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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袁二少的妖孽人生 作者:月神的野鬼

    第6节

    黑暗中,他沿着书架走着,眸光沉沉。最后,他站在一架书前站定,伸手拨出了一本书。轻轻一跃坐到了窗台上,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翻开手中的那本追忆似水年华。

    书的夹页里抖出一张照片,谭东锦轻轻捏起来看了眼。

    照片很明显是偷拍的,透过稀疏垂杨柳,可以看见一个穿着白色黑条校服的少年,背着一只黑色单肩包,清瘦干净。他似乎正在回头看,背后是一片潋滟的天光。

    “他没你心性高,我挺喜欢他。”谭东锦的声音有些漫不经心,“如果是你,应该先是质问我这房间怎么回事吧。”

    半天,他似乎笑了一下,“不,你不会问,你一向是直接离开,走得毫无犹豫,绝不回头。”

    谭东锦把那张照片夹回了书页,放回了原来的位置。“当年欠你一声告别,如今,我补上吧,再见,方净。”

    谭东锦关上了门,上了锁,接着他拿起那把钥匙,走到窗边,朝着远方用力扔了出去。

    彼时天边刚起鱼肚白,晨曦稀薄,天光清丽。清风吹起谭东锦额前碎发,眸如点漆。

    ☆、第23章

    谭东锦打电话让宋鉴带早餐过来。

    清粥小菜,油条加上茶叶蛋,很传统的中式早餐,还冒着热气。谭东锦没什么胃口,连筷子都没怎么动。

    宋鉴看他那一脸漠然,一时间有些吃不准昨天晚上是什么情况,也不好掂量谭东锦现在的情绪。他犹豫了半天,想了又想,还是开口问了,“谭总,许家那边,会不会出什么事?”

    谭东锦抬眼看向他,半晌缓缓开口,“在商言商,能出什么事?”

    “许家毕竟……不是正经的商人。”

    “这都什么年代了?”谭东锦冷笑。

    见宋鉴依旧有些疑虑,谭东锦幽幽说道:“当年那条道上的人,都知道给自己披身皮再出门了。许华年这些年做了那么多事,里里外外地打点名声,不就是想把自家过去那点事儿洗干净了吗?你觉得他会这时候强出头惹一身腥?”

    “听说他们叔侄关系很好。”宋鉴有些担忧地开口,“他们终究是一家人。”

    “许华年名下的资产大都是娱乐场所、拍卖行、古董交易市场,这些地方现金流动量大,产品价值不稳定性高,洗钱的风险很低。许家那位放着自家人这么好的条件不合作,找上谭耀,还一出手就是那么大手笔。你觉得正常?”

    宋鉴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四个字:“貌合神离。”

    谭东锦嘴角荡开一抹轻笑,“许华年这地难洗,上面的关系走不通,再怎么洗都是白费,他得罪不起谭家。这种时候,他就指望着天下太平。至于那位不懂事的亲戚,许华年比你我还希望他进去了一辈子别出来,安安分分的呆着多好。”

    “难怪,许家到现在都一点动静都没有。”宋鉴有些感慨,这都是一家人,心思也有那么一番弯弯绕绕。他看向谭东锦,忽然想到谭家又何尝不是这样?这些日子,谭东锦担着的压力恐怕也是难以想象。好在,这事总算是过去了。他暗自松了口气,“谭总,那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前些日子那工作强度有些难为你们了,这个周末,放几天假吧。”谭东锦看了眼宋鉴,“轮流留几个人在公司看着就行。”

    宋鉴一时没反应过来,放假?谭总刚才说了放假?“谭总,带薪休假?”

    “嗯。”在宋鉴的热烈注视下,谭东锦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被压迫剥削久了,这一下子幸福来得太突然,宋鉴有一种恍惚感。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出了门,反正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车上了。放假了!

    这边宋鉴刚走,谭东锦的手机就响了一声。他接起来看了眼,是条短信。他正看着的时候,袁故慢吞吞地从房间里走出来,揉着眼睛还有些迷糊的样子。

    谭东锦关了手机,走到袁故面前,“吃点东西?”

    袁故点点头。他坐到餐桌上拿起筷子,谭东锦就在对面看着他,一双眼幽幽生华。

    “许成,晚上陪我出去。”

    “干什么?”袁故抬头,有些迷茫地看着谭东锦。他昨晚睡得太迟,今早醒得又早,脑子总是有些慢半拍。

    “我有个朋友回国了,几个发小聚一聚。”

    “你拉我去干什么?”袁故还是没理解谭东锦的意思。

    谭东锦扬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伸手揉了揉袁故的头发,“养了那么久的媳妇儿,是时候拉出去溜溜了。”

    袁故啧了一声,低头继续吃东西。

    “去不去?”谭东锦伸手把袁故正在喝着的粥移开,悠悠地看着袁故的视线顺着他的手移动。

    谭东锦的手不动了,袁故的视线这才从粥慢慢转移到谭东锦脸上,缓缓开口,“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他伸手把碗捞回来,“那我就不去了吧。”

    谭东锦挑了挑眉,站起来伸手把袁故抱着的碗端了起来,“为什么不去?你怕什么,有我在呢。”

    袁故抬头看着那只白瓷碗,一时竟无语凝噎。大哥,还能好好吃个饭,好好过个日子吗?

