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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节

    病受不弱之容澜 作者:滴梦婆婆

    第22节

    姿容倾世,才满天下,不仅有江湖第一大庄千羽庄的少庄主青睐,更是备受皇帝宠爱,而这堪称完美如玉的公子,偏有着一副羸弱不堪的身体,越发惹得世人垂怜。

    曾楚阔皱眉:“娘娘,那澜公子舍了性命救皇上,皇上如今对他更是隆宠不衰,甚至搬去太子东宫与他同食同寝,他不是那么好惹的!”

    德妃曾慈怡精致的面容带着狠戾:“皇上不爱女子,偏宠男人!以前是有容家的小公子一跃成为户部尚书,现在又是比容小公子更加才惊艳绝的澜公子荣登帝师,做了太子太傅,官拜一品!本宫隐忍这么多年,已经受够了!皇上的心根本不在本宫这里!若不是澜公子坏我好事,冉儿如今已是太子,甚至新皇!本宫势必要将他和太子重文一起除掉!”

    德妃的儿子重冉在四个皇子中天资最高,本是最有机会成为太子的皇子,但因对抗北厥一战,大周需要流着厥人血统的太子笼络敌方军心,重冉便错失东宫,德妃本想问鼎后位,给儿子一个嫡子的身份,再将失去皇后保护的重文赶下太子之位,可她苦心经营多年,哥哥为了大周几经生死,眼见计划就要成功大半,却被突然冒出的澜公子全盘打乱,功亏一篑。

    曾慈怡对容澜的恨可想而知。

    而当日重翼重伤不治,她好不容易痛下狠心,决议逼迫哥哥起兵逼宫,废掉太子,拥立自己的儿子登基,她连请兵逼宫的密函都写好了,谁能想到,这澜公子竟不知何方神圣,他的血居然可以令人起死回生,皇帝受了那么重的伤,第二日却能照常早朝,一场浩大的宫廷变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落幕,甚至都无什人知晓皇帝险些丧命。

    曾楚阔明白妹妹心中积怨,劝道:“娘娘,当年虎口关一战,皇上带着太子御驾亲征,太子砍下亲生舅舅的头颅,一举杀了北厥单于,决定胜局,俨然已是大周百姓心中的英雄,太子不仅小小年纪便在朝中颇有口碑,更在已经归附大周的北厥威信极高!比起太子太傅,太子更动不得,万一惹得北厥反叛,后果不堪设想!”

    曾慈怡冷笑:“正因如此,太子忽然得知自己母后是被皇上冤枉而死,便怀恨在心,联合东宫之臣还有支持自己的母系外族意图谋反。太子近来与太子太傅频繁出宫,只等北厥为皇帝贺辰的使团进京,便可将他们出宫是去私通北厥的罪证作实,把他们二人一同除掉!如今万事具备只欠东风,挑拨太子与皇上父子关系的事本宫会去做,但宫外诸多事宜,包括伪造他们谋反的证据,事关重大,妹妹行动受限又不放心交予旁人,还请哥哥代劳!”

    曾楚阔拱手拒绝:“望娘娘三思而后行!此事若败露,曾家必万劫不复!三皇子虽暂时无缘太子位,但来日方长!”

    曾慈怡扶起他,语气哀怜:“哥哥这些年手握重兵又军功赫赫,皇上对曾家已有所忌惮,如今战争结束,兔死狗烹的道理哥哥在前朝该比妹妹这后宫中的女人更懂!若冉儿不能此时坐上太子位,日后曾家没落了,就更不可能了!”

    曾楚阔犹豫许久,终是艰难点头:“好,为兄就先去会会那传言里名满天下的太子太傅,澜公子!”

    ☆、第76章 分手礼物(终)

    这日晚膳前的空挡,容澜发现自己的书案上多了一封请柬,能躲过暗卫的眼睛将请柬悄无声息送到他面前,还挑准了重翼难得不在的时候,这送请柬的人不简单。

    晚膳时鄂雨照例前来:“澜大人,这是今日的鸭血羹,您趁热吃。”

    之前重翼向容澜提过太后想要当面向他认错,容澜说是要见太后,但太后日日派遣贴身宫娥鄂雨给他送羹汤,容澜也从没表示。

    他对着鸭血羹发呆,重翼舀一汤匙送到他口边,柔声道:“澜儿,你失血不少,就算没口味,也吃一些吧。”

    容澜却是思量着刚刚那封请柬,忽然应下了太后的召见,晚膳后,他拒绝重翼陪同,独自一人往怡寿宫去。

    怡寿宫内,容澜被鄂雨引入前殿,刚要跪身行礼。

    “你身体不好,不要跪了!”太后慌忙阻止,命人赐座又语带关切:“这些日恢复得如何?”

    容澜大方落座,“谢太后娘娘关怀,臣恢复得很好。”

    太后闻言奉茶走到容澜座前,面上愧色难当:“哀家几番害你,你却心怀宽广,舍命救皇上,哀家对你的亏欠实在太多!万死不足以弥补!这一杯茶哀家不求你的原谅,只求你不要再怪皇上,许多事都是哀家一人所为,皇上实有不知!”

