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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0节

    遮天蔽日总是妖 作者:龙霆

    第50节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没错……”法渡忍不住吐槽,“可那王大人的儿子比你的年岁还大了,你可别被那些身外之物迷惑了……”

    “师父您一介方外之人,何以过问这凡尘俗事?”

    “唉,你们年轻人的事我确实也不该过问,随缘吧。”兰若这么一说,法渡也觉得自己无端八卦了,萝莉爱大叔御姐恋正太在现代都不算稀奇,在古代就更普遍了。只是王大人家妻妾成群,兰若要真是看上了他,眼光还真是满挫的。

    “噗!师父你这话说起来和长相实在是不衬啊。”兰若忽然笑起来,“好了,兰若是与你说笑呢。你快换衣服吧,一会儿我再替你端粥菜过来。”

    法渡看她站起来衣袂翩跹的迈着小步出去了,忽然意识到当年捡回来那个脏兮兮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王大人对兰若大献殷勤,在他看来就像是辛辛苦苦种了五年水灵灵的大白菜眼睁睁被猪拱了。

    他实实在在为大白菜和猪的辩证关系发愁了半天,忽然间却被自己逗笑了。

    五年之间他终日大海捞针般搜寻着生死门,不分对错不辨善恶,只求能在乱世中求得一席清静,哪怕偶尔学着稍作放纵,感觉亦是味同嚼蜡。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死水,这几天却整个人都变得鲜活起来。

    法渡举起手,慢慢放到了心脏的位置。

    心是跳的,血是热的。

    他好像是重新活过来了。

    ☆、第207章 舍利由来

    宝殊的亲随阿煦昨日无功而返,今天天还没亮就早早等在厅里,看到法渡出来,立刻倒头就拜:“国师,陛下有事邀您入宫商榷。”

    法渡原本也并不想去,但是看那十多岁的少年满脸的惊惶,眼角也淤青了一块,要是今天自己再推脱不去,这少年估计又要遭受一顿责罚。

    “师父,您就去看看吧。”兰若在一边掩嘴微笑,“看他这副模样,今天再请不到您,估计连小命都没了。”

    阿煦仰头望着法渡,也说不出其他恳求的话语,眼神悲伤至极。

    法渡从那眼神里读出了痛苦和破碎的味道,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你先出去,我稍事整理便来。”

    阿煦应诺站起来,走路的姿势十分不自然,却还是努力挺直了腰板。

    兰若朝阿煦的背影瞥了一眼:“看那走路的姿势,昨天肯定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板子。”

    法渡答道:“这少年不卑不亢倒也利落大方,只是性子太过老实,在内廷那种地方必定吃了不少苦头。”

    “他能做到陛下的亲随,自有他自己的造化,更何况他现在是陛下身边的红人,能欺负他的人只怕也不多。”兰若笑道,“只是……我看他倒是很像一个人呢。”

    法渡调转视线,便对上了兰若微微仰起的下巴,跟着一皱眉:“我?”

    兰若点点头:“是啊,您难道从来没想过,阿煦能得陛下欢心,除了自己有点本事之外多半还是因为陛下把他当成了您的替身么?”

    法渡微微皱眉。

    “国师,若您累了便歇息一会儿吧。”阿煦能请到法渡,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到了宫里卑职会叫醒你。”

    法渡点头谢过,阿煦便不再言语了。

    虽然闭着眼睛仿佛入定一般,但法渡并没有丝毫的倦意。

    其实第一眼看见阿煦的时候他就有这种想法,因为阿煦和自己的眉眼神态确实有几分相似,如果宝殊把阿煦当成了自己的替身,或许今后也能多谢自由,可一旦宝殊对阿煦的倚仗和依赖无休止的膨胀下去,未来的走向或许就会更加难以预料。

    到了宫里宝殊还未下早朝,法渡原想呆在后殿悄悄等待,也不知道宝殊哪来的感应,居然立刻就退了朝跑回来了。

    看到宝殊的瞬间法渡稍稍一愣:“今□□议为何如此之短?”

    “那朝上来来回回都是西疆叛乱的事,听得朕耳朵都起茧子,倒还不如早点退朝,落个清静。”宝殊答道,“几天不见,朕都想你了。”

    法渡依旧是皱眉:“你这么做只怕不妥。”

    仝越的死讯还没传回京内,如今自然是人心惶惶,那群惊恐万状的大臣只巴不得皇帝能给两句宽慰的话安稳人心,哪怕是假话都行。可宝殊就是这么不当一回事,放在那些大臣眼里,只怕是早就恨不得立刻把他推下皇位吧。

    “你怕他们又想借机改立新皇是吗?就像之前朕那几个短命的叔伯兄弟……”宝殊脸上还带着笑,“朕能在这里站到现在,证明老天是向着朕的,你……也是向着朕的。”

    法渡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宝殊远比他所想象得要聪明得多,之前他不只是在替宝殊驱赶惹来的妖灵鬼怪,同时也替宝殊料理了不少居心叵测的小人。而这一切宝殊其实都知道,这么多年,他不过是在法渡面前尽职尽责的扮演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而已。