    “去不去?”谭东锦俯身凑近袁故,他一双眼深邃无光,晶莹温润,就那么细细看着袁故。

    半晌,袁故叹了口气,“那儿都是你的朋友,我这身份不怎么合适。”

    “我宠着的媳妇儿,怎么就不合适了?”谭东锦笑道,“总归是要让你见见他们的。”

    袁故深深看了眼谭东锦,最后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好吧,我陪你去。”他伸出手,示意谭东锦把粥碗还给他。

    “你对吃的,怎么比我还上心呢?”谭东锦嘴角有些难以掩饰的抽搐,他把粥碗推到了袁故面前。

    “只有饱暖了,才能思淫(和谐)欲。”袁故满足地抱着那碗粥,重新一口口慢慢喝了起来。

    谭东锦俯身看着袁故,“你饱暖的时候,也没见你对我有多大的淫(和谐)欲啊?”这都多少天了,他一点荤腥都没沾,谭东锦也是佩服自己忍耐力高。

    “哦,是吗?”袁故看了眼谭东锦,他接着叹了口气,“这主要是因为,看见你的大部分时候,我都在集中精神克制住弄死你的冲动吧。”

    “哦,是吗?”谭东锦挑眉。

    袁故暗暗抱紧了那碗,一双漂亮的眼就那么毫不畏惧地对上谭东锦幽深的眸光。谭东锦嘴角忍不住轻轻上扬,看着袁故这一副护食小兽模样,他的心像是被撕开了口子,灌进去大团大团粘稠的阳光。

    那房间似乎一下子暖了起来,有些像个家的意思了。

    晚上,袁故本来犹豫着要不要换身衣服再出门,谭东锦却把他一把捞了过来,看了眼镜子,“就你这身挺好的。”

    袁故狐疑地看了眼谭东锦。一件白t恤,一条灰白牛仔裤,这模样到底是有些寒碜吧。

    “不,挺好的。”谭东锦看着镜子里的那个少年,眸光深深。

    袁故转念一想,自己好像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衣服了,谭东锦倒是把他的衣柜填满了,但大多都是这个款式,他也没得挑。那就这件吧,反正不是去参加什么商业聚会,没必要太讲究。

    一前一后,袁故跟着谭东锦走进了敛青。他的手插在兜里,嘴唇不自觉抿成了一道线。他其实也好奇,谭东锦这样的人,都有些什么朋友。

    推开门,谭东锦走了进去。一直在等谭东锦的周涵立刻站起来嚷嚷出声,“谭大少,你这速度也太慢了,大伙都在想你是不是半路去见小情人了?”

    谭东锦凉凉地看了周涵,侧身把袁故拉了进来。

    “你居然还带过来了?”周涵诧异道,“这模样挺周正啊?”

    许成本就长得好看,一张脸眉眼清俊,尤其是那双眼特别摄人。周涵一眼就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他下意识就想凑近了看清楚些。谭东锦立刻伸手拦住了他,“他叫许成,我的人。”

    周涵从小就没个正形,这一下子有些被谭东锦搞蒙了,“我知道是你的人,我看一眼都不行了?”

    “这个还真不行。”谭东锦笑道,“我媳妇儿。”

    他回身就拉着袁故坐下了,留下周涵一个人愣在原地发蒙。谭东锦媳妇儿?什么架势?这演的是哪一出?

    袁故也有些愣住了,他没想到谭东锦会当众说那么一句。谭东锦侧身在他耳边轻轻蹭了一下,“他叫周涵,我发小,脑子有点问题,不用理他。”

    这声音谭东锦也不掩饰,就那么清清楚楚地在房间里响起来。袁故皱了皱眉。

    “你要是觉得不痛快,我们就走吧。”谭东锦扫了眼周涵,“或者我让他给你道歉?”

    “不用了,开个玩笑而已。”袁故有些尴尬地看了眼周涵,推开谭东锦挂在他肩上的手。

    谭东锦笑着换只手搭上去。周涵在一旁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谭东锦这是被人下了降头?他诡异地盯着袁故,这架势,这到底什么情况,这人谁啊,居然能把谭东锦收拾得服服帖帖?

    他长见识了。他看着袁故那张高中生一样的脸,脑子里一行大字,自古英雄出少年。想起之前自己说的那话,他有些回神了,这位小英雄万不能得罪。他立刻回身给自己倒了两杯酒,给袁故递过去一杯。

    “我的错我的错,许成是吧,我周涵给你赔个不是,你可千万看着你家这位,别让他在背后阴我。”周涵是个人精,说话也是齐全。

    袁故这下子倒是更尴尬了,他刚想伸手去接周涵的酒,“没事,他开玩笑的。”

    谭东锦忽然伸手把周涵的酒接了过来,一饮而尽。“周涵,没事离我媳妇儿远点。”接着他回头看着袁故,“未成年人不能喝酒,听过没?”

    未成年……未成年……这三个字在周涵和袁故的脑子里同时循环立体声播放,冲击力极强。

    房间里另外两个一直看热闹的人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李七年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他冲着周涵喊,“周涵,回来回来,别在那儿现眼了,人家未成年,受着谭少和未成年人保护法的双重保护呢!”他身边坐了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青年,捏着酒杯也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第24章

    谭东锦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李七年,凑近了袁故说道:“放轻松。”

    袁故微微点了点头,暗自打量着对面的两个青年。李七年一身黑色休闲服懒懒靠在沙发上,薄唇噙着笑,隐约透出股千帆过尽,锋芒尽敛的纨绔模样。他身旁的男人,穿着件中规中矩的白色衬衫,浑身的线条都透出股清冷的味道,他端着酒杯,眉眼温和而疏离,看见袁故探究的眼神,他微微冲他一笑,不紧不慢,大方有礼。

    这两个人,袁故都没见过。

    周涵朝着李七年两人走过去,从桌上拿起一瓶酒,“得,我周涵算是怕了你们几个,合着一个个就拿我寻开心。”他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来来来,许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他搭上李七年的肩看向许成,“这位,李家近期最声名显赫的青年才俊,李家三少,李七年。”他伸手去够另一个人,“这位,赵云天赵医生,刚从非洲参加人道救援回来,圈子里传说一把手术刀从死神名单上划名的大师。我周涵嘛,赋闲在家吃软饭的。”

    他说着给自己灌了杯酒,“谭少,我说的怎么样?够讨您欢心没?”他看向谭东锦,嘴角咧开一抹大大咧咧的笑。

    谭东锦淡淡扫了眼周涵,最后把视线落在赵云天身上,他缓缓开口:“回来了?”