    事到如今,太后早看明白,眼前这人就是儿子的命,她害谁,也不能害自己的儿子。

    容澜从来不是得理不饶人的刻薄性格,相反,很少有人或事能令他久久不可释怀、长期占据他的心,他起身端过茶杯饮下一口清茶,浅浅一笑:“容澜自始至终也没有怪过皇上,太后娘娘更无许自责。”

    这“轻易”的一饮只让太后的心忽然沉重,面前年轻人竟是把一切都看得这样淡,淡得无怨无恨,似乎一切都事不关己,他肯再次舍命救下儿子,不是原谅了儿子的辜负与伤害,只怕是再不把曾经的感情挂在心上,从不曾真的怨怼。

    然而放下比恨,更决绝……

    太后为儿子的感情之路隐隐担忧,就听容澜沉声:“如今误会解除,太后娘娘既然不再怀疑容澜会危害大周、伤及皇上,可否将蚀心水的解毒之法告知?”

    太后面上愧色再起:“哀家最不该就是逼你喝下蚀心水!蚀心水之毒无法解除,只有每月依靠所谓解药抑制毒发。”

    容澜脸色微沉,似是不信太后的话:“不瞒太后娘娘,上一月我体内的蚀心水并没有发作。我原以为是其他毒克制了蚀心水的毒性,可王褚风道,先前我身体会恢复地那样快,是因为所中梦去已经被解。然而大量失血之后,我感觉蚀心水隐隐又有发作趋势,如果娘娘知道些什么,还请不要隐瞒。”

    太后听过惊讶,却是依旧摇头:“据哀家所知,蚀心水确实无法彻底解毒,但并不排除世间存在蚀心水真正的解药,或许你可以问问仙人道长。”

    容澜默默攥紧的拳骤然一松,眼底闪过失望,继而换了话题:“多谢太后娘娘提醒。我今日来,其实是想向您请一道懿旨,让所有皇子都去太子东宫与太子一同读书学习。后宫无后,此等事宜只有靠太后做主。”

    太后疑问:“你忽然有此提议,能否告知哀家缘由?”

    容澜将那封请柬递上,道:“皇子们如今还小,最易受人教唆,未免日后争权夺位、手足相残,自小培养他们的兄弟情谊尤为重要,臣这太子太傅虽不打算长做,但至少离开前可以教授皇子们为人的道理,引导他们区辨善恶。”

    太后看过请柬署名略一吃惊,瞬间明白容澜有此提议的深远考量,点头道:“哀家会向各宫有皇子的妃嫔下懿旨,让她们送皇子往东宫陪同太子学习。”她说着不禁羞愧感叹:“重家负你,你却依旧为大周皇室深谋远虑,哀家当初实在不该隐瞒真相,拆散与你皇上。”

    容澜笑意浅淡:“臣做这一些不是为了皇上和所谓大周皇室,只是不忍太子殿下年幼丧母,被有心之人欺凌。”

    容澜说完起身请辞,却是浑身一阵莫名无力,他轻晃一下稳住身形,心中抱怨,这突如其来的乏力自第一日带太子往京郊农田开始,最近是越来越频繁,他勉强站直身,拱手作揖:“诸皇子往东宫学习之事望太后早下懿旨,臣告退!”

    容澜刚踏出怡寿宫的大门,就见重翼向这边迎来,身侧跟着某位他没见过的妃嫔。

    容澜一缩身,躲到一处宫墙后,打算装没看见。

    那妃嫔却是眼尖地冲重翼道:“皇上,刚才闪过去那人就是太子太傅,他烧了皇上最心爱之物,定是心虚了才躲起来!”

    容澜无奈从宫墙后走出,对着两人行礼问安:“臣参见皇上、娘娘。”这刚收了请柬,立马就有不知从哪儿蹦跶出来的后宫嫔妃在重翼耳边煽风点火针对他,一环套一环,德妃想对付他还真是不嫌烦!

    那妃子一脸怒容:“澜大人,你悄悄拿了皇上荷包里的东西给烧了,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吗?太子殿下可不会包庇你,已经指证在你的桌案上见过那只草偶狐狸。”

    惠嫔不受宠,皇帝寿辰将至,在德妃有意无意的点拨下决心给皇帝绣一百个带有“寿”字的百寿荷包,谋求帝心,她想要皇上最喜欢的荷包作参照,于是乎,“顺理成章”和九重殿的宫娥一起发现皇帝最爱把玩的那枚荷包空空如也,里面的东西不见了!

    整宫人心惶惶,皇帝有多在意那只草偶,宫里尽人皆知,小狐狸不见了,满宫的人找,生怕皇帝震怒!

    一路找下来,居然查出是太子太傅拿了,不仅拿了,而且还夹在要被焚毁的废物中给烧了!

    这下没人再敢瞒着皇帝,老老实实上报,而惠嫔在这件事中自然被德妃当枪使。

    重翼根本不信宫人们的说辞,那是澜儿送他的分手礼物,他巴不得澜儿烧了,但以澜儿对他的冷淡和拒绝,怎么想也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澜儿要烧,还用得着这种方式?

    但重文会说在老师桌案上见过一只草编的小狐狸,却是令重翼飘飘然地信了几分宫人的调查结果。

    也许澜儿不愿明着重新接受他,便默不作声地烧了分手礼物呢?

    重翼想着,不由忍住心中高兴,沉声问:“真是你烧的?”