    “好了,你就别替朕操心了。”宝殊过去牵住法渡的手,“你不是想找玉佩吗?昨日庐陵王进帝京献宝,那物件确是奇物,朕才遣阿煦去请你。”

    法渡稍稍迟疑:“我此刻应是在扈州,若是在此现身只怕不妥。”

    “你不必担忧,朕已经让人私下散播消息,朕就是要这天下知道你有缩地成寸的本事,要着天下人都敬你怕你。”宝殊拽着法渡径直离开,竟真的没有避讳沿途任何人的眼光。

    “这位便是国师吧?”面前的少年人一揖到地,哪怕一大清早就被惊扰,态度也远比平常大臣和其他王爷来得谦恭。

    “庐陵王。”法渡还了一礼,同时便从那少年身上看出了企图和野心。

    庐陵王年纪虽然不大,按辈分却是宝殊的族叔,因为德妃当时入宫为妃又讨得皇帝欢心,便替弟弟讨了个爵位。后来德妃失势,庐陵王也就跟着流放了。法渡虽然名为国师,朝中上下若说对他敬畏还不如说是恐惧,庐陵王虽然是个有名无实的外姓王爷,原本根本也不需对法渡这样谦卑恭顺。他要的不是法渡的好感,不过是逢场作戏给宝殊看而已。

    宝殊急着要展示异宝给法渡看,也顾不上和庐陵王客套,开门见山的讨要东西:“快把那异宝呈出来让国师看看。”

    庐陵王连连点头:“臣这便吩咐人呈上来。”

    正说间后面便来了一个白衣女子,手中执着锦盒呈到法渡面前:“国师,正是此物。”

    法渡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诧,那白衣女子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若说身姿容貌和宫里众佳丽相比也能算是上佳之色,称得上倾国倾城,但真正惊人的却是她的容貌竟有六七分肖似小白,心头立刻涌出一个名字:“白灵?”

    法渡这一唤,那白衣女子也愣了。

    庐陵王面色微沉,立刻抢先了一步拦在白灵面前:“这位是臣的内妃,其名确为白灵,闺字素贞。她以往总是独居阁内从不与人往来,不知国师从何得知?”

    法渡脑海里忽然浮现起小白的叙述。

    前边那段和电视上没多少区别,只不过她嫁给的并不是书生,而是被流放远地的落魄王爷……

    眼前这两个人,即将彻底扭转法渡的人生。

    法渡努力平息心中的震撼:“个中缘由十分复杂也不便细说,是我失礼了,还望王爷见谅。”

    “有多复杂?”白灵哪里能被这种借口给忽悠过去,朝着法渡微微一笑,“难道是念经的时候忽然想到的?还是你能未卜先知,知道今天会遇见我……哎……”

    庐陵王拦住了白灵:“妇人不懂规矩冲撞了国师,还望国师不要与她计较。”

    宝殊哪里知道法渡心里已经天翻地覆,只顾拽着他去看那盒子:“国师,你且看看这是不是你要找的东西?”

    如果说见到白灵让法渡惊诧,那么盒子里的东西便是真正的震撼。

    那东西和生门差不多大小,但并不是一块玉珏,而是一块灰烬一般的黑色石块。在那坑坑洼洼并不起眼的表面之下,涌动着一股熟悉且危险的力量。

    “此物原是一位渔夫从海中捞起,原本只是用来垫着桌角,没想到方圆百米的盐碱沙地居然长出了奇怪的花草,那渔夫原本也已风烛残年,却在一夕之间白发尽黑,身上病痛尽消,仿佛返老还童一般。周遭渔人皆啧啧称奇,都说是自蓬莱而来的神物。前些日那渔夫才把此物献给下臣,听说陛下在替国师寻找奇物,臣不敢居奇,立刻便送来了。”庐陵王试探道,“不知此物……可还入得了国师法眼?”

    法渡轻轻抚摸着石块的表面,原本灰烬一样的石块陡然亮起来,其中光焰明灭,看上去像是心脏搏动一般,诡怪莫名。

    这一异变不只吓住了宝殊和庐陵王,就连白灵也惊呆了。

    诡异的热流再也不是一种感应,而是顺着指尖直接流进了体内。

    法渡并不知道血舍利是被那渔夫误打误撞带出来还是因为其他的缘故失落在海里,现在的血舍利外围包裹着一层奇怪的物质,或许就是因为这个那个渔夫才仅仅是出现了极其有限的变异表现。如果让血舍利毫无遮蔽的出现,此时那个渔夫应该已经成为了刑天或是其他不知名的怪物。虽然白灵曾经和它接触过,却并没有产生任何感应。

    血舍利原来是这么来的。

    在法渡根本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忽然来到了他手上。

    难怪在蓬莱仙境把血舍利握在手里,那种相互感应竟然如此的强烈和熟悉。因为远在千年之前法渡就曾经把他紧握在手里。

    法渡坐在车上久许,依旧没能平复自己的心绪。

    “师父,您在想什么?”兰若望着法渡手中的盒子,“看来陛下这次寻到的东西可算是让师父开心了。”