    赵云天点点头,“嗯,年纪大了,老在外面漂着不像话。”

    谭东锦端起桌子上的酒,冲他抬了下酒杯,“还走吗?”

    赵云天抬起淡琥珀色的眸子,神色淡漠,“不走了。”他啜了口酒,修长的手捏着酒杯,周身萦着清清冷冷。

    一旁的李七年插了句,“啧,我还以为你多大觉悟投身人道救援,赵医生,你也不过如此嘛?哎,我听说最近中东?是中东吧,出了个埃博拉,赵医生你还有没有兴趣去凑凑热闹?”

    “我是个外科医生。”赵云天的语气几乎没有起伏。

    “啧,专业不对口,可惜了。”李七年摇了摇头,一副痛心的样子。

    这群人坐在一起,像少年时一样插科打诨,聊天喝酒,袁故静静坐在一旁看着,一时竟想起了陆参。他这辈子没什么朋友,他不喜欢喝酒应酬,也对权贵子弟那些活动没兴趣,唯一一个聊得来的朋友便是陆参。

    陆参这人,打架狠,不喜欢弯弯绕绕,和袁故意外的投缘。袁陆两家是世交,他和陆参自小就混在一起,走的路子都是不拘于时,很让两家的大人头疼。陆参比袁故还没谱,陆家的父母死得早,陆参大姐十七岁当家,一手把陆参拉扯大,公司事多,陆参又难管教,陆晟对陆参的教育就是四个字,刀枪棍棒,极为简单粗暴。

    袁故的童年经历和陆参差不多,他哥袁因虽然不对他动手,但是暗地里阴两把是家常便饭,这简直比直接打还要让人憋屈。他和陆参两人经历相似,性格投合,惺惺相惜,狼狈为奸。

    也不知道,上回陆参在敛青里被陆晟找到,有没有缺胳膊缺腿?袁故心里叹了口气,主要是陆参这人吧,人看着糙汉硬汉,实际骨子里太软,一遇到女人就走不动道,栽在女人手上简直是命。

    袁故正在胡乱想着,谭东锦忽然凑近了他,“一个人想什么呢?”

    “没什么。”袁故看了眼谭东锦,“你们继续聊吧,我没事。”

    谭东锦揉了揉他的脑袋,“别急,人总是会慢慢熟悉起来的。”他递了杯橙汁到袁故手上。

    袁故接了杯子,忽然的,谭东锦的手机就响起来。谭东锦接起来看了眼,是条短信,只有短短几个字。谭东锦的眉忽然狠狠皱了下,他很快恢复如常看向袁故,“没事,我出去打个电话。”

    “嗯,你去吧。”袁故点点头。

    谭东锦走出去后,房间里就有些尴尬,有袁故这个外人看着,周涵几个人也就随意地说上几句不疼不痒的话,气氛一瞬间有些冷。最后,李七年和周涵一直在若有若无地打量着袁故,赵云天则从一开始就没什么话。

    袁故也有些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他站起来,“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李七年的眼神扫过他的脸,“门口有服务生,你不认识路可以问一下他们。”

    袁故点点头,走了出去。

    房间里一时有些诡异的安静。不知过了多久,周涵慢慢低声开口:“说个事儿,你们觉不觉着,这叫许成的男孩子像个人?”

    “你说呢?”李七年漠然的声音响起来。

    “当我什么都没说。”周涵抿了抿唇,过了一会儿,他的眉头皱在一起,“你们说,谭东锦怎么想的?”

    李七年抱着手往后一躺,“不知道。”他看着天花板,“我就知道一件事,谭东锦疯的时候,必须全世界陪着他一起疯。”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那事闹得,谭东锦跟魔障了一样,这不会还要再来一遍吧?”周涵似乎想到什么事儿,看向李七年,“他以前都没带方净见过我们几个,那时候,他把人藏着掖着跟什么似的,这许成可是他今儿亲自带过来的。”

    “你看着我干吗?”李七年拧眉,“问老赵,他有经验。”

    赵云天捏着杯子的手一顿,接着就看见周涵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老赵,你怎么看?”

    赵云天轻轻啜了口酒水,没说话。

    周涵心里没底,他隐约觉得赵云天身上的气息有些不对,却不知道自己哪句话不对招惹他了,他又问了一遍,“老赵,你大学不是选修过心理学吗?分析分析?”前些年,周涵被家里人逼着去国外上学,回来的时候,赵云天已经在非洲了,这期间的事儿,周涵其实不知道大概。

    赵云天终于放下了杯子,“记得谭东锦十四岁时养过的猫吗?”

