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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综]不是人类 作者:地日草

    第9节

    言白看着书生动作笨拙地翻上马,和道士拉起缰绳转身向城外奔去,看样子是直奔兰若寺而去,他转头问坐在桌子对面的黑山老妖,他还在悠然自得地自斟自饮:“你不过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黑山老妖不屑,“树妖都千年的道行了,还怕打不过一个带着呆书生的道士?”

    言白一想也是,又不是法海,有什么好担心的。他转而提起之前黑山老妖提到一半被打断的话题:“你说白素贞怎么了?”

    “哦,对,那条白蛇是你认识的对吧。”黑山老妖先喊小二再上十坛酒后,才继续道,“她杀了她的人类丈夫,回深山修行去了。这件事轰动了整个妖界,毕竟一条立志嫁给人类的千年大妖还是挺少的。”

    言白夹菜的手一顿,抬起眼:“她把许仙杀了?怎么回事?”尽管他猜到白素贞和许仙不能过长久,但也没想到这么快。

    “原来那个人类叫许仙啊,”黑山老妖摸摸下巴,“据说是听信别人的话,认为自己儿子是妖孽,要把小孩溺死,就被白蛇激动之下给杀了。”

    言白叹了口气,放下筷子也无心夹菜了:“一点都不奇怪。现在孩子呢?”

    “孩子被白蛇送给一家无子的人类,整个事情在妖界传遍后,她都成为妖怪们的笑柄了。”黑山老妖抬起眼,仔细打量言白的表情,“你不生气?”

    “没什么好生气的,只是白蛇自己的选择。”言白面无表情。

    “也对。”黑山老妖卷起嘴角笑了笑,“她用实际行动向我们再次证明了,人妖相恋没有好下场。”

    两人一直喝到月上中天才神清气爽地准备回兰若寺,今晚就是黑山老妖娶亲的时候,他本来没什么感觉,听言白说聂小倩长得很漂亮,才有了丝期待。毕竟言白是连九尾妖狐都能直言说长得一般的神奇男妖,能得他说一句天香国色该是多美的女鬼啊。

    他们走之前,又带了几坛酒,两个大妖对姥姥那里用婴儿泡出的酒都没什么兴趣,越是道行高深,就越注意血债人命这种东西,毕竟这些到时候都会在渡劫时一并清算。杀的人越多,劫雷越是厉害,也只有像姥姥这种打定主意不成仙,就当个妖怪的妖怪,对这些不在意。

    值得一提的是,当黑山老妖表示要再买几坛酒时,酒楼老板的脸都是扭曲的,他望了眼两人身后堆起的空酒坛子,满怀悲痛地屈服在妖怪的银子下,将酒楼最后的几坛酒卖了出去——那是他留下来准备自己喝的!言白和黑山老妖前脚走出酒楼,老板后脚就关上酒楼大门挂上打烊的牌子。

    回到兰若寺,寺庙还是那副破破烂烂随时要倒的模样,而且比起之前正面的墙壁上还破了个大洞,姥姥脸色发白的站在门口,向黑山老妖行礼。

    黑山皱着眉扫了眼寺庙里狼藉的景象,显然之前有场恶仗,对这个手下的评价下降几分:连个普通道士对付得都这么艰难,有忠诚度还是没用,一打架连自己的忙都帮不上。

    树妖姥姥不光伤了元气,说话声音底气不足,眼里还残留着惊慌,她用怪异的嗓音向黑山老妖禀报,白天有人来捣乱。紧接着她又表示,捣乱的人都被她杀了,黑山老妖只要坐着等娶妻就好。黑山老妖哼了一声,淡淡道:“最好是这样。”言白看见姥姥眼里的惊慌不定更重,不由心里起了怀疑。

    婚礼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言白的怀疑得到了证实。黑山老妖一身红衣大刀阔斧地坐在喜堂上,等自己的新婚妻子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结果等来了一把刀子。同时喜堂两旁的墙壁爆开,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般若波罗蜜!”

    “大威天龙!”

    言白倏然从宾客席上站起了身,身影一闪挡在一跃而进的其中一个人身前,那人也是直接冲着他来,看也不看另一边的黑山老妖。

    黑气升起,血色长刀出现在言白手上。他抬手一挡,呛地一声——

    硝烟散尽,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言白面前,果然是法海。

    见一击未中,法海后退,同时再次变化手印:“世尊地藏!金刚诸佛!众神护法!”

    轰轰轰——

    接二连三地火光闪现,失去了三面墙壁和主梁的喜堂再也支撑不住,屋顶整个都塌了下来。言白直接打破砸下来的屋顶,跳了出来。不远处,黑山老妖阴狠的声音响起:“找死!”

    言白眼角瞥过,见和他斗法的正是今天白天在酒楼看到的那个道士,对方压根没死,不光没死,还直接打上门来了!

    被一个人类当众在结婚当晚挑衅,不要说黑山老妖,一般妖怪都不能忍,更何况黑山的脾气也从来算不上好。尤其是他在看见一个穿喜服的美女和一个书生抱在一起时,身上的怒气都快要实体化了。

    言白一边躲开法海的攻击,一边在心里为朋友又点了一排蜡,看来不是任重道远的问题,而是已经迟了,黑山老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戴上了绿色的帽子。

    “妖怪!还敢走神!”和言白打斗的法海瞬间就发现了对手的心不在焉,顿觉被侮辱,同样勃然大怒。他的佛珠,袈裟还有其他的法器在金山寺那次打斗中已经被损毁,只剩下一根镀金主持禅杖。禅杖在他手里舞得虎虎生风,每次攻击都带动杖头金环撞击作响,伴着这股清脆的响声,接连不断的地面,喜堂废墟被炸起,整个动静可以称得上惊天地泣鬼神。

    “哈哈哈哈和尚看来你也满强!我也不能输!般若波罗蜜!般若波罗蜜!”旁边黑山老妖那儿传来大笑声,是那个大胡子道士。

    “臭道士!”紧接着的怒斥是黑山老妖,两人似乎再次交起手来,中间还参杂着几声“小倩”的喊声。

    言白回过神,用刀再次架住禅杖。他敢在法海面前走神是有原因的,大概是走火入魔受到的内伤未好,禅心动摇太大,法海的实力下降了不止一个档次。他的实力下降到,就算言白防着心魔,不敢用全力也能在他面前游刃有余。

    法海见他如此轻松,眼中恨色更深,他边拍掌边喊要为金山寺的和尚报仇。

    言白心神动摇,差点被心魔趁乱而入,也火了。手下不再犹豫,拼着后面要和心魔争斗的危险,也要增加妖力把法海这个烦人的家伙在这里斩杀。

    这边打起架来惊天动地,黑山老妖那边也同样不轻松。道士看上去不像外表那般普通,至少他逼得黑山老妖动了真格。

    一炷香后,言白长刀一抹,法海的头就掉在了地面上,表情还维持着生前的惊怒,双目圆睁,看上去真如怒目金刚般,可惜他现在身上佛气几乎没有,比起以前浓郁到让妖怪窒息的佛气,两相对比,言白也不禁为他感到一丝唏嘘:对方是个同样败在心魔下的可怜家伙。

    他刚这样想,就听到头顶传来隆隆雷声,浓烈的危机感袭上心头,言白抬起头只见黑夜里乌云翻滚,电闪雷鸣,不像是要下雨,而是……他掐指一算,脸色变了:这竟然是他的劫云!耳边隐约传来心魔的大笑声。

    ☆、48|41|39211

    劫云来的很快,聚集起的能量更是惊人,眨眼间蟒蛇般的闪电就不断撕裂天空,滚滚乌云黑压压地向言白压下来。

    一个人跃到言白身边:“你要渡劫了?”

