    “起来吧。”赤霄依旧坐在桌边,手隔空一抬。

    百里歌只感到一股柔和坚实的气劲托着他站直身体。“圣主……”他再次道,眼里和语气里都是倏然炸开的惊喜,“您果然全好了!”

    赤霄点了点头,没打算在这话题上多花功夫。“你不能待太久,有什么事就说。”

    百里歌张了张嘴,视线却落到晏维清身上。赤霄同样看过去,意识到属下在担心什么,不得不打了个圆场:“不用在意。”

    百里歌立刻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六哥被五哥抓住了,七妹还躲着。”

    虽然有所预料,但真听到确定消息时,赤霄目光一利。“老六情况如何?”

    “目前还好。”百里歌简短地把前后带了一遍,又道:“是我和五哥说,留着活口才能让您更快进山……请圣主责罚!”

    赤霄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若你不这么做,现在老六怕是已经出了好歹。”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问:“老五把老六送到总坛了?”

    “这还不确定。”百里歌立刻回答,“看五哥的意思,他应该想在总坛和道上都设伏。”言外之意,张入机会在哪里,全看凌卢心情。

    那就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赤霄想。“那大姐情况如何?”

    “大姐还在后山雪牢里。”说到这个,百里歌声音忽而低下去,隐带愤恨,“大姐年纪大了,在那种地方呆着,又疏于照料,伤情反复,一直好不了!”

    赤霄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秦阆苑对他下黑手就算了;华春水在教中可谓是长姐如母一般的存在,秦阆苑也能狠下心……

    这绝对是留不得了!

    无视内心开始升腾的怒火,赤霄继续问:“那老三和老四呢?”

    “三哥的意思一直摆在那里,他只认圣主令;四姐也一样。”百里歌眼里的神色依旧有些紧绷,“他们夫妻俩给二哥立下了一年之限——如果二哥一年之内找不到圣主令,他们便要自立门户。”

    赤霄一愣,随即笑了。“这招倒是狠极了。”财政大权都在危寒川夫妇手里,若他们自立门户,秦阆苑要拿什么维持白山教的开支?

    “是,”百里歌赞同,“二哥差点要把总坛整个儿翻过来了。”

    赤霄哼笑一声。旁人听了圣主令的名头,总觉得那是一面真正的令牌,却不知那其实是白山教的教主心法。秦阆苑犯下的错误与此类似;他认为教主心法必定记录在某本秘籍上,杀了他赤霄就能夺得,却不知那本秘籍早已被毁。

    但嘲讽归嘲讽,正事还是要提。

    “这一年之限眼看着就要到了,”赤霄沉吟道,“你让人和老三老四说一声,老二绝对做得出鱼死网破的事。”

    百里歌点头。危寒川所率珠堂、吴月所率方堂都是线人暗号联系,直接杀了他们并不能把两个堂口据为己有。不得不说,这正是危寒川和吴月好端端地活到现在的一个重要原因。剩下的三个月里,若秦阆苑再不能名正言顺地坐上他觊觎已久的教主之位,教中必然血拼。

    “那圣主您现在……”难道就这么上山去吗?

    赤霄摆手。“我自有打算,你们不必担心。”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你能不来就别来,以免暴露身份。”

    虽然赤霄的功力看起来确实已经全数恢复,但百里歌仍旧有点忧虑,针对赤霄带的人——晏维清已经摘了竹笠,一条黑布带完全不影响百里歌的辨认能力。“可圣主,那个……晏大侠他……”

    被点名的晏维清面无表情,就算听出对方的怀疑也一样。

    “他?”赤霄瞥过去一眼,立时就找到了理由:“我还欠他一个救命之恩。”

    ……所以带人回白山报恩?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呢?

    百里歌早前就反对过宫鸳鸯和张入机把赤霄交给晏维清带走的决定,此时依旧不怎么信任晏维清。但必须得说,这种不信任或者敌意确实因为赤霄恢复而有所消减。再加上赤霄明显不在意,他也就勉强压下那些已经到喉咙口的质疑:“那属下先告退了。”

    “弄点动静才好。”赤霄追了一句。这客栈里里外外都是江湖人士,戏当然得演全套。

    百里歌心领神会。他顺手把门边的盆架一推,然后就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您说要打开看看,又不是小的……我早就说了我不要,你就不能长点耳朵听吗!……大爷您息怒,是小的鲁莽……知道了还不快滚!……诶诶,是!”

    这一段对口相声简直惟妙惟肖,一个人把捧哏和逗哏都干完了。全程围观的晏维清默默无语,因为他就是那个被强行相声的人。而且他还不得不承认,百里歌模仿的声线竟然真的挺像他刻意低哑的时候,相似度足有十之七八,不熟的人完全听不出问题。

    原来百里歌不仅易容一流,口技也一流?

    赤霄目送百里歌点头哈腰地提着那个铜鼎出去,回头便看到晏维清带着点沉思的脸。“怎么,有想法?”

    “怪不得我没第一眼认出他。”晏维清平铺直叙地道。一个人的样貌声音都能变,那辨认难度太高了!

    赤霄噗嗤一乐。“确实。若老八想藏起来,没人找得到他。还有呢?”

    “怪不得秦阆苑和凌卢大半年都没找到你,九春的开价还那么高。”晏维清继续陈述。百里歌负责消息传递,在其中动点手脚太容易了!至于开价问题,瞬时也合理了——有危寒川在后头顶着,怎么可能捧不出一个头牌!用银子狠命砸就是了!