    “移动的人民币嘛,谁会不记得,我当时被谭东锦那小子弄得头皮直发麻。”周涵一下子兴奋起来。

    谭东锦十四岁那年,养过一只英国短毛猫,谭东锦这人平时没什么喜好,也没听说过他喜欢过什么东西,于是,这只猫曾经引起过周涵的极大兴趣。谭东锦似乎挺喜欢那只猫,搁在身边养着,一直都挺好,养了小半年。

    结果,那只猫忽然有一天跑了。谭东锦也找了几天,后来没了动静,周涵就以为这事儿过去了。他想着谭东锦这样的人也挺难得有个喜欢的物事,一时间善心大发,抱着两只一样的英国短毛猫送给谭东锦。

    谭东锦当时一脸平静地看着周涵,淡淡说了句不用了。周涵非得把猫留下,折腾了大半天,谭东锦深深看了眼他,带他去了谭家别墅的后花园。

    谭东锦用手拔了株极艳的芍药。周涵脑子一抽,凑近了那坑一看,底下是一具能看出形状的猫尸,还没有完全腐烂,那景象极为吓人。周涵一个男生都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问是谭东锦是什么东西。

    谭东锦那时十四岁,穿着一套白色的运动衫站在原地,眉眼清俊到了极致也漠然到了极致,“英国短毛猫。”

    那时候,一整个谭家后花园都种着这两天才移植过来的芍药,风过妖冶,极为炫目。周涵站在这一片花海中,活生生逼了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谭东锦找不到原来的猫,找了很多很多长得一模一样的英国短毛猫养在身边。其实再怎么长得一样,都不是原来的那只猫了,谭东锦却不理会,就当是原来的那只养着,最后觉得不像了,就随手弄死了,换一只养。

    他一定要找回原来的那只猫,自欺欺人也在所不惜。那是一种源自骨子里的疯狂偏执。一旦情况不按照他的想象走,谭东锦就会亲手纠偏,毁灭是为了告罪,他用这种方式成全自己。

    最后,事情是这么终结的,谭东锦找回了原来那只猫,他亲手弄死了它,葬在最艳的那株芍药之下,背叛也好,迷途也罢,所有的执迷到此彻底结束。

    这个故事之后,类似的事情很少发生,那是因为,谭东锦再也没怎么遇上过喜欢的东西了。一直到后来,周涵他们这群人提到那只猫都绝口不提猫这个字。英国短毛猫因为价格的原因,又被称为移动的人民币,这也成了这件事的代号。

    周涵一联系这情况,发现还真他妈有点像,他脸色变了,“这谭东锦,我看他对许成不错啊。”

    “太好了。”李七年的声音有些幽深,“他对许成太好了,好得有些古怪。”

    是啊,有些古怪了。谭东锦这样的人,骨子里凉薄,难得情深。就连他当年执迷方净那高中生,也不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而是经年累月地添砖加瓦,最后溃然决堤。他和许成才认识几天?

    赵云天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响起来,就像是他一遍遍宣读病理报告那样的语调,“强化认知。他在强化许成就是方净的这一心理认知。”他眼神幽幽的,“一方面削弱方净存在的认知,一方面强化许成的认知,如果我估计没错,他已经很接近完全认知了。这是个结界点,认知越强化,他对误差的接受程度就越低。一旦超过结界点,他就会意识到许成不是方净。”

    “直接说有什么后果?”

    赵云天缓缓看向周涵,只说了一个字,“猫。”

    周涵幽幽叹了口气,“这是心理变态啊,可惜了那许成长得还挺不错。李三你说是吧?”

    李七年近乎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在场所有人都没觉得心理变态有什么大问题,或者说谭东锦这么做有什么问题,杀人狂也好,偏执狂也罢,那纯粹是谭东锦的个人性格。这群人里面,哪一个拉出来,没有点变态的底子?

    看心理医生?赵云天就是个医生,也没见他有多少觉悟。

    归根究底,这些人,就没想过当个心理健全的人。相比之下,袁故骨子里三观奇正无比,搁他就永远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这种思维,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玩心理变态当刺激?有病吃药,没病少瞎掰扯。

    ☆、第25章

    袁故的动作慢腾腾的,尽量拖着时间往回走。最终,他还是走出来卫生间,一抬头就看见迎面走来的谭东锦。

    “许成,我有点急事,要去重庆出趟差。”谭东锦开门见山地说,“那边的工程出了点问题。”

    “现在?”袁故有些猝不及防。

    “现在。”谭东锦点点头,“扯上些程序上的事,我必须亲自去处理一下。”

    “可他们……”袁故回头看了眼包厢。

    “我和周涵他们打过招呼了,现在我先送你回家,接着我去机场。”

    “我自己回去就行,你先走吧。”袁故听着谭东锦话里的意思,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不,我先送你回家。”谭东锦不由分说地拉着袁故往外走。

    袁故不想浪费时间,就随着谭东锦去了。果然一到家,宋助理已经备好文件在那儿候着了。谭东锦亲了亲袁故的额头,“在家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宋助理难得这回没有露出八卦的意思,拎着文件夹脸色凝重。袁故看着谭东锦的深邃漆黑的眼,极轻地点了下头,”快去吧。”

    就在谭东锦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袁故看着他的背影,瘦削修长的背影,忽然有了丝不安在心中升腾。那感觉来的莫名其妙,却偏偏有些扎人心。袁故下意识皱了皱眉,就那么看着谭东锦消失在夜色深处。

    谭东锦一贯强大的不像话,他是知道的。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事能困得住谭东锦,哪怕是绝路断崖,他都能凭空走出铁索千寻。

    虽然这样安慰自己,但是袁故心中的阴郁还是没有消散。一连几天,他只有谭东锦打电话给他的那几分钟里是心安的。尤其是今天,他一大早醒了,做什么事都有些魂不守舍,一连摔了两只杯子一只碗。

    他翻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谭东锦去个电话。就在他踌躇的时候,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谭东锦。

    袁故立刻接起来,那边谭东锦的声音懒懒的,“今天这么早起?”

    “有些睡不着,起来吃点东西,你在干什么?”

