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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1节

    遮天蔽日总是妖 作者:龙霆

    第51节

    面前的商铺看起来不过是一间普通的商肆,因为处于异界,这里并不会真的堆积灰尘,但低矮门楣之下阴暗狭窄的正厅却和外面的繁华光鲜大相径庭。

    两个人先后迈进大门,柜台后面佝偻着身子的枯瘦老者抬眼看着他们,浑浊的眼珠似乎连转动都很困难。更为奇特的是,这老者眉心没有任何印记,居然只是个凡人而已。

    小白见面便直奔主题:“章老大,最近覃飞可有在此交易?”

    被唤作章老大的老者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冷着脸吧嗒着烟锅:“覃飞?找覃飞为何找到老汉这里来了?”

    小白答道:“覃飞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我说呢,看你这咋呼劲就是上门找茬的。”章老大的视线停留在法渡眉心的赤印上,“你明白的,老汉这是做生意的地方,无论是什么人什么身份都可以在此自由交易,无需知会主人,只要交易完毕后留下相应的报酬就行。你们和覃飞的私人恩怨老汉管不着,就是追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法渡忍不住笑了。

    章老大,章老七。

    这分明就是千年之后的明堂啊。

    “你笑什么?”章老大抬眼看着法渡,原本已经迟钝到看不出情绪的眼睛里满是戒备和畏惧。

    “你在说谎。”法渡说道,“一般物件自然入不了你的眼,可你明知道那件物品非同一般,不可能不借此赚上一笔。你知道那物件的去向,也知道那物件是交易给了谁。”

    章老大匆忙低下头:“老汉听不懂你的意思。”

    “你不用害怕,我懂得你们这里的规矩。我要找的人不是你,也不会在你这里生事。”法渡从他身上读到了恐惧,反而更加笃定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我不想到你脑子里去找我想要的东西,知道得太多反而是种负担,你最好自己告诉我。”

    章老大依旧摇着头:“老汉是真的不知道。”

    法渡也没了耐性,大步走过去抓住了他的手。章老大脑子里的记忆就像海潮一样奔涌而来,法渡也没想到他身上藏着的秘密居然那么多,一时之间也被震撼住了。法渡发愣的瞬间,章老大拼命地甩开他的手,后背重重的撞在烟黑色的柜台上。

    法渡努力平息内心的波澜,扭头招呼小白:“够了,走吧。”

    小白无意识的朝后退开一步,不安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法渡立刻就意识到他是在考量刚才双手相牵的时候是不是被他窥探到了心里的秘密,也不想多做解释,只是朝他微微的一笑:“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小白直瞪着他,并没有立刻做出反应。

    小白在害怕。

    任何人都有不能展示于人前的秘密,所以每个人都害怕自己心里深藏着的秘密会在别人面前无所遁形。

    这一切都在意料之内,法渡叹了口气,扭头朝旁边的小门迈了进去。

    里面的陈设与千年之后自然是大不相同,但法渡已经熟悉了布置的套路,循着空气里残留的那一点微弱的气息,他很快来到了一处阴暗的角落里。几乎就在他停步的一瞬间,凌厉的杀气便从后背直冲了过来。

    法渡没有躲避,跟着便感觉到后背锥心刺骨的疼痛。

    护身佛光把攻击者弹开,匕首一寸寸退出身体,伤口快速愈合,一切都来得太过熟悉,也太过无趣。

    “你杀不了我。”法渡回过头来看着那个坐在墙角捂着断裂的肋骨不停喘息的少年。

    少年的脸和在湖畔初见之时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刚才这一撞散了他的修为,他甚至已经不能再维持人形,脸颊和手背逐渐现出了浓密的绒毛,眉心的烟青时隐时现。

    这种状态反倒让法渡觉得有些意外:“你是半妖?!”

    半妖两个字似乎刺痛了他,少年的眼神露出了脆弱和近乎撕裂一般的愤怒,咬着牙再次跳了起来。

    法渡照例还是没躲,死亡对他来说是一种奢望,而那种无限重复的重生过程,带来的不过只有疲惫和无奈而已。

    很意外的,覃飞这一次并没有选择扑上来,而是借着势头试图朝外突破。半妖被妖族排斥也被人类当做异类,他们必须更加狡猾和谨慎才能够在极其有限的生命里保全自己。他知道自己杀不了法渡,也知道法渡并不会杀他,所以他有恃无恐,只要还有一点逃脱的机会都要尝试。

    法渡抬起手来,覃飞就像撞上了一张无形的网,就这么被挂在了半空中。

    “喂……放开!放开我!”覃飞扯着嗓子喊着,身体无力的来回挣扎,“你不是想找回你的宝物吗?我已经把东西交易出去了,你抓住我也没用!”

    法渡并没有回答,而是收紧了手指,像是捏着一团看不见的棉花。

    “现在只有我知道那东西的去向……你杀了我……杀了我就再也找不到它了!呃……”那一瞬间覃飞喉咙里的气息就像被硬生生的掐断,在半空里绝望的扑腾,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物件事关重大,我不想听任何废话。”

    死亡的恐惧在覃飞眼里蔓延,所有的骄傲和执着都在静静的化为绝望。

    章老大从侧边跌跌撞撞的赶出来:“手下留人!别杀他!别杀他!”

