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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节

    [重生GL]头牌日常 作者:月色翔

    第3节

    叫花子逗了一番趣,心情甚好,见她那蠢样,难得起了菩萨心肠。他好心把头发全部拨到脑后,清了清嗓子笑道:“劳烦小姐费心,小爷不是什么季谦,我啊,都不是男人呢。”

    他一手把领口往下扒拉,干脆利落地扬起头,果然不见喉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开心??(′︶`)??基友入v!编辑戳我!文文收藏破百!就连码字都格外轻松!??(′︶`)??今天肯定是我的本命日……好爱你们~么么哒!给我一个晚安吻,咱们明天见(??????)??

    ☆、狂诗,狂士

    叫花子直接干脆的白眼和抗拒让姑娘深受挫折。

    她不信邪,银牙一咬,她摘下自己的面纱,露出一张美丽至极的脸。明明眉眼是清冷若仙般不染世俗尘埃的,可偏偏额间生了一颗鲜艳欲滴的朱砂痣,顾盼谈笑间,简直能勾人魂魄。

    她这脸一露出来,叫花子没什么反应,倒是从半空中传来一声惊呼:“初雪姑娘!”

    这姑娘自然是初雪了。听到动静,她顿觉受到支持,泪眼盈盈地抬头看去。

    方才那声惊呼是从望仙楼传出来的,此刻二楼楼道边站满了人,大多是有些面熟的,好些都来长乐坊听过她的曲子,而为首的是……

    看到那人,初雪漂亮妩媚的眼睛含了雾水,璀璨生辉,她像是要强自按耐欣喜,故作不在意地垂下头,终是喜不自胜地抿唇一笑。

    那公子脸上也浮起温柔的笑,面如冠玉,清俊无匹。他没说话,只深深望着初雪,看着她娇俏明艳的身影,静静站着的模样看上去情深似许。

    好一出才子佳人的戏码。

    宁青淮刚刚进包间,菜还未上,她听到对面的喧哗声,以为是有热闹可瞧,颇有兴致地打开窗子往外探去,看了个正着。

    陈留台还真是风流人物啊,哪儿都能遇见他……

    不可否认,宁青淮在看见陈留台和别的女人勾勾搭搭状似亲密的时候,心里确实不是很舒服,至少,她不能做到无视。

    毕竟曾是少年夫妻啊。

    一日夫妻百日恩,哪能说忘就忘得了的。

    哪怕……她只是一个妾。

    难得伤感的宁青淮扶着窗沿就走神了,直到察觉到一股森冷的、略带寒意的目光后,她才回过神来,匆匆看去时只瞥见裴绯淡然自若的侧脸。

    裴绯今天换上了女装,石青色的百褶素裙,连丝花边都没有,三千青丝尽皆束至头顶,结发环冠,越发衬得额头白皙光滑,眉目清淡了。

    她捧了本册子,正襟危坐,目光始终胶着在那泛黄的纸张上,很是专注的样子。

    裴绯这样一个眉眼只是清秀、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女人,一旦认真严肃起来,居然也能让人觉得她颇为耐看。

    “好看么?”裴绯冷不丁抬起眼帘,黑漆漆的眸子直直望着宁青淮,目光坦荡沉静,她把唇抿起,轻轻问道。

    偷窥被抓包的宁青淮有点尴尬,这种感觉有点像年纪尚小时,受了哪个大姑娘的气,便趁夜偷偷往里面扔细针,反而被人当场抓住一样。而她那次被大娘罚跪四个时辰,不许人送吃送喝,那个姑娘的模样她已经不记得了,但是那沉重的惩罚和耻辱让她得以深深记住,从此学会了小心翼翼和忍气吞声。

    所以她只是不自在了一小会儿便放开了,她并没有接下裴绯难得的几近调侃的话。

    自从那天逼问后,她心底是充满了怨愤和无奈。但只要她的卖身契在裴绯手里一日,她便只能忍气吞声地当个伺候人的丫鬟,甚至出府都是奢侈。她没有任何依仗来抗衡裴绯。

    思及此,宁青淮闭上眼睛,敛去满眼的疲惫和挫败。在那往数存在于她脑海中的记忆里,但凡和裴绯杠上,她总是赢家。一步一步,赢得了陈留台的宠爱,孝顺的孩子,仆人的尊崇,大家贵妾都没有的气派和权势。

    而这世,她满盘皆输,一退再退。

    没关系,机会总是有的,她可以等。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包间被沉默笼罩,直到店伙计端菜上来,才稍稍打破这凝滞的气氛。等小二乐呵呵地领着赏钱关上门后,这房内又安静了起来。

    食不言寝不语。

    宁青淮和裴绯俱是埋头吃菜,连嚼动的声音都几不可闻,这样的安静,越发将外头的喧闹衬得更大了,隐隐传来一阵高声朗诵,伴随着浪潮般的叫好声,且离她们越来越近。

    “陈兄大才!大才啊!”一男子拍手叫好。

    有人也跟着打趣:“如此,不得便要初雪姑娘也作一诗才妙!”