    “在环山公路上。我感觉你这两天都没怎么睡好,有心事?”谭东锦缓缓放慢了车速。

    “没什么事儿,我睡得挺好的。你那什么声音那么大?”袁故依稀能听见谭东锦那边传来的嘈杂声音,他皱了皱眉。

    “下雨了。”谭东锦眼睛敏锐地注视着前方的路况,这种天气在环山公路上开车有一定的风险,他难得也留了点神路况。

    袁故一听见雨这个字就有些不安,“你在哪儿?”

    “在……”

    耳边的声音忽然猛地变了,像是信号忽然中断一样,滋啦——滋啦——袁故没听清谭东锦说了什么,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电话中断了,袁故立刻拨过去,机械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袁故的第一念头,就是出事了。他立刻给宋助理打了个电话。公司里离不开人,宋助理送谭东锦和几个负责人上了飞机后就留在了南京,他手上一定有谭东锦的日程规划。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宋助理欢快的声音响起来,“许成?”

    “宋鉴,我联系不上谭东锦了,那边可能出事了。”袁故的声音很冷静,脸色越无端发白。

    “许成你等一下。”那边宋鉴似乎在查行程,联系谭东锦一行人。过了很久,宋鉴的声音再次响起,“许成,信号中断了,你别急,我这边在查了,一有情况就通知你。”

    “嗯。”袁故觉得心里某一处忽然空了,没着没落的让人发慌。他没敢再耽误宋鉴的时间,在宋鉴安慰他几句后就挂了电话。

    原本空旷的屋子里一下子更加空旷,可就是那么大的地方,袁故觉得他连坐的地方都没有。谭东锦不会出事了吧?能出什么事?

    房间里静的渗人,袁故脑子里根本停不下来胡思乱想,他觉得自己得先冷静下来。他平静地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走到客厅坐下,伸手打开了电视。

    这都快过去三个多小时了,宋鉴那边什么消息都没有。袁故脑子里也空的厉害,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么东西,那些主持人又说了些什么。整个过程,他似乎在神游。

    直到电视的画面一切。

    穿着笔直西装的主持人一板一眼道:“现在插播一条新闻,今晨六点,四川重庆等地发生78级地震,目前伤亡情况不明。请关注后续报道。”

    袁故脑子就那么轰的一下,彻底什么都听不见了。半晌,他猛地去拿手机,因为手抖得厉害,他一连摁错了两次才拨对了宋鉴的电话,一接通,他只问了一句,“谭东锦在哪条路上?”

    那边艰难地报了个地名。袁故愣了半天,捏起车钥匙就往门外冲。

    那条山路,刚才在新闻里提到了。比地震还要让人绝望的是,大雨、地震、山体滑坡造成的泥石流,那可是自然灾害中死亡率极高的泥石流,袁故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色有多差。

    到重庆的飞机早就停了,袁故辗转多次,换了好多次交通工具,奔向重庆。他后来回忆起那种魔怔一样的感觉,总是有些恍惚,事实上,当时他的心情并没有多么澎湃复杂,他满脑子都是奔向重庆,去找谭东锦,用他平生最快的速度。

    至于谭东锦是不是还活着,重庆那边的灾情如何,是不是还有余震,他带够了足够的饮食、水和药品吗?这些问题,他一个都没有考虑到,明明是那么严谨细致的人,当时竟然冲动如盲兽。

    你说不清那种感觉,生死之间,你的畏惧和惊慌,都是那么鲜明地证明着,爱一直存在。袁故自以为克制自持,却不知不觉间到了这地步。

    1500多公里,近三十多个小时的奔赴跋涉,袁故到达重庆的时候,腿肚子已经麻木抽筋麻木了好几个回合,他连从车上走下来都艰难。公路上堵满了车几乎所有的人脸色都带着疲倦和凄惶。余震还在继续,道路早就被封锁了,武警在维持着秩序。

    生死天灾面前,所有的纠缠纷扰都显得那么浅薄,现场那么多人却没什么嘈杂声音,袁故从后备车箱里拿出一只黑色的背包背在了身上,细碎的黑发下一双静得几乎要起漩涡的眼。

    他知道,在这儿等着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最安全的选择,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想自己的理智大概被留在南京了。

    趁着一队志愿者进去救援的时候,袁故混了进去。一进去,他就拿出了重庆地图,顺手打开手机确认东南西北方向。袁故天生方向感不好,加上人生地不熟的,他几乎是等同是蒙着眼睛进来的。但奇怪的是,他内心没有一丝的退缩,那种一往无前的无畏感,凭空生出一阵悲壮。

    他到了谭东锦所在的那条公路,那是条一眼看不见尽头的路,仿佛一直要延绵到天尽头,接着蓝天白云。雨已经歇了,坍塌的山体像是铺天的灰色瀑布,定格在最奔腾的那一瞬间。

    这种规模的泥石流,生存可能性极低。袁故捏着背包带的手几乎发白,他想起那个男人笑起来的模样,一时间竟是不知自己所处的是什么境地。谭东锦不会死,他告诉自己,谭东锦会活着,活着好好的。

    他不会就那么简单的死了,绝对不会。袁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信念来自何处,他甚至都找不出一个理由来支持自己的坚持,但是那时候,他偏偏就那么前所未有的执著坚信。

    谭东锦不会死,为什么?