    法渡回头望他,这才发现小白也跟了进来,不由的皱了皱眉头。这或许也是私心使然,他想要小白畏惧他远离他,可与此同时又不愿意自己在小白心里的形象完全等同于可怕。

    “你别杀他……”章老大知道自己不可能抗拒神的力量,只能颤颤巍巍的朝他跪下,“此前他并不知道这物件这么凶险,要是早知道会牵涉这么广,就是给再多报酬咱们也不干呐。”

    覃飞忽然从半空里摔下来,伏在地上拼命的咳嗽喘息。

    法渡淡淡应道:“覃飞果然是在为你做事。”

    章老大愣了愣,脸上层叠的皱纹被苦笑的表情挤得更加扭曲:“是,覃飞是在为我做事。这年头兵荒马乱,妖魔鬼怪都跟着不安生。年景再怎么不好人也总得活下去啊,纵使有些生意不怎么正当,该干还不是得干?”

    “那物件到底在哪里?”法渡也不想和他纠缠,直白的问道,“它价值非凡,雇主所付的酬金必定不少,如果真的已经交易成功,覃飞应该早已经远走高飞,不会还呆在这里等死。”

    章老七老老实实的回答:“确实已经交易成功,只是那雇主非同寻常,收货之后就要杀人灭口。覃飞知道那人得罪不起,只好在此藏身,可谁曾想事主竟然更惹不起,唉……”

    法渡追问道:“雇主是谁?”

    覃飞艰难的抬起头来,仔细打量法渡的长相:“其实那雇主的长相……有几分像你。”

    法渡心头猛的一紧,伸手把覃飞拽在手里:“你跟我走。”

    “走?去哪儿?”覃飞一脸惊惧。

    法渡应道:“带我去指认那雇主。”

    覃飞心头虽然一万个不愿意却也只得被法渡拽着前行,不敢再有丝毫抗拒。

    小白忽然踏前一步,低声道:“我也随你去。”

    小白的反应倒是出乎法渡的意料,只好微笑摇头:“多谢施主引路,往后的事情我自会处理,务须你再为我牵涉其中。”

    小白径直上前一步挤到了前面:“我并不是为了你,只是我自己好奇而已。”

    此时已是深夜,宫内早已经是一片寂静。

    早先法渡体恤宝殊对母亲的思念,替他弄了个温室大棚,如今满城的茉莉都谢了,唯有宝殊的寝宫之外还簇拥着那么几团雪白的茉莉。

    法渡推门进去,里面层层叠叠的纱帐之间依然还亮着灯。

    昏黄的光线下宝殊的龙袍异常显眼,看得出他卧在案几之前,头却枕在另一个人腿上。转头再看那人,青灰僧袍长身正座,亮光光的脑袋显然是新剃的,还没有长出新的头发。

    法渡微微皱眉,轻唤了一声:“宝殊。”

    宝殊似乎是睡了,并没有马上应声,倒是被枕着的那人微微侧了侧脸,面露难色压低声音应道:“国师来了?原谅啊煦此时多有不便,不好起身行礼了。”

    法渡点头示意无妨,可眉头却皱了起来。

    阿煦和他自己的长相原本就有几分肖似,如今再穿上僧袍剃了头发,晃眼看去竟有七八分的相似了。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去模仿别人,阿煦这么做一定有所企图。再联系到覃飞的指认,阿煦如今的作为似乎就更为可疑。

    “易勋,你怎么来了?”宝殊翻身起来,笑得如同孩童一般天真无邪,“你有好些日子没来看望朕了。”

    宝殊直盯着法渡,自然看不到阿煦的表情,然而法渡看得一清二楚。直到宝殊起身阿煦才终于松了松劲,想站起来却终于因为腿麻而力不从心,想必他跪坐了大半晚,却为了宝殊能睡得安稳连动都没动一下。

    “阿煦为何做此打扮?”

    “怎么?你不高兴啊?”宝殊终于回头看了一眼,语气中却似乎有些雀跃,“你总也不来,朕也找不到人说话,就让他扮成你的模样在旁陪着。你要是不高兴,以后便不让他这么打扮了。来,你快过来,朕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法渡摇了摇头:“我今日入宫是因为心中惶惑,有些事情想找阿煦问个清楚。”

    宝殊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你深夜入宫,难道就只是为了来询问阿煦?”

    这样的质问来得突然,法渡知道他又开始发小孩子脾气,可当着阿煦的面又不好把万人之上的君王当成小孩子来哄,只好微笑着回应:“若非事关重大,我也不会深夜过来搅扰你的睡眠。”

    宝殊沉着脸:“今日太晚了,朕甚是困倦,你先回去吧。有什么要问的,你便明日天亮再来。”

    法渡望向阿煦,阿煦却像做错了事似的拼命回避着他的目光。

    宝殊皱着眉头催促:“你可是没听明白吗?”

    法渡叹了口气:“好吧,既然陛下困倦,那贫僧明日天亮再来。”

    帘子放下之后,宝殊便又靠在阿煦身上,仿佛负气一般故意背转身子不看法渡。

    眼前这一幕或许在宝殊看来不过是孩子使气任性,在法渡回头的瞬间,却无端的感觉到了一股彻骨的深寒。

    阿煦的眼神太过复杂,即使隔着帘幕也能察觉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

    ☆、第212章 一言不合

    法渡回到化生寺之时,屋子里依旧灯火通明。

    人还未到面前,小白已经推开了门:“回来了?”

