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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1节

    病受不弱之容澜 作者:滴梦婆婆

    第21节

    容公子是被主子深深伤害,但当年主子也是遭人精心设计才误会了容公子,酿成大错。

    何至于用命偿还?

    要说错,最错的是乌梓云那对母子,不是他的主子!

    主子的悔恨与痛苦旁人不清楚,他日日跟在主子身边却是看得最真切。

    冥山之上,主子拖着重病也要跪在雪地里找人,看过一具具尸体,在希望与失望的轮回里煎熬;洪州城,主子是皇帝啊,也和士兵一样拿着容公子的画像挨家挨户得问,问得消息高兴得像个孩子,得知容公子可能病逝,又瞬间沉默得如垂死老者。

    容公子留下的那只枯草编就的狐狸,寂静无人的深夜主子多少次捧在掌心,和一个死物说话,诉说无尽的悔意与思念;容公子的衣冠冢前,主子哭哑了嗓子,数日几乎发不出声来;而身为皇帝,主子亲自推翻自己盖棺定论的冤狱错案需要无比的勇气与决心,还要承受莫大的舆论指责,不是每个帝王都有胸襟和胆量承认己过。

    然而容公子不原谅主子,宁愿装成不认识的陌生人,对主子所有忏悔都无动于衷。

    明明活着,却逼你接受自己已经死了,这恐怕比真的死了,还要残忍。

    墨玄心里悲恸,究竟要什么样的绝望才能逼一个从五岁开始就忧心天下、励志要作一代明君的皇帝放弃毕生理想,选择被人刺杀的方式结束一生?

    江山曾是主子心里最看重的,为此主子殚精竭虑、励精图治、南征北战,付出多少心血,可主子为了容公子居然什么都不要了。

    主子才三十岁不到啊……

    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年华,更是一个帝王最能开始有所作为的时间。

    关系民生的田制改革还没有成效,战后的经济恢复还需要更多皇帝的英明决策,朝廷的其他各类问题也都远远没有表面看上去这般平静。

    主子当初有多痛恨才华艳世的容公子阴诡复国、心无苍生,心中就有多想留住那个曾与自己并肩而立、共治天下的爱人。

    帝王的爱情注定不是你侬我侬的过家家,何况是与一个男人?君臣之外,情爱以内,主子每一个举动都备受世人瞩目,主子身为皇帝的隐忍和割舍,为了容公子竟也全部颠覆,以男宠为由拒绝封后,不惜昏君的骂名也要守住承诺。

    主子本可以用对已故皇后念念不忘阻挡这一切,但主子选择承认自己爱的是一个男人,甚至高调昭告天下,也许那时主子就认定了澜公子的真实身份。

    是啊!主子如何会认不出自己挚爱之人?哪怕换一张脸。

    墨玄忍住眼底泪光,现在不是哭得时候,太子登基前还有许多事需要他处理。

    墨玄转身,忽然,寂静萧索又格外暗沉的九重殿射入一道亮光。

    厚重的殿门被人推开,发出嘎吱地响声。

    众人闻声望去,眼睛一瞬间被光点亮。

    光影变化里,一人着绯色官服,领着太子徐徐走来,象征身份官阶的补服上,两只仙鹤仪态高洁,却比不上他行动间的半分清雅。

    太子太傅姿容绝世,备受帝宠,尽人皆知,然而他如玉的面庞凝着寒霜,眼底无一丝皇帝即将离世的悲痛与伤感。

    “参见太子!”众人回神叩首。

    “父皇!”重文挣开容澜,奔向龙榻。

    容澜走到墨玄身旁,抽出他腰间佩剑,提剑也向龙榻走去。

    “你要干嘛?!主子已经……”墨玄夺回剑,第一次恨容澜的冷漠无情。

    容澜不欲解释,伸出手腕在剑刃上一滑,血顺着他的脚步流了一地,他似乎不知疼,也毫不在乎失血对于他的身体意味着什么,只垂手走到龙榻前,然后抬掌握拳把血源源不断喂进重翼嘴里。

    他的动作所有太医皆是震惊!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以人血为药?!