    “是极是极!”

    …………

    “那奴,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清媚的女声细细柔柔地说道,中间停顿了一会儿,好似在思考措词,最终她轻声吟诵,“待得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尽百花杀。”

    这样霸气、傲骨铮铮的上阙一出,刚才还热闹喧腾的人群渐渐静默了。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金黄甲!”

    整个二楼鸦雀无声,众才子们都陷入了震惊之中。

    好一首狂诗!好一个狂士!

    若说众人开始待初雪时,虽说是追捧,但总归含了几分轻视,那是文人清客骨子里的清高。但现下初雪这诗一出,这些平素鼻孔朝天的才子公子们,渐渐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宁青淮自然也听见了,清清楚楚的。她心中一动,不由得再次瞥向裴绯。果然见她神色有异。

    诗是好诗,作出此诗的,定然是个了不起的狂士。一壶清酒一蓑烟,半步逍遥半疯癫。正该是如此的风度,才配得上这样的狂诗。

    可就像是上次的诗词曲子一般,初雪又拿出了不属于她的东西来,当成自己的炫耀。

    真是当了婊/子,还说自己从来不出来卖。

    心里郁闷正想寻人出气的宁青淮干脆饭也不用了,曼步倚在窗台上,探出一张脸,抚掌轻笑出声:“姑娘真是好胆色,好气魄!”

    她突然开口,惊醒了不少人。

    宁青淮低头将这诗又念了一遍,“待得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尽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金黄甲。”,她的声音悭锵有力,字字句句中满是风雨欲来,剑弩拔弓。

    “却不知姑娘,是想要何处尽带黄金甲?”

    大齐有金吾卫,其职责乃是守住都城长安,护卫一方安宁。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这诗不管是有意无意,俱是隐晦地提示了兵临城下,成逼宫之境。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再修文吧我知道我写废了……然而我也知道写这么渣真心不好意思求包养_(:3」∠)_让我默默一个人蹲在角落……

    ☆、放开我

    宁青淮这话一问出口,其用心如何险恶一细想便知。初雪脸都吓白了,抖着唇拼命解释:“青淮姐姐,我、我没有这个意思……我……”

    美人哭得梨花带雨,护花使者自然就不甘心了。

    这时候的陈留台尚还年轻,未及弱冠,性情比起日后,浮躁了些许。他挡在初雪前面,先是对着宁青淮执了个平辈礼,露出一个清俊的微笑来:“姑娘许是想岔了,方才只是我和几位同窗因见这楼中养的花儿着实好看,兴致上头,便相约作诗。初雪姑娘也只是应友人相邀,题诗罢了,并未有他意。望姑娘勿做他想。”

    宁青淮眉毛一挑,眼皮一掀,眼神锋利如削骨薄刀。她正欲开口讥讽,却不想右手边的包间也被打开,一行人从里面陆续出来,虽仿佛是女儿身,但皆做了书生打扮。

    为首的女子当先娇笑一声,看也不看众人脸色,只拍掌乐呵呵地说道,“唉呀呀!瞧瞧我这运气,一出门就有乐子可瞧!妓/子造反,书生竟容之,果然世风日下!”她一扭头,脖颈白皙,隐现锁骨,“你道是也不是,小九?”

    唯一一个和她并肩而行的、被称为小九的女孩子,颇为无奈地笑了笑,她看了看四周,视线在宁青淮处略停得久了些。这女子容貌清秀婉约,更难得的是她有一种特殊的、让人一见心就安定的气质,就像一朵静静的绽放的空中幽兰。

    “东榭书院,贺九秋。”贺九秋双手握指尖,举过眉间,她的声音温温柔柔的,仿若一支易折易脆的白攀花。

    她身旁那个浑身娇纵的女孩儿昂起头,眉目鲜艳张扬,似怒放的芍药般耀眼夺目。在贺九秋无声的眼神催促下,她才不甘不愿地撇嘴:“东榭书院,崔瑶君。”

