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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

    薛慕很忧愁 作者:封刀

    第4节

    拿被子给薛慕盖上,到了外间吩咐小二换了桶热水,关上门将人抱进浴桶里,细细清理了起来。清理中自然又是一番旖旎温存,苏帷借着清洗,将人里里外外摸了个遍,薛慕被折腾得没了脾气,努力放松着身子配合他,只盼他能早些尽兴,自己也早些解脱。

    清理完毕,苏帷将人抱上床榻,正要熄灯和他共寝,外间传来叩门声。

    影卫敲了三下门扉,“少爷,圣上快马送了密旨来。”

    苏帷给薛慕掖了掖被子,换上月白交领中衣,披上蓝底流云纹的外袍,绕过屏风来到外间,“进来吧。”

    影卫恭谨入内,对满室的暧昧痕迹视若无睹,双手呈上一封火漆信函。苏帷拿小刀裁开封印,取出信函大略扫了一遍。

    信函大意是,魏夜白本以为毕孤鸿被刺不过是党派之争又或是被眼红小人暗算,但丞相段临初查探到朝中有股不明势力暗中异动,再加收到苏帷被刺密报,认为此事背后大有文章,已派人暗中查探。当初同意魏莺棠和苏帷同行时,没料到有此变数。眼下公主殿下自然不合适在外多做停留,传令让她即刻启程回宫。苏帷仍旧按原计划去往无灵谷取药,途中若有新的情况,及时回报。

    苏帷将信笺在烛火上点燃,火光一亮,瞬间吞噬了大半纸张,将燃烧的信笺扔到黄铜面盆里,苏帷低头沉吟。

    段丞相查到的异动,是否和他在土地庙中所见有关?听那庙中大汉口气,他们上头那人该是皇帝身边人,不但有谋逆之心,而且暗中经营多年,这样的人,宦官内臣后宫妃嫔都有可能。而那人,或者说那股势力潜伏了着许多年,蛛丝马迹不露,算是相当小心谨慎的了。

    若他没有猜错,刺杀他的,和毒害毕孤鸿的,该是同一拨人,而这拨人是不是就是庙中大汉的顶头人?是谁有这样大的本事?有没有可能刺杀他的人和谋反的不是同一拨人?

    还有那个用字条引导他们发现土地庙蹊跷的神秘人又是谁?

    千头万绪理还乱,苏帷沉吟半晌,仍旧没有理出个头绪,听得内间薛慕出声询问他何事耽搁,苏帷应了一声,让他先行休息,而后迅速提笔蘸墨,将自己的推测疑问叙述一番,封了火漆,让影卫连夜寄送。

    正打算回到内间和薛慕共枕休憩一番,突然听到走廊另一侧传来“咣当”一声巨响。苏帷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想起那边还有个混世魔王等着处理。

    他一时心软喝了那碗加料的鸡汤,片刻后即觉头晕目眩。而后魏莺棠自揭谜底,道是加了“夜夜春宵”。可苏帷饮尽汤水,除了晕头转向,并不觉得欲|火翻腾。听到魏莺棠提及“夜夜春宵”是李公公替她寻来的,苏帷还颇觉诧异,李公公这样老道圆滑的人,怎会陪她这样胡闹。若是出了问题,背锅挨罚的不还是李公公他们么?又过了片刻,苏帷仍旧不觉情动,反而晕眩渐缓,眼目清明了起来。

    略一思索便即了然,想是魏莺棠一贯骄纵,李公公不敢拂她的意,但他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真让她给苏帷用了那药,于是便给魏莺棠换成了让人暂时晕眩的药物。一则让苏帷有发作的症状,骗过魏莺棠。二则给苏帷提个醒,让他明白自己的用意和苦心。

    苏帷担心魏莺棠若是知晓此药非彼药,死心眼儿再找机会让他试试真的“夜夜春宵”,也是麻烦得很。虽说他可以多加防范,但是万一有个百密一疏,让她得了逞,他和薛慕还过不过了?他倒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定力,他只是承担不起一点失去薛慕的风险。

    于是苏帷便将计就计,对薛慕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情,即使薛慕知道他并不是真的中了“夜夜春宵”,但他若是真的强势要求,薛慕到底是会顺从他的。一开始魏莺棠冲到门外时,苏帷便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于是故意弄出极大的声响,想让她误以为他真的中了那药,也让她能够死心。想来薛慕也是听到了魏莺棠的声息的,却并未多问,而是全然信任,任他动作。