    言白无视掉心魔开心的笑声,转头吃惊道:“那道士呢?”是黑山老妖跑到他身边,难道是他们的战斗也如自己般转眼就结束了?

    没想到黑山老妖面无表情地撇撇嘴:“给他们跑了。”

    “那你……”

    “你都快渡劫了,其他以后再说。”黑山老妖干脆道,“我为你护法。”

    他们所在的地方只不过是普通的山头,看这次的劫云气势汹汹,估计随便几道惊雷劈下这座山就要不复存在,言白心里清楚为什么他修炼以来不杀人,不吃人还会有这么厉害的劫云,因为他前不久才杀了上百个佛门弟子,还真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冲黑山老妖微微一笑:“我欠你一次。”

    黑山也不客气,干脆地应下转身开始四处布下法术。

    言白抬头看了看天空,雷声比刚才更大了,闪电也更加密集,狂风卷起,他身上的袍子猎猎作响。叹了口气,他盘腿坐下,开始调起全身的妖力准备渡劫。这次若是能成功他就能化蛟,若是失败……

    言白睁开眼,平静地看着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向他冲了过来。

    这次渡劫应该会有七道雷,且一次比一次凶狠。开始三道,言白还觉得游刃有余,但是从第四道开始,他的表情就越来越沉重。

    劫云似乎知道他实力不错,更加凶狠地咆哮起来,直到第六道惊雷落下后,言白硬生生扛下来,以他的实力也忍不住踉跄了几步。他修炼一千三百年有余,然而实际实力接近两千年的大妖,因为其中有壁画仙境的群妖传给他的妖力。这是幸,也是不幸。

    幸运的是,他的妖力比起同等级的妖怪来说更多,不幸的是,这份因果是算在劫云里的。言白敢说,他的雷劫比起其他妖怪化形渡劫也要来的分量更重。

    他抹了把脸,低笑了声:“还真是看得起我。”

    此时他的血冠已在前几次雷劫里帮他挡了一部分落雷,此时早已被披散,身上的黑袍也布满一道道划口,划口下的肌肤焦黑,言白都能闻到近乎烤肉的香味。老天爷这是要做烧烤蛇肉吗?言白苦中作乐地想,为自己这种乐观积极的态度点赞。

    还有最后一道雷,过了就过了,不过……呵,活了这么长时间,经历了这么精彩的妖生,他也够本了。

    狂风大作,袍袖翻飞,言白将扫进嘴里的头发吐出,仰头盯着迟迟不落下的惊雷。

    “你真甘心?”烦人的声音又来了,心魔靠在他耳边小声挑拨他的心神,“你真甘心就这么死了?你马上就要化蛟了,在这之后就是成龙。那可是龙啊,多少同族梦寐以求的事情,你不向往吗?”

    “闭嘴。”黑云压顶。

    “凭什么那些和尚的死要我们负责,明明是法海的错,如果不是他,你又何必被我趁虚而入劈开金山对不对?固执的法海偏要杀妖。错的是他,他有心魔还不肯承认,拖累了你,拖累了金山寺的和尚,你根本是被牵连的。”

    “闭嘴。”雷声轰鸣。

    “那些愚蠢弱小的人类啊,他们向来如此,没有勇气承担,就一定要把自己的错误找出借口,推到别人身上。你可是妖,还是千年蛇妖,凭什么要你为他们的错误埋单。”

    “我让你闭嘴!”

    一道亮的刺眼雷柱直直从天贯穿到地,将言白整个身体裹了进去。甫一接触到劫雷,言白就觉得整个人就像被撕裂般剧痛。他闷哼一声,直接化为原形,他真正的体型并不庞大,只有一尺来长。但这段只有一尺来长的身体和他刚开始修炼时已截然不同,经过上千年的淬炼,从慢慢变大,再从庞大慢慢缩小,他身上的每一片鳞片都如墨玉般在雷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言白却痛的不顾形象在地上翻滚。

    他嘶嘶吐着蛇信,忍不住爆了粗口:妈的,好久没这么疼过了。

    雷柱持续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言白也在地上滚了差不多有半炷香。但在他疼的死去活来的同时,他的身体也在发生变化。两只短角突破他额头上的两片细小鳞片,将鳞片顶的完全翻出,露出下面红色的血肉。紧接着白色的骨头从血肉里突生,开始还只是两个小白点,但很快两只短角便长了出来,短角笔直没有分叉。在短角顶出的同时,在言白蛇身的前后长出了四足,每足在惊雷里分化出四爪,足上覆盖着更加细小的黑色鳞片,爪上长出尖锐的勾甲,轻而易举就将一整块地面抓的粉碎。

    黑山老妖一直在外围帮言白护法,他虽担心也不敢太过靠近,如果不小心把他的雷劫也引下来,那言白可能真要去地府报道。他强耐住暴躁的脾性,直到落雷结束,又等了好一会儿,等到天上劫云都消散得差不多了,他才小心地朝刚才雷柱落下的地方走去。

    慢慢走近,焦黑的土地上的情形也越来越清楚,地面寸草不生,到处都布满裂痕,尤其是言白本该所在的地方,那里的地面更是粉碎得直接下凹。

    是的,本该所在的地方。

    现在黑色的地面上空无一物,不要说蛇或者蛟了,黑山老妖连具尸体都看不到。

    在他不知道的某个世界里,言白昏迷过去,失去了意识,留下依旧清醒的心魔在他识海里破空大骂。他骂的是本体,顺便也骂自己。就在刚才,在言白从蛇化蛟的一瞬间,他趁着言白刚抵抗劫雷精神不济的瞬间,想要抢占他的身体。难得遇到本体神识如此萎靡的机会,心魔觉得他要是不动手,估计老天也要遗憾得落泪。为了不让老天落泪,他当然只好出手了。

    但是!但是,他没想到,本体这么狠!他们好不容易渡劫获得蛟身啊,本体竟然见抢不过心魔,干脆直接就毁了!

    是的,他就,这么,毁了!

    心魔抓狂了,他在识海里尖叫,拉扯自己的头发,疯狂地怒吼,将整个识海搅得天翻地覆,结果躺在海面上的本体依旧昏迷不醒。

    心魔盯着对方和自己如出一撤,却总是显得很冷淡的面孔,咬牙切齿,气的双眼赤红,喃喃道:“我就不信了,我就不信我抢不过你。你给我等着咳咳……”他捂着胸口咳嗽几声,为了帮本体渡劫他可是出了不少的力,本想着渡劫后直接获得蛟生,结果现在什么都没了,自己还受了重伤。

    心魔又瞪了言白一眼,缓缓沉入识海,很快黑色的海面上恢复了平静。

    言白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他动了动眼珠,觉得眼皮想被胶水黏住了般牢固。他握紧拳头,深呼吸一口气,积攒着力量,猛地睁开眼。瞬间涌入眼帘的刺眼阳光让他的眼眶盈满生理性的泪水。

    言白撑起身,看了眼自己,发现还是黑袍长发的模样愣了愣,他明明记得在昏迷前他是亲手毁了自己的身体自杀了,就是为了不让心魔得逞。不过眼下又是什么情况,他没死?

