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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节

    妖修总在背黑锅 作者:妤归

    第3节

    赵承智握紧拳头,鼓足勇气,在其他人都差不多尘埃落定的时候开口了,“承智深慕南泽真人剑法,愿拜于真人门下。”

    楚南泽一直没有开口挑徒弟,听了这话才看过去,“攻上来。”

    要收徒就要收最合心意的,楚南泽从来不会勉强自己。

    楚南泽手中有剑,赵承智也握着剑,用出了学过的最强的剑诀。

    金丹和练气的差距太大了,没有人指望赵承智能撼动楚南泽,不过是收徒的考验而已。楚南泽没有用剑,于他而言,攻来的八道光剑处处都是破绽,一指点在空隙处,光剑未至其面前已散了干净。反而是赵承智灵力耗尽,忍不住在威压之下退了半步。

    即便如此,能用出略超境界的剑诀算是不错了。

    “炎祈,你来。”楚南泽一眼瞧见少年眼中的战意,更是满意几分。他的徒弟,应该让人输得心服口服。

    能够肆无忌惮挑战一个强者,还无须担心丧命,岂不是最能点燃人热血的事?

    炎祈把全副心神灌注到了战斗之中,此时他眼里只有一个楚南泽,一指破去八道光剑的楚南泽,没有分出半分注意给突然苍白了脸色的赵承智。

    不是展示一下招式,炫耀一下天赋之类的,炎祈额前落下几缕发丝,恰恰掩住兽纹的变换,提拳就揉身而上。简单得甚至像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可连挑剔的莫宗主都不得不承认,这一手,比什么剑诀都能令小师弟喜欢。

    楚南泽是直面攻击的人,最能感受那一拳裹挟的威势,这徒弟养得好了,又是一个能越级挑战的。寒霄剑出可破万法,楚南泽本就是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的人,炎祈未用剑,但意外合了他的道。

    差距依旧存在,楚南泽并指成剑,不带烟火气地拂开了炎祈。战斗没有结束,炎祈借力飘远了些,身体诡异地在半空中弯折了一个角度,张嘴就是一团火吐了出去。

    火焰是小小的一点儿,赤红的,温度似乎不高,楚南泽却终于拔剑了,仅仅是拔剑的动作,寒气迅速包裹住火焰,凝结成冰。

    砰的一声闷响,冰碎裂着散落在地。

    炎祈的招式看着动静小,那是因为楚南泽出手得快,否则真让压缩到极致的火焰给炸了,楚南泽再要拦怎么也会沾染点尘土,做不到毫无烟火气了。

    挺直脊背站在楚南泽面前,炎祈直视他的眼睛,“如何?”

    “好,好极了!”楚南泽觉得清毓神神叨叨了点,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谁都知道楚南泽选中谁了,高下分得太明显,向着赵家的陈长老都不说话。

    倒是莫宗主皱了一下眉,本就怕小师弟变成冷冰冰的石头疙瘩,结果收个冷脸小徒弟,真的不会带坏了小师弟么?不过事实摆在面前,他更不可能让师弟舍了更好的,选个凑合的啊。

    别人没看见莫宗主的表情,偏赵承智发现了,他只当宗主对炎祈不满,自己还有机会,输也只输在南泽真人不喜欢有旁的势力插手,灵光一闪却是想到一件事——“炎祈,你敢说你和今日主持考核的几位弟子都没交情么?”

    暗指他徒弟钻营附会?

    楚南泽脸色冷下来,不是对炎祈的,他从来都是被护短的,要收了徒弟自然也护自己的短。

    “你什么意思?”秦邵弦正替小伙伴高兴呢,又折腾这么一出,以前也没发现姓赵的这么讨厌啊。

    负责记分的弟子也很不爽,谁愿意被丢个黑锅在身上啊。

    他当即出列,不好意思地道:“宗主容禀,弟子的确识得炎祈。不过要说交情,大概是弟子常去串串香照顾生意,小店家格外大方些罢了。”

    “串串香是什么?你来说。”楚南泽自顾自询问炎祈,已经是光明正大地表示信任了。

    炎祈不见任何异样,“卖烤串的摊子,我开的。”

    楚南泽:“……”

    哦,是买烤串的。听炎祈说得那么理所当然的,楚南泽有点儿想笑,于是他真的笑了起来,然后有点心疼。

    清毓说他能在这一次遇见有缘人,楚南泽果然认为炎祈很合眼缘。

    即使炎祈是个卖烤串的,身上还邋遢,衣着又奇葩,而楚南泽自己是个死洁癖,但炎祈会是楚南泽的徒弟。

    会不必为了生计操劳,会白衣执剑,闻名天下……

    ☆、第十口锅

    清毓虽然和楚南泽不是同一个师父,但他们一辈的关系都不错,所以即便再怎么嫌弃清毓喝醉时的状态,楚南泽还是信任他的。

    收徒大典之后,他会拥有一个徒弟,岁寒峰上会多一个小孩。

    楚南泽嘴上抱怨着,依旧跑去藏书阁找了一堆基础功法出来,还意外收获了莫问的养徒手札一本。

    “拜师吧。”单手按在炎祈的发顶,轻轻压下去,楚南泽挺喜欢那顺滑柔软的手感,忍不住摩挲两下。

    大殿里鸦雀无声,陈长老与赵家毕竟有旧,也开口道:“承智,你可愿拜我为师?”

    那就都拜师吧。闹剧早该收场了。

    炎祈感受到楚南泽的手传来的温度,又觉得头上有些发痒,到底是先扣下头去,行了拜师大礼,再抬头就瞧见新出炉的师父一张黑脸,恨不得揍他一顿似的。

    原来不是错觉,炎祈的身上确实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比如说他的头发贴在脸颊上,居然有黑色的水渍往下蜿蜒,湿漉漉的肯定不舒服。偏偏丹云峰的药痴还冲过来,急吼吼地发问:“你身上有流年花?我闻到气味了!”