    “开心吗……”法渡苦笑摇头。

    宝殊看到法渡的笑容自然开心,庐陵王拍对了马屁之后得到特赦可以迁回帝京,白灵得了帝谕有了封号以后便可以名正言顺陪着庐陵王进宫,算是求仁得仁,各自满意而归。

    只有法渡一个人知道,将来的一切会走向如何疯狂而不可逆转的结局。

    小白的声音就像是一遍又一遍响在法渡脑海里。

    最初王爷对她神魂颠倒宠爱有加,不久之后就怀了身孕。人妖结合违逆天道,胎气一直不稳几次濒临落胎,于是她来求我替她找寻能够保住孩子的方法。我一向都不赞同她擅自与人类结合,于是置之不理。没想到她又找上了易国师,终于以各种灵药把胎儿保住了,但自己的身体却因为虚耗真元而越来越弱。

    蛇的孕期远短于人类,王爷门下早有风言风语说她不守妇道入门之前已有身孕,王爷心里也开始狐疑,可她偏偏不听,执意要把孩子产下。待临盆的时候,王爷听到稳婆惨叫带人进来探视,一望之下竟然吓得昏厥过去。

    那时候她的身体虽然已经被虚耗殆尽,却还保持着人类的模样,可那个胎儿却是半妖之身,人头蛇身浑身白鳞,就连口中的舌头也是蛇信。王爷醒过来之后即刻下命把她投入大牢,大概她也没想到半妖生下来的时候竟然是这种模样,那时候她还寄望着王爷会顾念夫妻之情,一直抱着孩子静静等着。王爷派人来抱孩子的时候她还以为事情有了转机,没想到等来的竟然是王爷亲手摔死孩子的消息。她心生绝望破牢而出想杀了王爷,没想到王爷再次求助于易国师,并且藏身于国师所在的化生寺内……

    法渡径直望着窗外逐渐西沉的暮霭。

    该来的总是会来。

    ☆、第208章 神思游离

    血舍利有多么强大就有多么危险,虽然它现在以一种沉睡的状态存在,也足以引起花草植物乃至人类的异变。血舍利本身也是有灵性的,被法渡带在身边的时候仍然无时无刻都在试图入侵并控制他的意识。而法渡用尽全力压制着它,力量却在无声无息之间逐渐增长。

    法渡攥着它,就仿佛是攥着一柄双刃的剑。留着它固然能令自己更强大,但他却要时刻提防自己会被血舍利控制。

    血舍利到底是不能久留身边的,而已经注定的未来终将来到,宝殊的王朝终会倾覆,化生寺也会在历史上销声匿迹,而小白……

    法渡低头望着面前的血舍利。

    如果小白真的想要血舍利来救白灵,他非常愿意就此奉送,何至于为此和小白翻脸?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小白到底为什么会被镇压在塔下?

    案几上的灯花爆开了一个明亮的火星,这才把唤回了法渡游离的神思。

    小白……又是小白……

    他忍不住苦笑起来。

    原本认真的思虑着大梁和血舍利,却总是忍不住会岔到小白身上。

    小白……小白此刻又在哪里……在干什么呢?

    夜色绵长,越是想遮蔽的思念却会变得更加嚣狂。

    法渡侧枕着胳膊闭上双眼,并不是因为困倦,只不过是想稍事休息清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想,可刚一闭眼,就觉得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顺着窗口席卷而来。

    气息是似曾相识,但却来势汹汹,出手便是致命的杀招。

    法渡稍稍侧身,结果来者却比他的动作更快,翻身便把他摔倒在地。说实在的,这么简单粗暴的攻击,法渡不止不想躲避,甚至根本懒得反击,可就在脖颈感觉到刺痛的瞬间,护身佛光自动亮起来,硬把那黑影推了出去。

    只听见嘭的一声,黑影被撞到墙上,径直翻滚了好几圈。看似不过皮肉伤,实际上被护身佛光撞开和被大力推开完全是两回事。也亏得法渡及时控制住了反冲,对方也算得上修为深厚,否则只是那一下,元神都要被撞散了。

    法渡抬手摸了摸自己颈项上瞬间愈合的伤口,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谁?”

    黑影慢慢撑起身子,喉咙里发出猫科动物特有呼噜噜的喉音。他的脸映在被烛火照亮的那一团光晕当中,线条变得朦胧却又真实。

    法渡心底尘封的伤口忽然被撕扯开来,锥心刺骨的痛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一步步朝她走过去:“小……小唐?”

    那个人察觉到他那一瞬间的神思涣散,立刻就地翻滚了一圈,拼尽全力把血舍利抢到了手里。

    原来他的目标是血舍利?

    法渡抬起手朝空中一摁,那人便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硬推到墙上,任他拼命挣扎依旧动弹不得。法渡手上稍稍一用力,便听到了骨头在强压之下相互错位的声音,那人嘶吼一声,终于再也拿捏不住,血舍利重重的摔在地上,就地滚了好几圈,灰烬般的表面也跟着脱落了不少。

    “你是谁?为何要抢夺此物?”法渡望着那人一字一顿的问道。

    那人嘴角沁出来浓密的血丝,却咬紧了牙关什么都没说。

    法渡望着他的眼睛,里面仇恨和厌恶的火焰就像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劫火,直白而炽烈,和记忆中的深沉精密的小唐没有分毫相似。

    只是这么一瞬,法渡立刻就从过往的迷梦中醒过来,跟着笑出声来。

    他已经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

    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小唐,而是他的父亲云虎。

    云虎并不害怕方才的折磨,却被他的笑惹得火冒三丈:“你……你笑什么?”