    扭头打量周围,一条看不见尽头的乡间小道,道路两边是农田。正是正午时分,太阳火辣,农田里不见人影,田地里种着稀稀拉拉的庄稼,有几只昆虫躲在庄稼里有气无力地叫唤,似乎连声音都被炙热的高温烤得融化了一部分。

    言白舔了舔嘴唇,站起身。没等他想好到底是往哪个方向走,迎面就走来两个扛着农具的农民。他们个子矮小,面黄肌瘦,衣着简陋而古怪,显然营养不良,生活条件不好。他们并排走在这条小道上,没有交谈,全都垂着头,浑身透着深深的疲惫。言白摸了摸自己的头,确定没有因为化蛟而长出两只角什么后,走上前张口询问:“请问这里是哪儿?”

    两个庄稼汉低着脑袋,拖着脚步,从言白身边擦身而过,根本不想搭理他。

    言白不得不后退几步,张开手拦人:“等等,我问你”这是哪。

    后面的话没说完,言白瞪着自己的手,再低头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没有影子。就算中午太阳在头顶,正常的有实体的生物也会在脚下有一块小小的黑影,无论是人,亦或是妖,除了没有实体的鬼魂。

    刚才言白的手,是直接穿过一个农民的手臂。

    他转身追上去,又试了一次——效果不变。农民慢吞吞地前进,丝毫没有感觉到刚才有个生物的手从自己的胸膛穿过。

    所以,他其实是自杀成功了,只是仅仅是没有肉身,他的灵魂还是蛇妖时期的?

    言白皱起眉,思考的同时,不忘跟上那两个农民。

    他本来是打算自杀后,就正好能从梦中醒过来。不管他到底是借着梦境的力量进行穿越,还是就是身在梦里,只要让他回到一切都记不清的二十一世界,回到那具人类的身体,言白就满足了。

    可惜,他的算盘落空了。他没有“醒来”,他还不是人类。说到人类,心魔呢?想到这个问题,言白在识海里仔细搜寻了一番,依旧没发现那个和自己如镜子般相同的家伙。难道是随着肉身的消失也灰飞烟灭了?最好是这样。言白默默想到,尽管他自己都觉得这不太可能。

    农民走的很慢,言白为了跟着他们找到村庄,也不得不慢悠悠地晃在他们身后。还好,他现在是灵体状态,理论上不会渴也不会饿,更对头顶的太阳毫无知觉。看前面两个人走的虽慢,依旧汗如雨下脸色越发蜡黄的模样,言白反倒有了丝庆幸。不过话说回来,若是他还有身体,早就直接飞起,也不用这样一步一顿地跟在人身后了。

    ☆、49|46|41|39211

    不知走了多久,小道转了几个弯,周围的农田才从空无一人到有零星几个人的存在。那些人个个离得很远,看到道上有人走过,也仅仅抬头看了眼,很快低下头继续劳作。每个人都默不作声,无心交谈,只是安静地弯腰,起身,弯腰,起身,行走。整幅场景像默片一样,寂静而诡异。还好,言白已看到了村子的入口和茅屋的房顶。他直接越过前面的两人,大步向前走去。

    进入村子里,周围依然很安静。如果不是看到一个妇女从一间茅屋里探出头,言白还以为整个村子里都没人。他走了没一会儿,就发现村子的范围到头了,他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在心里回想了一遍,确定这处村落真的只有十几户人家。

    他到底来到哪个穷乡僻壤了?所有房屋都用茅草铺顶,墙壁虽是用黄泥土糊成的,但言白觉得若是他还有实体,轻轻一推就能表演徒手拆房。屋子的窗户基本都开得很小,因为没有窗格和糊窗的白纸,与其说是窗户更应该称为孔洞。从洞口望进去,里面漆黑一片,想必也是没有照明的东西。

    整个村子就是一个大写的穷字。言白顿时觉得以往看到的什么荒村,跟这里比起来都可以称得上一句富贵之家——就算是被遗弃的富贵之家,再怎么荒置,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言白在村子转了一圈,发现整个村子里也没有人能看到他,就算他穿过墙壁走进人家的屋子,屋里的主人也毫无所觉。只有一次,当他走到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面前时,原本安静的婴儿瞬间放声啼哭,他的母亲手忙脚乱地解衣喂食,完全不知道孩子不是饿了而是看到某个人。

    走出昏暗的屋子,言白站在黄土飞扬的泥地上,有瞬间不知该怎么办。幸运的是,这个时候,他看见一个小孩迎面走来,对方的视线在穿过言白时有刹那的凝固。虽然一闪而过很快恢复正常,言白却肯定这个孩子能看得见他。

    他走到孩子面前,低头打量这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小鬼——头发很长,乱糟糟地披在身后,头大身子小,穿着落满灰尘的粗布斗篷,斗篷宽大长度却不长,只到小孩的膝盖,露出细如竹竿的两条小腿。小孩低着头,直直穿过挡在自己面前的言白,像是每个看不见他的普通人。

    一丝笑意闪过言白的眼睛,他挑起一边眉毛,不紧不慢地跟上了慢吞吞走路的小鬼。这一跟就是跟了三天三夜。

    言白不得不佩服小家伙的毅力,明明能看到自己,竟然生生忍了三天。明明在自己的目光下很不自在,也强压下不适装作一无所觉。小鬼应该是个流浪儿,在言白看见他的村子只待了两天就被村里人赶了出来。到了第三天早上,小鬼把好不容易在村里偷来的干粮吃完了,走了一天的路也没看到下一个村庄。晚上休息的时候,言白清楚听见他肚子咕咕直叫,然而小孩子还是面无表情,只用手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

    想了想,言白起身离开,他清楚地听见自己走出火光范围后小孩松了口气。所以等他再次回来时,对方再也伪装不了,瞪圆了眼睛,也是能理解的。

    言白朝他招了招手,小孩黑漆漆的眼睛里闪过防备,一动不动隔着火苗和言白对视。

    僵持了片刻后,言白主动妥协,他再次转身离开。这次他过了很久才回去,在他踏进火苗亮光范围前,小孩的惊呼便提前响起,大概是看到了言白送给他的礼物。

    动物向来都是被人类敏感得多,言白找到野兔窝后本想让小孩自己过来抓兔子,没想到对方饿成那个样子还是不肯放松对自己的警惕,无奈他只好亲自动手废了好半天的时间,才想办法把兔子从自己的窝里给逼出来,一路往小孩休息的地方驱赶。没办法,他没有实体,不光碰到动物,连法术都用不了多少,就连驱赶兔子,都是变回原形才成功的。

    他这么辛苦当然有了回报。等小孩抓着兔子再看到他后,主动和他说话了:“¥≈。”

    言白一愣,分辨出这种语言是东瀛语。他坐下来,保证不进入小孩的警戒范围内,然后才开口:“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对方自然也发现了两人语言不通的情况。小孩上下打量了一番言白,表情很复杂,羡慕疑惑尊敬害怕紧张等等全部有之。他皱着小脸思考了半天,才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起字来。言白倾身过去一看,再次愣住,他没想到这个东瀛小孩竟会写汉字!尽管字体歪歪扭扭,而且都是最简单的字眼,但他会写汉字就足够让言白惊讶了。

    他写的是“为什么我”

    言白猜测他想表达的是为什么跟着他的意思,便用手指在地面上写到“只有你能看见我”

    小孩盯了好一会儿后,点点头,郑重其事地写:“看在”他晃了晃手里拎着的兔子,接着写“可以”。

    言白忍俊不禁,觉得这么小的孩子表现得这么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些可爱。对方看见他露出的笑意,撇了撇嘴,开始宰杀兔子。他的手法很娴熟,且下手直接,毫不犹豫,一般的小孩根本做不到像他这样淡定地用石头生生砸烂兔子的脑袋。最让言白在意的是,小孩杀兔子归杀,眼里却流露出愧疚的神情。

    真是个有趣的小鬼,言白心想。他等小孩吃完后,拿起树枝在地面上写道“言白。你?”