    容澜闻言冷冷望向重翼,心里无端恼火,到底要扣多少莫须有的“罪名”到他头上才算完事?!当即跪身请罪:“回皇上,是臣烧的。请皇上赐臣死罪!”

    “澜儿!我——”重翼脸色骤变,他再搞不清状况、被喜悦冲昏头脑,要是还听不出容澜说得是反话,察觉不出澜儿是被人陷害,他这皇帝就当真是白做这么多年。

    一旁惠嫔吃惊,太子太傅居然一点不慌张,不仅格外淡定地认罪,而且还一认就是死罪?!

    便听皇帝震怒:“构陷前朝官员!来人!给朕把惠嫔拖入冷宫!!”

    “皇上……?!臣妾冤枉啊!皇上!”转变来得太快,惠嫔被人一路拖进冷宫,所过一处满是她凄厉的叫冤声。

    谁也没想到,这件事最后是惠嫔被打入冷宫,而太子太傅澜大人依旧深得皇帝信任。宫中本就无甚人敢招惹的太子太傅,这一下,就更是万人唯恐避之不及!连巴结,都要掂量掂量自己勾不勾得到澜大人的一根小脚趾。

    “澜儿,我只是……你别生气!是我错了!”

    从怡寿宫出来的路上,重翼屏退左右,一路跟在容澜身侧认错。

    容澜一路沉默,走到荷花池时终于停下脚步,侧身静静望去。

    池中碧波荡漾,盛夏已到,满池荷花迎着月色初明,美不胜收。

    重翼跟着抬眼,这才注意到自己竟是被容澜不知不觉带到了荷花池,这里是他和澜儿初遇的地方,承载过太多误会重重的往昔,却也是这一段情缘的伊始。

    容澜收回目光,认真看向身侧男人:“重翼,我真的厌倦阴谋诡计、尔虞我诈,我不想和女人一般见识,你的妃……”

    “我为你遣散后宫!”重翼骤然打断容澜的话,慌乱的神情出卖着他的害怕,他害怕听接下来的话,只急急表露自己的决心:“澜儿!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会为你遣散后宫!不会再有人能伤害你!”

    容澜淡笑轻问:“你散得尽后宫嫔妃,也能罢得尽满朝文武吗?”

    重翼哑然。

    容澜沉声:“你为我废了皇后,我也会遵守当初诺言,将苗南夺回送还你手,助你成就千秋一统,但除此之外,你和我真的结束了。”

    重翼面如死水望向容澜,声音沙哑到好似灵魂都枯竭:“澜儿,真的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容澜漠然摇头:“重翼,你放过我吧!”

    “不可能!”重翼瞬间失去理智,一把扯掉容澜的面具,俯身强吻:“我不会再放开你!除了这个,我什么都能答应你!澜儿,求你留下!”

    “唔——!”容澜偏头想躲,却是被重翼牢牢禁锢,躲无可躲,干脆放弃挣扎,任由重翼在他唇间肆虐。

    他从来都躲不掉,哪怕死过一次,重山万水,这人也还是要把他找到,求生求死,求他留他。

    他的心是肉长的,他也会疼,也会不忍,也会害怕,可他真的不想留下……

    华灯初上,碧波夏荷,晚风轻轻拂过,不知带走了谁的春愁。

    重翼并没有吻多久,很快便松开容澜,目光沉痛,抓着容澜单薄的肩膀,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澜儿!十年!你坐在宫门大街的茶楼上等了我十年!你不顾身体为我的千秋日夜操劳!为了我生生忍受按钉入骨的疼!甘愿喝断子绝孙的毒!时至今日,你受过那么多委屈伤害,仍然肯舍命救我!难道你真的不爱我了?!”

    面对重翼激动的质问,容澜神情漠然。

    他很想告诉重翼,等你十年的不是我,我为你做的一切也都只是因为一个游戏,因为一场选错主角攻的乌龙。

    但他张口,发觉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

    真相残忍,不仅于重翼,也于他自己……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容澜一点一点推开重翼的手。

    重翼站在原地不动。

    容澜重复一遍:“你不想我现在就走,就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这一次重翼无言转身,容澜却忽然追他一步。

    重翼死寂的心乍然显出一丝光亮,就见容澜拿过他手中面具,缓缓遮住自己一张无甚血色的脸。

    不是为了留他……

    “你在这里待着别乱跑,快到施针的时辰,我命张德过来接你去九重殿。以后我都不陪你去温泉了,但你的寒症必须每日接受治疗才能压制,你想走,也等我为你寻到火蛇胆再走。”重翼叮嘱一句,转身离开。

    容澜默默点头,从始至终没有回身去望重翼离开的背影。

    重翼对他百般讨好,甚至时常不顾他的反抗强吻于他,希望他回心转意,但一辈子和男人生活在一起,他真的想都没想过。

    曾几何时,他作为私生子没有快乐无忧的童年,没有体贴关怀的亲人,母亲郁郁寡欢自杀而死,父亲性格怯懦不敢认他,他得不到的,他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得到,他最大的心愿不是一手创办的游戏公司能获得多么大的成功,而是想生一堆可爱的孩子,让他们拥有天底下最幸福美满的家庭。

    他的心愿并不奢华,可如今看来,却是奢望……

    他与仙人道长说过自己想娶妻生子,仙人道长告诉他,蚀心水没有彻底解毒之法,但若毒解,那解药毒性对身体的损失是可逆的。

    也就是说,如果他找得出蚀心水上月没有发作的原因,或许就可以摆脱断子绝孙的命。

    容澜望着满池荷花,自嘲轻笑。

    爱?