    “贫僧只是在想……到底什么时候和四方大妖结了梁子。”法渡忍了忍,到底没把心里的真话说出来。前些日子被小白打了一巴掌已经超越了以往的认知,今天再见到这个冲动直率的云虎,真是三观尽毁。看看现在愣头青似的四方大妖,再想想千年后冷冰冰的小白、冷血绝情的虞天和神经病一样的归溯,这千年的时光还真是见证了奇迹啊。

    法渡的态度全然不像是对着一个刺客,况且还立刻说出了云虎的身份,云虎不由的皱紧眉头:“你到底是什么人?”

    法渡反而笑起来:“你要杀我,居然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云虎直瞪着法渡:“我知道你是梁帝的国师,你能用一块碑石计算天时国运,替骨女画了一张不朽的人皮,千里之外操纵副将杀了仝越……”

    法渡答道:“听闻仝越身边有一位义弟,英勇无匹,任副将之时曾连下三城。仝越自立为王后恐他功高震主,便将他借故遣走,另选侄亲为副将。”

    云虎应道:“你知道的不少。”

    “居然与人类结义……我不明白,你何以会信任人类?”法渡笑问,“我相信人和异类之间也会有真挚的感情,但这绝不会是你能做出的事情。”

    云虎冷哼一声:“何以断言?”

    “曾有一位朋友告诉我,纯善的妖永远都成不了大妖。”法渡笑道,“那时候此件异宝应该是在仝越手上。仝越原本也有些造化,因为手中握着此物,你没办法下手硬抢。”

    云虎不由得皱眉:“你连这些都知道?”

    “你借故亲近仝越伺机夺取,他也并非对此一无所知,你以为他遣你走不过是怕你威胁他的地位,实际上在遣你走之时他已经对你下毒,若你只是寻常人,早已经毒发身亡做了枉死鬼。”法渡微微一笑,“仝越死后异宝也因此失落,恰好夺得此物之人急于脱手,恰好又遇上一个急于出人头地的庐陵王,此宝便辗转到了我手上。仝越握着此宝你都不敢轻易动手,却贸然来行刺我,必定是有人告诉你我不过是个装神弄鬼的神棍,根本无须忌惮。”

    云虎直瞪着眼睛:“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法渡摇头微笑:“这个问题我不知道。”

    云虎的表情十分复杂,又是气恼又是好笑。

    “你费尽心思夺取它,是打算借此修炼么?”法渡从地上拾起血舍利,“此物虽然可以在短时间内提升你的修为,却也会同时吞噬你的心神,稍微不慎便被被他操纵。”

    云虎又是一声冷笑:“我为何要信你?”

    法渡微微一笑:“你信与不信,都与我无关。”

    云虎原本也不是归溯和虞天那样善于言辞的人,干脆不再言语,只是卯足了劲使劲挣扎。

    “为何不求我饶了你?”法渡也挺佩服他的执拗,在玩弄心术这方面云虎实在是差强人意,小唐的深沉精密显然并不是来自于父亲的遗传。

    云虎瞪着法渡:“即使就此魂飞魄散,本君也绝不向人卑躬屈膝。”

    本君两个字一出口,法渡立刻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错觉,忍不住低低的笑出声来。

    云虎怒吼道:“你要杀就杀,何必嬉笑!”

    法渡伸手抬高他的下巴,在那张脸上仔细搜索着和小唐相似的棱角,却忽然发现小唐的模样早已经在岁月中变得斑驳模糊。

    云虎的表情里满是惊诧和厌恶,只是活动的范围实在有限,身为大妖,总不能反过来咬这和尚一口吧?

    法渡放了手:“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放了你。”

    “你到底想干什么?”云虎皱着眉头。

    法渡微微一笑:“我只想看看那个诓骗你来试探我的朋友,到底还会不会来救你。”

    “师父……啊!”兰若大清早一进门就被吓得不轻,手里的托盘粥碗撒了一地,“我……我失礼了。”

    “无妨,今早就不用送粥饭了。”法渡瞥了一眼贴在墙上的云虎,脸上还带着一丝难掩的笑意。

    兰若指着云虎的手指微微发颤:“他……他是谁啊?”

    法渡顾自倒了一杯茶:“一位朋友。”

    “朋……朋友?”

    云虎被拍苍蝇似的在墙上糊了一夜,浑身都僵了,嘴角衣衫都染着血,眼睛下面浮现着浓浓的黑眼圈,贴在墙上怨气冲天的瞪着兰若,哪里像是老友聚会的模样!

    法渡也不愿兰若过多的知晓其中的关节,便改口问道:“好了,今日来得那么早,朝中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兰若答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今天一大早就有人拿了庐陵王的拜帖上门求见。我看您还歇着,便让他在外间候着呢。”

    “庐陵王?”法渡立刻皱紧了眉头。庐陵王喜好名利,昨日借由献宝取悦宝殊尚有道理,可今天一大早便又登门拜访,便显得更十分突兀,自然也是居心难测,“来人可有说明来意?”