    东榭书院,那是皇家专门为女子所设的读书的地方。这书院已有百年历史,和护城河边的桃花林一样,俱是前朝宰辅之女所为。能在书院里念书的女孩子,无一不是家世显赫之辈。

    相对应的,都城也设了男子书院,唤做西柏书院。陈留台及其同窗皆是出身于此。

    太河崔氏,是大齐为数不多的几个大家族,崔瑶君是嫡脉嫡系所出,地位尊贵可比之封号郡主。她的身份,即便是陈留台,也半点不敢触其锋芒。

    或许说,云泥之别。

    大齐的根基太浅,世家众多,声望极高,底蕴深不可测。朝堂官员也基本上都是世家所出。

    寒门低微,时人以追逐世家子为美。

    这便难怪崔瑶君这般不给陈留台面子,大剌剌打脸了。她的名门嫡出身份,便是当场恶言相对于陈留台,恐怕陈大公子也不敢有丝毫抱怨,只能抹脸认了。

    “崔姑娘……”陈留台俊脸有些难堪的涨红,他歉疚地看了面色惨白、满脸不可置信的初雪一眼,苦笑道,“……说得极是。是道仙愚钝。”

    他的确是喜欢初雪,但他已经尽力了,崔氏不是他能得罪的,他救不了人。

    见他如此,崔瑶君顿时失去兴趣。她的视线扫了一圈,有些怏怏地侧身和贺九秋小声商量:“小九,我们回去好不好?”

    众人脸上不显,可心底浮上疑问,更有甚者,还悄悄打量。太河崔氏女都要小意央求的人,贺九秋,她又是什么身份?贺家?怎的从来没听过?

    贺九秋温声劝道:“瑶君莫忘了和那人的约定。本是说好今日的,你休得反悔。”

    崔瑶君顿时搭拉下脸,垂头丧气道:“我知道啦。”

    “莫恼,”贺九秋笑着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袖口,转头凝视众人,目光浅淡客气,“让大家见笑了。”

    “陈公子乃是西柏出了名的才子,文采斐然九秋也有所仰闻,想必由公子作保的初雪姑娘,必定也是心性好的,方才作出的诗确也是赏花,而这位姑娘仗义执言,此前一番话虽唐突,细细想来却也有道理。不如各退一步,讲和如何?”

    陈留台神色一动,瞥了眼趴在贺九秋身后的崔瑶君,立刻了悟,道:“正是如此道理。”

    他站在初雪旁边,宽大的袖摆下,他伸手握住她,眼神温和:“也是雪儿偶尔佳句,心情激荡一时忘我,下次可别再任性了,嗯?”

    这样一位气质温和容貌隽秀的年轻公子,目光温柔多情眷恋贴心,哪怕是再被伤得冷硬的心,也会热了起来。

    初雪双眼逐渐红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后怕似的攥紧陈留台的手,十指紧扣。

    对方的手僵了片刻,随后温柔地替她擦泪:“傻姑娘。”他笑着说的话,似乎顺着温度烫进了初雪的心里,四肢俱暖。

    这厢两人情意绵绵,而宁青淮也是一时意气,在场的公子哥儿身份比她高多了,更何况还有陈留台。若现下图个嘴皮子痛快,不等出这个门就会被这些人为难。她是裴绯的人没错,可裴绯会为了她而得罪这么多人么?况且初雪也是裴绯的人……就这般情景,她还能继续较真么?

    这个贺九秋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双方此刻不过是等台阶下。

    “那便就如此和好了,我也便安心了。”贺九秋功成身退,众人也都渐渐散去。

    宁青淮扶着窗沿,目愣愣地盯了好一会儿天空,半晌叹了口气,暗道自己如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一个小姑娘而已,犯不着与她如此置气。

    她低下头,缓缓关上窗台。两扇窗面只隔了一条缝,快要彻底阖上时,一道人影走了过去,带起一股冷风,混杂着兰若香,清清淡淡地勾人。

    宁青淮下意识把目光追随而去。

    电火石光之间,宁青淮瞥见那人的侧脸,登时双目圆睁,如遭雷击。就像突然被扔进无尽的黑暗中,只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她想厉声呼喊,又张不开口,只能上下唇不断开合,像只干涸的、濒死的鱼,发不出声音。

    那是……

    不……怎么可能……

    “是广喻……”她终于喃喃出声,双眼猛地迸发出惊人的亮度,她霍然起身,因为起势太猛,她甚至咧跌了一下。她就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利箭,“啪”地一声打开包间门,扭头就要追出去。

    那是陈广喻的脸!她儿子的脸!

    ――然而袖子却被一个人紧紧拽住了。

    宁青淮挣脱不开,别过头,只看见裴绯清清冷冷的脸。裴绯木着张脸,语气冷漠:“你要做什么?”

    你要做什么?!

    这个王八蛋!