    “我现在有点担心了。”赤霄这么说,但微笑表情和话语内容显然是两码事。“听你的意思,你似乎已经把我教摸透了,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晏维清确实已经弄懂了白山教八个堂口的顺序和主职,但他并不认为那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事情是,赤霄明着有华春水、张入机、宫鸳鸯的绝对支持,暗着还有百里歌、危寒川、吴月的忠心。

    六对二,这胜算比他之前设想的大多了!

    不过这也说明,赤霄一开始就有所防范,但却没打算对秦阆苑和凌卢下狠手;不然,掌握绝对优势,又怎么会落到之前濒死的境地?

    “对别人倒是心软。”晏维清冷不丁说了一句。

    猛然一听,赤霄还有点怀疑,觉得自己可能对其中的抱怨意味判断有误。但在对上晏维清的双眼时,他就发现,那并不是错的。“就算只有两个堂口反了,打起来也是很伤元气的。”

    所以能不打就不打吗……晏维清在理智上可以接受这种解释,但在感情上不能。“你用自己的命当白山教稳定的赌注。”他犀利地指出了整件事的本质。

    “谁让我是教主呢?”赤霄已经闻出了剑神的怒气,但依旧试图蒙混过关。

    晏维清的脸色果然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愈发黑沉。但在赤霄猜测他要发火的时候,他却另起了一个话头:“刚才对紫兰秀,你为什么会写那四个字?”

    “那不是歪打正着吗?”赤霄觉得他现在得特别注意说话语气。有些事他认为必须得做,但有可能超出晏维清的接受底线;就像现在。“你之前编的那些话,她显然听进去了;我后面想说服她,当然要依样画葫芦,顺着你的话尾编下去。”

    ……假装一对飘零江湖却情深意笃、甚至到你死我也不活程度的夫妻,好博取紫兰秀的同情分?

    这种方式不怎么入流,然而赤霄一向不是个拘泥于规则的人。晏维清也不是真的在意,不然他也不会开那个头。但是,如果一个人敏锐到能精准地把握陌生人的心情,那他真的会迟钝到发现不了别人对他的心意、又或者自己对别人的心意?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晏维清突然问。

    “……什么?”赤霄一时间没跟上晏维清的思路。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晏维清又重复了一遍,“楼兰?还是比楼兰还早?”

    话题跳跃太快,赤霄有点惊讶。等回过神,他就觉得谈话方向朝更糟发展而去:“你不是说不问了吗?”

    晏维清垂下眼,沉默了好一阵。在房间气氛变成真正的凝滞之前,他总算开了口。“可我没法不在意,尤其在想到——”他抬头,重新注视着赤霄,“你为了我走火入魔,而我直到最近才发现!”

    赤霄怔了怔。不是为晏维清猜对,而为晏维清说出口。“这……”

    “先让我说完。”晏维清飞快地打断他,“让我再想想——这么多年,若我一直没发现,你就打算永远不说?相比于坦白,你更愿意让我杀了你,对不对?我想你大概怕影响我,但里面真的没有不信我的成分吗?退一万步说,你真觉得我能杀你?你不觉得这对我要求太苛刻了吗?”

    赤霄很想说“当然不是”或者“当然没有”,然而对着晏维清的双眼,他无法否认,因为对方基本都是对的。

    晏维清继续说了下去。“当然,都是你的选择,我并没什么资格指责你。”这句话还算平静,然而接下来一句简直接近咆哮:“可你到底有没有把你自己当回事!”

    第35章

    来这么一出,接下来什么气氛可想而知。沉默地用了饭,沉默地洗了澡,沉默地躺上床……不管是谁,都没有弄出哪怕一丝多余的声音。

    赤霄微微阖眼,身侧另一人的呼吸轻而悠长,他却有些心乱如麻。

    他知道了那种感情却不坦白,有部分原因正如晏维清所说,不想影响另一人、觉得自己捂到死最好。至于他自己的死法,当然是死在相当的对手手上最好。

    他曾经认为这是最妥当的处理方式,这本来也确实是最妥当的处理方式;当且仅当晏维清蒙在鼓里的情况下。现在晏维清意识到自己有类似的感情,就有那么一点不合适——他一个人替两个人做了决定,也就意味着对晏维清的要求变高了,也变得过分了。

    而还有一部分的原因,晏维清也指了出来——白山教的存亡。身为一教之主,总有些不得已的事要做,偶尔也需要在针尖之上的位置摆正平衡,甚至以性命相博。

    这两点正是他不反驳的缘故。事实摆在那里,没法强词夺理。

    但这两点并不是全部。晏维清认为他早在十数年前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感情;然而,也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直到确实发现自己有走火入魔的趋势时,才觉出味来——

    他以为他对晏维清的耿耿于怀来自于不愉快的分道扬镳,来自于剑门关的惨败,来自于他必须要胜过对方的执着……

    这些大概都不算错,可都是表面因素。他一直在意晏维清,最早是密友,中间是对手,后来……他震惊却又不怎么意外地发现,那是因为晏维清早就走到了他的心上。

    执念过深,已成心魔。

    虽然发现时间长短这个问题误会好像不大,但赤霄觉得他该解释。毕竟,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只有走下去一条路,坦诚会更有利;但他同时认为,现在不是个解释的好时机。也许,等到教里的事情解决,晏维清会更容易说话一点?