    爱算什么?

    他找女人的目的甚至都不是因为爱……

    就在容澜出神之时,一双手悄无声息出现在他的背后,用力一推!

    身体骤然落入一片刺骨寒凉!

    周遭都是令人窒息的水!

    容澜睁着眼,世界在不断下沉,水面上的光渐渐远去,那推他落水的人就在水波荡漾的凄清月色下,呆呆望着他。

    ☆、第77章 皇帝生辰(一)

    ……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根本没有串通北厥、谋反叛乱!”

    “当年北厥对大周开战,是因传出皇上要为容尚书废后的传言,皇上为保容尚书,用太子殿下的安危逼迫娘娘,娘娘为了太子您才自请废后、认罪伏法!”

    “娘娘是被皇上和容尚书一起冤死的!太子殿下一定要为娘娘报仇啊!奴婢身为娘娘的贴身宫娥,没有陪娘娘一起死,忍辱偷生苟活至今,就是为了寻得时机告诉太子真相。”

    “北厥的使团就要进京为皇上贺辰,奴婢所言是真是假,太子殿下自可以去问使团中单于亥斛曾经的亲随!”

    ……

    “是你害死我母后!”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轰隆隆!

    噼噼啪啪的雨点坠下,前一刻还月明星朗,转眼一如当年洪州一夜,夜雨惊雷。

    那人早已经死了……

    为什么还活着?!

    “啊!快来人呐!澜大人落水啦!”

    “快来救人呐!”

    宫娥惊呼声响彻雨夜。

    重翼闻讯赶到时。

    满池荷花在疾风骤雨中飘零,池中无数灯火摇曳,人头攒动,寻喊声此起彼伏。

    “澜大人!”

    “澜大人!”

    禁军统领马翌跪身:“启禀皇上,禁……”

    “噗通”!

    重翼根本不听马翌禀报,已然跳入池中。

    “皇上?!”马翌紧随皇帝跳下水。

    “皇上,您的伤还不能沾水啊!皇上!您快上岸吧!”张德不会浮水,只能在池边焦急跟着皇帝的身影来回跑。

    重翼在水中疯了一般找人,然而劳无所获,道道闪电映上他惨白的脸,他的雨幕中大喊:“澜儿!你在哪儿?!你回答我啊!澜儿——!”

    ……

    “……只要你保证小澜不再受任何伤害……”

    ……

    他为什么要留澜儿独自在荷花池边?!

    他明明发誓要保护澜儿再不受伤!

    胸口一剑诛心,绝望与悔恨带着勾刺,在心底一点一点撕扯蔓延!

    又是一道闪电!

    轰隆隆!远处突然有人应着雷声高喊。

    “找到了!”

    “找到了!”

    “澜大人找到了!”

    重翼在绝望中乍然回头,就见雨幕中,一名禁军高举一团白物往岸边游。

    不是澜儿……?!

    容澜适时走到荷花池,撑着一柄伞,墨发如瀑垂散在身后,一笼白衣只有衣角被水浸湿,走到那禁军身边,接过自己的宠物,眉目淡淡训斥小狐狸:“叫你乱跑,这么多人找你!”

    重翼望向那岸上的人,呆了一瞬,跃出水面就紧紧抱住容澜:“澜儿,你没事?!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是你……”

    “这次送你一只活的做分手礼物!”容澜打断重翼,将湿漉漉又可怜兮兮的小狐狸塞进他怀中,“你以后冲它发情,正好是公狐狸,符合你的性取向。”

    容澜说完挣开重翼,撑伞走远。

    重翼抱着“烧”而复得的新分手礼物愣在雨里。

    就听容澜远远扬声道:“啊,对了!它今天刚有名字,叫’澜大人’!”

    重翼彻底石化。

    所谓“澜大人”,竟是太子太傅给自己宠物起得名儿!

    禁军听见宫娥呼喊赶来救人,却见大雨中,太子太傅从水中露头,指着一池荷花道:“慌什么?不过是我养的雪狐跳进池塘不见了!它的名字叫澜大人。”

    “……您快去换身干爽的衣物,这里有小的们寻!”

    皇宫禁军早接到圣旨,若遇急情,万事以保护太子太傅安危为要,这么大的雨,池水寒凉,马翌和手下哪里敢让容澜自己寻?

    重翼这一番心急如焚、痛苦绝望,从头至尾都像是容澜为了发泄心中不满故意折腾他的乌龙。

    而这世上,敢如此“玩弄”重翼这个皇帝,还让皇帝没脾气的,大约只有容澜一人。

    闹剧落幕,人声远去。

    躲在假山后的重文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那一年洪州城一夜大雨,电闪雷鸣,他闯进父皇的房间,房间的床上躺着一具宛若活人的尸体。

    指尖至今残留着那人面颊冰凉细腻的触感,可那人分明没有呼吸,已经死了。

    ……

    “太子殿下想不想看看你的太子太傅究竟是谁?”

    “太子应该已经知道先皇后是怎么死的,难道不想为自己的母后报仇?”

    “只要太子按我说的做,就可以让那个人永远消失!”