    宁青淮只觉怒气直冲头顶,胸腹间如同塞进了一大团四处鼓涨的气,她把唇抿得死死的,黑眼珠子里是滔天的愤怒和暴躁,她哑着嗓子,眸现血丝。好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眯起眼直视裴绯,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冰冷,还有一丝又一丝细细密密缠绕上来的怨恨和恶意:“放开。”

    方才她遭遇刁难不出现,现下又横加阻拦,裴绯你为何总是如此!

    然而裴绯还是一动未动。她的力气极大,任凭宁青淮如何挣扎,竟完全动弹不得。

    “不得任性,宁青淮。”她皱着眉毛道。

    裴绯一手抓住宁青淮的手臂,炽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丝绸染上皮肤,就像是一粒火星扔向了干柴堆里,“嘭”地一下爆发了。

    宁青淮眼神陡然凌厉起来,抬脚就往她身上狠狠踹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广喻小天使~他的戏份会很重的说~现在我来总结一下已出场的、戏份较重的人物吧:

    1·裴绯和宁青淮【毋庸置疑……除非我临时换主角了】

    2季谦【没错这货其实是主要人物虽然只出现过一章……】

    3广喻【提示,很可能他不姓陈……而且身份不低,以后戏份会很大,女主有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和他在一起】

    4众穿越者【没错穿越者全是在起某种作用的,且,你萌真的没有发现,但凡青淮出现的地方,穿越者总是会刷新么……】

    这个世界构架比较大,大约在四五万字我就开始涉及权谋了,中后期基本全是朝堂弄云,_(:3」∠)_没错,和文案文名一点关系也没有……【基友一直在劝我改文名然而我懒】……一不小心说了这么多,还差点就剧透了_(:3」∠)_不说了,给我一个吻,更新再见~

    ☆、陈广喻

    宁青淮眼神陡然凌厉起来,抬脚就往裴绯身上狠狠踹去!

    裴绯似乎是根本没想到宁青淮反抗得如此剧烈,被一脚踹了几步远,倒退重重靠至桌旁,腹中生疼。

    “宁青淮!”她难得变了脸色,表情有些难以接受,低头呵斥道。

    宁青淮哪还会理会她,只觉这一脚踹得神清气爽,身心俱畅,心情甚好地往外走。

    “宁青淮。”

    裴绯站直了身体,几跨步上前。她的身量较寻常女子高出许多,体态纤长,细腰长腿。终于赶在宁青淮踏出门口时,一把拉住。

    随后她冷着脸把人反剪着手压了回去。

    包间门“吱嘎”一声又合上了。

    宁青淮挣扎得厉害,鬓发皆乱,俏脸红扑扑的,漂亮的黑眼珠子里全是怒火,亮得吓人。因为姿势原因,她被裴绯反剪双手,抵在门上,裴绯压着她,靠的十分近,近到裴绯轻轻喘·息时喷在她脖颈间的呼吸,近到她仰头就能看见裴绯的眼睛,居然是深褐色的,只是平日里不显。

    “你认得他?”裴绯低头看她――严格来讲,这是她们第一个‘拥抱’――“你可知,他是什么人?”她的眸子冷冰冰的,脸僵得像座冰雕。

    宁青淮不说话,咬唇拼命挣扎。

    裴绯就这么看着她,攥住宁青淮的双手却越来越紧,随着对方的挣扎和扭动,很快双方的手都青青红红一片,看着着实吓人。

    “不要任性,宁青淮。”裴绯僵硬了许久,终是轻轻说道。

    她好像总是喜欢叫宁青淮全名,宁青淮,宁青淮,宁青淮。

    好像这个称呼,代表了某种执拗的象征一般,固执地坚持着。

    她松开了对方。

    手上被制约的劲道消失了,宁青淮愣了愣,茫然地看了外头许久,腰腿一软,仿佛瞬间松了劲儿一般狼狈地跪在地上,猛地捂住脸。

    这般久了,那个人也早走了,哪里会在原地等她来寻?