    王褚风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松,皇上有救了。

    这些年,容澜吃过的珍奇草药、神丹不计其数,除了妹妹的还魂丹,千羽辰为了养活容澜几乎搬空了千羽庄的藏宝阁,而当初容澜服下的那一朵冥莲更是千羽庄的镇庄宝物之一。容澜虽然自己身体不好,但他的血一滴就价值连城,抵得上千万药石,大量服用有令人起死回生的功效。

    “老师……”重文趴在龙榻边沿,呆呆望向容澜失血后也面色不改的倾世容颜。

    容澜用另一只手如往常那般揉搓重文的脑袋,“太子已经见过皇上,跟鄂雨姑娘回怡寿宫去陪你皇祖母吧,你放心,为师不会再让你失去父亲。”

    这是容澜第一次以“为师”自称,甚至是连千帛都没有过的待遇。

    重文心里莫名安定,乖乖离开。

    皇帝重伤不治的消息不能轻易走漏,为此太后和太子都不能留在九重殿,以免旁人生疑,外界不过以为太医是对皇帝例行会诊,以确保龙体安康。

    容澜足足喂了重翼三刻钟依旧不停,墨玄一把揪起王褚风:“快给他止血,否则他会死的!”

    王褚风为重翼把脉,颤声回道:“还,还不够。”

    墨玄松开王褚风,在龙榻边来回徘徊,心中无比矛盾!主子不能死,但容公子如果因此有什么意外,主子就算活过来了,也只会是另一场悲剧的开始。

    “你别转了,我头晕。”容澜身体一晃,墨玄停住脚步急忙扶住他。

    容澜顺势把身体重量倚在墨玄臂上,自嘲打趣:“我命硬,且死不了呢。都’死’了多少回了,不还是逃不过替你主子卖命的苦差。”

    墨玄手臂僵住,一时无言以对。

    他运功为容澜输送内力,然而这并不能抵御失血对容澜身体带来的巨大伤害。

    他的体温越来越低,呼吸越来越弱,心口的隐痛渐渐强烈到令他觉得窒息。

    重翼濒死,居然在容澜鲜血的不断喂养下当场醒来。

    他睁眼,嘴里全是血的腥甜,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愣愣看向眼前的人,伸手想要摘掉这人的面具,他留着一口气只想死前再见澜儿一面,只想亲口问一句:“澜儿,你可还恨我?”

    容澜冷冷打开重翼的手,拿起重翼枕边摆的那只草编的小狐狸扔给重翼,怒道:“你凭什么那么自信我会恨你?!这分手的礼物,我和你早就结束了,我对你无爱亦无恨!你的国家你自己管,别想丢个烂摊子让我替你卖命!你有多少臣民拥护,这些年我又听过多少人称赞当今圣上的英明神武,你就是这样回应他们的爱戴与期盼?!把他们交给才十岁的太子?!重翼,我最欣赏你的便是你作为皇帝的那一份胸怀大愿与爱民如子,别让我连最后一点都对你失望!!”

    重翼久久怔住。

    容澜强稳眩晕起身,叩首:“望皇上为天下万民保重龙体,臣,告退!”

    ☆、第74章 分手礼物(二)

    容澜说完想起身,却再无气力,“咚”一声倒在地上。

    “澜儿……咳咳——!”

    重翼大惊,着急扶他,刚探出半个身子就咳出一大口血,也倒下。

    “皇上!”

    太医们手忙脚乱围到龙榻前,墨玄则焦急抱起晕倒的容澜。

    皇帝被人一剑穿胸,剑擦着心脏一角而过,能够醒来完全是靠意志在强撑,伤情依旧棘手,并没有真正脱离身命危险。

    “池谷,丰潭……”王褚风额上冒汗,指挥数名太医同时在皇帝的多个穴道下针、抑制内脏出血,匆忙中他望眼墨玄怀里的容澜,眼底满是愧色。

    “王太医,主子就拜托你了!”墨玄抱着容澜与王褚风对视一眼,转身往偏殿走。

    张德指着医术除王褚风外最好的一名太医,“陈大人,您去给澜大人看诊吧!皇上这里有王大人呢!澜大人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可别有任何差池!”

    “是!是!”陈太医从地上趴起来,提了药箱就紧跟墨玄脚步。

    小半个时辰,皇帝的病情终于稳固,却是有宫娥忽然闯进,神情焦急:“王大人,澜大人的病不好,竟是开始呕血,陈大人应付不了!”

    王褚风匆忙跟了那小宫娥转往偏殿为容澜看诊。

    第一次为澜公子看诊时,医者讲求望、闻、问、切,他从澜公子脸上望出的病症与切到的脉相稍有偏差,便知澜公子易了容,而他又同时探出澜公子曾服用过冥莲,这天底下吃过冥莲的就只有一人,澜公子究竟是谁不言而喻。

    如果不是发生今日急情,他本不欲将此秘密告诉任何人,更不会选择告诉太后,然而,只有冥莲能够修复肉体损伤,令皇帝被削去一角的心脏恢复如初。

    可这种做法,无异于是拿容小公子的命换皇帝的命。

    把大量的血喂给皇上,便等于将冥莲的功效分给皇上,以容小公子的身体,心肺受过的重创不亚于此刻的皇帝,更有各种毒素长期积存脏腑,整颗冥莲的效力如今也不过使得身体恢复六成,今日大量失血后,身体怕是再无法继续复原,能活到四十就算将养得益。