    流年花是炼丹时一味很好的中和剂,所含灵力不算多,可实在难得,因为还未有人总结出这种花的生长条件,似乎哪儿都能长出来,可一尝试种植就不成。药痴最近在实验炼新丹,就缺了一味流年花,连黑市都暂时缺货。

    真要算起来,若炎祈身上有流年花,哪怕是从外面带来的,那任务也能给个满分了。

    药痴是这么说的,他心思是转得快——想想吧,哪个少年人没点炫耀出风头的念头,何况炎祈还被人找了几次茬呢,就不想拿出东西来狠狠打个脸?流年花拿出来了,除了他这个炼丹大师,谁还能更好地利用?

    炎祈觉得自己的分数早就把某人的脸打得啪啪的了,他也不知道流年花是什么鬼?再说更重要的是他师父正生气呢。

    楚南泽一脸崩溃地举起右手,纤细玉白的手指上被粘腻的黑水染了色,由于他摩挲的那两下,连手掌都没能幸免。

    脏死了!孽徒!

    明明看准了炎祈一头黑长直清爽干净,怎料到小徒儿最脏的就是那头头发!楚南泽深呼吸努力平复心境——新收的徒弟不能一剑劈了,忍了又忍,他终究兜头砸了个水球过去,冰棱化水,有点儿凉,一下子把炎祈冲洗个干净。

    莫宗主也忍了又忍,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看来南泽的小徒弟也不是万剑谷那般冷冰冰的人,表情少了点没关系,年纪还小,多逗弄几番就好了。

    清水流过,属于流年花的气味越发浓郁,药痴有种不详的预感。

    热力蒸腾去了身上的水汽,炎祈伸手捋了一把松散得略蓬起来的头发,一眼瞧见指间漏出熟悉的银白发丝,随即意识到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大事,只是头发掉色了而已。

    对哒,当初染的时候效果好啊,持续时间也长,长到炎祈自己都要忘了自己是个白化症了,然后就被这一朝掉色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你……”药痴察觉到药味散去,就差没捂着心口骂炎祈暴殄天物了,但他心里尚存侥幸,“你真的不记得自己带着流年花了?”

    炎祈咳嗽两声,把兔皮囊翻个底朝天,不出意料倒出一个小叶包,里面装的是五色花的另四片花瓣,“流年花是什么?我身上只剩一朵五色花了。”

    连杂草都能当灵草采来的人,还指望他认识炼丹师才看重的材料?兽人多淳朴,花花草草取名都按特征来,多好认。

    药痴也是服了,“还有一片花瓣呢?”

    所有人都懂的,楚南泽更直接地把目光停留在徒儿漂亮的银发上,流年花花开五色,剩下那一色是黑色……黑色啊,他小徒儿的头发本该是银白的。

    没办法做到羞涩一笑辣么考验脸部神经的表情,炎祈还是尽心解释了,对长辈他总是有足够的尊重,“花瓣浸水,可以染色。我从灵雾迷阵出来尚不知此间情势,用于遮掩妖修身份。”

    “罢了罢了,与我无缘。那里竟也能长出此花,下回我少不得去探探。”五色失一,哪还有调和之效?药痴虽痴,却不强求,之前的失态仅是被炎祈出人意料的特殊糟蹋灵药方法气到了,“令你受惊,予你一本灵药手札,另有一瓶灵丹作见面礼。”

    炎祈收得干脆,又道:“我记得这花的气味。”

    秦邵弦听了忍俊不禁,从天机镜看过前缘的也想笑,楚南泽却郁闷,周围一片低气压,徒儿未免太未见过世面,药痴只一瓶丹药也能哄住?

    灵丹不会超过炎祈的修为承受能力,而一瓶供给练气期的丹药再珍贵能贵到哪里去?重点当然不在灵丹,而是一位丹药大师的手札。

    事情至此,才算真的圆满了,收徒大典落幕,也该各回各家。秦邵弦还在感叹自己交了个妖修朋友,妖修也并不难相处,可还有人比他更惊讶。

    野小子一身兽皮,为人高傲,不识人情,原来是个妖修。妖修数量少,往往比人更团结,哪怕炎祈是孤身一人毫无靠山呢,此刻局势也变了,妖修当然更照顾妖修。

    赵承智没有因此而放下不甘,他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逼出来的,“一个妖修,为何要跟我抢?不过是多活了些年头,连化形都不全。”

    但凡身边有除了陈长老外的其他人,这话都不会被说出来,否则至少要直接得罪两位峰主。

    陈长老心疼后辈,更怕他误入歧途,不免泼了盆冷水,“炎祈的骨龄只有十二岁,这个年纪化形如此,有什么好挑剔的。他要入哪个峰都不会有人拒绝。”

    说完到底不忍,又道:“炎祈入岁寒峰,华羽回来,必定有场好戏可看。”

    为何之前无人问询炎祈拜师?因为华羽。

    华羽是个有名的妖修,也迫切想收个徒弟,炎祈的条件正样样都符合,再加上妖修总是内部消化,谁知道炎祈是不是冲着据说要收徒的华羽而来呢。

    哪承想最后楚南泽开口了呢?炎祈还特别乐意地应了,也是,这小子进门就盯着楚南泽瞧,连座上同为妖修的明止渊都不能吸引他。

    “也不知华羽会不会后悔,怕是要闹脾气了。”明止渊单看年纪是最长的,妖修都长寿,何况他还是玄龟得道,慢吞吞地呷口茶,他头疼地道:“希望他出门一趟找到了徒弟吧,或者干脆去族地拐只小孔雀也好。”

    清毓微微一笑,“华羽这几年都无师徒缘,师兄真的不打算学占卜之术?”

    脾气极好的明止渊没给清毓好脸色,按说玄龟对占卜更有伴生神通,可他偏偏是个异类,只觉得拿龟壳占卜的人讨厌死了,尤其是清毓瞧见他一次原形后,就一直想劝他一起修行——主要是清毓占卜,他化出原形充当龟壳被占,呵呵哒!