    看到小白俨然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法渡只觉得无奈:“你为何还在这里?”

    小白叼着一串西域进贡来的葡萄,指着被贴在墙上的覃飞答道:“我得替你看着他啊。”

    法渡顿时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才拉下脸坐到桌前,可还没等他下逐客令,小白已经抢在了前面:“你见到那个雇主了么?”

    法渡沉默不语。

    如果是阿煦策划了夺取血舍利的行动,那么他应该知道那究竟是什么,甚至也应该知道它的使用方法。他夺取血舍利的目的尚且不明,而身为一介凡人却能够知晓血舍利的使用方法,那才是真正不可思议的事情。

    也就是说,在阿煦背后一定藏着更大的阴谋。

    看到法渡默不作声,覃飞却着急了:“我没有说谎,那物件真的交易出去了!你相信我!”

    “行了,孰是孰非我自有评断。”法渡一开口覃飞立刻噤声,连喘气的声音都不敢太大,生怕又惹毛了这个古怪的和尚。

    法渡不说话,覃飞不敢吱声,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小白咀嚼葡萄的声音。有了难得的安宁和小白的陪伴,日子好像倒回了那段彼此相伴的日子,悠闲得感觉不到任何时光的痕迹。

    过了好大一阵法渡才忽然开口:“吃过饭了吗?”

    “没呢!没呢!”覃飞抢着开口,“我都快饿死了!”

    桌边两个人同时转过头来看他,好像看着一盏巨大的电灯泡。

    小白冷冷的吐出三个字:“没问你!”

    覃飞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他现在已经找阎王喝茶去了。

    见覃飞不敢出声了,小白微微眯起眼睛轻飘飘的回答:“没呢。”

    他这样的态度明摆着是等法渡请他用饭,结果法渡双手合十朝他行礼:“此时已值深夜,寺中简陋待客不周,施主既然还饿着,就请回吧。”

    小白瞪着眼睛,显然有些懵圈——这人怎么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呢!

    法渡根本没给他想后招的时间,而是把手一摊:“请吧。”

    法渡送客的态度如此坚决,小白只好铁青着脸站起来,拂了拂自己的衣摆:“好吧,那我明天再来。”

    法渡头痛得想捂脸,小白这自说自话的本事真是从古到今都没变过,要不是碍于此刻的身份,他真想直接恳求小白,您老就别再来了吧!

    覃飞在后面小声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走啊?”

    法渡的声音带着一丝心不在焉的烦闷:“待我找回那件东西,你若还没饿死,自然会放了你。”

    覃飞:……

    小白迈着方步直向外走,法渡那时候犹在走神,忽然看见小白在桌角绊了一下,居然倒头直栽了下来。

    蛇身形灵巧,除非从高处摔落,否则都会在瞬息之间恢复平衡。

    法渡原本是没有必要去扶他的,可是小白倒下去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臂。小白确实不像是倒下来,而像是柔软的带子缠上了他的身体。

    法渡知道他肯定没摔伤,还是礼貌性的问了一句:“你……你没事吧?”

    小白的气息有些凌乱,就像弹簧一样直蹦出几米开外,脸色有些怪异,什么也没说便扭头离开了。

    法渡觉得有些奇怪,之前请他走他还要一步三回头,这会儿怎么走得这么痛快?难道是因为觉得摔倒太丢脸?

    “唉……你……你不会是对男人感兴趣吧?”覃飞在后面紧张得直咽口水。

    法渡缓缓扭头望他:“此话怎讲?”

    “你知道白夜圣君是蛇吧?”覃飞结结巴巴的回答:“你……你刚才碰到了圣君的夹窝……蛇的夹窝非常敏感,你这一碰,不就和轻薄一样么……”

    法渡心头突然一沉:“够了,闭嘴!”

    覃飞只觉得憋屈:“不是你问我的吗?”

    法渡再次望向覃飞,那眼神惹得他筛糠似的颤抖,直到法渡转身进了寝室他才长舒了一口气:“成神之后都会变成这种脾气吗?真是……一言不合就要杀人呐。”

    虽然已经敲过了三更鼓,然而天亮之前法渡还是习惯性的想休息一会儿,然而灭灯之后不久便又有不速之客悄悄的到来。

    “出来吧。”法渡叹了口气,这一夜注定不会归于平静,就好像所有潜藏的暗涌都在转瞬之间来到水面。

    “哎,和尚,咱们又见面了。许久不见,可有想念人家?”红衣少女翻身坐在窗棂之上,月光从她身后透过来,地面上的影子只是一架森森的白骨。

    “无须套近乎,你我之间本没有什么情谊可言。”法渡应道,“前些日子听闻你已经去了沉县,为何忽然之间又回到了帝京?”