    想到此处,苏帷顿觉心口一暖。

    只是苏帷和薛慕这边缠绵了多久,魏莺棠那里就掀桌倒柜闹腾了多久,夜半三更,扰人清梦,其他房客十分不满,却碍于魏莺棠一众凶猛护卫,不敢多言。眼见她那边仍无丝毫休战的迹象,苏帷无奈,回内室看了看薛慕,让他先行歇息,自己稍后便回,而后便出门往魏莺棠的方向去了。

    这边厢魏莺棠发髻散乱,脸上尤有未干的泪痕,坐在地板上,满室狼藉,一身颓唐。

    她先盛了一碗汤凉着,想让苏帷回来时能喝个冷热适宜。只是苏帷更深露重时才回来,那先盛出的汤便凉了,魏莺棠便让李公公收了那碗,换上安神的燕窝粥。想是李公公杂事繁多,没听到她那句嘱咐,便让那碗鸡汤原原本本地留了下来。她心浮气躁时没多留意,下意识以为几上是燕窝,端过来就咽了大半碗。

    也幸亏那汤原原本本留了下来,不然她还不能知道李公公暗地里动的那些手脚。起初十分恐慌,以为自己中了那让人浪荡的药物,要大声呼喊李公公送解药来。谁知还没张口便一阵晕眩,苏帷身怀内力,喝了那药还能言声,她竟是连嘴都张不开,更遑论大声疾呼了。本以为此次定是要自食恶果了,谁知过了小半晌,竟然逐渐清明起来。

    于是便知道这汤水的猫腻,也就知道苏帷屋内那热火朝天的情形,非为药物,乃是情之所至。

    于是此后便闹了个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可是心里终究是荒凉的,求而不得,求了这么多年,也还是不得。什么大魏王朝的长公主,不过是个得不到所爱之人的可怜虫罢了。

    苏帷进屋时,见到的正是她这副凄凄惶惶的形容。

    不由得叹了口气。

    若说没有半分同情,那是假的。可也就只能这半分了,一毫一厘也不能更多。况且也只是同情,并非怜惜。由怜还能生爱,由同情,就只能生怒其不争之心了。他不可能回应她的感情,若说他对她还有慈悲,那便是坚定斩断她念想,让她空出心扉接纳更合适的人。

    苏帷活得一向分明,没有将就,没有糊涂,也没有不清不楚。人心就那么大,若是对这个怜惜,对那个欣赏,这个是举头白月光,那个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颗心分成了十七八份,知交遍天下,对得起所有人,却唯独要真爱强装大度强颜欢笑,跟别人在他心里挨挨挤挤委曲求全,这样的人若是还自诩多情有义,那真正是再混账不过了。

    他苏帷若要爱谁,那便是完完整整的一颗心奉上,一个角也不会缺。心里面天高地阔,山川河流都是薛慕的,旁人休想染指分毫。

    他并非是要用真心将薛慕束缚在方寸之中。万丈红尘波涛滚滚,薛慕要仗剑走江湖,他陪他到天涯海角。三千软红乱世繁华,薛慕要看,他就和他并肩而立,他陪他策马扬鞭,陪他少年意气。他要让薛慕知道,这世界虽然光怪陆离无奇不有,可他心里却也有万古洪荒苍茫天地,而这天地中每一片叶子,每一条脉络,都叫薛慕。

    这就是他的爱,宽厚,阔大,执着又坚定。

    情不知所起,或许是仲秋时节薛家小院中的言笑晏晏,或许是当年官道高头大马上那个劲瘦的背影,或许是年少时和师父于御剑山庄外的惊鸿一瞥。

    总之此生此世,生生世世,薛慕都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苏帷看着眼前狼狈万分的公主殿下,眼波分毫不乱,冷静道:“公主殿下,圣上懿旨,请您即刻启程回京。车马已命人备好,现在就可以上路了。”

    魏莺棠不敢置信地看着苏帷,突然凄恻一笑,少见地直呼了他的全名,“苏帷,你真是太狠了!”