    “占来占去,算出我有血光之灾,然后你做了什么?”

    身为被醉酒的清毓坑过一次的倒霉蛋,明止渊一想到清毓做的好事都觉得龟壳疼,明明是个武力值不高的,醉酒后居然能差点揭了他龟壳!

    “缘分天定,清毓也说了,是南泽有师徒缘,华羽错过这回,下次再说也行,他又不真缺徒弟。”莫问思量一番,果断准备把清毓丢出去分担火力,“华羽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嘛。”

    没人理他。

    别人不知道,祁连宗的自己人还会不知道华羽的止战戈是怎么个止法?

    已经离开的楚南泽可不管旁人说什么,他早能独当一面,却似乎总是被诸位师兄照顾的那个,从未照顾过别人,一时也觉得新奇。

    书上说:待徒弟要耐心,细心。

    楚南泽放弃了御剑,亲自带炎祈一路往岁寒峰走,甚至想得好好的,若是小徒弟跟不上他的脚步,一步一踉跄拉住他的衣角,他也一定不会生气,还要放慢脚步,轻声安抚徒儿一番,然后告诉徒弟有什么事都可以跟师父直说。

    可惜都走到了峰底,炎祈都还隔着一步,紧紧跟着。楚南泽倔脾气又犯了,竟不动声色加快脚步,而岁寒峰终年积雪,路可不好走,处处冰棱低垂,美丽又危险。

    走了近一柱香的时间,楚南泽回头一看,好悬没被气出个好歹。身形单薄的少年随手抛出特制的麻绳,捆紧了冰柱一拽,身体随之飞荡而来,猎猎寒风吹开少年白发,英俊苍白的面容便毫无遮拦地出现在楚南泽面前。

    炎祈收回绳子,乖巧地一动不动停在原地,“师父不走了?我还跟得上。”

    “跟得上?”楚南泽掐着炎祈的下巴让他抬起头,触手冰凉让他怒火更炽,“你就从不会量力而行,稍做示弱?”

    炎祈温顺地垂眸,对暴脾气的人可不能对顶,“师父的剑,岂非宁折不弯?”

    而他也不勉强,是真的跟得上,岁寒峰的寒冷,怎及冰河倒转,寒雪三月,封山蔽日?

    还敢偷换概念?

    楚南泽冷笑一声,却不嫌弃炎祈身上脏了,一手搂了人,用力按着不让挣扎半分,又拿自己衣服把人遮盖住挡去寒风。

    寒霄剑一闪,已到岁寒峰顶,他才一个暴栗敲过去,“我是你师父!”

    明明书上说了,徒弟会撒娇爱耍赖,需要师父的包容。

    未收徒时只道徒弟太麻烦不好,收徒了发现徒弟资质好,心性好,可原来徒弟懂事了,省事了,当师父的原来会更心塞。

    楚南泽皱紧眉,不对,小徒弟一点都不懂事,欠教训得很。

    ☆、第十一口锅

    外面是冷的,可洞府之内不然。

    修真者不惧寒暑,却也没有刻意折腾自己的意思。

    到了洞府内,楚南泽自然先把炎祈放下了,他眉目间还带着薄怒,一双凤目上挑,“你自己说说,你今日所为何处不妥?”

    炎祈木楞楞立在那里,不怪他恍神,他也曾拜过师父,那位师父教他古兽弱点,教他打磨武器,制作陷阱,可兽世的糙汉子,信奉的都是不打熬不成材,不压榨干净他最后一点精力都不罢休,不能咬牙坚持下去,那还能怪人家不教你?

    他尊敬刃师父,而眼前的人……也必定是个很好的师父。

    “日后但凡有事,炎祈必与师父直言,也不会强撑。”炎祈这会儿能瞧见的只有楚南泽的背影,辨不出自家师父的心思,只有一点说一点了,“今日我是真的能跟上,昔日在山林中行走,也是这般,我还去过万丈雪原……我是火属性,不怕冷,再不济也能化作原形,总不会为难自己。”

    楚南泽顿了顿,颔首道:“还有呢?”

    “炎祈不知,但日后有师父教导,只要师父说了,便不会再犯。”炎祈看着是冷,但嘴皮子绝对灵活,当了那么多年族长,兽人又都是直肠子,有话不说装冰山装高冷,谁懂什么言外之意?

    既然已经这么不要面皮地表心意了,炎祈不在乎再多说两句,“被师父带上来之后,我才发现岁寒峰越往上寒风越是割人,幸好有师父护着。”

    这下楚南泽满意了,他转回身,小徒儿低着头,银白的长发蓬松的,让人忍不住想揉两把……还是算了,他有点心理阴影。

    “首先,以后莫胡乱拿自己试药,银发如何?你一辈子化形不成也是本座的徒儿,谁敢说你?”楚南泽说了这点,又想到更要紧的事,把前些日子新制的还未上身的法衣找了一件扔过去,“当徒弟的也是师父的脸面,穿得如此……有辱斯文。”

    法衣分明是楚南泽的尺寸,也同他身上那件样式差不多,但被那么一扔,就迅速裹住炎祈的身体,缩小到合适的大小。比起凡俗界再多么昂贵的布料都不合炎祈心意来,这件白衣除了颜色,便没有任何可挑剔的了。

    白衣很显眼,还容易脏,炎祈又不是安分的,到时候弄得一身可不好看。他不在意,然而他师父却是顶顶爱干净的,少不得跑去山林狩猎要先换了衣裳。

    “衣服上有防尘阵法。”大抵真是有缘,楚南泽从来不会看人脸色,却一瞧小徒弟的眼睛就知晓他在想什么,“最后,药痴师兄那里你愿去则去,不想去也无须担忧得罪人。”

    炎祈在草药方面素来没有天赋,从他拿着百草药集还能一无所获即可看出,这是事实。而炎祈心甘情愿为药痴找流年花也是事实,没有一丝勉强。

    不是出于自己糟蹋了流年花的歉疚——那本就是他的东西;

    不是为了从药痴手上讨到的些许好处——他不屑做那样的事;

    或许有一点为不想自家师父得罪人的念头——可略和楚南泽相处便知晓压根不必;

    炎祈很是怀念地叹气,语气带着他不自知的沉重,“药痴师伯很像我族的……长老。”

    因为痴迷炼丹术,药痴对修行不是很在意,后来以丹入道,才堪堪追上几位同辈,也没特意改换形貌,是以真正是个老者模样。

    药痴对丹道成痴,而祭祀是族中唯一懂药理的人,对各色药草也极重视。

    无论环境好坏,无论对力量有多渴求,那是他永远回不去的家乡啊,炎祈怎能不沉重,怎能心无挂碍?