    骨女的声音依旧甜得像是裹着蜜糖:“不要这么冷淡嘛,人家这可是记着你的恩情才冒着风险专程过来知会你的。”

    法渡坐在黑暗里,并没有打算点起烛火:“说说看,到底是什么事值得你专程千里迢迢跑来知会于我。”

    骨女答道:“你手里那件东西已经引起了天地六界的注意,你可得多加小心,任你再强也顶不住背后的无数暗箭呐。”

    “我手里的东西……”法渡很快就明白过来,骨女所指的必然不会是死门,因为死门毕竟只是生死门的一半,若它真有那么大的力量只怕骨女持有它的时候便惹祸上身了。此时能够震动六界的,只能是已经失落的血舍利,于是淡淡应道,“它如今已然失落,我亦找不到它的去向。”

    “今日你为了寻找它去过鬼市,我信你不是在做戏。”骨女眨了眨眼睛,“可这消息流传甚广,纵使我信你,其他人也未必会信呐。”

    法渡皱着眉头细细思索,血舍利流入他手中的方式明明是正途,血舍利之前也曾经在仝越和庐陵王手中流转,可从未引起过这么大的骚动。

    “先前还只听说得此物者即可修身为神,得享长生,后来越传越玄,竟然变成得之则冕六界之王。”骨女说道,“你难道不觉得今天这帝京周遭的地气都改变了方向,全都朝你这儿汇聚过来了么?”

    法渡苦笑一声,成神,长生,为王,这三个词已经囊括了太多无可抗拒的诱惑,再加上地气汇聚,就是全身都长了嘴也无从辩驳。

    不管这消息到底因何而起,如今都已经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到底是谁要害你?”

    法渡摇摇头:“与其去想到底是谁要害我,还不如想想到底是谁敢害我,谁能够挑动六界一起来对付我。”

    “那我哪知道呢。”骨女轻灵灵的笑起来,“我只知道那力量居然想对付你,要么就是过于狂妄不知天高地厚,要么就是强大到超出了现世所知的境界。”

    天亮之后法渡便再次进宫去找阿煦,宝殊起来早朝看见法渡,脸上竟带着一线讥诮:“平日里请你都不肯来,今日却为了一个亲随来得这么早。”

    “并非是为了阿煦,而是为了日前庐陵王那里得来的物件。”法渡苦笑一声,“只怪我一时不慎竟让蟊贼把它偷了去,辜负了庐陵王一番美意。”

    “真是有趣,不就是一件玩物,也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宝殊展着双手等着宫女为他整理龙袍冠戴,眉峰微微一扬:“丢了便丢了吧,庐陵王想必也不会怪罪于你。只要你通传一句,朕遣人再去找更有趣的玩意儿就是了。”

    孩子就是孩子,哪怕他已是一国之君,思考问题的方式还是简单而幼稚。

    “宝殊,有些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法渡也不想解释得太多,直白的问道,“请把阿煦叫来,我有些话要问他。”

    宝殊略微侧过头:“去,把戴总管请过来。”

    身边的宫女应了,居然转身进了里面的寝居。

    阿煦最近很得宝殊信任,饮食起居都在身边伺候着,一大早来了宫里却不见阿煦,法渡也觉得有些怪异,而如今发现阿煦与宝殊同屋就寝却又没起来服饰宝殊早朝,反而比之前更显得怪异。

    “你有什么话便自行问他吧。”宝殊并没有多说什么,扭头便上朝去了。

    阿煦过了好一阵才慢慢走出来,看起来神色恍惚,一副困倦至极的模样,而真正令人震惊的却是原本缠绕在宝殊身边枉死的冤魂,如今却全都纠缠在他身上。看见法渡在外面等着,他也只是稍稍屈身行礼:“国师来了。”

    法渡从来也不在乎什么礼数,阿煦的礼虽然不周全,倒也不嫌他怠慢,而是立刻问道:“阿煦,我今日前来有事要问你……”

    还没等她说完,阿煦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国师可是为了庐陵王敬献的珍宝而来?”

    法渡原以为他还要做些狡辩,没想到他竟回答得那么痛快,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阿煦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把侯在身边的宫女全都遣了出去。

    法渡知道他一定不希望接下来的对话为人所知,于是也没有反对,等到人全都退走才开口追问:“既然你雇了明堂的人替你盗宝,想必应该知道那物件非同寻常。只不过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东西对凡人来说并没有什么益处。”

    “凡人……那么说国师果然不是凡人了。”阿煦干巴巴的笑着,“我只想问您一句,那物件能否令人长生不死?”

    法渡望着他眼底动荡起来近乎痴狂的波澜,不由的冷笑一声:“它不止可以令人长生不死,还能让你变成怪物。”

    “怪物,哈哈哈……身在如此乱世,有几个人不是怪物……”阿煦的笑容苍白得如同一道被撕裂的伤口,“只可惜那物件根本不在我手上。”

    ☆、第213章 无形漩涡

    阿煦的回答令法渡颇感意外,他的话与覃飞完全相反,那就必有一个人是在说谎。覃飞固然是个可以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半妖,然而阿煦对自己莫名的敌意却让法渡更倾向于相信覃飞的话。

    “国师大人可是不信我?”阿煦也是个聪明人,即使法渡没有开口,他还是猜到了法渡的心思。即便是这样他也还是一点也不着慌,依旧不疾不徐的辩解道:“那日我确是委托明堂替我盗宝,然而在得手之后他们才意识到那物件非同寻常,进而毁约不肯交货。我进不了鬼市,拿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法渡质问道:“这倒是奇怪了,为何明堂盗宝之人和你的说辞完全不同?”