    ……

    洪州一夜发现的秘密让重文莫名坚信,没有人能够超越容尚书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太子太傅烧了那只草偶,获罪的却是惠嫔,于是他心生猜疑,抱着小狐狸悄悄跟来荷花池,见到了面具下的另一张脸。

    漫天大雨冲刷,轰轰雷鸣不绝于耳,重文蜷缩在假山后的小小一隅角落,感觉外面整个世界都翻天覆地,不是他原来认识的样子。

    一柄纸伞忽然遮住了他身前风雨,然后一只手将他抱起,他趴上一人肩头。

    那人的怀抱并不温暖,带着丝丝凉意,清瘦而且单薄。

    待反应抱自己的人是谁,重文僵硬的身体忽然开始急剧颤抖,狠狠咬在那人肩上:“是你害死我母后!”

    活着血水,重文却只尝得到自己口中咸咸的泪:“为什么是你害死我母后?!为什么要是你?!”

    “为师犯的错,不会为自己辩解,废后确实是为师向你父皇所求,只事情的真相远不是太子殿下知道的那样,逝者已矣,皇后娘娘是否真的背叛大周、为亲兄亥斛谋求虎口关内为师不予评说,但有一点,你必须相信你的父皇,他是爱你的。皇后娘娘临终,也一定这样告诉过太子殿下。”

    重文瑟缩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皇后临终的话萦绕在他耳畔。

    ……

    “文儿,母后是大周的罪人!你舅舅妄图称霸中原,发动战争,母后助纣为虐,如今大周边关血流成河,百姓流离失所,母后犯下的错就由文儿来替母后赎罪可好?”

    “文儿,要记住母后的话,大周是你未来的天下,你要变得勇敢而强大,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你的子民!”

    “文儿,母后要走了,你不要怨恨你的父皇,这一切都是母后咎由自取。你父皇是爱你的,他答应了母后会好好教导你,你要听你父皇的话,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皇帝……”

    ……

    “文儿,母后要走了,你不要怨恨你的父皇……”

    “你父皇是爱你的……”

    “不要怨恨你的父皇……”

    “你父皇是爱你的……”

    重文一遍遍回忆,口中咬得更狠,他分不清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他宁愿相信母亲的话,但他不能怨恨父皇,他该怨恨谁呢?

    如果没有这个人,一切是不是都不一样……

    为什么这个人要再出现,要让他像父皇那般喜欢上他,对不起母后?!

    他应该恨这个人吧?

    如果一定有所谓阴谋,如果一定要替母后报仇,那他就该恨这个人!

    重文咬在容澜肩头,在一片血的腥甜中渐渐哭着睡着。

    从荷花池到太子东宫,容澜一手撑伞,一手抱他,走得很慢,也很吃力。

    容澜想,如果再选择一次,自己会直接用免关卡跳过“废后”的任务,利索地脱光衣服躺在重翼身下,与自己选的主角攻“共度春宵”。

    他这一生很少后悔,但这件事,他是真的后悔了,并不是因为执着“废后”让他丢了性命、被困在这个时空,仅仅因为他拆散了一个家庭,令一个无辜的孩子失去母亲。

    天下可怜人多得是,他恻隐不过来,然而他想要有一个幸福的家,想要自己的孩子有幸福的家,却是亲手毁了别人的家,此为世间最难逃的良心债!

    亥姝是咎由自取不错,亥姝的死也不是他直接导致,但他实不该推波助澜,搅进这一滩浑水,到如今无法逃脱。

    没有他,重翼不会逼死亥姝,他心知肚明。

    入夜一场雷雨下得快,去得也快。

    走回太子东宫时,雨势已渐渐停歇。

    “太子殿下回来了!”

    “啊!殿下受伤了吗?身上这么多血?!”

    容澜将重文交给太子宫的宫人,示意近旁宫女不要吵闹:“太子没有受伤,是睡着了。太子淋了雨,你们去九重殿请名太医来看看,别生了风寒。”

    “是,澜大人!”宫人们赶紧都去忙着照顾太子,也没甚人再去关注那些血究竟从哪里来,风寒非同小可,自古多少皇子都早夭在此,若是太子有个三长两短,他们都没命活。

    晚膳后,太子殿下自从见过皇帝与惠嫔便独自出了东宫,不让任何人跟着,眼看夜幕降临突然一场夏季的雷雨,太子出宫时没有跟着,宫人们慌张去寻,这被太子太傅抱了回来,果真是淋了雨。

    容澜回到屋中自己给自己处理伤口,重文咬得他肩头血肉模糊,容澜咬牙用酒沾湿棉帕清洗,然后洒了金疮药,缠上绷带,换了件干净的衣服,转身又出了东宫,往宫门走。

    刚才一场乌龙,重翼强行下水寻人,剑伤崩裂,失血过多,出了荷花池没走几步就昏了过去,皇帝伤情紧急,哪还有人顾得上他?

    容澜折返荷花池,将重文送回太子东宫,会往宫门去,先是有太子指证草偶狐狸是他拿的,紧接着就有人推他下水、打算嫁祸太子,那封请柬他原不打算明着回应,与德妃的哥哥产生什么牵扯,如今看来,却是非应不可了!