    广喻……

    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声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声声泣血,令人闻之心碎。

    广喻,是为娘无用,为娘,怎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这般任性地抽身而去……

    不能看你娶妻生子,扶摇直上,平安康泰,一生顺遂……

    冷了可有人加衣……

    你最爱吃娘亲手做的太师糕……

    可曾夜夜为我这无用娘亲辗转难眠,睁眼天明……

    孤身一人,可觉世事艰难……

    广喻……儿啊……

    宁青淮难过得仿若肝肠寸断。可她始终是骄傲的,连哭都不肯大声,只举袖掩面,把哽咽压进喉口,削瘦的双肩轻轻颤抖。

    悲恸击垮了她的意志,可始终有一丝清明,以一种居高临下、冷漠无情的态度,告诉她。

    哭吧,哭得越凶,裴绯越会对你心软。

    看,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卑鄙阴险,不择手段,恬不知耻,没有丝毫温情可言。

    上好的锦丝绸缎裁成的新衣,被这么一番折腾,皱巴巴地蜷在宁青淮的身上,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多情俊秀的公子哥儿辜负的可怜姑娘。

    裴绯梗着眉戳在原地,仿佛脚下生了根。

    静默在二人之中游走,包间里安静得诡异。

    “他叫陈广喻,”良久后,裴绯突然开口,却惊得宁青淮放下袖子,眼眶通红,不可置信地望着她,“营州陈氏嫡系大房一脉的嫡出公子,陈留台是他的远房庶兄。而崔瑶君从小与他定亲了的,感情甚好。”

    “今日崔瑶君来此,也是与他私会。”她平静地说完后,目光落在宁青淮颊边的泪水上,微不可见地皱起了眉头。

    他叫陈广喻……

    陈广喻……

    ――广喻。

    宁青淮侧着脸,正对着绣了高山流水的屏风,目光却一点一点地软了。

    这是极好的。嫡出长房公子,崔家姑娘又是如此身份,观她言行举止,虽有些娇纵,但仍知是非道理,自矜身份却也不会故意为难人。青梅竹马,感情也和睦,想来日后成了亲,两人也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没有她,广喻过得比她日日夜夜期盼的还要好。

    这很好。极好的。

    宁青淮站了起来,整理了下仪容,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后,才“扑通”一声跪在裴绯脚边,行了个四肢伏地的大礼:“多谢小姐告知,青淮不胜感激。”这语气真挚又实意。

    裴绯伸出手,似乎想扶宁青淮起来,伸至一半,碰到对方耳边的玉簪花时,仿佛被什么东西烫到一般,猛地抽回手,表情一瞬间有些不自然。

    “嗯。”

    用饭的兴致被几番搅乱,宁青淮自然就跟着裴绯回去裴府去了。

    马车行得慢,那装潢精致、热闹喧哗的临仙楼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中,直到真的瞧不见了,她才愣怔似的放下车帘。

    她靠在车厢上,轻轻闭眼。心里像堵了一大团棉絮,哽得她要嚎啕大哭一番才能发泄出来。

    这一走,怕是……再也不能看见他了……

    她还只匆匆看了个侧脸……还未仔细看看他是否安乐康泰……还未询问他生活可如意……

    这般竟不能再相见了!

    不能再……再相见了……

    ≈

    这一路十分沉默。现下五月,天气尚不算炎热,正是家中午歇、闲话的好时候。

    裴绯骑在赤马之上,额头光洁白皙,三千青丝尽数束起,衬得她眉眼越发清秀冷淡。石青色的长裙逶迤,仿佛如同一条在火焰中流淌的冰泉。

    马车“吱嘎吱嘎”地摇晃着,终于到了裴府。

    她翻身下马,裙摆在空中翻转出一个漂亮干脆的弧度。

    “大小姐!”门僮打开角门,深深地弯下腰。

    裴绯点点头。

    “青淮姑娘!”

    “李哥儿客气了,青淮当不得……”

    裴绯转身走在回廊中,身后传来宁青淮细细柔柔的道谢声,并着门僮结结巴巴的回话,一点一点,似乎渗进了她的心口里,说不出来的酸胀舒心。许是今日花费太多筹谋,心神俱疲,心志模糊。此刻,竟让她产生了一种今夕何年的恍惚感。

    这是极为难得的情绪。

    细想来,但凡对上宁青淮,她总是无措的。总归不知该以何种态度对她,小心翼翼,甚至于战战兢兢。

    为何,会如此?

    裴绯第一次茫然了。

    空气中飘荡着牡丹的清香,混杂着各色香草,奢靡醉人。裴绯走进房间,返身将这初夏的风光尽数掩盖。她推门踏入隔间,正待解衣脱靴,却听见一阵一阵、似隐似现的敲门声。

    “噔、噔噔,噔噔、噔”,那人耐心地按着某种规律反复敲了三次。

    裴绯皱起眉头,把刚解下的盘扣重新系上,随后起身走到床前油灯处,拧开灯台机关,机械因为移动而发出闷沉的撞击声,“吱嘎”作响,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很快,一扇木门出现在她眼前。

    门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全身笼罩在斗篷里的人走了出来。

    她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清水芙蓉般的脸。

    若是宁青淮在场,必能认出她来。

    这个在裴家大小姐闺房密室中突然出现的女人,正是白日里替宁青淮解围的东榭书院女学生、陈广喻未婚妻子的闺中好友――贺九秋。

    “裴姐。”她眉眼弯弯。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忍不住想把裴绯的剧本给爆了(/?\)好想爆她马甲嗷!装逼好过分!