    想到白山教,赤霄就很快想起白日大堂里的那些人。

    五毒教紫兰秀醉翁之意不在酒,可以头一个剔除考虑。再看金棍门,门中长老都没来一个;对虾兵蟹将来说,银钱的吸引力大概更大些,相对容易打发。

    剩下四个门派基本肯定会联合,以求与白山教正面交战时占据上风。其中,峨眉和青城互相看不顺眼,绝对不可能支持对方做带头的那个;那就只剩下嵩山或者华山。

    赤霄的心思在嵩山丁子何和华山沈不范之间转了一圈;他俩就是白日里的黑衣和青衣老者。

    丁子何的武功不过尔尔,在嵩山派中也就堪堪能挤进前十;然而他辈分极高,是现任嵩山掌门雷一云的师叔。至于相对年轻的沈不范,听闻他的华山剑法比他掌门师兄邱不遇还要厉害几分,但吃了入门晚的亏,不然现在华山掌门就该是他了。也正因为此,从邱不遇接任掌门后,师兄弟的关系就没好过。

    赤霄很能理解沈不范上白山的动机,但他看不出丁子何的。嵩山派让这种一把年纪、武功又不特别能服众的人长途跋涉到极西之地,真的不是没事闹着玩?

    虽然,如果把武功和资历结合起来考虑,还是丁子何做主的概率高些,但这样的临时联盟,推举谁管事可能都差不了多少。大家心里都有一盘小九九,并不见得有从几根筷子变成一把筷子的实力。

    赤霄把面上的情况考虑完,又想了想可能暗中潜伏的势力。毫无疑问,这类人更多而且更难预测,怕是要到上山以后才能看出来。

    面对这种威胁,赤霄不得不担心教中如何应对。因为显而易见的原因,画堂、机堂、弦堂现在基本形同虚设,珠堂和方堂大都武功平平,剩下毫堂、香堂、音堂……

    赤霄相信秦阆苑必定早已把毫堂精锐都召集到白山,香堂也同样。他们这么做最早也是最根本的目的是篡权,现在则要兼顾两边——一边想要抓住他,一边必须对抗入侵者。不得不说,就算占据地利,要来个全胜也没那么容易。

    一开始就帮着秦阆苑打嵩山派等,还是先救自己人?

    以前的赤霄可能犹豫,但现在的他完全不用思考,果断选择后者。他素来把白山教摆在第一位,但秦阆苑和凌卢都已经证实了他们的狼子野心,便不必再浪费机会了!也许晏维清说得对,他是有些心软;但他至少能保证,绝对没有第二次!

    就在赤霄想着第二天如何告诉晏维清他要先去后山雪牢时,远处忽然响起了隐约的唔喔声,极像鸡鸣。

    轻眠的晏维清几乎是立时睁开了眼睛。大半夜的,四周还是荒山野岭,哪来的鸡叫?

    房中灯火已灭,伸手不见五指,但赤霄敏锐地感觉到了对方身上传来的警惕感觉。

    “……公鸡?还是人?”晏维清用极低的声音问,显然也知道赤霄醒着。

    “都不是……”赤霄在心里默数,一面分神回答:“是山鹧鸪。”

    晏维清不说话了。他想到白日里重碧酒的事情,便不免觉得,这山鹧鸪估计还是白山教中的暗号。九坛喝掉八坛,来的是百里歌,正对上喝掉的数量;如今这山鹧鸪,听的莫非是叫声次数?

    一、二、三……七!

    在确定到此为止后,赤霄披衣起床。晏维清注视他隐约的身形,再开口时声音清醒到不能更清醒:“你要去见宫鸳鸯?”

    赤霄穿衣的动作顿了一顿,拿不准晏维清的意思。他确实要去见宫鸳鸯,也并不怕晏维清看;但他不能确定,晏维清现在有没有心情和他一起去。

    “……嗯。”最后他只能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正是月末,不见残月,边星寥落,给山风回荡在林间的声响平添了不少可怖之意。赤霄完全没在乎已经有些凛冽的冷意以及暗色朦胧的视野,循着山鹧鸪指示的方向在高大笔直的油樟木之间穿梭。不多时,他就立在了一片略开阔的林间空地上,那里已经有三五个黑衣人等着。

    “圣主!”为首的黑衣人立时跪了下去,激动得都有些颤抖;她身后的人也同样。

    “赶紧起来,鸳鸯。”自杭州分别后,至今已三月有余,赤霄难得露出欣慰的笑容。

    宫鸳鸯依言起身,依旧很激动:“圣主,您现在情况如何?”

    “我情况如何,你不是一直看着吗?”赤霄温言道。“前一段日子,苦了你们了。”

    宫鸳鸯立时拼命摇头。“那都是我们该做的!”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赤霄问,语带关心。

    “我倒是还好,但六哥他……”宫鸳鸯咬紧下嘴唇,反手往腰间一摸,便拿出两面令牌。其中,象牙玉牌上刻着琴弦,而玄黑铁牌图案则是线条硬朗的机括。

    赤霄一看就明白了。张入机再次负责断后,而且已经打定主意,豁出性命也无所谓。“凌卢还想要挟我,老六一时半会儿应当不会有事。”

    这话本是安慰,但宫鸳鸯一听就又跪了下去。“不能救回六哥,是鸳鸯无能,求圣主责罚!”