    虽然晚膳后一连串发生了许多事,但眼下时辰其实并不算晚,入夜时分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雨下过,天气凉爽,正是京城贵族寻欢作乐的好时候。

    花街柳巷,灯红旖旎。

    伶青馆门前,迎客的小官儿见有新客入馆赶忙迎上,瞬间失了魂一般呆在原地。

    而下一刻,整座热闹非凡的伶青馆在陷入短暂沉寂后,一片抽气惊叹。

    但见走进馆中的男子,芝兰玉树,皓齿明眸,莞尔一笑,倾三世众生倏忘今宵。

    “那公子是谁?!”

    “那公子长得好生俊美!”

    “天下第一美的澜公子也不过他这般了吧!”

    “听说京城近来有位貌比澜公子的神秘男人时常带儿子出游,莫非就是他?!”

    伶青馆作为京城最大的一间男妓馆,汇集天下各式多才多艺的顶尖美男,而此刻台上弹琵琶的正是馆中头牌,濯莲君。碧池濯濯,清莲窈窕,人如其名的绝好颜色。然而濯莲君与这位公子相比,简直泥土比之白云,荧虫较之皓月,根本不值一提。

    伶青馆不若胭脂阁,来这里的人大都痴好男色,自这位公子一出现就成为全场焦点,众人目光不再往台上看,只瞧他一人。

    而他面对无数窥视目光似乎习以为常,行动间依旧落落大方,镇定自若,这就更显得他气质高洁,不染俗尘,越发令人神往,却又不敢再唐突冒犯。

    曾楚阔低头望向楼下男子也不由惊艳,澜公子果真如传言里那般天人之姿,又叹,澜公子带太子出宫向来大张旗鼓、毫不遮掩,竟是反倒让世人猜不出他的身份,心智也绝非常人可比。

    这边曾楚阔心中无限感慨,那边容澜已万众瞩目走进他所在的雅阁。

    雅阁专门用来给京城中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们喝花酒议事,内外两扇窗,内可观馆中表演,外可赏一池碧湖,布置清新雅致,当然,雅阁里也设有床榻,万一两扇窗都不方便开,自然要排上用场。

    “就是这一间了,公子请!”负责引路的小厮说着恭敬退下。

    曾楚阔回神,离得近了重新打量容澜一番,不由又失神,他不好男风,但赏美之心人皆有之,面前男子五官均美得无可挑剔,但最美的还是一双眼,狭长的眼眸,眼尾微扬,瞳仁点漆一样黑亮,光华流转间,一个抬眸就摄人心魄。

    曾楚阔想着深望容澜眼底,却是瞬间垂目,只感觉这双眼自己若是再望,恐怕就要失魂,他顺势起身,拱手作揖,不失礼节:“澜大人之名,果然百闻不如一见,曾某久仰!”

    容澜拱手回礼,不见多少热络:“曾将军,有礼。”曾楚阔打量他,他也打量了对方一番,风头正盛的年青武将,眉宇硬挺,轮廓卓然,依稀与德妃有些兄妹像。

    两人落座,美酒佳肴很快就上。

    曾楚阔直奔主题:“今日约澜大人见面是想聊表谢意!澜大人在皇上面前为曾某请功封侯,曾某心中感激!”

    容澜语气淡淡:“我不过是劝皇上论功行赏给太子殿下做个表率,最终还要皇上心念有功之臣,曾将军才得以封侯,将军该谢的人不是我。”

    这话明面是礼貌谦逊,说白了意思就是,你要谢去谢皇上,跑来请我是请错了人。

    曾楚阔面上敬意不减,叹道:“澜大人住在宫里,要约见一面着实不易,肯赏脸受曾某之邀,是曾某的荣幸!”

    容澜摆手:“不是我肯赏脸,是曾将军盛情难却。”

    曾楚阔自然听出澜公子这是不悦自己送请柬的方式,端起酒杯赔罪道:“曾某鲁莽,但实在感念澜大人恩情,此番回京又处处听闻太子太傅盛名,一时起了结交之心,澜大人莫怪!”

    容澜不碰酒杯,直言拒绝:“我身体不好,无法饮酒。”

    曾楚阔的注意一直都放在容澜脸上,隔着面具他自然看不出容澜脸色有什么不对,此刻经容澜这么一提醒,这才想起传言里澜公子体质孱弱,略一细心观察,眼前男子果然呼吸浅薄急促,再看那扶在桌案上的手,若不是指尖泛起一丝血色,当真可以用苍白来形容。

    赶忙放下酒杯,改换茶杯:“是曾某大意!”

    容澜却是也不碰茶杯,面色微沉:“不瞒将军,我今日会应邀前来,是有些话想告诫将军,说完便走。”

    容澜说话并不客气,曾楚阔倒是好脾气,洗耳恭听的谦逊态度,笑着点头:“澜大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容澜道:“德妃娘娘如何对付我,我倒是都不在意,但若她想动太子殿下,动手前,不妨先考虑考虑三皇子的安危。”

    曾楚阔脸色骤变,“还请澜大人明示!”

    容澜说得云淡风轻:“我已向太后娘娘请旨,所有皇子都将往太子东宫,跟在我身边学习。不知曾将军还要不要我说得再明白一点?”