    最后提醒一次,本文标签相爱相杀,所以宁青淮和裴绯之间,想要温情脉脉基本没可能的(/?\)要你死在我手里,挫骨扬灰才是正途嗷喂!

    ☆、翻脸

    裴绯盘膝坐下,素青色的裙摆因为过于繁复,此刻显出几分碍事来。

    正在查看窗门是否关紧、是否有人偷窥的贺九秋一回头,便看见裴绯皱眉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臂弯上托着斗篷就靠了过来:“既然觉得碍事,怎么就穿起来了?裴姐你以前可从来不喜欢穿这些衣服的。”

    说话间,她把斗篷放在榻旁,这个长相温婉如江南水乡养出的秀丽女子,跪坐在坐垫上,歪头看裴绯。她眼神粲粲,温情脉脉,言语间极为熟捻的样子。

    裴绯敛容,并不接话,反问道:“你来做什么?”

    闻言,贺九秋嘴角的笑意收敛了些,她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握住一只玉杯,并不饮,只拿了手中把玩。

    “今天在临仙楼……”她欲言又止。

    “那个女孩子……”贺九秋仿佛下定了决心,语速陡然快了不少,“那位和你一起来吃饭的宁姑娘,是青淮姐姐么?”

    裴绯终于舍得抬眼瞧她。那浅淡的眉眼轻轻抬起,宛若瞬间冰霜覆面,锋锐刺骨。

    “是姐姐……对吗?”贺九秋被裴绯凉飕飕的眼神看得头皮隐隐发麻,下意识攥紧衣袖。原本到这处她该停下的,可不知怎的,她还是坚持询问,尾音带了丝颤抖。

    但裴绯清楚她这绝对不会是害怕得颤抖。

    此时此刻,她好像在压制着什么汹涌欲出的东西,望着裴绯的灼热目光中的希冀和激动几乎要掩藏不住了。

    面对这样急切得完全忘记掩饰的期盼,裴绯目光微闪,忽而又垂下睫毛,盯着木榻看,仿佛就这般出了神。

    于是贺九秋就明白对方是不想回答了。她深深吸了口气,没有再逼问,而是若无其事、转移话题一般说了起来:

    “崔瑶君那里,我差不多安排好了,你叫我注意的陈留台和陈广喻,我也暗中调查过,陈留台没什么大问题,是个普通的风流公子,那个陈广喻嘛……暗探交出的资料显示是没有问题,但是裴姐,他叫陈广喻……”她没把话说尽,点到为止。

    陈广喻这个名字,是她们两个人心中同样存在的忌讳和忌惮,如梗在喉。

    裴绯的眼神黯了黯,然而她的睫毛太长太黑,垂着的时候,让人瞧不见她眼底究竟是什么神情:“嗯。初雪最近太张扬了,不过也是好事。”

    她表情淡淡,一语双关。

    “呵呵,也是,她越张扬,名气就越大,那么,引出来的人就会越多,这江水,就会越来越浑浊。”贺九秋接道,表情有些嘲讽,“说起来,我还是要感谢那位初雪姑娘呢,要不是她启发的我利用现代知识出名,我到现在都联系不上裴姐,更加不知道你也来了……”

    裴绯一怔,手指不自觉开始敲击榻面。

    “怎么了?我……哪里说得不对?”贺九秋一直在注意裴绯的表情变化,现下更是立刻就察觉了,疑惑地问道。

    裴绯似乎是在思考,眉间紧蹙,清秀的脸上满是凝重和认真,她的手指越敲越慢,沉默了片刻之后,她道:“恐怕你已经被她发现了。”

    “谁?!”

    裴绯面无表情,道:“《陆小凤传奇》第一个读者。”

    贺九秋来不及深想,语速极快地接上:“……青淮姐姐?!”