    ☆、十六

    魏莺棠说他狠心,苏帷其实不甚认同。

    他如此行事明明是慈悲的,对他自己慈悲,也对魏莺棠慈悲。他虽然态度上果决狠厉要和她泾渭分明,其实心里是为她着想的,望她能早日放下执念重获新生。若是他明明钟情于薛慕,但为图个日后好相见,和她暧昧不明,空耗她的青春,挥霍她的感情,那才是真正的心狠。

    不过她涉事尚浅,拎不清也属平常,苏帷也不在意她能否领悟。公主自有公主的康庄大道,他只要派人把她全须全眼地送回长平,这事就算了结了。

    说是备好了车马,其实并无丝毫准备。若不是那“咣当咣当”砸摆设的巨响,他几乎都要沉浸于和薛慕的温情之中,忘了这尊大佛的存在了。此刻想起倒也不晚,总之迟早是要上路的,不如趁早。于是苏帷转身往门外走去,打算吩咐护卫们收拾打点,预备班师。

    见苏帷返身就走,对她的哀戚似是浑不在意,魏莺棠那心碎当中就升腾起了几分怒气。苏帷虽是朝臣,却也并非她能随意拿捏的。苏老爷子三朝元老,苏家枝繁叶茂,深深扎根于大魏王朝的血脉之中,说得邪乎点儿,苏家就是大魏的半壁江山,若是苏家认真起来抖上一抖,皇帝那龙椅保不齐就要变针毡,稳不稳的先不说,坐起来够呛是肯定的。是以魏莺棠火气再盛,却也不大敢往苏帷那处去撒。

    那倒霉催的李公公也是会挑时候,正巧就从门外往内探了半个脑袋,打算观望下战况。魏莺棠本就气不打一处来,见他那探头探脑的样子,更是怒意汹涌,加之还有擅自换药糊弄她的旧恨,于是热血一上头,随手抄起地上的半只琉璃盏便往他砸了去。

    李公公是少有的身怀武功的内监,魏莺棠一介弱女子,手劲儿任是再大,对他来说也不够看,微微一侧身就能闪开。只是小祖宗要砸他泄愤,那就不能让她砸不中,若是闪了开去,按魏莺棠那骄纵蛮横的性子,定然是不能善了的。

    于是他便生生受了这一击。

    李公公会武功不假,可武功再是高强,颜面也是肉做的。沉甸甸的厚底琉璃盏磕他脑门上,霎时便鲜血直流。

    苏帷一只脚已经跨出门去,听得声响,别过脸一看,顿时蹙了蹙眉。

    魏莺棠还不解气,冷冷道:“李公公你翅膀硬了是吧?!谁给你的狗胆敢拿假药糊弄本宫?!”

    李公公顾不得擦脸上的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咚咚咚”地磕头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才是怕那药伤了苏大人与您的和气,这才自作主张偷梁换柱。望公主念奴才一向忠心耿耿,赏奴才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魏莺棠缓缓站起身,冷笑道:“你倒是好心!坏了我的事,你倒说说如何改过?”

    苏帷听得磕碜,开口道:“李公公你先去止血上药,我去安排回程一应事宜,途中仔细照料殿下饮食起居,就当是将功折罪了。”

    李公公不敢起身,拿眼角偷觑魏莺棠脸色。魏莺棠不言语,吞声站在白纱帷幕前。苏帷有些不耐烦,提高声音道:“公公可听明白了?”

    李公公立马一迭声应道,“奴才明白了!奴才明白了!”而后看也不敢看魏莺棠,捂着额头躬身下楼。

    苏帷回头看了眼一室狼藉,留下句:“下人也是人,公主金枝玉叶,更该行为世范,莫要辱没天家颜面!”而后拂袖而去。

    回屋唤来影卫苏一,让他待会儿先去给李公公送止血药,再协助公公及众护卫安排公主启程回京,苏一点头应是,苏帷又道:“眼下乃是多事之秋,公主又骄横任性,行事不计后果,尔等千万要小心看护,务必将她安全护送回京,万不可出任何纰漏。“顿了顿又道,”我方才让苏二去土地庙监视,他可已动身了?”

    苏一垂首恭谨道:“公子下令后不过须臾,苏二便已赶往土地庙去了。”

    苏帷满意地点点头,又问:“围攻土地庙的人手可已召齐?”

    苏一:“都妥当了,人马皆在楼下歇息,随时等候公子差遣。”

    苏帷点点头,和煦道:“辛苦你了。”

    苏一:“谢公子体恤!”