    小孩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次却犹豫了好久,才下定决心在地面上写了几个东瀛字“まつぱのうどうじ”

    言白望着那行宛如画符般的字体,沉默了一下自言自语:“还是喊你小鬼吧。”

    小孩疑惑地望了眼他,用手把自己的名字和言白的擦掉。直到后来言白才从长大的孩子那里得知,名字对于人或者鬼来说都是咒,将自己的名字告诉对方,即是把生命交付,这是最高等级的信任。也直到那个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小鬼告诉他自己的名字还要犹豫半天。听他这样感慨,已改名为麻仓叶王的青年微笑着轻声解释:“因为当时我没有想活下去的,想着如果你真要杀死我也无所谓,让我成为鬼也很好。”

    当然,现在的言白还不知道小孩心中所想,他只是单纯地想跟着一个能看得见自己的人。也是跟小鬼时间长了,他才知道,名为麻叶童子的小孩很讨厌人群,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接近人类的村庄。在食物充足的情况下,他直接往人迹罕至的地方走,恨不得离人越远越好。原本言白没跟着他的时候,他还时不时村庄里偷些食物,现在有了言白这个捉兔子帮手,他恨不得成为深山里的野人。

    言白尤其不能理解这一点,人类是社会性动物,无论一个人再怎么说自己性格孤僻,但在长久不和同类交流后也会无法忍受。麻叶童子却不是如此,与其说他不愿接触人类,倒不如说他厌恶人。

    “为什么?你毕竟也是个人。”同样是一个夜晚,言白坐在火堆旁问麻叶童子,“你总不能一辈子也不生活在人群里。”

    麻叶童子的稚嫩的脸在火光下显得有些阴沉,有时候他眼里透露出的神情真的不像是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该有的,就像现在他老气横秋地回答:“人类有什么好的,他们比鬼怪要危险得多,一辈子不和他们生活很好。”

    言白毫不客气地敲了敲脑袋,见麻叶抱住脑袋鼓起脸仰头看自己,露出孩子气的模样才满意地点头。

    “为什么要打我?”童子瞪着他。

    言白用树枝拨了拨火堆,轻描淡写:“不知道,手痒了。”

    麻叶童子哼了一声,过了好久才气鼓鼓地小声说:“反正我不需要和人类交流,我能和鬼说话就足够了。”

    言白听他说过,他和一个名为乙破千代的小鬼的故事。据麻叶透露,他的汉字还有野外生活的能力都是乙破千代教会的,他们曾在一起旅游过一段时间。现在他这样说,让言白再次想起那只主动和人类小孩交朋友的神奇小鬼,有些好奇他现在的去向:“乙破千代怎么不跟在你身边?”

    麻叶童子的眼睛黯淡下去,他低下头闷闷道:“因为……他把他的力量借给我,我……我使用过度所以……”

    言白了悟:尽管力量是麻叶耗尽的,来源却依旧在乙破千代身上,所以对方消失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按理说两百多年的鬼的力量应该够一个小孩挥霍的,就算是打猎野猪也绰绰有余。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麻叶童子语气转冷,他抬起头眼神回到最初认识言白时的戒备。

    “没什么,你不想说就算了。”言白按了按他的脑袋,平静说,“我只是在考虑,以后你要借用我力量时,我该不该给你。”他说这句话本意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却让麻叶脸色大变。小孩一下就跳了起来,对他愤恨道:“不用你管!在遇见你之前,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说完,直接走到火堆另一边背对言白躺下。言白的手还悬在半空中,维持刚才揉他脑袋的姿势,半晌才放下,听火堆里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叹了口气:养个小孩真麻烦,麻叶这种早熟的小孩子平时省心,到关键时候就更麻烦了。

    麻叶童子不仅早熟,还很记仇。那晚言白的玩笑大概触痛了他的什么软肋,以至于在事后整整一个月里,他都没和言白说过话。最后还是在看到言白变成黑蛇的模样后,才原谅了他。

    “你蛇身的模样真漂亮。”麻叶童子兴奋得眼睛闪闪发亮,抱着腿蹲在地上看着言白。

    言白闲闲地吐了吐蛇信:“嘶不生气了?”

    麻叶瘪瘪嘴,伸出手让他爬上自己的胳膊,等黑蛇的身子完全缠上后他才首先道歉:“对不起,我只是想到了千代,如果他没有借给我力量,他也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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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白晃了晃尾尖,觉得自己就像在欺负小孩子,尤其是现在麻叶童子垂着脑袋的模样,让从没和小孩相处过的千年蛇妖直接内疚了。他只好将脑袋伸到小孩脸颊边蹭了蹭,同样道歉:“我不该开那个玩笑的。放心好了,我的力量会不断变强,强到足够你做任何事,以后你再怎么用,我也不会消失。”

    麻叶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不会了,我会变强,这样你就能保存力量永远陪伴我。”

    言白对此保持沉默,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谁又能保证永远陪伴在一个人身边,就算是妖怪或者是死去的妖怪也不行。

    而这位声称自己会变强的麻叶童子,在当天夜里就开始发起高烧。

    言白从浅眠中惊醒,发觉搂住自己的手臂滚烫,他抬头一看,只见麻叶紧闭双眼,眉头紧皱,小脸通红,嘴里偶尔还说着胡话。他暗道不好,不用检查他都知道对方这是发烧了。而且还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高烧,言白变回原形,一群围在麻叶身边的小鬼顿时叽喳着四散逃开,被他身上散发的危险气息吓得钻进旁边树丛里,在树枝缝隙间悄悄窥伺躺在地上的孩子。

    言白顾不上管那群小鬼,他蹲下身想用手试试麻叶的额头温度,却看到自己的手径直穿过小孩的身体——他这才想起来将妖力聚集在手上,成功接触到温度过高的额头,情况很糟,麻叶被烧得已经意识不清了。

    火堆已熄灭,只有零星的火星在木炭上暗暗亮着红光,四周的黑暗里传来小声的说话声,是那群小鬼。

    言白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这不妨碍他的烦躁:“滚!”这群小鬼是由麻叶产生的,麻叶天生灵力强大,在获得乙破千代的力量后更是强的惊人。然而这孩子还没系统学会控制力量,平时都是靠着直觉,现在他生病意识模糊,对力量的掌控自然消失,所以产生了这些鬼怪。能产生鬼怪,也说明了麻叶心中的确有很强的黑暗面。

    言白俯下身,喊他:“麻叶?醒醒。麻叶?”