    宁青淮。

    是了,本是如此。

    “我早该想到的,她向来聪慧,能察细微之事,何况我初来乍到,露出的破绽太多,想必她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贺九秋只是惊讶了一会儿,便抚掌笑了,美眸中满是柔情和宠溺,仿佛浸了一湖春水,“难怪丫鬟看个话本,也值得惊动你。看来她是故意让你看见的。”

    贺九秋这个人眼光毒辣,心思深沉细腻,只根据裴绯短短一句话,不过片刻功夫,事情就推测出来了。

    裴绯冷冷的注视着贺九秋,嘴唇抿成一条线,一字一句的、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需得听清楚。”

    “她,不是宁青淮。”

    “谨记你自己的身份,不要妄想你不该有的。”

    “以后不得无事随意联系我,这次是最后一次。”

    这样几乎是严苛厉责的警告,哪怕贺九秋涵养再好,脸色也忍不住难看起来。贺九秋一副被气笑了的表情:“裴绯,我不过是提了句她的名字你就这样不许那样不可的,当初是谁口口声声说永远不会爱上……”

    “闭嘴!”裴绯猛地站了起来,寡淡的眉眼第一次沾染了怒气。

    有种无形的气场从她身上爆发出来,困兽脱笼一般,咆哮着朝敌人进攻,誓要一口毙命。

    “你他妈的才给我闭嘴!”贺九秋此刻完全褪去了那层温婉的表皮,像只极端护食的野狼,咧嘴嘶吼,露出隐藏在骨子里的痞气和霸道来。

    两人方才刻意维持的友好氛围荡然无存,简直要剑弩拔张,血溅五步一样。

    她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冷笑:“怎么?恼羞成怒了?”

    两个人的眼神胶着在一处,进行激烈的厮杀,一人冰冷阴森,一人愤怒隐忍。

    房间里静得可怕,唯有蝉鸣显得格外刺耳尖锐。

    “你说,那位住在你府上的不是青淮姐姐,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去看她?你在害怕?害怕我和她相认对么?!”贺九秋一眨不眨地盯着裴绯,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我们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个世界,这里有这么多的穿越者!为什么不能有她!”

    “看之前的表现,青淮姐姐好像并没有认出你?”贺九秋的眼神锐利如刀,好像要把裴绯里里外外都切开仔细查看,“青淮姐姐不记得以前的事,而你也没有告诉她,只是接进府……”说到这里,她似乎是瞬间明白了什么,又是震惊又是怒不可遏。

    她“哗啦”一声掀开榻子,拧拳就揍了过去。尽管身着长裙,她的动作却透出狠辣干脆,肉拳夹带着疾风,熟练得像是长时间在刀尖舔血讨生活的人,招招重手,毫不留情。

    “裴绯你还是不是人!她都这样了,你居然还敢骗她!你到底凭什么这样欺负她!!”最后一句说完,贺九秋眼眶都气红了,血丝密布。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莫方!抱紧我!别怕这不是完整的剧本!至少不是裴绯完整的剧本(′?w?`)

    新出来的妹砸武力值略高,喜欢扮柔弱来装可怜博同情,然而裴绯鸟都不鸟她( ̄⊿ ̄)边去~~~

    咳咳,话说断更了几天的原因是……嗯……啊!月色被来自琅琊榜酥胸星的外星人抓走辣辣辣!不是我不更!(╥w╥`)苏苏嘤嘤嘤嘤……

    ☆、黑马

    裴绯冷眉肃目,侧身躲过对方攻势,并指为刀,狭住贺九秋的右手,往下用力一压。

    她好似对人体穴位极其熟悉,两人不过过了三十招,贺九秋就被扣住命脉,动弹不得,只得怒视于她。

    裴绯盯着她,道:“最后一次。”

    随后她果断松开手,俯身扶起被掀翻的木榻,茶盏溅了一地,颇为狼藉。

    贺九秋就这样硬挺挺站着,裴绯也不催她,良久,她才缓缓跪坐下来。

    这个女孩子重新冷静下来之后,又恢复了先前温婉柔和的模样,只是她看着裴绯的目光,是凉薄入骨的。贺九秋启唇,轻轻说道:“青淮姐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遇见你。”