    苏帷挥手让他下去,屋里更漏滴答,东方的天空翻起了鱼肚白,过不久就该放亮了。

    绕过屏风进入内室,薛慕撑不住先睡过去了。被子搭在肚皮上,露着白生生的大腿。苏帷嘴角忍不住上翘,凑到床前,愣愣地看着他的睡颜,越看越觉得欢喜,越看越觉得圆满,心想纵是看到海枯石烂,自己怕是也不会有丝毫腻烦。

    薛慕本是睡熟了的,奈何床前有个家伙对着他望眼欲穿,薛慕生生被人看得醒了过来。一醒来就对上了苏帷直白热忱的眼,薛慕心头一热,胸腔里头咚咚咚咚地跳了起来。

    苏帷见薛慕先是迷迷蒙蒙地睁了眼,而后和自己甫一对视便红了脸,心里面的喜欢简直满得要溢出来了,恨不能将他缩成一小块儿,日日夜夜捧在手心里。想着想着就情难自禁,对着薛慕那微开的嘴唇吻了下去。

    唇舌交缠,热意从相接之处蔓延到四肢百骸,眼看着就要擦枪走火了,苏帷握住薛慕双肩将他压回榻上。薛慕唇上水光闪亮,半开的口里露出一小截粉嫩的舌尖,苏帷忍了忍没忍住,又俯身含住他嘴唇舔吻了半晌,而后舔了舔他舌尖,又在他舌尖上不轻不重咬了一口。

    薛慕蓦地被咬在舌尖上,没提防便“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这声吟叫百转千回,苏帷听得心头火起,搂过他腰在他臀上重重拍了一掌,嗓音嘶哑道:“浪什么浪!”

    拍了一掌觉得手感颇好,捏住白白的肉团揉捏半晌,而后又拍拍拍拍打了好几巴掌。

    薛慕沐浴清理过后便光溜溜地盖上被子休息,苏帷手掌毫无阻隔打在他臀肉上,相贴的声音响亮中又带了好些旖旎。薛慕二十几岁的人了,竟被人像是小儿般打屁股,心中大窘,一口咬上苏帷肩膀。本是愤愤然要狠狠咬他出气,待咬上了口,又不舍得真下嘴,于是松松含着他肩上皮肉,倒像迫不及待的挑逗一般。

    苏帷停下拍打,缓缓揉着那艳红的可怜臀肉,吃吃地笑了起来,“薛兄如此盛情,在下可就却之不恭了啊。”

    薛慕倒回榻上,愤愤然道:“苏兄颜面甚巨,怕是能走马立人了罢?!”

    苏帷捏他脸蛋,笑道:“走马立人就不必了,薛兄若是想躺一躺,倒是可以商量。”

    薛慕继续愤愤然,“世人若是知晓苏兄如此泼皮,怕是要跌碎下巴的!”

    苏帷趴在他胸口上,幽幽叹了口气,“我这心里眼里都只有你,哪里有甚么世人。”

    薛慕一愣,一肚子冷嘲热讽顿时哽在了咽头,半晌别别扭扭抬手揽住了他后背。苏帷笑得眉眼弯弯,对着他嘴角啾了一下。

    两人黏黏糊糊温存了半晌,到底还是没忘了正事,收拾一番后,便送了长公主上路——回京的路。

    体恤薛慕昨晚操劳了大半夜,苏帷提议让他留在客栈养精蓄锐,自己领人去土地庙探查究竟。哪知刚提出这个想法,就被一口咬在了下巴上,这回是真咬。苏帷摸着脸上那两排整整齐齐的牙印,一时错觉自己养了只叭儿狗。

    而后两人带着大批人马杀到了城西土地庙,先命人无声无息将那小庙围了个水泼不进,而后带着薛慕挑开了正门。

    进入小庙正殿,来到昨夜启开暗门的东北角,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咦了一声。

    只见青砖地面上露着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洞中传来一股难闻的气味。

    这暗门竟然是开着的。

    ☆、十七

    薛慕将苏帷护在身后,三步两步走近洞口,低头正欲细细察看。苏帷上前一手握住他手腕,一手抬起衣袖掩住他口鼻,“别靠过去!这气味儿忒难闻了,待会我带人下去,你乖乖在上边儿等我。”

    薛慕反手抓住他手掌,拿指尖挠了挠他手心,窝心地笑了笑,却不回他话,只低头往洞内探看。突然诧异地“呀”了一声,指了指那暗门道:“你看,那门是透明的!”