    赤霄不得不亲自把人扶起来。“行了,现在还想着责罚的话,我岂不是马上就变孤家寡人了?有那个功夫,你不如先告诉我你知道的情况。”

    宫鸳鸯用力地握紧了令牌,从善如流。“总坛戒备森严,我们没能靠近。这也就算了,后山巡逻的人也比正常时多出一倍,我们想去看看大姐都不可能!”

    “那是因为秦阆苑料定我们会去救她。”赤霄冷静分析。“这事儿明摆着,他也没必要暗着来。”

    宫鸳鸯也知道这点,但她依旧愤愤不平,和百里歌的反应如出一辙。“二……秦阆苑他怎么能!那可是大姐啊!”

    赤霄毫不意外,同时在心里盘算起他单枪匹马救出华春水和张入机的可能。先把这两人安置好,他才能专心对付秦阆苑、凌卢以及想要浑水摸鱼的武林人士,没有后顾之忧。不过,在那之前,他当然得保证他自己的武力值达到最高峰——

    “赤剑现在在哪儿?”

    这正戳中了宫鸳鸯的另一个怒气点。“秦阆苑拿着呢!可他又不会用!依我看,肯定是因为他没有圣主令,这才借您的赤剑狐假虎威!”

    赤霄暗道一声不妙。若秦阆苑把他的赤剑随身携带,那他想要偷偷潜入、先取回它的难度就大幅度上升。要深入毫堂包围不说,可能还不得不对上人……不过话说回来,估计这也是秦阆苑特意针对他采取的防备措施吧?不是不能解决,但全身而退的概率就不大了……

    “我和你一起去。”

    横刺里冒出来的人以及声音让宫鸳鸯几人神经霎时紧绷,但赤霄并不惊讶。“你一出手就会被人认出来。”他提醒。

    “那又如何?”从林中暗处出来的晏维清缓步走近他,脸上没有特殊表情。

    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赤霄已经不是第一次领教。“你……”他想说点什么,但刚吐出一个字,就不想说下去了。要是拒绝有用,晏维清还会在这里吗?

    而宫鸳鸯看看赤霄,又看看晏维清,已经完全懵了——等等,谁来告诉她,难道剑神救了他们教主之后还附赠摆平叛徒的售后?这服务是不是过分到位了啊?

    第36章

    同夜,白山顶。

    议事厅里,秦阆苑就着烛火跳动的光芒看完手中暗报,嘴角依旧平板。“嵩山、华山、峨眉、青城……这些倒是和预料中的差不多。”

    凌卢坐在他侧面,闻言冷哼一句:“这些自诩武林正道的嘴脸,真是看了就恶心!”

    秦阆苑点头表示赞同,但并没就此发表更多评价,好似习以为常。“其他有些气候的,也就金棍门和五毒教。金棍门中,来的人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五毒教……”他研究性地盯了凌卢一眼,“她们教主怎么亲自出马了?”

    “这谁知道?”凌卢继续冷哼。“五毒那个姓紫的娘们儿,性情向来乖僻!”

    “乖僻倒是真的。”秦阆苑又低头去看摊开的线报。“听说她在道口客栈那里看中了一个女子,想收她入教不说,连三花五宝酒都拿出来了。”

    这下凌卢吃了一惊。“有这等事?”

    秦阆苑便把线报递给他。凌卢一目十行地扫完,略显狭长的眼里全是怀疑,连带声音也少了平素里惯常的刻薄:“这倒是稀了奇了……”

    “要我想,五毒教定然不会没事就带着她们的镇教之宝到处走。”秦阆苑伸出食指,点了点黄花梨桌面,“如果不是演戏,那就是她们另有所图,还是小心为妙。”

    “既然她们也使毒,这事儿自然包在我身上!”凌卢立刻反应过来。

    秦阆苑要的就是这句话。虽然他觉得紫兰秀的来意可能和凌卢有关,但他不关心其中原委,只要凌卢自己处理掉就行。“那你肩上的担子可又重了一些。”

    凌卢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只满不在意地摆手。“这没什么好客气的。我可不觉得,看住一个残废的家伙有什么难的。”

    秦阆苑没说什么。张入机当然不是普通的残疾人,然而他现在就和普通的残疾人没两样……不,中了凌卢的毒,肯定还要更弱。人质一边一个,然后他负责坚守总坛,凌卢负责在道上放冷箭……这安排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除去这些自诩武林正道的人外,还有些别的。”秦阆苑继续最早的话题,“他们的人数和来处还不够清楚,但好似晋冀鲁豫道上的强人更多些。”

    凌卢不觉得有什么意外。白山教在南边势大,没什么流寇草匪敢和他们作对,来的自然都是北边的。“来得越多越好,”他阴笑起来,“我正缺几个试药的!”