    “国师若是不信,可以让明堂的人来与我对质。”阿煦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我倒想看看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背信弃义还要诬陷于人。”

    “那我问你,你委托明堂盗取庐陵王进献的宝物,究竟是为什么?难道真的是为了长生不死?”

    阿煦反问道:“国师此问倒是奇怪,敢问这世间谁人不想长生不死?”

    “若你真的想要,为何不向陛下奏明,却要用盗取的方式?”

    “国师真是说笑了,你知道陛下待你如何,只要你想要,陛下便绝不会做第二人想,就算我跪断了膝盖磨破了嘴皮,又有什么用?”

    “那也算糊涂,那物件可以令人长生不死的传言要是流传到宝殊耳朵里,那物件恐怕会为你引来杀生之祸。”

    “我再怎么糊涂也糊涂不过陛下对国师的一片真心啊,长生不死之说在庐陵王进献此物之时就已经告知陛下了。”阿煦微微侧着头,脸上带着几分难掩的落寞,“陛下明知道那是什么,却还是毫不犹豫的给了你。”

    阿煦这样的表现,如果是做戏那也实在是影帝级的表现,然而法渡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容易被几句话便忽悠过去的少年,他靠近一步,伸手去搭阿煦的肩头。

    这一触碰之下,惊愕的却是法渡自己。

    阿煦的情绪仿佛一潭漆黑的死水,没有喜怒哀乐,甚至连他原先表现出来的愤恨都像是一层覆盖在表面上的伪装,在此之下便只剩下了一片虚无。他的记忆也是一样,从小到大无风无浪,甚至没有一个精彩到会被反复记起的片段。

    换言之,这个人实在太平凡了,以至于他此刻的身份境遇就像是一场绝对的意外。

    法渡以为自己读取记忆的情绪的行为已经令阿煦有所察觉,没想到阿煦回头看了一眼,却没表现出任何的异样,而是问道:“国师,你可是因为我如此打扮有些像你,所以觉得不悦?”

    法渡并没有回话,阿煦所说的正是他心中的疑虑。

    “这身衣装是陛下令阿煦扮的,你独居宫外,陛下请你也请不到,时日长了自然会想找个替代聊以慰籍。你以为阿煦会借这付于你肖似的皮囊迷惑陛下,借此来骗取我想要的东西?”阿煦摇摇头,“陛下甘心与你共享天下,那长生不死的异宝只要能换你一时舒心欢颜,陛下也情愿就此奉送。我与你终究是不同的,我们越是像,我就越是愤恨失落。他明明看着我,映在眼里的却又不是我。有时候我恨恨不得毁了这张脸,再也不要做你的替身。”

    法渡冷眼看他,脸上忽而浮现出一线笑意:“可若是没有这张脸,你连做替身的机会都没有。”

    阿煦猛然抬起头,浑身都在悲伤愤恨中不住的颤抖。他原先死水一般的情绪忽然间变成了排山倒海般的浪潮,搅得所有纠缠着他的幽灵冤魂也跟着兴奋起来,邪气压得殿中的灯火明灭,竟然比在宝殊身上时更加嚣狂。

    “人可以演戏,但绝不要入戏。人可以欺人,但绝不要自欺欺人。”法渡笑道,“我虽然猜不透你的意图,但我知道,宝殊给你的恩宠权位连同长生不死都不是你真正想要的东西。你能让宝殊如此信任你,想必也有几分道行,只是你把那些冤魂引到自己身上,可曾想过自己并没有力量替它们化解?”

    阿煦的笑容失去了之前的从容:“恕阿煦愚钝,实在不明白国师的意思。”

    “宝殊是个孩子,但他却不仅仅是个孩子。你在利用他,他更是在利用你。”法渡轻轻摇头,“他不是常人,他也能看到这些纠缠着自己的冤魂。他一步步引领你走入迷途,让你的情绪越来越失控,直到你的欲念和仇恨超越了他,冤魂也一样会转移目标。”

    阿煦身上严密的铠甲终于在这一刻被砸得粉碎:“国师……你和我不一样,你有能力消灭它们……是不是?”

    法渡只是看他,并没有做出回答。

    “好……我知道你不可能救我……那我便只问你一句……”阿煦问道,“你既然无所不能,也知道陛下被冤魂所累,为何总是驱赶却不肯直接替他消灭干净?”

    法渡叹了口气:“若是直接消灭干净,我便没有了存在下去的理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宝殊需要我,我也需要他。”

    阿煦惨笑着摇头:“好……是我错了……我自诩聪明,却远不及你万分之一的筹谋。”

    法渡长身而立,慢慢扭头望向殿外:“我这一世看遍了阴谋和背叛,步步皆是万不得已。既然身处其位,很多事情就由不得我选择。不想被人算计便要抢先一步算计别人,选择做一个坏人,往往比做个好人轻松得多。”

    既然在阿煦身上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法渡当然不会再久留在宫里,没等早朝结束便返回了化生寺。

    推门进去之时,兰若正在屋内忙着洒扫,雪休却端着一碗粥正在喂给靠墙罚站的覃飞,雪休一脸嫌弃,覃飞一脸生无可恋。

    看到法渡回来,覃飞先扯着嗓子大喊:“怎么样,可找到那物件的下落了?可以放我走了吧?喂!说话!可以放我走了吧?”