    苏帷随着他指点看去,也是一惊,昨儿夜里他俩蹲在暗门边仔细探看过了,那暗门明明是青砖质地的,阖上后除了边缘一点几不可见的缝隙外,几乎就跟地面融为一体了,怎地现下竟成了透明的?

    正欲凑近看个究竟,一护卫突然急急来报,“少爷,苏二爷找着了,受了重伤,躺在庙外土坡上,现下仅留着一口气儿了!”

    “伤在何处?可有迹象显示是何人所为?可已送医?”苏帷蹙眉问道。

    “苏二爷腹部中剑,刺了个对穿,幸而并未伤到肚腹。已紧急送往大夫处医治。二爷尚昏迷中,凶手未留下明显迹象,无法判断是何人所为。”护卫恭谨道。

    苏帷点点头,嘱咐道:“多打发几个人去看护苏二,让大夫尽力救治,不要吝啬医药,药材都用最好的,告诉他调理好了重重有赏。命人在周围严密侦查,看看能否寻到些许线索。”

    护卫恭敬应承,而后退出门外。

    薛慕见他眉头皱成了个小疙瘩,抬手抚了抚,见他仍是面有愁色,踮脚在他眉间亲了下,安慰道:“莫要忧愁,好赖我都陪着你。”

    苏帷笑了笑,心中那点阴霾一扫而空。两人又来到暗门洞口,苏帷抬起那扇门看了看,惊诧道:“单面琉璃石!”

    薛慕不解,“啊?”

    苏帷拎起暗门上的把手,正反看了看,解释道:“你看,这暗门从外面看,和普通的青砖石无甚区别。但是从内往外看,却像琉璃一般通透,透过它可以视物。”

    薛慕恍然,“难怪我们入内许久,我却并未感觉到丝毫活人的吐息。想来昨夜我俩蹲在暗门旁时,就已经露了马脚给人发现了。”

    苏帷点点头,放下暗门,起身扑扑手上的灰,“该是我俩泄露了行迹,那几名大汉趁夜撤离了。只是凭着苏二的功夫,是万不会被那几只三脚猫重伤的,怕是另有高手接应了他们。”顿了顿又道,“只是这单面琉璃石乃是宫中御用之物,民间少有。这群人好大的手笔,竟拿这么大块来制了道暗门。”

    薛慕点头,见他衣摆沾了灰,蹲下替他拍了拍。苏帷拉他手让他起身,捏了捏他手心,对外间护卫喊道,“拿两只火把进来。”

    不过须臾,护卫递了两只燃烧的火把,苏帷觑了觑薛慕,不太情愿道:“你就非要下去?”

    薛慕看着他不言语。

    苏帷无奈,递给他一只火把,拉了他手,顺着暗室中的楼梯往下行去。

    暗室中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腐物混杂便溺的气味。楼梯不长,也就□□级,而后是一条三四米长的狭窄过道,再往里却陡然空阔起来,两人借着火把的光亮打量了一番。这暗室大约有两个土地庙大小,分成了内外两进,外间略小些,放着些桌椅床凳,和普通人家堂屋相仿,墙上一左一右挂着两个火龛。苏帷点燃火龛上的油灯,室内便又更亮了一层。

    薛慕见一侧墙角躺着几个麻袋,凑近看了看,别过脸问苏帷,“吃桃子么?”

    苏帷噗的一声笑了,拉他起来,“不问自取,非是君子所为。你没听昨儿那几个汉子说的么,今年银子短了,就剩些桃子土豆的,好意思给人雪上加霜么?”