    显然这种直截了当的唤醒方法并不适合一个烧昏了头的孩子,现在又是荒郊野岭,找不到人类村庄,就算有村庄里的大夫也不会冒险进入黑暗的山林。言白想去找些野外的草药,又担心在自己走后,周围的小鬼会趁机杀死麻叶享受他强大的灵魂之力,一时间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言白感觉到一只柔软灼热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他低下头,对上一双雾蒙蒙的眼睛——麻叶不知何时自己醒了过来,小声问他:“我快死了吗?”

    言白抿紧嘴巴摇头,感受了一□□内少的可怜的妖力,下了一个决定:“麻叶,把你的力量借给我吧?”

    麻叶笑了起来,脸颊通红眼神却有了些光彩,他笑着轻轻道:“好啊,这次,终于是我把力量借出去了。”

    言白拍了拍他的脑袋没说话,开始动手吸取他身上蓬勃的灵力。顿时周围围观的小鬼们说话声音瞬间变大,大到一人一鬼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要用麻叶身上的灵力了!”

    “用完了,我们就没得吃了!”

    “不行,我还要变成大鬼,不能让这个家伙抢了我们的食物。”

    “对,没错。麻叶是我们的!”

    声音越来越响,音调越来越高,直到最后,小鬼们终于忍耐不住齐齐从草丛里跳了出来,张牙舞爪地朝言白扑去!

    在最前面的小鬼的利爪碰到那神秘黑衣男人的衣角瞬间,一股强到可怕的力量从背对着小鬼的人身上爆发出来,十几只小鬼以比刚才更快地速度倒飞了出去。

    为首的小鬼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刚爬到一半,它的头就被人踩进土里。

    言白望着怀中再次晕过去的麻叶,踩着脑袋的脚加重了力道,眼神毫无波动,声音冷漠:”去找能退烧的草药。”

    其他的小鬼朝他缓缓靠近,他们形成一个包围圈,眼睛在黑夜里闪着红光。他们只要一想到刚才那股力量本该是自己的,就恨不得将眼前的家伙撕成碎片!

    怨恨增强了小鬼们的力量,他们自发地靠在一起,融合,身形不断膨胀,一只皮肤铁青,头顶巨角的大鬼出现在言白面前。他身体庞大似一座小山,只有一只竖起的独眼,眼睛和言白整个人一样大,咆哮起来周围所有的树木像是被狂风吹过一样向外围倾倒。

    被言白踩在脚下的小鬼本来还被他震住,吓得一动不动,现在一听到这个声音反而拼命挣扎起来:“大鬼!是大鬼!你个白痴快放了我。”

    言白移开脚,小鬼连滚带爬地就往外冲。但他没冲几步,就被大鬼一把抓住,拎着腿倒吊在空中。

    面对大鬼张开的血盆大口,小鬼吓得在空中乱蹬四肢,企图挣脱开。这只仅存的小鬼肚子很大头很小,四肢又细长,看上去就像一个长了双腿双脚的大肚瓶,言白本来还觉得他很丑,但现在和长得更丑的大鬼比起来,小鬼反而变得有些可爱了。

    他抱着麻叶走到大鬼脚下,仰起头喊了他一声:“喂。”

    大鬼低下头,盯着他咧开长满利齿的大嘴嘎嘎直笑:“不用着急,马上就轮到你了!”他看向言白怀里的小孩,巨眼里是明明白白的贪婪和渴望:“吃了你们,我就会更强!更强!”

    他大吼起来,拎着小鬼的手往上一抛,张开大嘴。

    在小鬼的惨叫声中,一道红芒瞬间自下而上瞬间穿透了大鬼的脑袋,那红光是如此细小,如此迅疾,若不是小鬼正瞪着大鬼的嘴巴目不转睛,大概就会错过。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止了流动。小鬼翻滚在空中,大鬼大张着嘴,言白仰着头,四周的树木向外低伏。

    下一秒,小鬼眼睁睁地看见大鬼向后倒去,轰地一声地动山摇,数十根树木和更多的灌木被他压在身下,巨眼大睁,嘴巴依旧维持在之前张开的形状。

    可是,他死了。

    被那道红光穿过就死了,而光芒和大鬼的身子比起来就是一根线对上一头大象。

    小鬼重重砸在地面上,他不顾被砸得头晕眼花的脑袋,战战兢兢地往后直退,转身手脚并用地想要逃走。

    “站住。”背后冷淡的声音让小鬼僵在原地,他听见魔王平静地说:“去找草药来,否则杀了你。”

    大鬼的尸体还躺在不远处,小鬼抱着脑袋痛哭流涕:“我不认识草药!别杀我!”

    “去问山里的妖怪。摘不到草药……”意味深长的停顿后,是一道和刚才相似的红芒闪现在小鬼余光中,越过他的肩膀穿过他面前的树木。

    刷刷刷三声,那棵上百年的巨树和他后面的两棵全倒了。

    小鬼惨叫一声,瞬间钻进了灌木丛里。

    言白哼了一声,走到大鬼身边,伸出手将他身上残余的鬼气全都吃掉。到目前为止他也仅恢复了三成力量,而麻叶由于接二连三的力量消耗烧得比刚才更厉害了。

    他头靠在言白肩膀上,缩着身体,喃喃着喊:“千代……妈妈……”

    无论平时看上去多与众不同,多聪明沉稳,现在他也不过是个生病的小孩子。言白将他放在树下,摸了摸他的额头,依旧滚烫,便用妖力将自己的手变得冰凉假作毛巾敷在上面。

    冰冷的手心让麻叶舒服了些,他紧皱的眉头松开不少,表情也平静下来。只是这份平静维持得时间少的可怜,很快,他再次变得紧张不安,甚至眉宇间带上一丝憎恨。

    “杀了你们……人类……愚蠢的……”

    言白听到麻叶这样自言自语,他平放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不安地来回翻身。

    按住他的身体,言白微微皱眉:他从未仔细询问过麻叶母亲的事情,只知道她在两年前因被人指为狐女,被生生烧死。麻叶从未说过他当时是什么感受,也没说过污蔑他母亲的人是谁,现在看来是因为麻叶已经报了仇?

    一个八岁的小孩子,就已经手染鲜血,这到底是谁的错。

    “杀了你们……母亲……”一滴眼泪从麻叶眼角滑过,言白静静将其擦掉,抬起头看见刚才的小鬼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把草药钻出灌木丛,正蹑手蹑脚地靠近他。

    “给我。”言白朝小鬼伸出手,对方赶紧飞奔过来,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把草药碰到言白面前。

    言白拿起一把柴胡揉碎,抬起麻叶的头撑开他的嘴,将草液滴进去,顺便询问跪着一动不动,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成一块石头的小鬼:“这里没有山溪吗?”

    “这里没有,在隔壁的山上才有。”小鬼小声道。

    言白点头:“去取点水过来,用柳树皮煎水。”柳树皮药效太强,如果可能还是尽量不用在麻叶身上,他年纪太小了。

    半天没听到动静,言白侧过脸冷冷看着小鬼:“还不去?”