    王褚风万般无奈和不忍,但在家国大义面前,他唯有如此,太子年幼,皇帝更是不可多得的明君,大周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这样一位出色的帝王。

    九重殿的偏殿内,容澜侧身躺在床上,腕口的伤已被包扎,不再流血,人却是呼吸弱不可闻,无意识地不断作呕,丝丝血迹挂在唇边。

    陈太医瞧见王褚风身影,长舒一口气:“王大人,您可算来了!澜大人心疾并着寒疾来势汹汹,他胃弱汤药喝了就吐,吐到现在已经见血!我针法不及王大人精准,不敢随意落针。”

    王褚风点头,容澜的身体状况他从仙人道长处早已了解得一清二楚,对着墨玄道:“抱他去后殿温泉!快!”

    容澜被放在温泉池的石塌上,光了上身,王褚风立在泉水里为他施针治疗,每下一针都极度谨慎,头上的汗一滴一滴落进水中,王褚风明白,以容小公子大量失血后的身体状况,稍有差池就是回天乏术。

    温泉池外忽然一阵喧闹。

    张德还有太医们焦急的声音远远传来。

    “皇上!您还不能下地!”

    “皇上!您走慢些!”

    “皇上!”

    重翼衣袖大挥,扫开众人:“你们给朕让开!朕要陪着澜儿!”

    昏迷中,容澜晕倒在地的场景不断浮现,重翼挣扎着醒来,问了太子太傅身在何处,不顾群臣劝谏就往温泉探望。

    墨玄赶到近前,跪下:“主子,太医正为澜大人施针,不能受丝毫打扰。”

    一句话,重翼瞬间沉默,却是站在原地。

    张德无声挥手,示意太医们都退下,自己也安静离开。

    将近一个时辰,重翼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远远看着水雾氤氲后模糊的人影;墨玄则一番调查,向主子禀报了容公子被太后召见的前因后果。

    终于,王褚风浑身湿透,从温泉走出来复命:“回皇上,澜大人已平安度过危险,请皇上安心回殿中休养!”

    重翼苍白的面色黑沉,一把揪起王褚风,眼底怒恨翻涌:“王褚风!你怎么敢?!”

    王褚风垂眼:“臣对不起澜大人,却无愧于大周百姓!相信澜大人也和臣的想法一样,所以才愿牺牲自己,救皇上性命。皇上杀了臣吧,臣只请皇上不要辜负澜大人的付出,保重龙体!”

    重翼缓缓松手,从齿缝吐出一个字:“滚!”

    “臣谢皇上不杀之恩!”王褚风捡回一条命,退出温泉池,隔着水雾望眼皇帝走向容家小公子的摇晃背影,叹息转身。

    重翼走到石塌旁,久久凝视塌上的人。

    “澜儿……”

    为了看诊需要,容澜面上的面具已被王褚风取下,他闭眼沉睡,眉目安详,清冷的面容白得近乎透明,半泡在池水中,更显得如梦似幻,极不真实。

    重翼抬手,指尖轻颤碰触这令他魂牵梦萦的容颜,眼底无限自责悔恨,无声落泪。

    “是朕害你……”

    遍寻不得的人,历经生死,终于得以相见,可……

    重翼俯身,用脸去蹭容澜微凉的面颊,满心爱怜疼惜不知该如何表达。

    “朕不该奢求死前,再看你一眼……”

    他捧起容澜缠绕白纱的手臂,放在唇间亲吻,一向冷峻的眉紧紧皱着。

    如果他早一点死,澜儿就不用受这些苦,他为什么不死得干脆?

    重翼拿起池边衣物为容澜盖上,小心把人抱出泉水,容澜的头无力歪在他怀中,轻“咛”一声,显得异常乖顺。

    重翼心念一动,心底涌出无限柔软,又带着万般懊悔。

    墨玄上前:“主子,把容公子交给属下吧,您的伤……”

    “别动他。”重翼侧身绕过墨玄,抱着容澜走出温泉却不去九重殿的正殿。

    “皇上,您这是要去哪儿?”

    “皇上,您伤势严重,不可随意走动啊!皇上!”