    曾楚阔后心一凉,澜公子这是直接拿了三皇子的性命做要挟,竟丝毫不在意鱼死网破?!若三皇子在他手上有什么意外,他也绝活不了。

    看来妹妹要对付的人当真极不好惹。

    却听容澜又道:“还有一事,惠嫔已被打入冷宫,如果德妃娘娘想去陪自己的好姐妹,我可以送她一程,算作回礼。”

    曾楚阔满额冷汗:“澜大人今日告诫,曾某记下,相信德妃娘娘也会记下。”

    容澜看出曾楚阔动摇,由强势改为循循善诱:“我为将军请功虽有着旁的目的,但也是真心敬重将军为大周驻守边南,希望将军功绩可以光耀门楣。再者,朝廷赏罚有度,才能吸引更多有志青年前来效力,皇上如今推行各项新政,正是求才若渴之际,曾将军年华正好,前途似锦,行事前也请三思,不要辜负当年季大将军对你的举荐之恩。”

    曾楚阔听过容澜一席话,终于明白为何世人对澜公子颇多赞誉,更明白曾家别想撼动澜公子一根手指。

    此人心智超然,摸得透每个人的软肋,妹妹的软肋是三皇子殿下,而他最不能辜负的人就是大将军季鹏贺,季将军当年不仅举荐他领兵苗南,更在战场上于他有活命之恩。

    曾楚阔终是叹声:“曾某并不是贪恋权利之人,也会好生劝慰娘娘!”

    “如此最好,告辞!”容澜感觉自己身体状况不好,不欲长久逗留,得了曾楚阔态度,便起身告辞。

    容澜不愿与曾楚阔有过多牵扯,婉拒了曾楚阔的相送,自己走出雅阁。

    伶青馆内众人目光依旧聚焦在他的身上,皇帝公然承认自己喜欢男人,这男妓馆竟也比以往风靡,这里汇集京城达官贵人,见过太子太傅的也不是没有,而明晨,就不知要有多少弹劾太子太傅逛风月场的奏折要被送到皇帝的御案上。

    容澜想想,觉得自己现在就可以替伤情复发的重翼头疼。

    然而容澜大约忘了,这世上最令重翼头疼的是他的身体。

    容澜这一日短短个把时辰之内落水、淋雨又失血,更是没有按时往九重殿温泉接受施针,他能意识清醒走回太子东宫的居所已是奇迹。

    这第二日,重翼养足精神醒来,不是被接连不断弹劾太子太傅的奏折惹得心烦,也根本来不及因了容澜瞒着自己当真去了伶青馆这种地放气恼,而是惊闻太子太傅病重,高烧不退、不停咳血,直接罢了早朝!

    重翼跌跌撞撞闯进容澜房间时,重文就趴在容澜的床边,一双眼,眼底似有泪花,闪着意味不明的亮光,懦懦问他:“父皇,老师是不是就要死了?”

    ☆、第78章 皇帝生辰(二)

    “为师命大,且死不了呢……”

    容澜虽然病得厉害,但意识清明,听到重文问重翼的话,如往常那般伸手揉上重文的脑袋安慰。

    重文却是猛然向后躲。

    容澜的手一僵,随即就是一阵急咳:“咳咳咳!咳咳——”

    那咳声透过肺低震颤着他整个身体,他翻身覆在床边,一旁宫娥顾不上向重翼行礼,慌忙一边为他抚背,一边拿了崭新的丝帕为他掩口,容澜的咳声很快弱下去,那宫娥松手,雪白的丝帕上一滩殷殷血红。

    “澜儿!”重翼看得心惊,一步奔到容澜身侧,夺下宫娥手中丝帕,怒声责问:“朕就一夜不在,你们是怎么照顾澜儿的?!竟让他病成这样?!”

    龙颜震怒!太子东宫的所有宫娥、内侍大气不敢出,齐齐跪在皇帝面前。

    容澜蹙眉,声音虚弱:“让他们都出去吧,一大早哭哭啼啼,好像我真要死了似的……”

    重翼心疼至极地为容澜擦拭唇角的血,却是冷声赦了一众宫人:“澜儿替你们求情,还不都快滚!”

    众人逃命一般退下,容澜望向重文:“太子殿下也请出去吧,臣有话与皇上说。”

    重文眼里闪着泪光与隐隐恨意:“太子太傅乃东宫首臣,你与父皇有什么话是不能让本太子听得?”

    容澜觉得胸口发堵,不知该如何回答。

    重翼心中一凛,儿子对一直敬重的老师忽然一反常态,他猛地觉出昨日烧草偶事件太子出面指认太子太傅的蹊跷,冷了脸,却是没有立刻纠察,只对张德道:“带太子出去!再将王褚风给朕叫进来!”

    重文几乎是被人连拉带拽地拖走。

    王褚风提着药箱从屋外走进。

    重翼冷声:“澜儿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

    王褚风跪身,神情严肃:“回皇上,大量失血后澜大人的身体各方面都比以往更脆弱,而他的心肺本就遭受过重创,想是着了昨日入夜一场暴雨的湿凉之气,引得肺疾病情险恶,高热不退,更是咳血不止;雪上加霜的是,澜大人寒症未愈,此一番是外热内寒,既不可服药强行退烧,也不可再往温泉进行治疗。为今之计,只有提前将冥莲幼花给澜大人服下,才可活命!只冥莲幼花尚未长成,功效不如成熟的花朵,澜大人的身体怕是再无法彻底恢复,将养得益,也……也活不过不惑之年。”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

    重翼在王褚风给出诊断时一直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垮。

    张德慌忙扶住他:“皇上?”