    小鬼打了个冷战,趴在地上犹犹豫豫道:“可是,很远……柳树也……”他还没说完,偶然扫过刚才大鬼尸体的地方,发现那里眼下空无一物,立刻刹住口,跳了起来飞速跑开:“在下这就去!”

    言白放下抬起的手指,黑色的光芒消失在指尖,黑夜里根本除了他自己知道外根本无人发现。

    所幸的是,麻叶童子看上去又瘦又小,体质还不错,喝了车前草的汁液后身体温度很快退下,直到小鬼辛辛苦苦将山溪水取来,又放进柳树皮煮开后,麻叶已退了烧。小鬼捧着自己冒死从姑获鸟的巢穴里偷出来的破瓷碗泪流满面,偏偏黑袍的魔王还不耐烦地瞥过眼来冷声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

    “不需要这药了。”

    “那……”

    “还有什么问题?”

    小鬼凄凄惨惨地回答没有,哭着把自己好不容易煎好的药水喝了下去:不能浪费了他一晚上的努力!

    ☆、51|46|41|39211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树叶落到麻叶童子的眼皮上,他动了动眼珠,睁开眼,清脆的鸟叫声随即传入耳中。山林间的雾气尚未完全消散,吸附在身上的斗篷上,让布料有些沉重。

    一只冰凉的手按在麻叶额头,声音在他头顶响起:“醒了?”

    麻叶不自在地在那只手掌下晃了晃脑袋,小声问:“我生病了?”

    “现在没事了。”言白收回手,顿了顿,忽视掉心中关于他母亲和他复仇的疑问,若无其事地站起身,“走吧,今天要去村庄。”

    麻叶有些不乐意,他跟着站起身,头有些晕身子摇晃了一下被言白扶稳,不好意思地道歉后反对:“为什么要去村庄?我觉得现在没问题。”

    言白挑起一边眉毛:“站都站不稳。过来。”后一句不是对麻叶说的,麻叶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旁边,这才发现一个青色的小鬼正躲在一丛灌木后偷偷望着这边。而周围大片树木倒下,似乎是被一个体型庞大的动物压倒的。

    麻叶想起自己的特殊体质,不由得咬了咬牙:“昨天……我产生了大鬼了吗?”

    言白正眯着眼瞪着吓呆了的小鬼,听到他的问题,语气缓和了许多:“没事,已经解决了。”

    小鬼在他暗藏杀意的目光下,滚出灌木丛,苦着脸跪在他面前:“大人,有何吩咐?”

    它本来还想假装没看见,等他们走了以后偷偷溜走,而且黑衣人对麻叶的态度和对它的态度简直是天差地别,差距之大让小鬼又想哭了。

    “他也是我产生的?”麻叶好奇地看着小鬼圆鼓鼓的肚子,玩心大起伸出手戳了戳,肚皮很有弹性,简直就像皮球一样,戳下去很快又把手指弹了回去。

    言白本想直接吸收掉这只小鬼,补充自己消耗的妖力,见麻叶玩的不亦乐乎,小鬼又乖乖地毫不反抗又放弃了。想着万一以后麻叶又受伤或者生病,也能多个帮手去找药草和水源,他决定给小鬼一个机会:“让麻叶当你的主人,如何。”句子是疑问句,但被他用肯定句的口吻念出来后,便自带了冷意。

    小鬼抖了抖身体低着头,毫不犹豫回答:“在下愿意。”

    言白用妖力凝结出绳子,拴在小鬼脖子上,绳子的另一头交给麻叶告诉他,以后小鬼若是不听话,直接拽拽这根绳子,保证让小鬼做什么都不会反抗。做完这些后,他变回了黑蛇,爬上麻叶的胳膊缠在上面保存妖力。

    麻叶一手牵着小鬼,一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言白想了想,也很奇怪,他对白蛇都没有这么无怨无悔地付出过,最后勉强想出一个理由:“看你顺眼。”

    麻叶细瘦的手指轻轻抚摸在他的头顶的鳞片上,若有所思,好半天后他才说:“跟着我不好。你……我不想进村庄,一是因为我讨厌人群,二是有人在追我。”

    言白刚低下的头再次抬起,他血红色的眼珠犹如红珊瑚珠子,镶嵌在墨玉般的身子上漂亮极了:“有人要杀你?”

    麻叶笑了起来,表情有一丝得意:“不是。是想让我回我母亲家族,他们说我灵力很强,希望我回去学习阴阳术。”

    “哦。”见是这个原因,言白又放松下来。

    “本来我是不想回去的。”麻叶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告诉他,“不过我现在改变注意了。我想回麻仓家,你会陪我吗?”

    “随你。”言白张大嘴打了个呵欠,闭上眼,“我先睡觉了。”昨夜他一夜没合眼,时时刻刻都在注意麻叶的身体,又消耗了不少妖力给自己的手掌降温,到现在也有些疲惫。不过他在完全进入睡眠前,还不忘睁开眼警告小鬼:“好好保护他。”随即完全陷入沉睡。

    小鬼有些哀怨又有些愤恨,这条黑蛇显然也不是人类,对麻叶这么好做什么!又不吃他,难道是要准备等麻叶长大了些才吃?

    骤然出现的窒息打断小鬼的猜测,他被脖子上的力道拉的一下扑在地上,咳嗽连连:“你!”

    麻叶冰冷的眼神让他嚷了一句就瞬间没了下文,小鬼怎么也想不出,为什么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孩子能露出这种目光。麻叶慢慢将牵着小鬼脖子的绳子在自己手腕上绕了两圈,语调毫无起伏地威胁:“再让我看到你露出刚才的眼神,我就让白吃了你。”

    白?小鬼的视线往他胳膊上缠着的黑蛇身上一飘,颤抖了一下,机智地低下头认错:“以后再也不会了。”

    于是,当麻仓家的阴阳师终于沿着故意留下的线索追到麻叶童子的时候,他们看到的就是小孩子披着斗篷,手牵青面小鬼的模样。一时间麻仓家的几人都有些傻眼,因为被一条看上去很不牢固一挣就断的麻绳拴住的小鬼,不但不生气,还满脸讨好地围着小孩子团团转。

    在出发前,几人就被家主叮嘱过这次要抓住的孩子不是一般人,他有着“鬼之子”的名号,但这种单薄的名号显然不如亲眼所见来的震撼。尤其是当这么个身高只到成年人大腿的孩子望着他们,面无表情眼神冷漠时,就算面对恶鬼也能面不改色的某个阴阳师都忍不住心生寒意。

    他不会真的是恶鬼的小孩吧?这个念头划过阴阳师的心头,他刚这样想,就看见不远处的孩子面露嘲讽,尽管一闪而过,但还是让阴阳师瞬间怒气蓬生。他才不会是什么鬼之子,不过是个分家的孩子,还是已被分家除名的,不守妇道的女人的孩子。阴阳师告诉自己,冷静下来走上前清了清嗓子:“怎么,逃了这么久,不跑了?”