    薛慕颇不以为然,呲达他道:“哟,夜里是禽兽,白日里正了衣冠,就胆敢以君子自居了。孔老夫子若是知晓,保管从棺木里跳出来啐你一脸。”

    苏帷在屋内踱来踱去地察看,听他回嘴,乐道:“还没消气呢?你说我都陪了多少回小心了,再说也不能全怪我,你腿盘我腰上盘得死紧,我又不是圣人,能停得下来才怪。”

    薛慕不接他话茬儿,自顾自在麻袋里拨拉桃子。苏帷赶紧拉他起来,捏他嘴角,“没吃过桃儿么?上去哥哥给你买一箩筐,这脏兮兮的也不知道有毒没毒,真是什么都敢往嘴里塞啊。”

    说完拉着薛慕进了暗室里间,里间墙上也挂着火龛,两人拿火把点着了,仔细一看,都咋了咋舌。

    只见屋内密密麻麻林立着几十个铁笼子,笼子层层叠叠,苏帷大概数了数,约莫有四五十个。铁笼子不大,跟市面上的狗笼差不离。每个笼子里都摆着两个碗,一只碗盛水,一只碗盛饭。

    薛慕伸手从一铁笼子里划拉出件带血的肮脏布块,仔细辨认了下,又抖开给苏帷看,“你看这像不像小孩儿的衣裳?”

    苏帷点点头,“看这大小,估计是八、九岁的身量吧。”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了笼子,以这铁笼的大小,若不是用来装恶犬的,装个八、九岁的小儿倒也将将足够。

    苏帷皱了皱眉头,薛慕“啧”了一声,都被脑海中的画面恶心到了。薛慕迟疑道:“这铁笼,该不会是用来装小孩子的吧?”

    苏帷往另外几个笼子里看了看,又拎出只小鞋子,回道:“八、九不离十。”

    想象着几十个小孩子被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下,像是牲畜一样被关在铁笼子里,苏帷皱起了眉头,“究竟是谁如此丧心病狂?”

    薛慕悚然道:“莫不是真像昨晚那些人讲的,杀了吃肉?”

    苏帷摇摇头,“若真是那样,自然该好生豢养才是。“指了指笼子里小碗中的残羹,”狗粮也不如,这样的吃食能养肉?”

    薛慕也皱起了眉,两人思忖半晌,又四处察看,一时间也没什么想出甚么合理的解释。里外里地探查一番,没发现新的线索,便打着火把出了暗室。

    虽然心中疑窦丛生,但是毕竟京里还有个等着“无灵丹”的毕孤鸿,两人便不打算多做耽搁,只吩咐苏家护卫们将此间再仔细搜查一遍,又命他们各处打听下哪里有大量小儿走失的传闻,而后便继续上路了。

    影卫苏一派去护送魏莺棠了,苏二现下生死未明。各地别庄的护卫又都武功平平,苏帷也等不及再从京里派人来了,虽然担忧敌暗我明,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唯有加倍小心些了。

    两人行迹既已曝露,也就不再刻意走些村郊野道。这天傍晚,两人入了华阳珺,寻了间客栈住下,打算休整一番。谁知天色骤变,第二日电闪雷鸣暴雨如注,两人便耽搁了下来。

    一场大雨留了不少客,楼下大堂里坐满了人。

    苏帷和薛慕坐在大堂窗边,一面听着南来北往的客商谈天,一面吃着松子儿。

    确切地说,是薛慕任劳任怨地剥着松子儿,苏帷惬意地吃着松仁儿。

    薛慕用上了内力,拇指和食指轻轻一合,松子儿壳就碎裂开来,露出里面完整饱满的松仁儿。

    苏帷面前摆着一只小瓷碗,碗里满满当当装着香喷喷的松仁儿。他拿着只小勺子,慢吞吞地舀着吃。只是薛慕是一粒一粒地剥,苏帷是一勺一勺地吃,眼见着苏帷那边三口两口将他剥了大半天的松仁儿消灭了大半,薛慕赶紧加快手上的动作。

    苏帷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见薛慕指尖微微有些发红,舀了一勺松仁儿喂进他嘴里,而后捏着他指尖轻轻揉搓着,“不吃了。”

    薛慕满嘴松仁儿清香,觉得被他摩挲的指尖微微有些痒意,无意识地缩了缩手。

    苏帷干脆直接握住他手腕,拉近身前,将他整只手掌摊在桌上,笑眯眯道:“在下前几日的提议,薛兄考虑得如何了?”

    薛慕耳垂微微泛了些红意,摇头道:“不行!”

    苏帷一脸正气道:“孺子不可教也!先生没同你讲过算术么?如此简单的问题也想不分明!若是按你所说,一周只一天能行房。那一天我不弄个十回八回,你能下得了床?!相反的,若是一周七天都能行房,我每日匀着来,一天一次,七天做满了,也才七次。”想想觉得这样的安排甚是合理,随后总结道:“按我说的办,算下来你还赚了一回,难道不划算么?!”