    但已经历过一次隔着世界的别离,从现代到兽世,如今炎祈把心底的思念藏得极深,深到谁都看不出来。

    楚南泽同样没看出来。

    书上说,师父要了解徒弟,才能更好地教导。

    不要书上说,楚南泽也明白,他挑了一堆功法,总要把最合适的给徒儿。何为最合适的?当然要先问清徒弟的状况。

    火系天灵根,妖修,这两点是楚南泽知道的,和其他人没两样,哪里能行?

    由于炎祈是妖修,楚南泽尚需问清了,“你族中有无传承?”

    妖修自带的传承,才是最适宜的,大多妖修会有长辈指导,而在楚南泽眼中,炎祈却是没人爱的小可怜。

    话一出口,楚南泽深恨嘴巴快了脑子一步,何必揭徒儿的伤疤呢?

    他很快换了句话来问,“你是妖修,又是什么根脚?”

    哪怕是师父呢,也没有初见就问根脚的,楚南泽是第一个,他不认为有不对的地方,还琢磨着徒弟鼻子好使,莫非是犬类?

    炎祈也不认为有不对的地方,他又不是真的妖修,显露兽形是很正常的。所以他不仅大咧咧地准备告诉自家师父自己到底是个啥,还立刻采取行动了。

    没有任何预兆的,白衣小少年所站的位置多了只白绒绒的小动物,兽皮背心又崩开了,不过法衣是件法宝,不见破损,把炎祈埋在了底下,只能探出个脑袋。

    “真是白犬?”楚南泽心都软成一片啦,几步走过去,抱起了伸爪子的小“白犬”,狠狠揉搓两把。

    炎祈记得现代社会把一种人叫做绒毛控,他的师父显然要被归入那一类。

    得亏经过了一段时日对性别观的纠正,否则炎祈得跳下来向他师父求偶了——师父父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现在……现在炎祈在美人怀也有点小害羞,但是某些念头仅是一闪而过,他在努力克服兽世性别观的影响,告诉自己那是师父,能一剑弄死几百个兽人呢。

    或许把人修再分一分,分成强到模糊性别的和能嫁人的弱鸡?

    一步步慢慢来适应这奇怪的世界吧。

    “嗷呜~”思绪再多,被揉毛再开心再舒服,炎祈也不会认下他是狗的。

    跳出楚南泽的怀抱,炎祈甩甩尾巴,“兽神在上,我是狼啊!炎狼一族,天生控火。”

    早打听清楚妖修种类繁多,各色各样都有,炎祈毫不避讳炎狼部落的存在,编造的东西存在漏洞,而他的话句句属实,偶有缺漏罢了。

    是隐世族群?天赋控火却是白色,挺少见的。若非先测的灵根,楚南泽会以为炎祈同他一样是冰灵根。

    炎祈叹了口气,“族中只有我是白毛的。流年花其实挺好的,赤色好看。”

    基因突变也好,白化病也好,知道道理也不能不在意啊,想想以前还有点儿辛酸。

    小幼狼可怜兮兮想和小伙伴一起玩,小伙伴却说——不要,我们毛色不一样哒,不和你玩!于是小白狼眼泪汪汪走远……时致今日,幼年的阴影还缠绕着他,使他不见笑颜。

    楚南泽分分钟脑补一出苦情戏,面上半点看不出来,他揪着小白狼的尾巴细细瞧过,“果然是狼。狼是比狗霸气多了。”

    炎祈:“……”

    他这回不仅又挣脱了楚南泽,还化回了人形,衣服再能耐也没有自动裹上去,炎祈就那么站着,上半身赤条条的,露出白皙结实的肌肉,还有胸前浅淡的两点,下面狼皮裙也短,恰恰遮住臀部罢了,笔直修长的大腿还留着半截在外呢。

    这一回轮到楚南泽:“……”

    大抵师徒二人的心思有一瞬间是同步的——我擦勒,他居然耍流氓啦!

    “既然入了门中,你原先粗糙的练气法可以舍了,先练九霄真经的心法,火属性功法我挑了一本爪功,还有另外三本不错的,闲时可看看,剑术先练基础,我亲自教你。”主要还是剑术的基本功,楚南泽因为是被道修教出来的,法术也会不少,但是对敌他只会拔剑,一剑破万法是道修最讨厌的说法,可用在楚南泽身上也不错。

    楚南泽清了清嗓子,尽量更严肃地表示:“更重要的是你的化形之术!你的衣服呢?”

    “这个。”炎祈拽了一下兽皮裙来示意。

    万万没想到!原以为徒弟除了爱逞强什么都好,当师父的都要没事做了,然而事实告诉楚南泽,先解决妖修最基本的化形问题吧。

    当然,徒弟这么小年纪,化形的时候能这么完美只有点小瑕疵已经很不错了,既没有让耳朵时不时冒出来,也没有尾巴收不回去的问题,变化身形速度也快,头发是银白色时甚至比黑色好看,没法再苛责了。

    不……又看了一眼有辱斯文的徒弟,楚南泽认为即便是尾巴耳朵冒出来也好啊,配着一张冷冰冰的脸挺可爱,然而现在……

    自认为很护短,也确实很护短的楚南泽也不知道,如果徒弟因为穿着被女修骂流氓,揍一顿之后,他能不能一如既往强横地去找人算帐。

    楚南泽觉得养徒儿真是个甜蜜的烦恼,他无奈地开口,“你先穿上衣服,我慢慢同你讲。”

    穿上衣服的炎祈衣冠整齐,白衣胜雪,比白衣更引人注目的是羡煞月华的银发,尽数倾泻而下。

    妖狼啸月,人也肖月。

    ☆、第十二口锅

    天边一弯冷月是美的,然而广寒岂不清冷太过?孤独太甚?