    因为他是谭东锦。

    就在袁故靠近那片公路的时候,一个穿着武警制服的男人拦住了他,“这里随时有再次发生泥石流的可能,同志,你不能进去。”

    袁故漠然地看了眼年轻的战士,“我知道,我已经写好了遗书,但还是谢谢你的关心。”

    那小战士还想拦,袁故轻轻巧巧一个利落的过肩摔,他已经不眠不休很久了,但此时他的体力仿佛再次达到了巅峰。袁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浑身的筋骨状态极好,他说了句对不起,抬腿就往那路段走。

    那小战士似乎冲他喊着什么,但袁故是一个字都听不懂了。他满脑子都是谭东锦走前对他说的那句话,“在家等我,我很快回来。”

    谭东锦,你动作太慢,我来接你了。

    袁故毅然决然地踏上了那条路,脚底的泥土还是软的,他一脚就踏进去很深。他抬起脚,那滞重的垂感默默向袁故宣示着死亡的引力。袁故面无表情地从背包里拿出热成像仪,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那是条极长的公路,袁故来来去去走了十几遍,几乎记住了沿路每一道山体裂缝,期间经历了两次余震,幸运地没有再遇上泥石流。没有人能在地底下埋上近三天,哪怕他是谭东锦。

    这个事实,袁故一直都拒绝接受,直到他费尽千辛万苦从深土里挖出一具尸体,不是谭东锦。那一刻,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庆幸,悲愤,难以言说。他捏紧了拳头,指节被砂砾磨出血混着土黏在他皮肤上,他像一只失去了眼睛的兽,站在四周燎火的莽原上,心中一片寂灭。

    他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

    不仅是身体,还是心。都快濒临绝境了。他不能想象自己挖到谭东锦的尸体时,会失控成什么样子。他看了眼那山坡,静静走上前去,把手抵在山体上。无神论的袁故,第一次希望这个世界神明善存,听见他的半句祷告。

    天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夜色漆黑,无星无尘。细雨天,站在发生过泥石流的山底,这几乎就等同于自杀。袁故沉默着,回头往外走。他不能死,他还不能死。

    就在他走出公路边缘的那一瞬间,热成像仪忽然闪烁了一下,接着发出滴滴的声音。袁故浑身一震,看向手上的热成像仪,那一团红色几乎要灼伤他的眼。这是这片沉寂的夜里唯一的光。

    他跳到公路边缘,心中一阵战栗,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为了避免造成伤害,袁故全程用手挖,但他的指尖触到一阵金属质感时,他的心尖都颤了一下。如果地下有障碍物形成小空间的话,被埋住的人还是有很有希望的。

    那是车顶,接着是树木,还有各色石块。袁故越挖手越抖。直到他听见一个极轻的声音,清越,空灵,就像是,手指扣响金属的声音。

    “谭东锦!”袁故的动作越发快了,明明濒临崩溃的体力仿佛一下被充满了,当他把一块极大的树干挪开的时候,他看见了沉沉夜里一双清亮的眼。

    那场景,简直是像被上帝饶恕了一样。袁故伸手去触碰那双眼,似乎在确认那是不是他的错觉。

    “是我。”

    沙哑的两个字,从许久没说话没进食的喉咙里说出来。袁故觉得那一刻他此生无憾。

    谭东锦也那么静静看着袁故,夜里他看不见袁故的脸,看不见他的表情,看不见他微微的颤抖,但是他能听见袁故的呼吸声,急促而粗重,像是一条溺水的鱼挣扎着。那一刻,他觉得他浑身血脉里流淌的冰凉海水似乎有了温度。

    他想过自救,想过求助,想过等待救援,甚至想过死后葬在这地底化为化石的结局。当最终意识到自己的结局只能是死路一条时,谭东锦的心情都没有一丝的起伏。他不敬畏生死,死在这儿也不过是一场他意料之外的事故,是个意外而已。他对自己的性命并不过分执着。

    大脑缺氧的时候,他也会无意识地回忆过去,这世界上七十亿的人,他竟然没有一个真正留恋的,牵挂的,甚至连方净的记忆都有些模糊。

    他意识到,自己这一生,其实无比的苍白,无比的寂寥。直到那道声音的响起,他听见有人喊他谭东锦,带着嘶哑的哭腔,那一刻他原本平静迎接死亡的心忽然抽动了一下。

    他缓缓抬头,那一眼,几乎就是他过去的一生。

    袁故用染血带着浓烈腥气的手,轻轻触碰着谭东锦的脸,嘴唇颤抖,“谭东锦,我爱你。”那句话,他曾以为再也说不出口了。还好,你还能听见,我还能听见。

    血液重新在血管里活络了起来,谭东锦下意识想,人活着和死了的区别到底在哪里?他胸膛里那颗器官的生理性跃动真的是一个人活着的证明吗?为什么,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从未活过?

    ☆、第26章

    当袁故终于把谭东锦拉出来的时候,他死死抱着谭东锦,两个人浑身上下都是伤和泥泞,一个精疲力竭,一个虚弱无比,躺在泥地里愣是一个都没爬起来。

    “你有没有受伤?”袁故问谭东锦。

    “左腿腿骨和左边第二根肋骨骨折,内脏有轻微出血,肩胛骨重度挫伤,没有严重外伤。”谭东锦淡淡说道。

    袁故抱着谭东锦的手猛地松开。接着就感觉腰上被放了只手,“暂时死不了。”他听见那人沙哑低沉的声音。

    袁故觉得脑子里那根一直紧绷的弦终于绷断了,他伸手触上谭东锦的脸,在夜色中慢慢临摹着,仿佛要记住这人的样子。

    “媳妇儿,别哭了。”谭东锦伸手缓缓拭去袁故的脸上混着雨水的泪水。

    袁故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泪流满面。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些什么,只觉得心里委屈的难以自持,上一次他有这种感觉,还是他被他哥甩在全是流浪狗的大街上。

    “我没事,我还活着。”谭东锦轻轻说道。

    袁故想说句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那种眼泪不受控制地生理性往下落的感觉,让他觉得憋屈死了。半天,他终于断断续续说了句话,“谭东锦……我操……你大爷!”