    想起这一段时间来被这个小孩耍的团团转,撵着对方屁股翻山越岭吃尽苦头,阴阳师心中的怒火和怨气越发高涨。

    麻叶听见对面几个大人在心里对自己的诅咒和谩骂毫不生气,直到其中一个人想着他母亲是个贱|人后,他的脸色才变了变。听到为首的阴阳师问话,他歪了歪头声音平静:“我为什么要跑,你们不是被家主拜托一定要带我回去吗?”

    该死的臭小鬼!阴阳师抽了抽嘴角,不知道对方是从哪知道这条消息的,明明家主应该把消息全都封锁了才对。关于麻仓家下一任家主没有人选,唯一有能力继承的又是女性才不得不四处搜罗有天赋的分家小孩去本家接受教育,这条消息在平安京上流贵族里并不是什么秘闻,就连天皇大人也在一次朝会上关心过,可是,这不代表,这种生活在乡野里的贱民小孩也有资格知道。

    呵呵,没有继承人所以才不得不让自己回去吗?而且除了他以外还有其他分家的孩子。麻叶童子对此倒是并不生气,毕竟人类都是为了自己而活,就是这样自私的生物,早就看透的他为什么要生气呢。况且这是好事,他想回去学习阴阳术,有一种能让鬼怪具体化的术被称为式神,只有平安京里的大阴阳师们才会的术,他想学会,这样白就不会每次都要耗费妖力凝聚实体了。

    想到自己手臂上缠绕的黑蛇,麻叶童子脸上冰冷稍退,让他好不容易看上去有些孩子气。

    “没错!”阴阳师咬牙切齿的声音让麻叶回过神来,对方瞪着他一字一句地问:“我们奉命带你回去,满意了吗?”

    不,应该是你满意了吗?麻仓家的家主不是许诺过,只要这群人把自己带回去,就会给他们丰厚的奖赏吗,要不他们怎么会锲而不舍地跟了自己两个月。

    “那我们现在就启程吧。”麻叶听见自己说,“不能让家主久等,越快越好不是吗?”他开心地看见阴阳师和他的几个侍从脸色又变了一下,知道自己再次答对了。

    灵视,不用听不用看就知道人心中所想的能力,这才是他从乙破千代上获得的真正力量。麻叶童子没有告诉言白,这是他不想靠近人群的真正原因。只要一靠近人,对方心里黑暗的想法就会源源不断涌进他心里,想躲都躲不了。

    黑暗的、丑陋的、自私的、作呕的想法,每个人的,所有人的,所有人类内心的黑暗面在麻叶童子面前都一览无余。只有言白不一样,他很强,强大到麻叶看不穿他的内心。麻叶在斗篷的遮掩下,摸了摸手臂上的蛇身,光滑冰凉的鳞片让他平静了许多。

    没关系,麻叶告诉自己,没关系,为了学习阴阳术,为了留下言白永远陪伴自己,他可以忍受灵视,可以忍受一切。

    “喂,你手上的小鬼是怎么回事?”走在麻叶身边的阴阳师斜着眼角看他,口气冷淡嫌恶,“这么弱小的小鬼,也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才肯收复。”他完全无视了麻叶是个没有受过阴阳术训练的小孩的事实。

    麻叶拽了拽手上的绳子,看青面小鬼委屈瞪着自己,有气不敢发的模样淡淡道:“它是很重要的人送的礼物。虽然很弱小长得也很难看,我也应该好好保存。”

    小鬼咧着嘴想哭:凭什么嫌它丑!它在鬼族里已经称得上帅了好吗?不要拿人类的标准来要求它,它才刚出生一夜多的时间,还是个孩子!还没等小鬼哭出来,它就听到自己名义上的主人冷淡的声音:“你长得这么丑,就叫鬼丑丸好了。”

    小鬼,不,鬼丑丸留下了屈辱的泪水,就连旁边嫌弃这只小鬼的阴阳师都觉得这个名字很难听。试想一下以后在战斗里,面对强大凶恶的魑魅魍魉,阴阳师甩出纸符口中大喊:“阴阳术·式神!出来吧,鬼丑丸!”这种场景,不要说诗意了,简直是可笑!

    果然是没有教养的野孩子。阴阳师哼了一声,心想,这种人就算灵力强大如何,是不可能继承麻仓家的!

    ☆、52|5146|41|39211

    阴阳师心里看不上麻叶童子,嘴上不说,态度上却没有遮掩,而他的侍从们见此也有学有样地亲待麻叶,除了表面上尊称他为大人外,表情眼神没有任何尊敬。

    麻叶将他们心里的嘲笑和嫉妒一一看在眼里,嘲笑是看不起他流浪孤儿的身份,看不起他逃离家族嫁给武士的母亲;嫉妒是因为他被麻仓家的家主看重,是特别叮嘱一定要带回本家的分家小孩。这些人,包括那名阴阳师都在怨恨着自己的好运,抱怨着为什么他们不是和自己同龄,为什么不是分家的孩子,这样就能轻而易举地进入本家,将来还有可能继承麻仓家。

    不过是一个腐烂落败的阴阳师家族,若不是想要学习阴阳术,他怎么可能会和他们回去,麻叶在心里想到,跟在阴阳师身后。他个子很矮,通常其他人走的一步他要跑上两步才跟得上,而阴阳师和侍从们有意想要看他出丑的模样,用比正常还要快的步速大步赶路。麻叶咬着牙,就算跑的气喘吁吁,就算由于没吃东西而头晕腿软也不肯请求一句。

    除了中午的时候他们休息了一会儿,其他时间都在马不停蹄地朝离山林最近的村庄赶去。其实这一路走来,阴阳师和他的随从也不好受,不过看到麻叶童子脸色发白的模样,想到等到了村庄就能坐上牛车,他们就觉得浑身都是力气。

    赶了一天的路,直到傍晚时分,他们才看到不远处的村庄升起袅袅炊烟。几人都加快了步伐,就连麻叶也精神为之一振。

    通往村庄的小道要经过一片河流,河水湍急,河面上架着不知什么时候修建的一条木板桥,桥的栏杆经过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已腐烂得不成样子,被一个仆从不小心碰了一下,便落入水中。

    在经过这座桥之前,麻叶踏上桥面的脚顿了顿,他身后的一个侍从毫不客气地在后面推了他一下,把小孩子推得一个踉跄:“大人,赶紧过桥吧?”

    走在最前面,已经通过木桥的阴阳师回头,略带恶意地问麻叶:“怎么?害怕了?”

    麻叶冷冷道:“才没有。”说着就径直走上桥面。木板桥的主体用四根粗树干搭起,桥面则是用木板铺成,踩上去板与板之间互相挤压咯吱咯吱直响,显得摇摇欲坠。

    鬼丑丸走得步步小心,结果牵着他的麻叶却大步向前,速度飞快几乎就要跑起来了,拽的鬼丑丸不得不跟着跑起来。顿时整个桥面都被他们踩得不断震动,让跟在最后面的侍从气恼得要命,又不敢真正向麻叶发火,毕竟无论是个怎样的野孩子,他终究还是位“麻仓家的大人”。

    村子里的人都是些朴实的农民,见这群人虽风尘仆仆,但除了其中一个孩子基本都穿戴不俗,尤其是为首的阴阳师,穿着一身白色的狩衣,除了衣摆上沾了些泥点外,整洁如新,那洁白柔软的布料是这些生活在乡野里的村民一辈子都没见到过的。顿时,麻叶一行人受到了整个村子的最高礼遇。特别是在他们知道队伍里有一位来自平安京的阴阳师后,这份敬重更是达到了顶点。

    足足有六十多岁的老村长跪在阴阳师麻仓浩明面前行礼,整个上半身都伏在地面上,头朝下不敢擅自抬起:“求阴阳师大人救救我们村子!”