    楚南泽表情没有好转,并不是因为清冷啊孤独啊这些有的没的,纯粹是想起来,在和他一般雪云缎为料,天蛛丝绣暗纹的白衣之下,炎祈穿的是一条兽皮裙。

    白狼的皮毛色泽极好,触感也的确上佳,然而谁家里衣带毛的?兽皮……裙!徒弟穿的甚至不是大裤衩子,而是短裙,白狼皮会显得这样的穿着高大上一点吗?

    这事不能想,先前炎祈豹皮背心狼皮裙,外穿白衣,楚南泽都没感觉,一旦注意到了……徒弟还是只穿兽皮裙好啦。

    “你不觉得别扭?去换了里衣再来。”真是样样都要由楚南泽操心准备,他不由叹道,“皮裙也给我脱了。”

    炎祈为难地看过去,“换衣没有问题,可除了法衣,我化形后便会被撑破了。”

    比起留下一地碎布片活像被强现场,还不如少穿啊,或许要先脱衣服?

    不只是炎祈想到这点,难道打架了准备化兽,还要跟人说“等我脱件衣服”?节操掉光的炎祈都做不出来。

    “那你的兽皮裙呢?”楚南泽跟着为难,他毕竟不是妖修,也没那个体验。

    两者不能相提并论,连法衣也不能相比,“银白色的,是我的皮毛啊。”

    楚南泽:“一直就穿这个?”

    十多年没洗的裤衩……

    只要炎祈点头,楚南泽能立刻把人丢进水里去。

    炎祈:“……”

    “那是我的毛啊,天天洗的。”炎祈自认糙汉,也不会想到有一天别人这么想他好嘛!

    头一次,炎祈素无表情的脸上流露出委屈和控诉,冰山脸崩得差不多了,倒让楚南泽瞧出几分趣味。

    防止自家师父继续某个话题挑动他的神经,炎祈不等再发问,一口气交待清楚了,“兽皮裙是我皮毛变的,化成人形就有了,若要换其他衣服,倒能变没,其他却不成。打从我

    第一回变化就如此了。”

    这不合道理!楚南泽弄不清徒弟化形到底遵循个什么灵力变化,紧接着问:“你的传承莫非有所残缺?”

    “化形一事,我族内尽皆如此。”不止炎狼部落啊,其他部落也没差别。

    虽然不是妖修,楚南泽和妖修的接触并不少,倒让他记起一点东西来。

    华羽是孔雀,很多人都知道,他从不掩饰根脚。孔雀有绚烂至极的羽毛,于是有了华羽这个名字。华羽的确有着一件华美至极的五色羽衣,是身上羽毛所化防御法宝,变幻随心。而且华羽化形,连其他衣服也会一起不见的。

    即是随心,说明徒儿是修行不到家,才控制不了皮毛化衣的样式,楚南泽引导道:“你记下衣服的模样,大致就行,化身普通白衣,可能行?皮毛大衣也可,越合乎你心意的越好变化。”

    那就还是兽皮裙了,炎祈依言尝试几次,连半分进步都无,短短的兽皮裙连变长的趋势也没有。

    没被训斥,炎祈反而不忍心再让师父抱有期待,“如果真的会变化成最喜欢的样式,那就只能这样了。”

    这样?哪样?

    楚南泽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

    就像人要喝水吃饭,有肌肉就要显露出来给人赞赏。

    炎祈说这样的歪理,也是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显然这话出自真心。

    “那为师岂不也该如你这般?”楚南泽一字一顿,怒极反笑,“你个小身板有什么好显摆的?”

    相比之下,楚南泽身材颀长,蜂腰猿背,比炎祈高出一截呢。而且布置给炎祈日日挥剑万次的基本功,他自己也是这么练过来的,并不如法修身娇体脆,反而每一寸肌肉都藏着足以爆发的力量。偶尔挽袖锻剑,火光辉映之下更是动人心魄,却不足为外人道。

    楚南泽笑了起来,用力按住炎祈的脑袋,重复一遍,“你有什么好看的?我是不是也该扒了你的皮做条兽皮裙?”

    “不是,师父才不用!”炎祈神色颓丧,却急急说了这么一句。

    他师父那么好看,莫非要给别人占了便宜去。他自己坦胸露乳是兽人彰显力量的本能,可楚南泽……怎么能那么大胆奔放呢?

    怕是扒皮的说法吓到徒弟了。

    楚南泽好笑道:“说着玩罢了。你化形不娴熟,就先不必化作兽形,正好先练剑,我去问问你止渊师伯。止渊若忙,华羽也该回来了。”

    炎祈才不会被随口一句玩笑话吓住,真正打击到他的,是自家师父毫不掩饰的嫌弃啊——他的身材明明很不错吧,至少与同龄人相比起来是的。等到长大之后……炎祈默默下定决心,等到长大之后,他又是真·顶天立地的好汉子,身高铁定高过师父!