    张德一路焦急跟着。

    重翼抱着容澜一路往东宫走,脚步虚浮:“澜儿说过在九重殿睡不好。”

    重翼大庭广众抱容澜去往东宫,毫不避讳宫内各方势力的窥探目光。整个皇宫的太医也都跟着往东宫,声势浩大。

    皇帝遇刺身亡的小道消息不攻自破,取而代之的是太子太傅病重,皇帝为了他搬去太子宫的传言四起。

    另一边,秘密潜入皇宫的容烜和千羽辰在太后的怡寿宫没有寻到人,转而去九重殿,一番逼问,探得澜大人为救皇帝割腕献血,自己却性命垂危。

    东宫,太子太傅的别苑卧房内,重翼受伤严重,却是苦力支撑,不肯修养,只坐在床边守着床上的人。

    张德端来药碗:“皇上。”

    重翼伸手接过,舀一汤匙放在嘴边吹吹,下意识就要喂给容澜。

    张德匆忙制止:“皇上,这碗是给您喝的药,奴才手里这一碗,才是澜大人的。”

    重翼一愣,似乎才想起自己此刻也是病人,端起药一饮而尽,又换了药碗,边喂容澜边对张德吩咐:“让人再加几个炭炉,澜儿一直在发抖。”

    “是,皇上!”张德退下,慌忙去张罗,乍然见到太子太傅真容时他吓了一跳,可转念就想了个通透,能让皇帝如此挂心的,这世间除了容家的小公子,还能有谁呢?

    “重翼!拿命来!”

    突然,有人破窗而入!

    容烜双眼赤红,提剑刺向重翼命门!

    “有刺客!保护皇上!”

    禁军涌入,然而容烜武功之高,禁军中根本无人能及,光是剑气就将他们如小虫般全部弹开。

    墨玄抽剑迎上,暗卫高手将容烜团团围住,容烜盛怒下内力暴走,只一个横扫,暗卫们的下场也不比禁军好到哪里。

    “主子小心!”

    墨玄大喝一声,挡在重翼身前。

    容烜手中宝剑疾驰!

    “容将军,你别冲动!”

    千钧一发!

    千羽辰紧随容烜之后闯进屋中,只见他赤手空拳,抬掌夹住容烜手中疾驰的利刃,“嗡”一声争鸣,容烜的宝剑应声断成两截!

    下一刻,寒光不断在屋中极闪!

    竟是只见光影,不见人影!

    墨玄等一众懂武之人不由看得吃惊入神,江湖传言中并列第一的两大高手此刻就在他们眼前上演一场对决!

    “少庄主请让开!容烜势要杀了重翼替父亲还有小澜报仇!”

    “容将军!澜不惜性命也要救活皇上,将军难道还不懂他心中坚持?!”

    “小澜就是太爱重翼才会一再受苦!我今日就不该手下留情,没将重翼一击毙命!!”

    “容将军,你明明已经为了澜有所动摇,又何苦让澜的牺牲枉费?!”

    容烜与千羽辰打得难解难分,谁也不肯让步。

    重翼这暴风中心的人却只专注喂容澜喝药,直到药碗见底,他拿起绢帕轻柔拭去容澜唇角的药汁,才起身上前,“都给朕退下!”

    禁军、暗卫同时消失,他对着容烜道:“容烜,你的父亲还有容府上下一百多人不是朕的暗卫杀的。朕今日选择死在你剑下,并非为了偿命,而是不愿澜儿夹在你我之间为难。朕没想到王褚风会将澜儿的身份告诉母后,更没想到澜儿会答应用这种方式救朕性命,朕不能辜负澜儿舍命相救,朕欠澜儿的无法再用命偿还,你给朕一个月时间,朕会调查清楚当年火灾前容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给你还有澜儿一个交代!”

    容烜在重翼的话中渐渐停手,忽然想起当年重蝶潜入自己营帐劝降时也说过相同的话,断剑直指重翼:“既然不是你杀的,这么多年,你为何从不否认?!”

    重翼回视容烜,毫不避讳容烜质问的目光,坦诚间带着只属于帝王的龙傲于天:“朕当年确实向墨玄下令——血洗容府,若不是有人捷足先登,朕就是真凶,何须否认?!”

    容烜冷冷看向适时闪出的墨玄:“你主子说的,可是真的?!”

    墨玄点头:“我带人去到容府时,那里已然一片火海。”

    千羽辰找准时机插话:“容将军,如今误会已经解除,让澜安心静养才最重要。”

    容烜手中的剑终于落下。

    重翼对容烜道:“朕派人在冥山找澜儿,也不是全无所获,军监日前上报,寻得一朵冥莲幼花,因着还未长成,朕便没有让人采摘,等花朵成熟,届时澜儿的身体便可恢复如初。”

    正说着,那头张德猛然出声:“容公子,您醒了?”

    这头三人同时奔到床边。

    “澜儿!”

    “小澜!”

    “澜!”