    “他什么也没说,只说要见你……哎!你怎么进来了!”

    兰若话音未落便有人径自跨进了大门:“你一介方外之人不做早课便罢了,居然还睡得那么久,累得客人在外久候,岂是待客之礼?”

    法渡一听那特别的奚落声,不由得笑起来:“昨日夜里有客来访,相谈甚欢歇晚了,今日自然要多睡一会儿。”

    从昨天扣住云虎,法渡就知道小白早晚会来造访,他设想过各种破门而入的情态,却唯独没想到小白会用庐陵王的拜帖以人类的方式端端正正的坐在他面前。

    小白毫不客气的坐到了桌子对面,冷冰冰的嘲讽道:“生前何需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法渡望着小白讥诮骄傲的神情,心中感叹一声,即使在千年之前,小白的嘴也还是这么毒啊。

    “闲话少说,今日我的来意,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法渡低头抿了一口清茶:“人你带走吧。”

    小白习惯了开门见山的说法,就等着法渡开出条件交换云虎,就像率先刺出一剑,尽等着对方还招,没想到法渡却那么痛快的答应了,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你无需揣测我有什么企图,我这里什么都不缺,只想求得一隅清静安宁。”法渡一抬手,云虎便从墙壁上跌落下来,站了一晚身体僵硬,居然摔了个四脚朝天。

    小白犹在发愣,他虽然挑动云虎来试探虚实,却根本没想到这个看似年纪轻轻的和尚竟然如此深不可测。

    “带着你的朋友离开,从此勿要再来搅扰。若有下次,贫僧不敢保证他还能全身而退。”法渡淡然道,“兰若,送客。”

    小白走出门外之后忽然回过头来:“莫非你竟有读心之术?”

    大门缓缓关闭,把小白茫然惶惑的眼神隔绝到了另一个空间。

    法渡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终究寂然。

    我没有读心之术,只不过是太了解你而已。

    ☆、第209章 与世为敌

    “我又来了。”

    法渡望着眼前不请自来的客人,不由得皱紧眉头:“不知白施主今日又有何见教?”

    小白心高气傲,昨天被他毫不留情的逐出门去,法渡还以为小白一定从此便对他厌恶至极,必定不会再来了。可没想到小白第二天就再次上门,还这么大咧咧甩出一句‘我又来了’,简直就和回家似的轻松自在。

    “见教谈不上,只是连续几次遇到国师,也算是有缘。听闻国师学识惊人又懂奇门异术,庐陵王爷与舍妹初见之下亦对国师风采分外推崇。白某向来敬重你这样的能人异士,便也有心结交。”小白说话的时候依旧很骄傲,好像笃定法渡绝对不会拒绝。

    昨天才让云虎来夺血舍利,今天就喊着要结交,法渡也是一脸黑线,小白难道当他是只有七秒钟记忆的金鱼吗?

    虽然腹诽,法渡也不好当面驳了小白的面子,只好拐弯抹角的拒绝:“易勋是方外之人,并无意结交权贵,只怕要让施主失望了。”

    这个答案显然在小白的意料之外,所以根本就没有准备备用方案,一时之间竟也无言以对。

    法渡看他难得的懵圈表情,赶紧憋住了气,生怕自己立刻笑出来:“施主,易勋有事在身,恕不能奉陪了。”

    “易勋。”小白皱着眉头,“我到底是怎么得罪你了,说不了两句话你就要躲?”

    小白就是小白,一言不合直接翻脸,连文绉绉的词汇都不用了。

    “贫僧也没有得罪君上,何苦却要咄咄相逼?”法渡苦笑合十,“告辞。”

    法渡只想减少和小白相处的时间,直到他穿着蓑衣站在雨里,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为了躲避小白,居然从属于自己的化生寺里逃出来了。

    这才叫喧宾夺主鹊巢鸠占呢。

    他并不是不想念小白,然而每次想到今后会发生的事他就感到一阵无端的恐惧。

    如今在这个世上他最在乎的是小白,最不愿伤害的也是小白。

    所以法渡才这么坚决的避免和小白接触,如果命运终将向那个已知的方向推进,他宁可小白就这么超脱的活在红尘之外。

    为了小白,他开始试图扭转命运的轨迹。

    为了小白,他宁可倾尽全力与天下人作对。

    为了小白……他选择远远的逃开,不要再对彼此的生命产生羁绊。

    法渡站在河畔望着远处迷蒙的雾气,一个少年从河边匆匆而来,因为走得太急脚下猛然打滑,差点直撞在他身上。

    “啊,抱歉抱歉。”少年急慌慌的站直了身子,朝着法渡点点头,压低斗笠快步走开。

    法渡原本不以为意,可就在少年远离的瞬间,他心头忽然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迅速朝袖袋里一模,死门还在,但放在最外面的血舍利却已经不翼而飞。

    谁会想到,连大妖都夺不去的异宝居然会被一个街头小蟊贼给偷走了?