    一说到试药,秦阆苑便不得不多看了那张脸一眼。

    白山教的堂口顺序是按照建堂早晚定的,一代一代传下来,堂主年纪大小大致也照着顺序,偶尔有几岁出入。唯一的例外是宫鸳鸯:因为前一任弦堂堂主意外暴病而亡,她自动递补上去,便成了堂主中继任最晚、也是年纪最轻的。

    然而,若从样貌上看,行五的凌卢才是八个堂主中最年轻的。还没听说世上有什么灵丹妙药能让人真的永葆青春;现在凌卢要人试药,试的什么药显而易见。

    但还是老话,秦阆苑只要教主之位;只要凌卢支持他,其他统统无所谓。“那些强人人多口杂,还有江湖散客。若赤霄想趁我们不注意时上到白山,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混在那些人之中。”

    “确实,这样找是有些难……”凌卢皱了皱眉,随即又舒展开来。“可有张入机在,我不信到时候他自己不会现身!”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秦阆苑道,点到即止。“那些人上山,快则七日,慢则十数日。咱们做的准备最好都再检查一遍。”他最后叮嘱了一句。

    “秦堂主,这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谈话告一段落,秦阆苑目送凌卢离开,原本带着关怀的视线慢慢冷下来。

    凌卢从小心高气傲,看中的东西都必定要拿到手,哪怕不择手段。像赤霄,一个不注意就被这样的人咬牙切齿地惦记上了。

    想想看,对凌卢来说,万人之上的白山教教主都没有赤霄的命来得有吸引力……那得是多可怕的执念!

    这种执念让凌卢成为了一个好棋子,然而绝不是好部下。凌卢从不跟着其他堂主按排序称呼;除非必要,他连某堂主都不会出口。他认定赤霄恃才傲物到没把他们这些属下放在眼里,但实际上是他从没把从教主到堂主的其他人放在眼里!

    必须得说,赤霄确实是不世出的武学奇才,教主做得也算仁至义尽。可凌卢呢?若不是有些疯劲儿,怕是连赤霄的一根小手指也及不上……

    灯花噼啪一声,唤醒了沉思中的秦阆苑。夜已深,四下无人,他便自己取了袖中镔铁判官笔,除去已经燃到焦黑垂落的油芯。烛光倏地一亮,映出了那张刻板脸庞上显出的奇异微笑——

    等他大事一成,头一个要除的便是凌卢!

    至于凌卢,他拐出好几条走廊,才恨恨地啐了一声:“那个姓紫的臭娘们儿,还没完没了了!”

    第二日。

    不知道是应了心情还是气氛,一大早就不见日头,满天乌云低回,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日子不大好。”晏维清背着手立在窗前,似乎在远眺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在看。

    赤霄坐在房中圆桌边,闻言只嗯了一声。见过百里歌和宫鸳鸯之后,他大致有了些想法,现在正等待时机。江湖散客必然不会自己打头阵;而如果他没料错,嵩山等派今日必定会达成初步一致,因为拖不下去了。

    晏维清显然也这么觉得。“待到下雪之时,不管是出行还是别的什么,都要更麻烦。”他回过头,“你确实不想先上山?”

    赤霄很快就听出了言下之意。照常理推断,抢在别人上山前杀个措手不及,应该会更有利于救回华春水;但目前秦阆苑已经防范周全,那早晚并没太大的区别。“无妨。”他说,想了想又补充:“且昨日五毒教来那么一出,你我定然已经落入有心人眼中。若今日无缘无故消失,更惹人注目。”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晏维清点了点头。“那就要混在那些人之中上山,再找个契机脱离。”先解决华春水、张入机以及赤剑的问题,再解决叛徒以及嵩山等派的问题!

    赤霄没肯定也没否定。他内心里还是抵触让晏维清插足这个烂摊子的想法,然而他又很难拒绝晏维清。若他中秋时没一时冲动,现在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这种后悔,晏维清隐约读出了一些,心中暗叹。

    他不怀疑赤霄的心意,上次赤霄也确实说过“你赢了”这样的话。但前头十数年摆在那里,赤霄不可能一下子就把心里的顾虑都放下。事情开了头,赤霄不好后退,然而也不见得会稳步前进。什么都没那么容易:若说一句话就能得到圆满结局,赤霄就不会憋着自己直到走火入魔也不吭一声了。

    换句话来说,他们都是固执的人,只有事实才能说服他们;不少问题还需要时间磨合,以达到他最终的期望。

    这么想想,晏维清就觉得,不该逼赤霄太紧,至少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马上面临不止一场鏖战,太过分心不是个好主意。

    “昨晚的事,是我太过急躁。”他忽而说。一字一句,无可错辨。“我关心则乱……你不要往心里去。”

    又来,晏维清真是把他的软肋捏得清清楚楚……素来吃软不吃硬的赤霄忍不住在心里毫无形象地哀嚎了一句。一路上,晏维清处处示弱,已经是各种以退为进了好么!这样一来,他除了点头接受,还能说什么拒绝?

    果不其然,晏维清见赤霄没出声,便继续陈述下去:“我那时只是想到,若你一早就把那些居心叵测的人除掉,便不会出后来那样的性命之忧。不过我冷静下来再想,你既早已知道,那不动手肯定有不动手的原因。”

    话说到这份上,赤霄也装不了锯嘴葫芦。“确实有。”他叹气道,“我想你已经听见了……还不止一次。”

    不止一次?晏维清迅速做了个排除法,马上就恍然大悟。“……因为华春水?”