    容澜缓缓睁眼,眼前三张男人的脸无限放大。

    他眨眨眼,觉得自己八成还在梦里,这三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而且神情动作竟保持高度一致!

    容澜苦笑:“你们非要三个人同时捏着我的胳膊吗?手麻了……”

    三人闻言同时松手。

    “啊!”容澜浑身无力,手臂没了依托,狠狠砸在床沿上,疼得他大叫一声。

    他眼底泛着泪花儿对容烜委屈抱怨:“大哥,你干嘛也松手?疼……”

    一句话,容澜的选择不言而喻。

    容烜赶忙捧起弟弟的手臂查看,就见容澜白玉无瑕的臂上很快显出一道瘀痕,衣袖滑落,那纤细手腕上缠绕的白纱更刺疼他的眼,他疼惜痛声:“都是大哥的错,大哥害你受苦!小澜,大哥宁愿放弃报仇,也不想你有任何闪失,你知不知道?!”

    容澜垂下眼睫:“哥……我让你失望了……也对不起死去的父亲还有容家其他人……”

    容烜摇头,温柔揉搓容澜的额发:“报仇之事是大哥鲁莽,杀害容家满门的另有其人,不是重翼,大哥会找出真凶,你不用自责。”

    容澜惊讶抬眼,攀着容烜勉力起身,指向重翼忍不住怨气连连:“不是你杀的,你寻什么死?!死人是那么好玩的吗?!好歹你也是皇帝,快三十的人了,就不能成熟一点?!害我白白流那么多血,少活几十年!”

    重翼又被容澜骂一遍,却是骂不还口,只在容澜的骂声中微微扬起嘴角,似乎听着世上最动人的甜言蜜语,末了像宣布所属物一般自我感觉良好道:“澜儿,你舍命救我这个’仇人’,我没想到自己在你心里还是这般重要。你不会少活几十年,我要让你长长久久陪在我身边!”

    容澜无语:“皇上,容澜心里最重要的,从来都只有家人。”他说着,停顿片刻,望向一旁骤然黑脸的千羽辰:“哦,不对,可能还有朋友!”

    千羽辰抽动嘴角。

    重翼理解力惊人:“所以,朕两种身份都不占,你是在说唯独朕是你爱的人?”

    容澜放弃治疗,无力靠倒容烜怀中,闭眼轻喃:“哥……我好累……带我走……”

    容澜被打斗声吵醒,坚持到现在确实已经累极,一闭眼就沉沉睡去。

    “好,大哥带你走。”容烜为容澜裹上厚被,轻柔抱起沉睡的人走出屋子。

    墨玄见状上前。

    重翼挥手,“送人出宫,再将容府灭门一案的调查进度告诉容烜。”

    “是,主子!”

    墨玄离开,千羽辰一撩衣摆,跪在重翼身前:“皇上,草民擅自闯宫,请皇上责罚!”

    重翼在张德的服侍下落座,面色苍白,却是皇威不减:“少庄主今日救驾有功,功过相抵。但你藏匿苗南王族多年,又私下与苗南主将容烜暗通往来,其罪当诛,你可认罪?”

    千羽辰叩首:“此乃草民一人所为,家父和家妹并不知晓,望皇上赦免千羽庄,只惩处草民一人!”

    重翼沉声:“朕就给千羽庄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出宫后你去找户部尚书程何,他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草民谢皇上不杀之恩!”

    千羽辰起身出宫,寻过程何之后,心中无限感慨。

    ……

    “少庄主,皇上想要改革大周自建朝以来沿袭至今的田制,造福百姓,却多番受阻,这豪商中最具影响的便是千羽庄,若千羽庄能够支持朝廷政令,作出表率,事情就好推进得多!”

    ……

    皇帝之前还为了爱人放弃江山、不顾社稷,决绝一死了之,然而转眼,多番变故之后,又似乎一切尽在皇帝掌握,将所有事情都逼入正轨。

    容家灭门的误会与容烜心中的仇恨;澜不肯承认身份,一直冷漠的态度;甚至朝廷停滞受阻的政令。

    千羽辰深深叹息,都说帝心难测,说得当真一点不错。

    ☆、第75章 分手礼物(三)

    容澜被容烜抱出宫,只安睡到后半夜便寒疾复发,浑身打颤,喃喃着:“哥,我冷……”

    “小澜,大哥在这儿,大哥给你暖!”容烜心疼至极,作势就要为弟弟运功驱寒。

    仙人道长慌忙制止:“万万不可!他失血过多、内耗空虚,受不住你的内力!”

    容澜被放在浴桶中,清冷的面上凝着一层薄霜,不断有人向桶中添着热水,仙人道长则站在一边在他身上落针。

    千羽辰闻讯赶来:“前辈,澜怎么样?!”