    那小贼手脚利索跑得也够快,转瞬之间便没了影子。

    血舍利和死门原本放在一起,他却只偷了血舍利,一来这小蟊贼的技艺确实了得,其次他的目标也十分明确,就是冲着血舍利来的。血舍利对寻常人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他此举必然是来自居心叵测者的授意。

    血舍利与生死门不同,生死门不过是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一旦离体便再也无迹可寻,血舍利却有自己的灵性和脾性,在相互接触之后便和法渡产生了感应,有时候甚至像是一颗可以离开身体单独跳动的心脏,无论相隔多远都只会从属于他。

    正因为如此法渡倒也不着急追,在河畔呆了一阵才回了化生寺。

    才一进门他便听到一阵招呼声:“回来了?”

    “你怎么还没走?”法渡惊愕的瞪着小白。

    小白斜着眼答非所问:“看你的模样还真看不出来你竟有这种爱好,好好的大屋不呆,非要跑出去淋雨。”

    桌上放着几碟子鲜亮的荤菜,中间一只肥肥的烧鸡油光铮亮格外惹眼。

    “这菜哪来的?”法渡很长时间不沾荤腥,看着这些只觉得发腻,扭头望向兰若。

    兰若无奈的摇摇头:“我知晓您不沾荤腥,哪里敢私办这等菜色?这全都是这位白施主自己带来的。”

    法渡皱紧眉头,小白还真不见外,直接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我看寺中菜色清汤寡水无甚意思,这才想着替你们改善改善伙食。勿须客气,今天我做东。”小白挺乐意看到一直冷着脸的法渡露出嫌弃的表情,想必之前他端着这大鱼大肉走进来看到寺中僧侣争相走避的时候肯定特别得意。

    法渡端端正正的坐下来,直接把烧鸡整个搬进了自己碗里。

    小白瞬间傻眼。

    法渡撕了一块鸡肉送进嘴里:“这烧鸡肥腻有余韧性不足,下次选只瘦点的。”

    小白诧异道:“你们和尚不是不吃荤腥吗?”

    “你明知道佛家不近荤腥,你还故意把这些带进来,想必也是一段机缘。”法渡转身把烧鸡递给兰若,“方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一对乞讨的母子,你把这个给她们送去。”

    “是,师父。”兰若点了头,憋着笑走出去了。

    小白的眼睛紧盯着烧鸡,脸上写满了悲戚。

    法渡微微一笑:“施主可是觉得舍不得?”

    小白拍拍手:“行,就当是做件善事,我再让人送来便是。”

    “此烧鸡本是来自福照楼,他们的生意向来火爆,过了晌午便会卖光。若你再晚一会儿,只怕是吃不到了。人生之苦无非求而不得,施主若是现在出发,兴许还能赶上。”看见小白依然不想挪窝,法渡不得不拿出了最致命的美食攻击。

    听到这话小白确实动摇了,可才站起来立刻又坐了下来:“算了。”

    小白居然放弃了最爱的烧鸡,法渡也觉得诡异:“怎么?连烧鸡都不想吃了?”

    “烧鸡每天都能吃,你这庙门倒不是哪天都能进呢。”小白理直气壮的回答,“就桌上这些,也足够丰盛了。”

    法渡也懒得反驳,低头便把一片笋放进嘴里,跟着就是微微一笑。

    小白嘴上咄咄逼人,实际上却细心且有分寸,除了中间的两盘肉菜以外都是可口的素菜,连炒笋用的是素油,确实也还给人留着余地。

    法渡本想多少夸他一句,可一抬头就发现小白直勾勾的望着自己。蛇不会眨眼睛,一旦他望定了人,便会有种灵魂都被盯穿了的错觉。当年法渡觉得惊悚,如今想来却十分好笑,因为蛇望定了人的时候,自己不是也呆住了吗?

    “你在看何物?”

    “我总觉得你很熟悉,但我又记不起在哪见过你。”小白说着说着,忍不住又搬出了那套最习惯的说辞,“本君想来不爱与人来往,若不是对你莫名的熟悉,本君岂会跑到这里来三番两次吃你的闭门羹。”

    小白的声音在一贯的骄傲之外还有一丝迷惑恍然,显然这个时候小白绝不应该见过法渡,那种奇怪的熟悉感原本就是与生俱来无法解释的存在。

    法渡淡然道:“或许我们有缘吧。”

    “有缘?本君岂会和你这秃瓢和尚有缘……”

    小白话音未落,法渡却忽然站了起来。

    血舍利与他的感应一直都在,法渡觉得那少年来路可疑,所以故意没有立刻去找回想要借此查出他的来历。没想到这么快血舍利周边的气息就变了,难道他真的只是个普通的蟊贼,所以才急着把血舍利转手?

    小白一路追在后面:“都说和尚修心,我不就说了句秃瓢和尚,你居然生气了?”

    法渡也不愿再多作解释,只是加快了步伐。

    就是这多走几步的工夫,血舍利的气息就像是沉入了汪洋大海,转瞬之间彻底消弭于无形。

    法渡蹙着眉头。

    血舍利来得蹊跷,消失得也莫名,目前的线索全部断了,若是要动用人力去找,只怕又要惊动更多的人,反而打草惊蛇。

    小白看他站住,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法渡答道:“找人。”

    “什么人?”