    岁寒峰极冷,亦极冷清,楚南泽没有其他徒弟,又辟谷无须仆役,偶尔有师兄师姐来探一探就是了,炎祈待在这里,师徒二人相处,不会化形也没人挑剔。以后出门历练的事,也能以后再说。

    即便徒弟一辈子都解决不了问题——无论是化形还是审美观的问题,那还不是他徒弟,大不了炼一身可以随其变化的法衣罢了。

    在祁连宗和楚南泽同辈的妖修有两个,剩下下一辈的尚且稚嫩,无甚好说。

    明止渊脾气好,又有耐心,按说请教问题去寻这位是再好不过,然而此次玄龟一族又有个小家伙无父无母,干脆拜入明止渊门下。玄龟寿命之长,得天独厚,凡事有利有蔽,小玄龟成长也慢,思维往往略迟钝一些,明止渊少不得多多费心,怕没什么时间。

    而华羽呢,总骂之前两个徒弟蠢,可他的徒弟也好好的,快出师了,最近外出寻找合心意的好苗子。按清毓的说法,华羽是别想有所收获的,所以铁定能闲下来。而孔雀擅变幻,比止渊还好一些,那么问题来了,问华羽是没问题,但是华羽抢他徒弟怎么办?

    收徒大典上,一群人怎么都避过炎祈不选,不就是为了一个华羽。楚南泽看着漫不经心就点了人,实际上心里也有盘算呢,让与华羽?呵,他看好的剑修苗子,凭什么让给别人?岁寒峰必然将再出一把宁折不弯,所向披靡的利剑。

    尘埃落定,华羽还能强抢过他?先问一问寒霄剑罢。

    话虽如此,楚南泽对炎祈上了心,难免要患得患失一些。学剑自然没有比跟着他更好了,世上也铁定再找不到他这么好的师父了,可是华羽是个妖修……

    果然还是应该和徒弟培养好感情。

    一个储物袋啪地落到炎祈怀里,楚南泽淡淡地开口:“灵石灵药还有各色资源,我先予了你,每月也还有份例需你去自取,不够再问为师拿。”

    却是绝口不提自己为了找齐适合练气筑基所花费的工夫,翻检了几回,添添捡捡一个储物袋才勉强装得下。筑基丹不要,增进修为的灵丹不要,却有淬炼身体的;攻击力过大的法宝不要,灵符也不多,却有一把极好的灵剑和各种矿石,防御的法宝更不少,甚至还有三道剑气成玉。

    样样都是为炎祈考虑,打实了基础,以后的路才能更好走,灵丹法宝都是外物,可以略做借用辅助,却万不可作为依仗。

    “徒儿收下了。”炎祈不会再蠢到弄炸储物袋了,神识往里一探,心下已然明白楚南泽的苦心,他果然跟了个极合脾性的师父,握到自己手里的,自己拥有的,才是真实的。

    不过被师父当作穷酸的小可怜也不好,炎祈多多少少有点大男子主义,怎么能被小瞧了去?

    就是孤身一人又如何,就是无人看顾又如何,他拿出自己显旧的小储物袋,“其实徒儿也不是身无积蓄的。”

    炎祈随口一说,楚南泽就姑且一听,信是不大信,他还记着徒弟为了谋生糊口只能守着个烧烤摊子,还有那缝制极糟糕的上衣。

    到底用得不熟,炎祈灵力一冲,猛地一倒,储物袋里所有东西都倾出来了,先是烧烤的铁签子,然后是装着调味料的竹筒,还有一头大熊,缺了一个爪子。

    “后山试炼时抓的?”楚南泽哭笑不得。

    炎祈打劫了巨熊的巢穴,连熊肉都不打算放过,精打细算的,还说过得不拮据么?

    最后被倒出来的却出乎楚南泽的预料,灵珠灵石滚落一地,堆积如山。

    灵石是下品灵石,灵珠更是所值不多,但算上数量,就挺惊人的了。楚南泽拿眼一扫,便估计得出,至少他徒弟的身家真不薄,同他给的见面礼里的那些,也只多不少了。

    歧视小摊贩是不行的,尤其是烤串儿的小摊,可赚钱了。何况炎祈做的无本买卖,肉也好调味料也好,都是亲自去山林里寻的,不过自己少吃两口,多捕猎一点而已。

    楚南泽反应极快,不多时面色如常,“收好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何来时间修炼?”

    “我烤肉做得极好,师父也赏脸尝一回?”炎祈抬起下巴,真有几分少年人的得意,连嘴角仿佛也微微上翘,似乎依旧未笑,又似乎春风吹化经年积雪。

    每一个兽人,都有着极好的烤肉技巧。

    ☆、第十三口锅

    每一个兽人都有着极好的烤肉技巧,就好像他们都有着娴熟的捕猎技巧一样,不会这些,怎么能娶回去一个中意的非兽人?

    身为几十岁老光棍,炎祈可很下过心思在上面,硬是找出了各种例如孜然、花椒、肉桂之类的烤肉必备神调料,然而该光棍还是得单着……不说这个,总之他很擅长烤肉,否则也不能做的那么好的生意。

    楚南泽辟谷多年,不沾染人间烟火多年,谁能想象气质高华的白衣剑仙去吃路边摊呢?他自己也没法子想象,偏偏开路边滩的那个是他的徒弟。

    书上说,师徒相处之道,正是师父爱徒教徒,而徒弟敬师孝师。

    世间之事,师父对徒弟关照爱护总是在先,而徒弟要回报师父,却要等到长大明理了。

    是以楚南泽万没想到,才收了徒,孝敬就来了呢,权当是为了不打击徒弟的积极性,他尝上一回便是了。

    不是楚南泽不相信炎祈的手艺,实在是修真者越是修为高深,五感就越敏锐,手艺稍微有些瑕疵,修真者吃了也觉得是天大的不好。口腹之欲哪里是说舍弃就能舍弃的,还不是随着修为变高,忍受不住大厨的手艺了么。

    炎祈并不像是要做菜的样子,他储物袋里倒出了那些东西,就仍只带那些,由自家师父带到一个水潭边。

    烧烤是不好在室内吃的,尤其是洞府的主人还是个洁癖。烟熏火燎本就令人不喜,何况吃一回烧烤,味儿能在身上留几个时辰。

    想到这些,炎祈又觉得处理猎物时血肉分离的情景,怕也会惹师父不喜,把扛着的巨熊丢在地上,迟疑道:“师父不用在这等徒儿,怕是还要一段时间。”

    “我看着,你做就是。”楚南泽好奇得很呢,幼年时他不曾辟谷,师父师兄却一时疏忽都忘了,便一个人跑去外门的大厨房,那里锅碗瓢盆堆得乱糟糟的,东西可多,哪里跟徒弟这么轻便,只有铁签子?