    谭东锦笑了一下,“我大爷答应,我还不答应呢!”他伸手捏住袁故的手,“还有力气吗,这雨越下越大了,再不出去,怕是有危险。”多日没有说话的嗓子说一句话就疼得像是被刀割一样,但谭东锦好似完全没有感觉似的,一字一句条理清晰。

    “可以。”袁故撑着自己站起来,“你浑身骨折,必须要先固定一下。”

    “来不及了,我用手固定,但是要麻烦媳妇儿你把我背出去了。”谭东锦没有什么痛苦的神色,就那么用手摁住了两处骨折处。

    这时候也没更好的主意了,袁故慢慢背起谭东锦,“你要是疼得厉害就咬我吧。”半天他说了那么一句。浑身上下那么多伤谭东锦这么移动一定是生不如死。

    谭东锦缓缓把脑袋搭在袁故的肩窝处,像是以往无数次那样,又像是第一次那样,他抱住了袁故的脖子,“没事,我重吗?”

    “嗯,是重了点。”袁故没客气,他现在头也晕的厉害,毕竟他体力也透支的差不多了。

    “你会不会嫌弃我?”谭东锦说些有的没的转移袁故的注意力。

    “我要是嫌弃你,你现在还在那地里埋着呢!”袁故没好气的说。

    谭东锦蹭着袁故的头发,似乎浑然不觉那一头的泥水和汗味,他的脸色虽然苍白嘴角却轻轻上扬。如果袁故此时看的见这一幕的话,他就会觉得,谭东锦以前的笑根本不算笑。兴许谭东锦自己都没见过自己这幅样子,眼神纯粹不含一丝杂质和阴霾,妖冶褪尽,眉清目朗。

    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清丽,这世上真的有一种容颜,能惊艳流年岁月。

    终于走出了公路,袁故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拦他的武警小战士,对方也看见了他们俩,愣了一瞬后蹬蹬蹬跑了过来。袁故有一种灾后余生的错觉。

    最后,那个小战士背着谭东锦去了救助站,一路上他一直在用带着奇异的目光看着袁故。“大兄弟,你可以啊!”

    灾情还是严重,救助站里缓缓抬进来许多伤患,袁故坐在谭东锦身边,从背包里拿出干净的饮用水。这里的食物和水很缺乏,谭东锦这个身体状况最好的是静脉注射葡萄糖,但是由于药物供应不足,谭东锦只是简单进行了急救处理。

    袁故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的迹象。谭东锦这人身体素质不错,袁故没那么担心。他倒了点水喂进去。

    谭东锦安安静静地抿着。昨天他们出来后,山体公路那一段,再次发生了大规模的山体滑坡,如果他还在那里的话,生存的几率绝对为零。他倒是没那么庆幸,就是觉得有些奇异,他就那么活下来了。

    袁故坐在他身边,看着谭东锦的模样,谭东锦的脸,谭东锦的眼,谭东锦的唇,谭东锦的手,他忽然心中发涩。

    他是有多喜欢这个人?喜欢到他自己都不知道有那么喜欢。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他也说不清,等他第一次意识到他的感情的时候,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走不出来一个叫谭东锦的魔障了。

    千山万水,风月征途,袁故想,原来这世上情爱,真能让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就在袁故看着谭东锦的时候,谭东锦也在静静看着袁故。他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安宁,他似乎是第一次那么仔细的打量袁故,那张脸那眉眼,逐渐在他的眼前清晰起来,鲜活起来。

    天生凉薄的人,连情爱都是那么迟钝。谭东锦看着袁故,很奇怪的,没有当初他看见方净时那种迷惑感,也没有那种深切执念。他只是觉得心中安宁,从未有过的安宁。既像是没有感觉的心如止水,又像是静水流深的无波无澜。

    他不知道这算什么,算不算爱,或者算不算喜欢,但是毫无疑问,他对袁故是有了感觉的。

    袁故不是方净,哪怕长得再像,穿的衣服再像,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人。谭东锦隐约意识到这一点,却没有为难自己。如果他不把袁故当成是方净的话,他无法解释自己现在的感觉。心中千山雾绕,连他自己都第一次有些束手无策。

    还好,他向来善于掩饰。谭东锦伸手触了触袁故的手,“许成。”

    “嗯,哪里不舒服吗?”袁故问他。

    “没事。”谭东锦轻声说。

    “地震毁坏了通讯设备,恐怕得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和外界取得联系了,宋鉴那边情况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袁故往外面看了眼,“这要是都以为你死了,公司不会出什么事吧?”

    谭东锦眼中划过一道锐利的光,接着很快恢复了平静,“等回去了就知道情况了。”

    袁故叹了口气,“你这样生死不明的,你家人恐怕快急疯了。”

    “那倒是有可能。”谭东锦轻轻冷笑了一下。

    一连几天,灾情还是很严重。袁故恢复了些体力,就跟着那些志愿者去参与救援。事实证明,他冷静下来的时候,脑子还是很够用的,也能帮上不小的忙。

    只是大部分人从废墟里被抬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没了呼吸,看见拼死拼活救出来的只是一具尸体,袁故心里总是难掩悲哀。这世上真的有一种力量,不是人力所能抵抗的。也不是每一个失去性命的人,都有他一样的幸运,拥有两世的命数。

    袁故回到简易帐篷里,轻轻抱住了坐在地上的谭东锦,这个时候,他只想拥抱着这个人,什么都不做,只是感谢而已。

    谭东锦注意到了他一身的伤,轻轻皱了皱眉。他连自己的生死都不执着,何况是对那些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但他知道,他拦不住袁故。他的袁故,是一个道德感极强的人,真犟起来,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在,袁故的身手不错,这些伤也都是皮肉伤而已。谭东锦用鼻子碰了碰袁故的脑袋,“怎么了?”