    仙人道长答:“容公子大量失血,不光是冥莲,几年前吃得火蛇胆也药效折半,这寒症怕是压不住了!在寻得火蛇之前,唯有以龙脉温泉配合施针的压制效果最佳!”他说着看向容烜:“令弟的身体拖不起,万一寒症引发心疾,他要受更多苦!”

    千羽辰也劝道:“容将军,凡事先以澜的身体为重。”

    容烜终是点头!他再如何记恨重家对小澜的辜负与伤害,可为了弟弟的安危也只得暂时摒弃前嫌。

    容烜又将容澜送回宫,而重翼竟就坐在九重殿里等着他们。

    容烜眯眼:“原来你白日肯放我带小澜走,是早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刻!”

    重翼起身接过容烜怀里的人往后殿温泉走,“火蛇不比冥莲好寻多少,蛇王更是行踪隐秘,朕已派人连同千羽庄一起搜寻。朕不会将澜儿禁足,他想大哥了,随时可以出宫看你,只朕无法让你留在宫中,这一点希望你明白。”

    容烜望着弟弟被人抱走,拳头紧握,“只要你保证小澜不会再受伤害,容烜自然明白!告辞!”

    仙人道长向不与皇室官府为伍,他不进宫,施针一事便落到了王褚风头上。

    王褚风深夜应召出诊,容澜一丝不挂躺在温热的泉水中,水汽氤氲,月色凄清,令他的身体呈现一种虚无的苍白,他身上落满银针,面色凝霜、透明。

    这样的场景,让重翼不禁想起当年九重殿一夜容澜被自己压在身下了无生气的模样。

    那时澜儿……

    他不敢再想!

    经历重重磨难,更跨越生死,重翼万般艰辛才守到失而复得的一日,他望着容澜安睡的苍白面庞,内心充满恐惧!

    其实只要容澜闭着眼,他就会害怕!

    害怕他的澜儿会一睡不醒,会离他而去,会再也……不睁眼。

    容澜是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醒来,意识朦胧中他只感到一阵口渴:“哥……渴……”

    温热适宜的水流进他干涸的嘴里,他砸吧着嘴睁眼,待看清自己究竟被谁抱着,不由皱眉:“怎么是你?我大哥呢?”

    重翼不答话,只低头凝视怀里皱眉的人,眼底是化不开的深深眷恋与心疼,俯身在那轻蹙的眉间落下一吻,然后不顾容澜挣扎将他连人带被抱到桌边,柔声低语:“你睡了许久一定饿了,看看想吃什么,我喂你。”

    容澜瞧着眼前满满一桌子精美御膳,心里想的是……

    为什么被子下面,他什么都没穿?连底裤都没有?!

    “那个……重翼。”

    “恩?”

    “我有点冷……想”穿衣服。

    容澜后面的话被吞在嘴里,就见重翼脸色骤变,冲屋外大喊:“王褚风,快进来!”然后慌张把他抱回床上,一边给他裹紧厚被,一边焦急询问:“澜儿,还冷吗?!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容澜被疼宠地莫名其妙,想起重翼之前对自己用强,抱着被子就跳起来怒道:“你给我脱光了,是不是趁我睡觉的时候和我做那种事了?!所以我一醒来,你就心虚?!我衣服呢?!”

    重翼愣住。

    容澜指着重翼怒不可遏,一不留神被子就自他肩膀滑落,光洁的身体整个暴露在空气里,他慌忙环臂抱胸,眼瞬间如受惊小兽般慌乱,直往后躲:“你别过来!!咳咳!你走开……!咳咳……”

    王褚风提着药箱赶来,站在床边瞧着眼前一幕,颇为尴尬。

    重翼心底生疼,当年那一夜竟给澜儿留下了如此深的伤害,澜儿何时有过这样的惊慌失措?

    他伸手,一把将人捞到怀中,重新裹好被子,温柔安抚:“澜儿,以前都是我的错,我不会再强迫你了。你寒症发作,是治病需要才脱你衣服,你不信我,王褚风的话你总该信的。”

    容澜已经恢复冷静,面红耳赤看了王褚风一眼,转身就用被子蒙住头,丢人都丢到姥姥家去了,重翼还让他问王褚风?!

    “咳咳……咳咳咳……”容澜喊了几句肺就开始受不了,被子下面空气稀薄,他捂在里面不停轻咳。

    重翼急道:“快出来!会憋坏的!”

    容澜闷声:“咳!咳!你出去!我要穿衣服!”