    赤霄点头,然后挑了几个重点说起来。

    白山教的传统是,不管是教主还是堂主,都会在任上培养下一任继承人,从中择优。这种方式能最大程度地避免换代时产生的动荡,白山教借此迅速发展壮大。坏处当然也有,就是论资排辈的风气明显。

    作为补救措施,教义里才有要求教众亲如兄妹这条。当然,教义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实践情况另当别论。

    “……难道你原来不是……”晏维清几乎在一瞬间就抓住了重点,关于赤霄似乎不合时宜的心软,关于华春水显然相当高的隐形地位,还关于为什么会有人反叛。如果赤霄一开始并不是照教主继承人来培养的,那这些问题全部都说得通了!

    “确实不是。”赤霄点了点头。“我原来只是塔城分堂主的儿子,和总坛十万八千里远。然而老教主一眼就挑中了我;我原以为他想要我做近侍影卫之类,没想到却是教主……”他没说下去,略微苦笑。

    现在,晏维清完全明白了。大家都在各自的跑道上辛辛苦苦熬资历,突然空降了个年纪轻轻的最高领导……

    服?一开始怎么都不服吧?

    “是华春水帮你坐稳了这个位置,而她显然不希望你们自相残杀。”他很快得出了最接近事实的推测。“大部分人最后还是承认了你这个教主,然而秦阆苑和凌卢并不……”他话锋忽而急转直下,从推测变成了冷冽:“他俩之中,谁之前有机会接任教主?还是说,都有机会?”

    “秦阆苑。”赤霄轻声回答。“至于凌卢,我想他对我有点误会。”

    ……什么误会能到置之死地而后快的程度啊?这肯定只是不想要他担心而轻描淡写吧?

    晏维清的直觉这么告诉他。那种直觉还驱使着他离开窗边,走到赤霄身侧,俯身握住对方放在桌面的手。“我的错。”他再次诚恳道歉,“没有下一次。”

    赤霄垂目,小幅度动了动手,让他们十指相扣。等他再抬起头时,视线正正落入那双星河般的眼眸里。然后他突然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太近了,似乎已经能听到轻微吞咽口水的声音……

    “客官,您要的早点来了!”

    店小二欢快地推开虚掩的房门,定睛一看,顿时觉得整个人不太好。

    ——卧槽,他看到了什么?

    百里歌觉得自己眼瞎了。不不不,他肯定没看到圣主和剑神深情对望、并且似乎下一刻就能亲在一起的样子!这不可能!就算圣主想给他们找个圣主夫人,那也必须不能找晏维清这样的啊!

    第37章

    又过了半个时辰,天气依旧没好转的迹象。不过,嵩山、华山、峨眉、青城总算达成了一致,勉强推举出丁子何做那个统筹兼顾的人。

    “丁某武功不过尔尔,”丁子何朝其他三派逐一拱手,“也就是痴长了些岁数,多谢诸位还卖丁某这张老脸。”虽然他竭尽全力地想要让自己显得谦虚,可得意还是压抑不住地从他眼底冒出来。

    接下来就是一阵客套的场面话。

    丁子何素来好面子,在场其他人都知道,也看得出。但话说回来,自诩武林正道的,也没几个不好面子,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就比如说沈不范。

    他的武功才是在场诸人中最高的,所以他坚定认为,他比丁子何更有能力,也更合适。只要一想到,若是他们赢了,头功就要平白落到一个不怎么出力的人头上,他万万忍不了。

    然而,这种话只能心里想想。他的武功是高,然而还没高到让众人乖乖闭嘴的地步。若是到晏维清或者赤霄那样,别说华山派嵩山派不放在眼里,整个江湖都可以横着走!

    一想到这种未来,沈不范就抑制不住激动。同样也为了这种未来,他决定再忍一次——说是到时候看丁子何统一指挥,但谁会乖乖地给嵩山派挡枪口?到时候他自己见机行事,管其他人去死?

    类似的这种想法,峨眉青缺师太和青城印无殊长老也有。和沈不范不同,他们倒不认自己武功第一,但见机行事是肯定的。另外,他们还要多担心一件事,就是防范峨眉/青城暗地里给己方使绊子。

    “听闻白山岩壁陡峭,乱石满路。”青缺师太说,语气凉凉,“咱们可得小心着些,别在登顶前就折在了半途。”这话语带双关,意指半路内讧。

    印无殊扫过去一眼,山羊胡极难察觉地抖了下,像是嘲讽。“那是自然。若连走条山道的本事都没有,还是趁早收拾收拾,回家喂奶去吧!”

    眼见着两边的火药味又浓起来,丁子何赶忙插进去转移话题:“无妨,我派弟子已寻了精通白山地形的当地人为咱们引路。”

    “带路的?”沈不范问,“这人可不可信?”

    “那是当然!”丁子何立刻打了包票,“谁不知道魔教占山为王、作恶多端!今日咱们聚在这里,不仅是为了中原武林惨死在魔教之手的同道报仇雪恨,也是为了还白山脚下、乃至西南边陲一直被欺压威吓的百姓一个公道!天时地利暂且不说,人和咱们是占定了的!你们说,是不是?”

    “丁兄说得极是!”

    “就是这个理儿!”