    既然师父不嫌弃,炎祈说动手也就动手了。

    熊身上最为味美的就是两只前掌,炎祈杀了熊,没忍住先撕咬去了一只,余下那个正好供给师父。指甲骤然尖锐,炎祈轻轻一划,已经挑出了需要的材料,及至剃毛拨皮,也只是盏茶的工夫。

    架势是有了,的确是个会做菜的。

    楚南泽尚未欣慰完,就瞧见炎祈无比自然地三两下舔去手指上沾着的血液,明明一本正经的模样,却一下子崩了谪仙似的形象,倒像个……哦,不是像,小徒弟正是妖。

    无法想象自家师父举着一大块完整的熊掌开啃,又找不到现成的碗筷,炎祈一边惋惜一边利落地把熊掌斩做小块,保证每一块都肥瘦相间。连着串了十余串,好好腌制一番之后,炎祈打开最大的那个竹筒,厚厚的一层蜂蜜被抹上去,泛着琥珀的色泽。

    岁寒峰既然四季积雪,要找可以用来生火的柴禾就不好办了。不过若用柴火,这熊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熟呢,还是自己的火好用,炎祈把串好的熊掌铺展开在一块刷了油的铁板上,右手托着铁板,掌心蕴了一团火焰。

    铁板被烧得又红又烫,炎祈的手搁在下面,却没有一丝灼伤的痕迹。不多时,熊掌已经开始滋滋冒油,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烹饪熊掌的方法多以焖煮红烧为主,因为熊掌虽肥美,却十分难熟,幸而炎祈的火也不是凡火,烤制起来才不费力。

    烤别的肉时还需多次刷油,可熊掌不必,更多的油脂被从熊掌中迫出,滴落在热烫的铁板上反而升腾出更甚的热意,一点点让蜂蜜的清甜渗入肉里,事先通过腌制藏在熊掌里的酱汁更被激发出来,深入每一处肌理。

    时间差不多了,炎祈眼疾手快地伸手翻了个面,防止肉被烤得太老太干,另一面也烤制得差不多后,最要紧的一步才到了。

    “师父吃甜的辣的?”炎祈一边抬头去问,一边撒了一把带孜然的五香调味米分。

    烤肉和孜然可是绝配,沾染上了特制的调味料,原本就诱人的香气变得极有攻击力,仿佛无孔不入般裹挟而来,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楚南泽惊讶地发现,他居然真的有了吃东西的欲望。于是难免的,顿了一下才回答道:“我吃辣。”

    有人喜欢沾甜酱的烧烤,炎祈则认为辣的烤肉才是最味美的,配着焦香正好入口。听了楚南泽的话,他不禁想到——师父果然口味也和我一致,一起过日子也不会有冲突,真好。

    辣酱也是早早准备好的,拿小刷子在肉串上薄薄刷上一层就好,不能放的多了。

    别的倒也罢了,辣一点更刺激,可熊掌本身的鲜美味道被辣味遮盖便得不偿失,暴殄天物。炎祈吃过各种野兽,当然知道不同肉有不同的滋味,烤制时方法也应不同。

    烤好的肉串色泽油亮,红色的辣油只会更刺激人的食欲,所以当这一盘东西放到楚南泽面前时,不必炎祈开口,他已经拈着铁签子拿了一串,慢慢放入嘴中。

    “师父,小心烫。”炎祈依旧托着铁板,手掌上的温度却降了许多,只拿温火留着肉串的热度。

    烤肉还是趁热吃最好了。

    熊掌在凡俗界是极难得的食材,被称作山珍,其鲜甜可以媲美最细嫩的鱼肉。而修真界的熊,比之凡俗界的只能更好。而烤肉的味道,主要取决于火候、时机、调味料,炎祈样样处理得妥当。

    食材好,烹饪技术又不差,楚南泽当然会吃得很满意。

    一口咬下去,表皮有点硬,口感是酥酥的,赫然带着油脂迫干后炸出的焦香,而丝丝缕缕的辣味更引得人大口咀嚼。咬破表层之后,锁在其中的肉汁混着蜂蜜的甜香迸裂在舌尖,一定能讨好最挑剔之人的味蕾。

    熊掌因为熊日日的舔舐而无比肥美,并不干硬,反而更像是一种胶质,咬下去略微弹牙,然而入口即化,却又好比是特特剖下的鱼唇,滑嫩而不肥腻。

    没有辜负炎祈的期待,久未进食的楚南泽几乎要把整个熊掌都吃完了。

    说几乎,是由于楚南泽听见炎祈肚子咕咕叫时,手上拿着的那一串,伸到了炎祈的嘴边,“喏,总不至于,我还要让徒弟饿着肚子伺候我。”

    炎祈右手空不出来,左手却能动,可他压根没想过用手去接,张嘴三两口就咬掉了串在铁签子上的熊掌块,然后就不再继续,反而道:“师父先吃,我稍候无妨。”

    话音未落,他以左手在熊身上一划,剖下一块精瘦的红肉,直接塞在口中,不见嚼几下已咽进肚子。如果不是还要为楚南泽温着烧烤,炎祈定会伏下去,省略去手撕的步骤,吃得更快。

    楚南泽:“……”

    等楚南泽心里百般滋味地吃完徒弟的孝敬,回过神来之后,徒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巨大的熊尸只剩下一半。茹毛饮血的徒弟,以前是生长在未开化的地方么?