    裴绯弯着腰的身子一僵,没有回答,收拾完之后,她抬头望着窗外,睫毛微颤,身形瞧上去竟然有几许单薄脆弱。

    贺九秋摸了摸嘴角被揍出的淤青,倒吸一口气。

    这个裴绯,还是和以前一样,看着弱不禁风冷冰冰的,一副高岭之花的模样,下手却比她这个道上混饭吃的更狠。

    “再过几天,就是张榜之时,我会借崔瑶君家的园子,邀请诸位才子,办个曲水流觞。你来不来自己琢磨。”贺九秋说完,兀自重新戴起兜帽,从密室出去了。

    明崇二十三年五月廿十一,天阴,有小风,会试结束。众考生翘首以盼,大小赌行纷纷开张,下注赌哪家公子哥儿能夺魁首。其中,以陈留台的赔率最低。大家似乎都对他信心十足。

    也是,按常理推论,只要陈大公子不临时怯场,魁首不一定十成十有把握,但三甲也是必定。

    明崇二十三年五月廿十五,是乃放榜之日。

    帝有令,贡院未开之前,闲杂人等不得游荡于前,榜上有名者,皆有快马至其落脚地报喜。

    便得再如何心急,也只得静候佳音了。

    贡士只取前三百,此次,怕是又要有人欢喜有人愁了。

    宁青淮坐在状元楼二楼的窗台边上,目送一批又一批、风尘仆仆的快脚们。

    她记得,陈留台虽说风流,可才华却是实打实的,此次会试,他是仅次三甲的二甲传胪。殿试过后,更是因其风华气度,被圣上称赞看中,入翰林院,官居从六品,次年便晋了位。随后更是扶摇直上,官拜御史,领着正三品的俸禄,风光一生。

    宁青淮皱着眉头往下看,按理说她是不该关注这些的,这与她全无半点关系。可偏偏听说陈留台的嫡弟,陈广喻竟也参考了。

    也是,他如今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怎可能不来?

    会试三年一次,错过了便要等三年之久。等闲人,怕就是知道自己过不了,少说还是要试试的。

    虽然心里明白他不是自己的儿子广喻,但顶着那张脸,她很难不作理会。于是今日便巴巴地赶来了,好在裴绯也要出府,不然得费更多功夫。

    状元楼是都城难有的大酒楼,其名气甚至比临仙楼更甚。因为在此楼里,迎出过状元。

    状元楼也因此改名,据说那上面的牌匾是楼东家求的状元亲笔。每逢春闱前后,总是楼里最热闹的时候,大多从外地赶来赴考的才子都选在此落脚,沾沾才气。

    此时,整栋楼的人都出来了。个个方巾青衫,一副儒生打扮,有的白发苍苍,有的满面愁容,有的胜券在握。

    人生百态,可于此窥视一隅。

    “报――恭喜卞州太常县举子章阶章老爷高中今科贡士第八十九名……”

    “报――恭贺营州渭城举子陈留台陈老爷高中今科贡士第四名……”

    “报――恭贺营州渭城举子陈广喻陈老爷高中今科贡士第八名……”

    “报――恭贺营州渭城举子季谦季老爷高中今科贡士第一名……”

    !!!!!

    接连四个报喜之人,撇去开始那个白发苍苍已至垂暮的章阶不提,剩余三人竟俱出身营州渭城!甚至出了二甲传胪和一甲会元!别说是大齐,往上数百年,前朝都未曾听过这等奇事!

    陈家出二子,纵然风光,可到底底蕴摆在那,旁人最多艳羡。可最后那个季谦是谁?竟能拔得头筹……

    众人面面相觑,眼神交汇间,全是茫然。

    状元楼的东家这几天是亲自坐镇,他不比那些读书人更加期待有人高中,从后堂一听闻此消息,顿时喜不自胜,拍着大腿直呼老天开眼,转身就命人免了今天所有人的酒水钱。

    过了今日,怕是他这状元楼更是要再进一层楼了,名副其实的状元楼。

    会元,传胪皆出于此,生意兴隆指日可待。

    陈留台本来是打算过会再出来的,匆匆忙忙出来迎接,难免失了风度。此次考卷,他答得顺畅,所以并不担心自己不中,自在淡定得很。

    也的确是不出他所料。二甲传胪,能得此成绩,也算没辜负十年寒窗苦读。

    可哪成想那快脚一波一波地报,最后居然报出了一甲会元!

    季谦?……

    那是什么人物?

    陈留台思绪极快,眨眼间便将这几日结交探听过、可作为对手的书生在脑海中仔细过滤一番,没有叫季谦的。

    难道……竟是他看走眼了不成?

    可是既然有这般的才情,怎么也不该没半点名气啊?

    噫……

    陈留台一甩广袖,翩翩然从厢房走出,给了快脚赏钱,便一边应付众人的贺喜,一边状似无意地环顾四周,意图找到那个半路杀出的黑马季谦。

    可惜此人早先不出名,失了最初的先机,不过若是此时与他交好,也不算晚了。

    也不是陈留台喜欢耍心眼,只是过了殿试,这些举子老爷们就会按照成绩被分派到各府衙中填补空缺。此时交好,是为了以后能有缘由互相走动。为官之道,素来如此。

    他不比陈广喻,科举也只是玩玩,他是要继承陈家的人,可不比陈留台一个旁系庶子,这样万般经营筹谋。

    三个快脚都各自得了赏钱,乐呵呵地走了,唯有最后那个仍站在原地,和众人一同耐心等侯迟迟未至的会元季谦。

    渐渐地,便有些人开始捻酸,窃窃私语起来。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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