    在场诸人纷纷附和,全都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虽然这个临时联盟实际上一盘散沙,但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就是武林正道经过友好和平的磋商后,便浩浩荡荡地往白山去了。加上前前后后的江湖散客,常年令人敬而远之的白山从未如此热闹。

    赤霄和晏维清就两个人,很容易就夹在了上山的武林人士之中。这路赤霄熟得不能再熟,又考虑到要选择一个更好的观察全局的角度,他便选了个靠后的位置,不紧不慢地缀着。在后面一伙儿蒙面黑衣人的衬托下,他的黑纱黑斗篷简直正常极了。

    晏维清也就同样不紧不慢地和他并肩前行。“……后面那些人从哪儿来的?”他用只有赤霄听得到的声音问。

    赤霄保持着双目朝前的姿态,然而耳朵在不动声色地注意前后左右的动静。“不知道。想分口汤的人不少,也不差这几个。”

    晏维清没肯定也没否定。“这动静,比我想象的大。”

    “有利可图,自然人人趋之若鹜。”赤霄冷冷道。“不过,动静大了,秦阆苑不可能没有准备……”说到这里时,他的声音更冷了:“我还真想看看他们怎么打!”

    赤霄之前吃了秦阆苑的亏,现在有作壁上观的看热闹心态实属正常。晏维清同样哪边都不偏帮,自然表示赞同:“只要有空,确实是个好消遣。”

    这话说得就有些不符合大侠身份了,赤霄没忍住多看了他一眼。“你倒是十数年如一日没有变。”当年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晏维清也是这么——狂!

    “我以为这话应当我来说……你明知道你也一样。”晏维清含笑回答。“不过,只有你会对我这么说,也只有我会对你这么说。”

    年少轻狂,策马电霜……虽然内心里的某根弦已经被回忆触动,但赤霄还是没忍住吐槽:“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把云长河置于何地?”论起竹马竹马,那毫无疑问云长河才是晏维清的竹马啊!

    然而晏维清从另一种角度反驳了他:“我确实不知道,你有这么容易帮别人说话。”

    赤霄差点瞪回去。云长河是你发小,不是什么别人,谢谢!而且,为什么他好似又闻到了酸味儿?

    酸味儿并不是赤霄的错觉,因为晏维清下面说的是:“我素来知道你喝酒,但我昨日才知道你如此海量。”八坛重碧酒,酒量差点的闻着都醉了;然而赤霄喝得涓滴不剩不说,毫无醉意不说,就连脸色也没变半分!

    ——所以就算是九春,也没人能灌醉他对吧?

    这话听着好似平常,但赤霄立马想起了某些场景——他和云长河一起喝酒,他喝了一点就装醉套话,然后晏维清就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把他抱回房了……

    停!打住!公主抱的姿势他真是永远也不想回忆好吗!

    赤霄深刻觉得,他走火入魔最大的遗留问题不在欠人情,而是他在晏维清面前多出了许多黑历史,每一个他都不想承认的那种。“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这话语气依旧很冷,但在晏维清听来,就是嘴硬的情趣。“但我总会知道的。”他不在意,只这么笃定地说,唇角笑容里竟然带上了一丝得意。

    赤霄简直没眼去看晏维清,他怕他一看就牙痒,继而想要出拳揍掉那可恶的笑意。从来没人告诉他,剑神柔情蜜意起来连他也招架不住啊!

    跟在他们后面的黑衣蒙面人也觉得他们没眼看前面的夫妻俩。明明那两人只是偶尔对视两眼,没有身体接触(他们都怀疑视线也没接触,因为隔着层纱),但为什么就有种不可直视的感觉呢?似乎还有种莫名的气味,熏得他们眼睛疼心口也疼?

    ……难道有人暗中放毒?

    为首的蒙面人做了个暗号,瞬时把警惕程度又往上提升了两个档次。

    一群人在接近日中时出发,午后并没有休息,一直赶路。也亏得如此,在傍晚变天时,他们得以赶到预定的落脚点,一大片往外突出的岩壁。

    “妈了个巴子的,这贼老天,怎么说下雨就下雨?”

    “就是,一下子冷了!”

    “冷还是其次,下雨路滑,走起来就慢得多!”

    “也对,这都是快九月的天了……”

    “所以还是得赶赶。若等到下雪,那就更没指望了!”

    众人自去生火做饭安顿不提,各种私语同样夹杂其中。天公不作美,刚第一天就下雨,不像是个好兆头,他们心情普遍阴郁。

    赤霄听了几耳朵,又极快地把丁子何等人扫了一遍,然后视线就定在岩壁外哗哗而下的透明水帘上。他们正处在一个坳口,山下弯路的景色略有模糊,但一览无余。

    “……五毒教果然在最后。”赤霄终于发现了那些醒目的彩衣。

    闻言,晏维清也看了过去。“只要她们别再缠着你、要你入教,干什么都无所谓。”

    赤霄顿时就没脾气了。“说正事!”不管白山教是不是魔教,他都是堂堂教主,哪儿能看上五毒?

    “这不就是正事吗?”晏维清丝毫不觉得有哪里不对。“你不也说了,她们的目标像是和凌卢有关?那不就挺好的,还有人帮你拖住他!”

    “据我所知,五毒教向来不正面出击。”赤霄没那么乐观。他不真的认为紫兰秀有帮他们的闲心,而且觉得里头很有些问题。但问题在于,现在没人能解答他的疑惑。

    “那就随她们去。”晏维清也没坚持,只用眼神示意了下远处,“要我说,五毒教还没那些人来得可疑。”

    赤霄不用看就知道,晏维清说的是白日里跟在他们后面的黑衣蒙面人。那些人似乎自成一体,不仅远离嵩山等派,也离其他江湖散客远远的。现在绝大部分人都在岩壁下躲雨,而他们非得进到树林子里头去。

    “话说起来,”赤霄眯起眼,略有沉吟,“他们一直在我们身后,但我好像没听到他们说一句话?”这显然不太正常吧?