    法渡径直坐下,并没有理会他。

    看到他这付模样,覃飞便知道不好,立刻大声说道:“我真的没有撒谎!若有半句欺瞒,就……就让我天打五雷轰!生儿子没p眼儿!死无葬身之地!嗷!”

    “你所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师父自会评断,什么时候放你走也是师父说了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聒噪的人,竟能从早上一直絮叨到现在!”雪休直把一口热粥塞进他嘴里,烫得覃飞眼圈发红。

    雪休看不惯覃飞的市井流气,覃飞又嫌弃雪休的古板腻歪,正所谓八字不合相看两厌,从见了面开始便一种架各种吵,难得有一时的清静。

    兰若在旁边煽风点火:“吵吧,你们就可劲吵吧,听着也还挺有趣。”

    雪休是在气得不轻:“你倒是说得轻巧,还不是你不肯喂他,反倒还得让我来受这份气。”

    “男女授受不亲,何况这是佛家清静之地,还是避嫌为好。”兰若答道。

    雪休没好气的反问:“那往日我们也常在一起,你为何不说避嫌了呢?”

    兰若掩嘴而笑:“那可不一样。”

    雪休并不服气:“怎么不一样?”

    “你不是男人。”兰若笑得前仰后合,“你是书呆子。”

    雪休:……

    覃飞大喜过望:“兰若姑娘此言,便是承认在下才是顶天立地充满了吸引力的男人吗?”

    “男人?”兰若直接白了他一眼,“你根本就不是人。”

    覃飞:……

    少年男女遇在一起总会发生化学反应,三个人争得开心,却把法渡晾在了一边。法渡此时倒也实在没心思去研究白菜和猪的辩证关系,只是一门心思思索着血舍利的去向。

    覃飞与章老大说血舍利已经交给了阿煦,阿煦却说他们反悔取消了交易,这两方如今看来都没有破绽,难道血舍利就这样凭空消失了?若说血舍利凭空消失已经够怪异了,可还有一股力量正在诱导六界的力量一同来对付自己,如果说那是为了抢夺血舍利,可血舍利已经不在法渡手中,这一系列的行为就变得毫无逻辑可言了。原本法渡认为这不过是阿煦的阴谋,甚至怀疑阿煦是不是被什么力量利用或是附身了,如今看来,阿煦也远远及不上可以与自己一较高下的程度。

    太多疑问堆积在心头,法渡只觉得自己也变得越来越被动,原本只想置身事外,安静的做这个时代的旁观者,如今却像被卷进了无形的漩涡,然后越陷越深。

    “师父,这几日寺内好像特别干净,蛇虫鼠蚁都不见了。”兰若拂拭着窗棂上的灰尘,“原先外廊木柱上有些白蚂蚁,我还担心柱子要被蛀空,想着叫工匠来看看,结果今日路过,竟然全都不见了。”

    兰若一说,雪休也发现了怪异之处:“对啊,前些日我还见到松鼠小鸟跃上窗台来吃松子,可我窗外那些都放了些时候了,竟然分毫未动。”

    覃飞啧啧有声:“生灵都有趋避灾难的本能,你们这里只怕要有大灾劫了。”

    “你这乌鸦嘴!哎?”兰若正想呵斥覃飞,才一抬头就发现小白站在面前,再仔细一看,后面居然还跟着两个。

    “你怎么又来了?他们……”法渡发现小白居然把云虎和虞天也带来了,原本还想奚落几句,回头一想自己此时理应还不认识虞天,干脆就保持沉默了。

    小白倒是十分自觉:“这两位是我的至交好友,听说国师风采,特地上门来讨教一二。”

    “哟,这一下子竟来了三位圣君,稀奇!”覃飞吹了声口哨,“这阵仗看着怎么像带着家人来考察女婿似的……”

    小白冰冷的眼神扫过来,覃飞感觉自己又可以去找阎王喝两杯了。

    ☆、第214章 爱恨相难

    法渡皱着眉头:“昨日贫僧似乎并没有对施主表示欢迎吧?”

    “可你也没说过不欢迎啊。”小白理直气壮的回答,迈着方步便往里进。

    雪休故意大着嗓门喊:“师父,咱们这里清淡简陋,现在又多了一个吃货,只怕怠慢了客人啊。”

    小白立刻把手一抬:“无妨,我们自备酒水,无需叨扰寺中僧侣清修。”

    法渡望着他手里大包小包的酒菜,顿时一脸黑线,你成天带荤菜酒肉进来,难道就不叨扰寺中僧侣清修吗?

    小白大摇大摆的进去了,云虎和虞天自然也不会客气。

    法渡知道今日逐客无用,只好默默的接受了这个设定:“兰若,沏茶。”

    兰若点点头,刻意压低了声音:“师父可需要兰若在茶水中加些巴豆?”

    法渡摇了摇头:“就沏陛下新赐的明前,再打发人出去采买几样糕饼果点,甜咸无忌,但求鲜香。”

    雪休兰若两人面面相觑,表情就跟见了鬼似的。跟着法渡这么多年,他们都知道法渡吃得极少也极单一,除了清粥就是白菜豆腐,何曾见他吃过什么糕饼果点?