    袁故叹了口气,“没事,活着真好。”

    谭东锦轻轻嗯了一声。

    “要不要吃点东西?”袁故放开谭东锦,“我这儿还有点罐头,今天出门的时候,差点被几个流窜的灾民给抢了,还好老子身手敏捷。”他从包里拿出矿泉水和食物。这个时候,食物是重要物资,袁故要是自己一个人那也就算了,但是他还有谭东锦。

    灾区的水源都已经受了污染,谭东锦身上又受着伤,万一发生感染出点什么事,袁故能把肠子悔青。

    虽然袁故不提,但是谭东锦也能猜到袁故带进来的食物和水已经不多了。他缓缓抚着袁故的脸颊,“你今天吃过东西没?”

    “吃了,不吃跑一天,我早就昏死在外面了。”袁故伸手撕开一包压缩饼干,塞了一块到谭东锦嘴里。“你别多想了,外面已经开始抢修运输道路,新的物资很快就到了。”

    谭东锦缓缓咀嚼着饼干,安静地吞咽着。忽然,两人都听见了一声细细的声音。

    “喵。”

    袁故凑近帐篷角落一看,伸手把那东西捞了出来,“嘿,是只猫,还没饿昏过去,看样子是刚钻进来的。”袁故抱着那只猫朝谭东锦走过来。

    谭东锦倒是没什么反应,看着袁故抱着猫坐下了。就在袁故把属于他的那一份饼干往猫鼻子底下放的时候,他皱了皱眉。“如果进来的是条蛇,你救吗?”

    袁故连眼皮都没掀一下,“我连你都救了。”

    谭东锦一时无话,半晌他慢慢把自己手里的饼干递到了那猫的嘴边。

    “你快点吃东西吧。”他淡淡道,“我来喂它。”

    “别扯了,你吃你的。”袁故把猫往后抱了一下,“你离猫远点,鬼知道它身上多少病菌,说不定它刚吃过尸体呢。”

    谭东锦眉头终于跳了跳,“把它扔出去。”

    “嗯,待会儿我出去会记得带它走。”袁故没什么太大的表情,抬头看见谭东锦的眼神不善,他开口道:“这么大的地方,这东西既然找上我,也是它的机缘,我虽然救了它,但之后的路还是看它造化了。”袁故摁了一下猫的脑袋,“毕竟我也不容易,你说是吧?”

    猫嗯了一声,哼唧着继续吃袁故手里的碎饼干。

    谭东锦看着袁故,眼神清清亮亮。半晌缓缓说:“出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我做事,你放心。”袁故边逗弄着那只猫边说,“我比谁都怕死呢!”

    谭东锦忍不住伸手揉了下袁故的头发,“如果你出事了,我一个人浑身是伤,没人照顾怕是要死在这儿,你自己长点心,一尸两命呢!”

    袁故抬头,“说点吉利的,谭少,哪怕你是多念几句南无阿弥陀佛都行啊!”

    谭东锦轻轻展开一个笑容,安静纯粹,晃得袁故愣了一下。

    心里被撩的不要不要的,袁故脸上却依旧是正直的模样,这男人,真想把他压在身下……嗯,不能多想,南无阿弥陀佛。

    ☆、第27章

    那天半夜,袁故忽然被一阵吵杂的声音吵醒,他下意识以为是余震,伸手就去拽谭东锦。

    不对啊,就在袁故拖着谭东锦的脖子时,他清醒了些,这地也没在震啊。接着他一低头,就看见谭东锦咳嗽了两声。他忙放开谭东锦,“对不起对不起,我睡蒙了。”

    谭东锦摇了摇头,“没事。”边说边压抑着咳嗽。

    耳边的声音极为的嘈杂,像是风声,袁故一边帮谭东锦顺气一边皱眉。“这什么声音?”

    “直升机。”谭东锦的声音平静而漠然,“军用重型直升机,悬空高度约七十米,目前数量在二十架左右。”

    袁故一愣,直升机?地震时,很多灾区会形成孤岛,只能使用直升机打开生命通道,这他也是知道的,只是亲眼所见感觉就不一样了。他掀开帐篷往外看了眼,稀薄的瑰丽晨曦中,数十架直升机悬停在空中,有秩序地铺开,那景象真的是震撼十足。

    垂地四宇,天地清明,一片废墟疮痍之上,盘桓着数架黑色的机器,风声呼啸,威仪汤汤。

    “操,有点帅啊。”袁故半天忍不住说了句脏话。

    他身后的谭东锦神色却没什么变化,“准备一下,我们要回去了。”

    耳边的噪音太大,袁故一时没听清谭东锦在说什么东西,他走回来,又问了一遍。这一回谭东锦漫不经心地摸了下袁故的头发,“没事,有兴趣见一下我爸吗?”

    “你爸?谭青啊?”袁故脑子过电一样,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他猛地回头看了眼外面,“我去,谭东锦你……”

    谭东锦的语气依旧是往常的随意慵懒,“嗯,是谭青。”

    这种风格,唯有谭青一人。

    袁故这回是彻底蒙了,他有些缓不过神来,“你的意思是……外面这些……你爸……”这景象他需要再消化消化。

    谭东锦淡淡扫了眼外面,“救援地震灾区,调用军事直升机很正常。你在想些什么呢?”

    有的时候,你还真是不能多想些什么。袁故立刻截住了自己的念头,这就是一场程序正规的军事救援。出于对谭东锦他爸的好奇,袁故忍了半天还是问了一句,“敢问令尊是做什么的?”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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