    重翼挥手,那边张德赶紧捧了容澜的衣物走到近前,重翼撩开被子一角对容澜道:“你身体还很虚弱,让张德服侍你更衣吧,我去外面等着。”

    好一通折腾,容澜终于如愿以偿,衣冠楚楚坐到重翼面前。

    王褚风给他把脉:“澜大人,在服下火蛇胆之前,你需每日去温泉施针治疗一次,以确保体内寒气被压制,如此,也才能令补血养气的汤药发挥效力。”

    容澜“哦”一声,好像没听懂,重翼贴心解释:“王褚风意思是说,每天都要把你脱光一次。”

    容澜咬牙讪笑,看向重翼:“我不泡什么温泉,我要出宫!我大哥呢?”

    重翼挥手,房中瞬间只剩他与容澜两个人,他将前因后果言简意赅讲述一遍。

    容澜愤愤:“早知流点血这么后患无穷,我就不该救你!”

    重翼替容澜无奈:“可你如今后悔也晚了,我已经舍不得再死了。”他说着颇为柔情地将容澜鬓发别到耳后,拿起面前筷子问道:“你手腕的伤口还没好,想吃什么?我喂你。”

    桌上御膳被人全部换新一遍,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容澜确实饿了,自己拿起筷子,不爽冷哼:“我还没弱到要被人喂食的地步!我自己有手!”

    重翼坐在一旁看容澜吃饭,但见容澜用左手执筷的作动十分娴熟,根本不像因伤了右腕才临时改换。

    他忽然想起儿子禀报课业时感叹过太子太傅惯用左手写字,又想起在洪州,容澜给他的那封信上,两种截然不同的字体。

    原来会割右腕不是偶然。

    重翼的心忽然暗沉!

    澜儿的右腕曾为了他被钉入三枚透骨钉,后来又因他被生生吊断,如今,竟还要继续为了他受伤流血。

    他永远都在让澜儿受苦。

    “还疼吗?”

    重翼想着,已然捧住了容澜搭在身前的右手,柔声轻问。

    容澜抽手,不甚在意地摇头:“本来也不疼,这只手不大好使,痛觉也不灵敏。”

    容澜这话其实有安慰重翼的意思,然而重翼听后只感觉心更沉。

    ……

    “只要你保证小澜不会再受伤害……”

    ……

    就算他替澜儿取出了那三枚透骨钉又怎样,澜儿还是为他废了一只手,也许他真的不懂该如何爱一个人,更不懂该如何保护自己爱的人——不受伤害。

    “澜儿,母后想见你,当面向你认错,你可愿见她?你若不愿,我便下旨替你回绝,让母后再不能召见你。”

    容澜筷子停顿一下,道:“见!干嘛不见?我正好有事问她。”

    重翼沉声:“好。你不用怕母后再伤害你,我会陪你一起去的。”

    容澜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你娘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她对我所做只不过是在其位谋其责,而且她很爱你,为了求我救你不惜向我下跪,所以你也不要再怨恨她!”

    重翼惊讶:“你说母后向你下跪?!”

    容澜点头:“你果然是不知道的,我猜就没人敢告诉你,说实话,我也很意外,按照她以往风格,完全可以命人绑了我给你喂血,没想到她却是选择求我自愿救你。”

    “老师!你醒了?!”重文忽然冲进屋,他扑到容澜膝前,而他手中的小狐狸也趁势跳入主人怀中,蹭来蹭去。

    容澜只感觉自己养了两只宠物,心莫名一软,放下木筷,就一手揉上一只,他动作温柔,却是目光如刀看向重翼。

    重翼则笑迎他想杀人的眼神,伸手也揉上他的头发,凑到他耳边低语:“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文儿没有老师。”

    这边,重文兴奋过后,对着重翼规规矩矩行礼问安:“儿臣,见过父皇。”

    重翼点头:“恩,起来吧。”

    重文起身后,接过张德手中茶盏,行为隆重地奉茶拜师:“请老师,受学生一拜!”

    容澜一愣,这才注意到,重文今日穿得竟是太子朝服。

    迟来的拜师礼。

    容澜不由想起第一日见到重文时,重文愤恨地指着东宫大门道:“新太傅来了,给本太子拦在外面,他一个男宠,没资格做本太子的老师!”

    他不由莞尔,要说心里没点成就感那是不可能的,何况,重文失去母亲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他被重翼摆了一道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容澜想着,决心扳回一局,素手轻抬接过茶盏,抿了一口,一本正经道:“男宠确实没有资格做太子的老师,所以为师是抛弃了你父皇,选择了你。”

    重文的心莫名一跳,他以为老师是爱极了父皇,所以才愿舍命相救,难道老师是为了自己?