    法渡回到桌边坐下的时候,那三个妖怪早已经不客气的在桌边围了一圈,覃飞挂在墙上一脸苦相,却被这沉重的气氛感染,连声大气都不敢喘。

    法渡望向小白:“施主近来时常到寺中来,想必是有所求,今日便但说无妨吧。只要贫僧所知所及,必定不会推辞。”

    小白朝虞天望了一眼,虞天的注意力却放在了挂在墙上的覃飞身上,似乎是有意想要回避。而云虎更是一直看着覃飞,显然在揣测这人又是因为什么得罪了法渡。

    法渡笑了笑,覃飞已经从墙壁上直摔了下来。他挂的时间远比上次云虎呆的时间长得多,肢体全都发僵,倒地之后腿脚发软,大半天都站不起来。

    “出去。”

    覃飞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自由,硬撑着爬起来就往外走,还没走两步便听到法渡又补充了一句:“不要离开化生寺地界。你若要跑也无妨,我再抓到你的时候便是你的祭扫之日。”

    覃飞:……

    法渡并不太喜欢威胁别人,只是覃飞这个人充满了市井之间的狡猾流气,若是和他讲道理多半是对牛弹琴,直白的威胁反而能够奏效。

    回过头来的时候小白正直盯着自己,法渡便淡然一笑:“贫僧脸上可是有什么异样?”

    小白冷冷的转开视线:“你这脾性,怎么看也不觉得是和尚。”

    “或许是。”法渡笑道,“或许不是。”

    小白又来了个白眼:“若不是和尚,你何苦吃斋念佛?若不是和尚,你守什么清规戒律?若不是和尚,你成天介自称方外之人?”

    “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区别?”法渡答道,“但凭自己的心意随心过活,吃斋念佛为我所喜,清规戒律亦为我所喜,心在方外,人在哪里皆是福地。”

    “国师果然是有大智慧的人。今日冒昧前来确有迷惑,希望国师能为在下解答。”虞天眯着眼睛,这时候他还没有成妖,但他把半妖的特质掩藏得很好,所以连覃飞这样的同类都无法分辨他的真实身份。

    兰若沏了茶进来,为诸人一一奉茶之后便不再停留,立刻便出去了。

    等到她退走小白才开口:“我想知道庐陵王进献给你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法渡神色淡然:“市井之间诸多传言想必你也都知晓了,无须贫僧再多做累述了吧。”

    小白面露鄙夷之色:“我知晓你的身份,若那东西真的只有这么些用处,你又怎么会对它如此紧张。”

    法渡了解小白的性子,若是不说实话,他估计会就这么一直纠缠下去,不由得苦笑一声:“好吧,施主若是有闲,不妨来听个故事吧。”

    法渡并不是个善于讲故事的人,与茶寮酒肆中说书人的抑扬顿挫当然差了老远,然而他口中那个关于蓬莱仙岛的故事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茶香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变淡,法渡啜饮着里面残存的余温,忽然觉得那些真实存在却被化名取代的人物,似乎已经成了和自己完全无关的故事。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自然全都隐去,而他心里清楚的知道,这些将来都会植根在小白和虞天的记忆里,成为他们指引那个懵懂盲目的法渡前进的方向。

    “仅此而已?”

    法渡点头:“仅此而已。”

    “哼,我早说过这和尚肯定不会说实话。”云虎冷哼一声,“横竖都是一样的结果,本就不该到此低眉顺眼的求他。”

    法渡叹气:“你何曾低眉顺眼的求过我?”

    “能不能不要再拐弯抹角了?”小白拽着云虎的胳膊朝桌上一搁,“你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虎的手心里缠着厚厚的绷带,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丝丝黑气在朝外流散。越是解开绷带,那股邪气就越是嚣狂,很快伤口便显露出来,外围似乎是被烧灼过的焦黑,内里留下了一片空洞,看不到血肉撕裂的过程,却在不断的弥生和腐蚀。

    “这伤口从何而来?”法渡皱紧了眉头,立刻拽过云虎的手掌,“莫非是血舍利……”

    小白立刻抬起头来:“血舍利?你果然知道它的由来。”

    法渡的眉心几乎纠结在了一起,原本法渡以为是小白只是找个借口过来刷存在感,虞天是真有所求,云虎不过是被他俩拉来当背景而已,没想到事实却远比他想象的复杂得多。

    云虎前来夺取血舍利那天便被灼伤了手心,但那时不过是微微发红,法渡也并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短短几天之间却被那无形的力量伤到这种地步。妖族有自我回复的本事,云虎的肌体在不断的再生,这股力量却在不断的蚕食他的身体,而且蚕食的速度已经超过了自我回复的速度,想必这些日子他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噬体之痛,而任由它发展下去,早晚会彻底被这个伤口完全吞噬。

    云虎的身体因为疼痛而不住的发颤,血舍利的力量与法渡原本就有感应,现在伤口被他攥着,那种吞噬的感觉就来得更加放肆。

    “别动。”法渡把那伤口攥在手心里的时候便能清晰的感觉到血舍利的力量在与他对抗,试图搜索到一个突破口。法渡试着去压制那股力量,然而它意识到敌人比自己强大之后却如同幽灵一般在云虎的血脉中来回躲藏,法渡虽然比它强大,却只能抑制,不能消灭。

    既然无法消灭,或许……逆转呢?