    血舍利非同寻常,落在妖魔手里固然可怕,落入居心叵测者手中于世人也是一场浩劫,这令得法渡稍稍失去了冷静,他也顾不得去描述那蟊贼的长相,而是转身牵起小白的手。

    小白先是愣了愣,随后便发现那蟊贼的长相和相遇的过程似乎就顺着法渡的手传到了脑海当中,他先是惊愕,随后便回过神来:“这人我认识。”

    小白认识一个走街串巷的蟊贼固然意外,但血舍利的踪迹显然比刨根问底更加重要。

    法渡立刻说道:“带我去找他。”

    小白翻了个白眼:“我若是帮了你,于我又有什么好处?”

    法渡淡然放开了小白的手,微微摇了摇头:“没有。”

    其实那时候法渡已经获得了小白脑海中所有关于那个小蟊贼的信息。成为神之后获取信息的方式也变得简单了很多,然而小白对他来说有种不一样的意义,他更愿意猜透而不愿意如同复制一般冷冰冰的把他读透。

    小白低头望了一眼,忽然反过来拽住他的手:“走,跟我走!”

    ☆、第210章 界外鬼市

    两个人在雨中奔行了久许,终于来到一个空荡荡的废巷。

    小白长舒了一口气:“我们到了。”

    法渡低头看了一眼与小白相牵的手:“既然已经抵达,施主可以放手了么?”

    小白愣了愣,然后飞快的把他的手甩开,顺道用带着嫌恶的表情在身上用力擦了几下。

    法渡脸上还是带着平素一惯带着的温和微笑。

    曾几何时这种彼此双手相牵的已经成为了习惯,小白凉薄的体温对他而言似乎就是一种无需解释不要回报的守护。时隔那么多年忽然间再次感受到他的温度,好像一切都倒回了那些相互依偎陪伴的岁月,可是一切又全都和那时不一样。

    眼前的小白有心计有谋算,但他的所有行为都可以找得到答案。千年之后,他看似漫不经心的冰冷外表之下却总弥漫着一股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绝望。

    细雨一层层的铺洒,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相顾无言。

    “你看着我干什么?”小白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法渡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不是要带我去找那个蟊贼吗?为何会带我来这里?”

    小白说道:“如果你是一个蟊贼,你一定会出现的地方是哪里?”

    法渡异常配合的回答了一句:“家。”

    “这样的人不会有家,只会有个窝。正所谓狡兔三窟,要到他的窝点区堵他,到底都是枉然。”小白答道,“然而偷到的赃物必定不宜长留身边,他一定会找个合适的地方把东西出手。”

    法渡转眼望着那个空荡荡的废巷:“就是这儿?”

    那个巷子显然已经废弃很久了,幽深的巷弄在日暮的昏暗光影中显得深邃而荒僻,垮塌的房屋和屋檐下厚厚的蛛网都在叙述着这里迷失的岁月。别说是人,就是鬼都不肯住在这里啊。

    “这和尚真是没见识。”小白冷冷的翻了个白眼,“你难道没听说过鬼市么?”

    在这个时代的娱乐活动实在很有限,获取知识的方式也就只剩下了典籍和口口相传。有那么一段时间法渡很喜欢坐在茶舍听那个瞎眼的说书先生讲故事,他有时会说先人的传奇传记,有时却会说起那些街头巷尾流传的奇闻轶事。关于鬼市的信息,正是由此而来。

    鬼市并不是鬼魂们的市场,而是一个处于异界的交易市场。那里来往的什么都有,人类、妖怪、精灵、鬼魂、甚至也会有仙灵,只要你想要的东西在那里都可以找到。

    没有人知道鬼市的入口到底在哪,但你若真心想要交易,鬼市便会突然之间对你敞开大门。

    有曾经去过的人清晰的记得进入和出来的位置,然而当他再返回去寻找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进入的路径。

    法渡点点头:“怎样才能进入鬼市?难道一定要有交易之物才可以进入?”

    “只有进不了鬼市的蒙昧之人才会听信这个说法。”小白把眉峰一扬,冷冷的应道,“不过鬼市总有鬼市的规矩,凡人总是要有了足够强的欲念或是怨念才会进得了鬼市的大门,精怪鬼魂之类原本就是异类,并不在限制之列。所以本君在鬼市可以来去自如,可不敢保证你也能进去。”

    法渡听到小白骄傲的自称本君,忍不住又觉得好笑:“你只管引路就好,要是真的进不去,那就算是我自己驽钝吧。现在可以带我进鬼市了吗?”