    “有所防范。”晏维清点明这点。“就不知道是哪路人。”他停了停,又问:“是你教里的吗?”

    反潜伏什么的确实是个好计谋,但赤霄仔细辨认了一遍,果断摇头。“没一个像的。”

    “那就是有些人约好了一起行动。”晏维清分析,“从他们早就聚集起来、还统一装扮来看,若不是幌子,就是有人势在必得。”

    势在必得……吗?

    赤霄再次眯起眼。这戏,竟然越来越好看了!

    第38章

    突然出现二三十号黑衣蒙面人,行迹还很诡异,当然不可能只有赤霄和晏维清关心。

    “那也不知道是哪路英雄?”眼见那些人没入密林,雨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沈不范就率先开了这个口。

    丁子何摸着下巴上花白稀疏的短须,没有立刻表态。“印兄,师太,你们觉得如何?”

    而印无殊就直接得多了。“沈兄,你说得也是太客气!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他们还蒙面黑衣,哪里是英雄所为?要我说,真是小人也不如,狗熊才是!”他一张猴脸如金纸般,眉宇之间还弥漫着一股病态的青气,这么说时更显刻薄。

    青缺师太最讨厌这种人,忍不住心道,真小人就是你这样的,半斤八两不过如此。不过她一介女流之辈,实在及不上印无殊的口无遮拦,动嘴比动手更不见得有好处,此时干脆装没听到。“他们蒙着面,贫尼认不得。不过,若是看身形,倒像是北边道上的强人。”

    北方人普遍比南方人高大,而那些黑衣人确实各个膀大腰圆,和金棍门有得一拼。青缺师太这么推测,也是常理。

    几人交换了一遍目光,各自沉吟。

    “师太所言极是。”丁子何微微点头,手也从下巴上放了下来,落在身侧青石面上。“那些人平日里占山为王,拦道打劫,名声比魔教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丁兄的意思……”沈不范略微迟疑。丁子何的意思好像是他们该除掉那些黑衣人,但现在谁想和他们动手?当然要保存实力对付魔教!

    印无殊和青缺师太也各自皱眉。他们自诩武林正道,当然不愿和某些声名狼藉之辈走同一条路。攻打魔教本是好听的名头,但和匪类混在一起就相当不妙了。

    丁子何不用猜,就知道在场其他人的心态。“今日,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想为铲除魔教尽一份力的。既如此,咱们就先不要拘泥从前。魔教于白山盘踞多年,根深蒂固,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份胜算。”

    “咱们这么想,他们可不见得也会这么想。”青缺师太立刻提出了异议。“若咱们在前头和魔教拼死拼活,他们在后头偷袭咱们,可是防不胜防!”

    印无殊一直都和青缺师太唱反调,但他这时候也不得不表示赞同。“话虽难听,但确实是这个道理。我印某的话先放前头,青城派绝不会与那些匪类同道!”

    青缺师太也不甘落后地表态:“峨眉派也绝不和那些人同流合污!”

    沈不范自恃武功高强,虽不想出手,但心里并不把草匪放在眼里。此时青城和峨眉都发了话,他思忖着没什么大问题,便也同意道:“他们要打魔教,咱们管不着也不必管;但若要合在一起,确实是万万不可的。”跟土匪强盗没什么道义情理讲;别说那些人可能偷袭他们,反过来帮魔教都有可能!

    丁子何就在一片反对声中笑着摆了摆手。“诸位多虑了。丁某的意思当然不是与他们同流合污,而是……”他压低声音,其他三人识趣地向前倾身,就听得道:“等到山顶,咱们先按兵不动,让那些人先上!”

    这当然是最好的,可没人是傻子。

    印无殊就提出了这种疑虑。“他们真会上吗?”

    “这个丁某确实无法预知。”丁子何继续低声道,“但咱们四派同进同退,可是他们没有的好处。咱们拖着,他们能奈何咱们?耗不下去,便不就只有动手这一途了?”

    这话说得有一定道理,但还没完全说服其他三人。印无殊抱起了双臂,青缺师太下意识地抚摸拂尘,而沈不范依旧是一副蹙眉的表情。

    丁子何再接再厉地劝说:“魔教近在眼前,想必他们也不会不开眼地来打咱们。而且,咱们四派的人加起来比他们多许多;只要咱们同心协力,再警醒些,还担心出什么幺蛾子?”

    沈不范前前后后想了一遍,没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只能顺着丁子何的话尾。“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一条路好走了。只要咱们同心协力,便什么也不怕。”

    事实如此,印无殊和青缺师太也点头同意,勉强把各自的离心稍微收了收。

    雨声哗哗,夹杂着柴火噼啪和人员走动的声响,完全盖过了隐蔽处的话声。然而,赤霄一直在注意各派动静,还是通过岩壁反射听了个全。

    他不动声色地冷哼一声。“不管那些黑衣人的蒙面底下是谁,他们显然都帮了丁子何一个大忙。要知道,那四派的当务之急不是攻打我教,而是他们自己内里就协调不来!”

    第8节

    恋耽美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