    法渡想到了刀美兰逆转大雪的情景,如果只是逆转这股力量,又会是什么结果?

    如果只是单纯的逆转对法渡来说已经是信手拈来的事,但同时要与血舍利的力量对抗却显得有些吃力。

    法渡全副心神都投在其中,完全无暇去关注其他人的动向,直到力量几乎溃决才摊开了手心。

    那伤口几乎已经愈合,只留下了一道参差不齐的伤口,只是那伤口之中仍然翻沸着浓浓的黑气,似乎随时都会再次炸裂。他确实把伤口的状态逆转了,却并不能彻底将其消除。

    以前与血舍利接触之时只觉得它不过如此,即使虞天与血舍利彻底融合也及不上西王母的境界,而法渡如今已然成神,却无法弥合这样一个伤口,又是什么缘故?难道是因为他并不是直接面对血舍利而是通过介质来相互对抗的缘故吗?或者……血舍利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云虎迅速的收回了胳膊,表情有些窘迫。

    他们应该已经用尽了方法都无法使伤口愈合,逼不得已才会跑来向法渡求救,自然知道这伤口有多么怪异莫名。虽然法渡确实令他伤势好转,可就这么手拉手的坐着总归让人觉得别扭。

    小白忽然开口:“成了?”

    法渡摇摇头:“虽然初见成效却不知可以维持多久,我会想办法将他彻底根治,但在根治之前还需每日来找我,以防伤势再次恶化。”

    “国师之能耐,当世少有人能匹敌,在下佩服。日后理当常来常往,多多向国师请教。”看到虞天的眼神,法渡立刻就明白了虞天今天真正的来意。他并不是想听故事,更不是在担忧云虎的身体,他只是想试探法渡,寻找一个可以利用的契机。或许在他询问那些话之前便已经隐隐约约的猜到血舍利的力量可以让他彻底幻化为妖,他要确认的并非是血舍利的力量,而是一旦血舍利造成了副作用,法渡有能力可以逆转这一切。

    法渡微微一笑,神态镇定自若。经历过那么多转折和变故,他早已经学会了藏起自己所有真实的情绪和能力。

    尽管法渡完美的掩饰了自己的筋疲力尽,云虎心里依然有那么一丝过意不去:“你为何要帮我?”

    法渡回过头来望了他一眼,脸上浮现出一线笑意:“若不是为了要我帮你,你又何必跑到这里来?”

    云虎愣了愣,终究还是向他抱拳行礼:“今日之恩云虎记下了,将来必定会予以报偿。”

    法渡望着云虎的脸,有些棱角确实能对上记忆里那个模糊的轮廓,但那一切终究是过去了。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以为自己心头渴求的是小唐可以重新回到自己的生命里,然而对于小唐来说,遇见他却未必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如果再让法渡选择一次,他甚至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哎哎,既然如此,咱们今天便先走吧。”小白前几日没事也要想方设法的留在这里,如今这句话居然出自小白口中,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法渡回头看他:“不再多坐一会儿?”

    小白站起来,难得的朝法渡行了个礼:“今日你肯出手相助,他日你若有难,我等亦会鼎力相助。”

    法渡总算看出他的套路来了。

    因为他虽然看起来是在客套,实际上却是在有意无意的遮挡法渡与云虎对望的视线。

    法渡回了一礼:“请。”

    三人离去之时,对法渡已然多了许多恭敬的成分,而小白则还是不遗余力的试图遮挡云虎的背影。

    法渡有些好笑。

    爱过小唐的记忆对他来说是无悔,同时也是看破。

    其实从小唐死的那一刻开始,他的执着便真正的放下了。

    如今面对着这张脸,他会唏嘘,会感概,会回忆起以往的点点滴滴,唯独不会再有丝毫的动摇。

    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不需要替身,更不希望让别人成为小唐的替身。

    “师父,糕饼买来了!”雪休端着食盒进来,然后惊愕得瞪大了眼睛,“咦,人走啦?那这些东西该怎么办呐?”

    法渡指了指墙角的柜子:“放着吧,即便明日不来,后日他也总会来的。”

    “师父,柜子里面放满了佛经,哪有地方搁这些个东西?师父?”雪休扭头询问的时候,法渡的神思早已经游离开来。

    如今以易国师的身份,法渡对任何人都不会再有困惑和迟疑。

    唯独是小白……靠近或远离都是伤害。

    爱恨两相难,恩怨两聚散。

    ☆、第215章 入戏至深

    送走了小白,法渡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出门看见兰若和雪休又在斗嘴,覃飞却不见踪影,便顺口问道:“覃飞逃了?”

    “他那么怂,就是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逃啊。”雪休摇摇头,“喏,这会儿就在后院猫着呢。”

    雪休的用词非常贴切,覃飞果然是在后院墙角蹲着,后脖颈直耸着,就像一只面壁思过的猫。

    法渡慢慢靠近:“你在干什么?”

    覃飞就像受惊的猫朝上窜了一下,然后才老老实实的回答:“数蚂蚁。”

    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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