    “你急什么?”小白冷笑之间难掩得意的神色,“喏,来了。”

    法渡只觉得像是有一阵风从巷子深处刮过来,掀起的飞灰几乎迷住了双眼。就是这稍稍闭眼再睁开的工夫,眼前的一切便都变了。

    刚才还漆黑冷寂的废巷变成了金碧辉煌的闹市,身边无端的多了许多人,都在那五花八门稀奇古怪的摊位间穿梭。这许多人来来往往,要不是其中混着一些形态古怪的家伙,这简直就像是一场最普通的庙会而已。

    “哟,客人,今天一个人来啊?快看看小店的物件,全都是刚进的新货。”旁边钻出一个身材十分矮小的灰袍男人,三步两步就抢到了法渡面前。

    “不好意思,我并无意买东西。”听他这么一说法渡才意识到小白不见了,心里只觉得奇怪,难道他进来了,小白却没能进来?

    “您这样的客人实在太少见了,您要是能给买上一件,小店这一整年都赚足了面子啊。您看看吧,就看看,要真有看上的,我一定给您便宜啊!”

    那灰袍男子实在热情,法渡也是盛情难却,礼貌性地朝摊子上扫视一周,却发现上面出售的物件他竟然一件都不认识。

    “哎,这位是……”“今天居然来了稀客,以前可从未见过……”“啧啧,不知是哪儿来的……”

    法渡原本还没意识到什么奇怪之处,直到此时才发现身边围了一圈窃窃私语的家伙。那些不知道身份的家伙用各种听不懂得语言交谈,即使听懂了也是语焉不详,所以他根本就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吸引了它们的注意。

    “行了,你这样的身份就不要站在街心,生怕别人看不见吗?”身边忽然插过来一个人,拽着法渡就朝侧边的岔道走了进去。

    法渡感觉到手心里熟悉的温度,心里忍不住思绪翻沸,忍不住低声唤了一句:“小白。”

    “小白?”小白转过脸来用嫌恶的表情直瞪着法渡,“本君此生还从未被人以这么奇异的称呼唤过。”

    法渡自知失态,连忙合十:“施主勿怪,是贫僧失礼了。”

    小白冷冷的应了一声:“哼。”

    “你刚才上哪去了?”

    “不过是被人裹挟着走散了罢了,也幸亏你那么显眼,马上就找着了。”小白把他打量了一阵,“之前我尚不知你是这样的身份……肉身成神实属不易,你既有神格,为何不好自珍惜,却去与那暴君助纣为虐?”

    法渡暗自按捺着心头的情绪,微微摇了摇头:“施主在说什么,恕贫僧愚钝,实在是听不懂。”

    “别装了,你在外面尚且可以靠神力隐藏身份,进了鬼市便再也无所遁形。”小白指了指法渡的额头,“妖魔进入后眉心会出现一个烟青点印,鬼魂为墨蓝,精灵为绛紫,仙为橙色,只有神灵为赤色,而凡人则不会有任何印记。”

    “唉,这鬼市对天下所有的族类开放,为何还要让大家暴露身份?这样彼此之间都没有秘密,万一有人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不得不隐藏身份呢?”法渡举手触了触眉心的印记,终于明白刚才那群人为什么会围着他。物以稀为贵,满街的人当中忽然冲进一只恐龙,当然是会被围观拍照的吧。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千百年来鬼市之所以能够稳固不倒,自然也有自己的一套规矩。虽然并不限制交易的物品和交易者的种族,却担心居心叵测之流幻化形态诓骗他人,所以彼此之间必须以真实身份交易,以示诚信。”

    法渡忍不住笑了,这鬼市里来往的大多不是人,但这些不是人的存在却比某些人更像人。

    小白已经逐渐习惯了他莫名其妙的笑起来,于是提醒道:“这鬼市终究入不了正流,自视甚高的仙族根本不屑入内,哪怕真的来了也是遮遮掩掩,而神灵更是少之又少。你这样明目张胆的站在街心,实在是自贬身份。”

    “神灵并非万能,也不过就是世间万物当中的一种存在而已,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身份?”法渡摇头,“很多时候反而为身份所束缚,相比之下甚至还不如一个凡人来得开心快活。”

    “神灵还不如一个凡人来得开心快活?”小白立刻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得了便宜还卖乖。”

    法渡摇头苦笑:“真的。”

    “那你倒是说说,你羡慕凡人什么?”

    “生老病死,喜怒哀乐。”法渡悠悠的回答,“做神也依然会有感情,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生为凡人,到死的那天便烟消云散,有什么放不下的都放下了,而神灵……却连解脱的机会都没有。”

    小白冷哼一声:“若是神灵真的如此无奈,你当时又为何要修炼成神呢?”

    “我这一辈子全是被人逼着前行,步步皆是万不得已。”法渡微微一笑,“成神,不过是为了掌控自己的命运。”

    “掌控自己的命运?你如此协助那暴君,莫非是想取而代之吗?若你真是如此,倒真让我失望了。”小白冷笑一声,“若本君有朝一日修炼为神,绝不会如你一般狼狈。”

    听到小白奚落自己,法渡反倒觉得有趣,小白要是知道自己千年之后还没能成神,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法渡想笑却终究没笑出来。

    小白之所以不能成神,是因为被他自己压在了镇妖塔下。

    与其说他是在对抗命运,不如说他是在对抗自己。

    “行了,你不是要找人吗?”小白停在了一处屋檐下面,“那家伙叫做覃飞,是出了名的快手盗圣,这里就是他出手赃物的地方。”

    ☆、第211章 半妖少年

    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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