    麻仓浩明正浑身不舒服地跪坐在村子里最好的一处房子,说是最好也不过是墙壁上不像其他房子有破洞,在麻仓浩明看来大概就是有门的垃圾场和没门的垃圾场的区别。这群愚民竟然连地板都不铺!整个房子的地面就是黄土地,就算他现在是坐在房主特地找出来的最好的衣服上也感觉脏的不行。被他跪坐着的衣服上打满补丁,麻仓浩明怀疑他真坐下去,屁股上会不会留下两瓣灰印子。他不得不挺直脊背,绷紧大腿,尽量不让身子完全坐下去。

    老村长完全不知道面前的贵人在心里疯狂唾弃这间屋子和他屁股底下的衣服,在没听到回应后,直接哭了出来,直起身子再次郑而重之地拜下去:“求阴阳师大人可怜可怜我们,救救我们吧!”

    麻仓浩明挪动了半天的身体才终于找到了一个稍微省力点的姿势,他咳嗽一声,严肃地回答:“起来吧,说说看,是有何鬼怪作祟?”

    “是村外的那座木板桥。”老村长从地上爬起来,跪坐在麻仓浩明面前垂着脑袋回答,“三个月以前,在一次暴雨后,那座木桥就不能走人了!”

    “恩?”麻仓浩明来了精神,嗯了一声。

    老村长却误会了他的意思,连忙解释道:“不是说大人你不是人,而是没有人能通过那座木板桥出村!”

    麻仓浩明的直觉告诉他,这是只不错的妖怪,他正好愁着没有一只强大顺手的式神,现在一只现成的式神材料就主动送上了门:“你仔细说说。”

    “是。”

    原来那场暴雨结束的当天晚上,一个外出的农民在经过那座桥回村时不小心掉下桥淹死在湍急的河流里,本来村里的人都没在意,以为是雨天刚过,地面湿滑,又是光线不甚明亮的夜晚,农民没看清楚路面不小心滑到掉进河里。但是紧接着,第三天,第四天,连续三天每天都有一个人掉进河里,大家这才害怕起来。

    结果他们刚开始紧张,商量着要不要重修一遍木板桥,就没有人死了。村里的人松了口气,安慰自己一口气死了三个人一定是巧合。

    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一个月,在第二个月的同一天,也就是第一个人死的相同日期,又有人死了。这次死的是个七岁小孩子,按理说这么大的小孩子应该被家长叮嘱过不要靠近湍急的河流和危险的木板桥,也有同村的人说在小孩死之前,是看到他在村子里玩耍的,离桥足有几百步远,怎么也不可能一个没注意就掉进河里,连呼救声都没有就死了。

    村里的人这才开始怀疑桥里有妖怪。他们在一个晴天找了个几个年轻壮汉去准备拆了木板桥,没想到还没动手呢,几个壮汉就神情恍惚起来,一个个喊着有漂亮女人踏上了木板桥,别人拦都拦不住。壮汉们摇摇晃晃地走到木板桥中间,排成队一个个跳进了河里,瞬间就消失在比平时更汹涌的河水里。其他人害怕极了,不敢踏上桥面,只能扯着嗓子喊,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同村的人送命。

    听到这里,麻仓浩明可以称得上双眼发光,他激动地前倾身体,热切地向老村长确认:“你们真的是在一个有太阳的时候准备拆桥的?”

    “是。”村长垂着头,没有看见他脸上呼之欲出的兴奋。

    “到现在为止,已经死了八个人了?”

    “是。”村长的声音更加低沉悲痛。

    麻仓浩明这才想起来什么,收敛了一下高兴的表情,板起脸肃穆道:“降妖除魔乃阴阳师的本职工作。村长放心,这种害人不浅的妖怪,赌上麻仓家的荣誉,我一定不会放过它!”

    村长第三次朝麻仓浩明行大礼拜伏:“拜托大人了!”

    村长一推开门出去,麻仓浩明就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他走来走去,搓着手喃喃自语:“天意啊,天意啊。”这么强大的妖怪,正好就让急需强大式神的他碰上了。在临走之前,为了保证鬼之子的顺利回归,家主还特地将三张强力的符印交给他,符印乃是当今麻仓家的家主,阴阳寮里知名的阴阳师麻仓叶川亲自动手绘制,有了这三张符印,麻仓浩明相信区区一个桥姬他还是能拿下的。

    隔壁的屋子里,麻叶童子正躺在床上小声地和躺在他枕边的黑蛇说话:“今天我路过那座木桥的时候,感觉到有妖怪附在上面。”

    言白吐了吐舌头,瞥见被麻叶命名为鬼丑丸的小鬼正蹲在门口守着,其实他觉得鬼丑丸长得还挺可爱的。

    “白。”麻叶见他不答话,又喊了一声。

    “什么?”

    “麻仓浩明明天准备要收复那只妖怪,但他敌不过那只妖怪。要不等妖怪现身了你把她吃了吧。你不是需要妖力吗,正好可以补充。”

    言白先是在想麻叶怎么知道麻仓浩明明天要收妖,紧接着又被他对自己的称呼吸引了注意力:“为什么喊我白?”

    麻叶笑了笑,在被窝里眼睛弯成月牙:“千代告诉我,名字是一种咒。我这是对白你下咒,白的称呼是专属于我的。这样被冠以白的名字的你,就是专属于我的。”

    “但我还是我。”

    “是啊,你还是你。只是被叫做白的你,是属于我的。”

    “……”言白决定不告诉麻叶其实他没听懂这句话,不过小孩子嘛,他都决定要陪他度过这一世了,也无所谓属于不属于的问题,“嘶嘶你开心就好。”

    等到了第二天正午时分,他们随着麻仓浩明来到木板桥前,他们的时候村民全都跟在后面,想看又害怕妖怪,十分纠结地伸着头远远观望着。

    麻仓浩明不屑地看了眼那些毫无灵力的普通人,身为阴阳师的优越感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因为他有灵力,他才能面对妖怪而不怕,不像这群愚民,又无知又弱小,难怪成了妖怪们的养料,需要阴阳师来拯救。

    从怀里掏出家主赠与的符咒,麻仓浩明将其中一张夹在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竖起手指放在嘴前念念有词。随着他的念动,另外两张符印不借任何外力,漂浮在空中,顿时,围观的村民一阵惊呼。

    得意的微笑浮现在麻仓浩明嘴角,他轻叱一声:“阴阳术·式神!出现吧,麻仓家的专属式神叶鬼!”

    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卷起沙尘和无数树叶降临在麻仓浩明身前,旋转着形成小型的龙卷风。等风平息后,所有人看到一只两人多高的式神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的头非常大,全身上下包裹着一层白色的盔甲,脸部用一张纸挡住,纸上绘着麻仓家的家徽,如一片枫叶般的形状。式神的手上举着巨大的长矛,随便一挥就能轻而易举摧毁村子里目前最好的房屋。

    村民又是一阵鼓掌欢呼。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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