    忽然一阵森冷寒风吹过,重文侧头望向重翼,就见自己父皇重伤后依旧苍白的脸阴沉沉的,他打个哆嗦,诺诺出声:“父皇……?”

    张德找准时机躬身上前:“皇上,早朝的时辰要到了,请您移驾更衣!”

    因了容澜说过不愿住九重殿,施针之后,重翼还是将他抱回了太子东宫为太子太傅专门设立的别苑,这里离议政殿还是有些距离的。

    重翼点头起身,临走当着儿子的面在容澜额上强行一吻:“胭脂阁那种地方,以后少带文儿去!”

    容澜身体太差,即使重翼受着重伤,要强吻他,他也毫无气力反抗!这简直不能忍!容澜咬牙恨道:“不去胭脂阁,难道去伶青馆?!”

    伶青馆专供男色。

    重翼的脸瞬间黑沉,对着儿子冷声:“看好你的太子太傅,若他不教你学好,朕饶不了他!”

    重文被吓得小脸刷白,拨浪鼓一样点头:“儿,儿臣,谨遵父皇之命!”

    容澜的面具王褚风诊脉前就已为他重新戴好,因此重文并不知晓容澜的真实身份。

    接下来的日子,容澜依旧当着太子太傅,住在太子东宫,上午,教习重文古籍法典;下午,带着重文满京城地“玩”;入夜,则要被人扒光了泡在九重殿的温泉里给人扎针。

    每每施针,容澜都忍不住疲累沉沉睡去,而醒来就一丝不挂在重翼怀里,对此,容澜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想弑君!

    再说容烜将弟弟交给重翼之后,便与墨玄分头调查容家灭门一案的真凶。

    重蝶两年多来也一直暗中走访当年之事,以图化解重、容两家的仇恨。

    三人在容府旧宅不期而遇。

    重蝶问容烜:“乌梓云身边的侍女秋嬷嬷是个怎样的人?”

    容烜回忆:“自我记事起,秋嬷嬷就一直跟在太妃身边,对太妃很是忠心。太妃对她也相当倚重,她有一个儿子,乳名阿元,与小澜同岁,太妃一向不关心小澜,却是安排阿元做了小澜的伴读。”

    重蝶又问:“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当年火势凶猛,乌梓云有容老将军相救,尚且烧毁半边脸,而她一个平日里和乌梓云主仆情深的下人竟能毫发无损逃过一劫!”

    容烜答:“秋嬷嬷当日并不在府内,她是去了寿喜寺替太妃请香,所以幸免于难。”

    重蝶拿出一块被烟熏黑的铁牌递给容烜:“但有人看见她在大火前很早就回来了,这是寿喜寺请香的福卦,我最近才在她房间废墟找到此物证。”

    容烜端详福卦,摇头:“她不可能是凶手,凶手是先将人杀害,然后才放火烧毁证据,不说她根本不会武功,她的儿子阿元那日也惨死刀下!”

    重蝶坚持:“她或许不是真凶,但她与真凶之间一定存在某种联系。”

    一直听两人对话的墨玄突然插话:“阿元并没有死!”

    容烜一惊:“你说什么?!”

    墨玄冷声:“禁军统领马翌向主子禀告影子营救南王之乱时曾说,那天在荷花台,影子头目情急下唤了南王一声——阿元,他以为自己听岔了,哪知南王似乎极其厌恶这个名字,偏生又强调一番。”

    重蝶惊疑:“这么说,慕绍澜不是乌梓云的儿子?!那他怎么长得和容澜一模一样?”

    墨玄摇头:“我查到的结果是,乌梓云为了隐藏另一个儿子的身份,让慕绍澜自出生就戴着一张假脸,以秋嬷嬷儿子的名义生活在容府,这一点,从乌梓云让阿元做容小公子的伴读,从小接受贵族的教育来看,很可信。但照公主掌握的证据,这个秋嬷嬷似乎不那么简单,确实大有可疑!”

    而另一边,一场阴谋正在皇宫某处悄然酝酿。

    “哥哥,皇上三十岁的生辰将至,大周崇尚节俭,皇帝也只逢十才过一次生辰,北厥作为属国,届时必将派使臣进京为皇帝祝贺,机会千载难逢,哥哥一定要帮怡儿!”

    说话的人是德妃,而她口中的哥哥,正是回京准备接受加封之礼的镇南将军,曾楚阔。

    皇帝会在生辰当日恩赐天下,而能够在这一日受冕封侯是一个家族极大的荣耀。

    这突如其来的皇恩浩荡缘何而起,曾楚阔早从父亲处得知,他刚回京,虽还没见过为自己请功的新任太子太傅——澜公子,却走到哪里都听人们在谈论此人,实在是京城最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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