    王褚风又道:“臣已为澜大人施针,能保他五日内性命无碍,恳请皇上下旨命臣往冥山采药!”

    重翼强自稳住心神,解下腰间玉环递给王褚风:“此为龙珏,见珏如面圣,你拿着此物去冥山,自然会有人告诉你冥莲在何处,朕给你配最快的马和最好的护卫,五日,你必须将冥莲安全带回!”

    王褚风双手捧过龙珏,叩首:“臣遵旨!”

    张德引王褚风退下,房间里只剩重翼与容澜两个人。

    重翼揭掉容澜的面具,凝视面具下一张因高烧而潮红的面庞,心像被车轮碾过一样疼,澜儿的脸色从来纸一样苍白,如今带了丝生气反倒是病重的模样,他凝视了许久,颤抖着倾身抱住容澜滚烫的身体,贴在容澜耳边喃喃柔语,极尽怜惜:“澜儿,你今年二十二岁,还有十八年……就让我陪你这十八年好不好?”

    容澜的心不规律地乱跳,他的耳垂是全身最敏感的部位,他最怕旁人附在他耳侧说话,偏生重翼总爱如此对他说柔情蜜语。

    容澜忍住心跳,缓缓推开重翼,语带抱怨:“咳咳!我要是继续留在你身边,可能连十八年都没得活。”

    重翼身体一僵,儿子的异常已然令他直觉什么,此刻容澜的话就更让他确认心中猜测:“你是真的落水了才会突然病重,是不是?你为何瞒我?你故意折腾我一番,又是想隐藏什么真相,可与文儿有关?”

    容澜本就打算告诉重翼实情,点头道:“我是落水了,也确实和你儿子有关。我被人推下水,恰好数名宫娥路过撞到我落水一幕,惊叫出声引来禁军。那推我下水的小内侍是东宫近随,事情调查起来,结果一定是太子命人谋害前朝一品官员,杀的还是自己的老师,即便你相信不是太子所为、以皇帝之尊压下此事,也难免成为有心之人煽动废太子的理由,不如让我这宠臣被说恃宠而骄,胆敢玩弄皇帝,不疼不痒的骂名而已。”

    “咳咳!咳——”容澜话音刚落,便又是一阵急咳。

    眼见容澜再咳血,单薄的身体几乎要在这咳声里震散,重翼心疼地为他抚背,恨不得自己替容澜受苦却是无能为力。

    咳声渐弱,容澜趴在床沿喘息,重翼扬面托起容澜软绵的身子就吻在那染血的双唇上:“澜儿,为何到最后受苦的总是你?你要我怎么保护你才好?你告诉我……”

    容澜瘫软在重翼怀中,许久才攒够力气反抗:“重翼,我把雪狐送你当分手礼物可不单单是为了替你儿子挡灾,你以后对着那位‘澜大人’发情!我不是你养的宠物,任你亲来亲去!”

    容澜极度虚弱,重翼顾忌他的身体并没有吻得很深,闻言轻轻松开唇间两片柔软,却是不肯撒手,换了个姿势将容澜整个人抱在怀里,一边低头嗅上容澜发丝间淡淡药香,一边问道:“你不会水,是谁将你救上来的?”

    容澜抬头,一脸好笑地望向重翼:“谁说我不会水?你们一个个都以为我弱不禁风,掉到水里就得淹死吗?算计你儿子的人估计这会儿正为了算漏这一点想方设法杀人灭口,我摆了一番宠臣的架子,让马翌将那小内侍关了起来,说是他看顾不周让‘澜大人’跳进池塘,等我得空了要去牢里替‘澜大人’好好收拾那不称职的奴才。你想调查什么,自己去问马翌要人,不过兴许这么一夜,已经有人自投罗网也不一定。”

    重翼望着容澜说话时狡黠而虚弱的笑,心中悸动又痴疼。

    却见容澜忽然眸光一黯,垂了眼睫:“重翼,重文才十岁,他有很多事还不懂,你是他的父亲,你有责任关心他、爱护他,除了重文,你的其他三个儿子,你也甚少在意,你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为什么不多陪陪他们?你有孩子,便不懂我不能再有孩子的遗憾……”

    重翼只感觉心被锥子扎了一个大窟窿,哽咽许久,拥住身前的人,一如既往附在那人耳侧低语:“澜儿,往后,我的孩子便是你的孩子,我们一起关心、爱护他们。”

    容澜下意识偏头,却听耳边重翼又道:“你……与我成亲吧!”

    容澜身体一颤。

    重翼轻轻掰过他的脸,想要听到答案,只见怀中的人垂眉低目,脸色因高烧泛着晕红,看起来竟是带了几分娇羞的模样。

    “澜儿……”重翼从没见过容澜这般动人神态,一时望得心醉痴迷,不知不觉间已然顺着容澜眉眼,一路吻上那微启的唇。

    容澜和重翼说了许久的话,把该说的说完精神早已是透支的极限,他再无力反抗重翼的亲吻,只在这深吻中陷入昏迷。

    怀里的人忽然身子一沉,重翼的心也跟着一沉。

    “澜儿……”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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