    吃饱的炎祈趴在寒潭边,脸凑向水面,张嘴大大灌了一口水,咕噜咕噜地漱了口,才咽下去。饱食过的兽会露出满足又懒散的样子,竟有些可爱,让楚南泽都忽略了旁边血淋淋的东西。

    “不喜血食还又逞强?”楚南泽好笑地敲了敲炎祈的脑门。

    炎祈茫然地抬眼看过去,“习惯了。小时侯吃不惯,事后总要漱口,后来就习惯漱口了,其实血腥味挺好的。”

    在印象里,吃血食是正常的,总要拿水或野果掩去嘴里的味道才是奇怪的习惯。炎祈打个饱嗝,慢吞吞地解释:“山林里生火不好,会吓到猎物。还有,我幼年第一次捕猎,抓到一只兔子,想烤着吃,然后被闻着血气跟来的鬣狗抢了……只有最强的猎手,可以享用最新鲜的肉,因为在抓到猎物时为补充消耗的能量,能直接下口。我是兽,不丧失野性方能活下去。”

    楚南泽神色淡淡,“哦。”

    炎祈总算知道被自己这么噎住的人有多憋屈了,他说了那么多,师父没一点想教训的?他想要试探一下底线,无论是修真界对妖修的,还是师父对他的。

    楚南泽的回应是弹了一颗丹药到炎祈嘴里,顺便表示,“以后再去打猎记得给为师留点。”

    不,实际上,之后一段时间,炎祈再去猎来的东西,基本进了楚南泽的肚子。炎祈才意识到,他吞下的丹药,就是传说中的辟谷丹,一个月可以不用进食了呢。

    呵,野性?与其说野性不如说是战斗本能,多练练就成,想找后山的猛兽练手也没人会说,但是再在他岁寒峰吃得一嘴血,那就免了。楚南泽以为他家徒弟不是狼,而是白狐狸差不多,看着顶无辜,实际上小心思转得快着呢。

    然而却没有恶意,只像是丛林中走出的狼,小心翼翼不想被驯养,又渴望有人靠近。

    最讨厌心思弯弯转转的人,楚南泽偏偏容忍了炎祈的试探,大抵是因为傻徒弟的试探太明显,什么都摊到了他面前,做的是试探的事,却偏偏已经交付了信任……蠢!蠢得可爱。

    “你应该学得再狡猾一点。”楚南泽眯起眼,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愣住的小徒弟。

    炎祈吃饱了容易犯困,犯困了便真的像没活过前两辈子一样,活脱脱的十二三岁。

    他闷声反驳:“我有直觉。”

    “野兽的直觉?”楚南泽毫无理由地笑了,低低的笑声含在喉间,连带的胸膛也微微震动。

    炎祈不说话了。

    ☆、第十四口锅

    逗弄徒弟果然很好玩。

    楚南泽有点明白他莫师兄为何热衷于收徒了,除却总被念叨的有事弟子服其劳,分明是想看稳重的师侄变脸嘛。如今他徒弟脸上连表情都没有,若能变脸,岂不是更有趣?

    很好,楚南泽喜欢有挑战性的事情。

    不过有些事,来日方长,有的事却近在眉睫,为炎祈找一个好的修炼场所就首当其冲。岁寒峰冰灵气充裕,极为适合楚南泽修行,可对于火灵根的炎祈而言却十分不好。

    冰火相克,一方盛极,另一方必定需要避开。

    “果真如此,我怎会收个火灵根的弟子?你没听说过相生相克的道理?孤阴不生,独阳不长。”楚南泽为人肆意任性,却不至于拿别人的修行之路开玩笑,他拉住炎祈的手,转瞬换了地方。

    没有亲眼瞧见的人,必定想不到岁寒峰上还有这么一个地方,隔了老远的,也有热气扑面而来,遥遥望去则是满目赤红。

    岁寒峰的主峰竟是座火山。

    熔岩的温度就极高了,通往最中心的地方只有一条巨石堆积的小路,两边就是沸腾的岩浆,这也是楚南泽为什么没有直接把炎祈带到更里面的原因。

    他摸着炎祈一头银白长发,笑道:“你先试着往前走,越往里越热,受不住了说一句,别燎了头发。最里面是我锻剑的地方,有一簇地心火。”

    寻常人用剑,大多是进阶了就去淘换上更好的灵剑,可楚南泽自跌跌撞撞走上剑修之路,就开始学习铸剑,用的也从来是自己打的剑,无论好坏,总是最契合的。寒霄剑,则是当年还未当上宗主的莫问去北川给弄来的万年寒铁,他师父灵淆又寻了地心火,才化开铁水……

    楚南泽向来受宠,除了未拜师前受的搓磨,顺风顺水得很,才养成了洒脱不受拘束的性子。他自己看得明白,也想把自家徒儿护成这个样子。

    炎祈并不莽撞,他明白师父的意思,虽然火灵根天生对火亲近,但是地心火却不是能轻易压制的凡火,若不是岁寒峰寒气压着,又有楚南泽控制,早闹腾翻了天。试探性地前行几步,炎祈已经感觉到了极大的压力。

    再怎么天赋过人,皮糙肉厚呢,炎祈就是个练气期,最后咬着牙又调动蛮力护身,汗珠也和落雨似的往下砸。

    妖异的红痕往复游动,炎祈慢慢吐了一口气出来,他走得快了一些,路竟已走了一半。然而还是勉强了,一个练气期而已,去抓一个普通的金丹来,也不一定承受得住,即便炎祈是火灵根,又有楚南泽的法衣护身,也无法再近前了。

    “还能走?”楚南泽打算给徒弟找个台阶下,即使教训过了,但这个年纪的小少年,总是那样要强的。

    炎祈回头看一眼不紧不慢跟在自己身后的师父,豪不怀疑自己一停步,就会得到一个冰凉凉的罩子护住周身,然而他还想试一试。

    于是他开口了,说的却不是放弃的话,“师父,我族中有一秘法,徒儿想搏一把。”

    “要为师护持你?”楚南泽不知该气该笑,然而他心里是开怀的,炎祈注定是能传他衣钵的好徒弟。

    不管楚南泽说了什么,炎祈早早驻足闭目,努力将心神沉浸进去,希望能重现在灵雾迷阵里的那匹火狼。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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