    薛慕被这人的厚颜震慑到了,一时竟没能反驳。

    苏帷一锤定音,拍了拍桌面,“不言语就是默认了!既然薛兄并无异议,那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说着啪的一声拍在木桌上。

    与此同时,一只小箭“嗤”的没入桌面半寸,正正停在苏帷手边。两人对视一眼,薛慕取下小箭上的字条,苏帷起身沿着小箭射来的方向追去。

    ☆、十八

    苏帷奔出店外,但见大雨倾盆,冲刷着空空荡荡的街道,并无那射箭之人的身影。雨水瓢泼一般往他头上打去,须臾便已浑身湿透。薛慕取了字条急急追了出来,撑开油纸伞往他头上罩去,拉着他就往回走,“找不见也无妨,那人该是来给我们递消息的,倒不像有恶意。”

    苏帷乖乖由他拉着回了客栈,取过薛慕手上字条摊开,字条泅了水,墨迹有些晕开,幸而还能看得清,只见上书——

    七日后子时,华阳南山之巅。

    苏帷招呼店小二过来,往他手心放了粒碎银子,问道:“小哥可知华阳南山?不知具体坐落何处,是否有何不同寻常之处?”

    那小二捏着银子笑开了花,点头哈腰道:“这您可算是问着人了,小的长在华阳郡,这郡里郡外就没我不熟的地儿。南山不远,出南城门再行个十几里,过条小河就到了。”犹豫了下问道,“爷您是要借道?”

    没等苏帷回答,又接着道:“您若是打着借道的主意,我倒劝您换条儿道走,宁可绕个远路。”

    苏帷见薛慕杯里见了底,提起小茶壶给他斟了一回,问道:“此话怎讲?”

    小二提起手中长嘴大壶,殷勤地往他们桌上小茶壶里注了些茶汤,边注边说:“那南山倒是个灵秀的地儿,我小时候还去那山上接过山泉水。可惜早几年给一窝子山匪占了,从那后就不让人进,逮着偷偷进山的,那是一个活口儿也不留。”

    见苏帷薛慕二人不以为意,一点也未被他的描述震慑到,小二苦口婆心道:“二位爷一看就是高人,自然是不怕那山匪劫道的。只是那帮匪徒数目不少,双拳难敌四手,若是和他们对了上,保不齐就有体力不支的时候。纵使赢了,那也平白脏了二位的手不是么。”

    苏帷唔了一声,见薛慕吃糕饼有些哽了,忙给他顺背,又端起茶盅喂他水,一面喂一面问那小二,“华阳郡的太守,我记得是王川桐吧,郡旁蹲着窝山匪,他就不管管?”

    那小二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此处,压低了声音道:“太守大人缘何放任此事,小的不敢妄议……不过,小的听那市井间有人传言,王太守和那些山匪有些渊源。”而后似是有些后悔说了此话,忙找补道:“小人这也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二位爷当它是耳旁风就是了。太守大人英明得很,暂且容忍他们必定别有深意。”

    苏帷点了点头,打发小二去给他房中浴桶里满上热水,见薛慕吃糕饼吃得欢,刮了刮他鼻子,自去楼上沐浴更衣。

    薛慕觉得华阳郡的桃花饼和御剑城的有些不同,馥郁中带了点药材的苦味,苦味过后,又有几分回甘。甜而不腻,吃了好几块,反倒有种清爽的感觉。

    正品尝间,突见桌前落下一块阴影,抬眼细瞧,是个俊俏的少年公子,约莫十七八岁年纪,个子挺高,身形挺拔,长得眉目如画,眉宇间有几丝稚气,笑盈盈地看着他,颊上两个酒窝,看起来讨人喜欢得紧。

    薛慕疑惑地挑了挑眉。

    那少年自来熟得很,自顾自坐了下来,摸个杯子斟了杯茶道:“少侠我看你眼熟得紧,好似在哪里见过?”

    薛慕以往走镖时,有过不少萍水相逢的点头之交。听了小公子此言,便仔细端详了下他,又细细回想一番,确定没见过此人,便摇摇头,“公子怕是认错人了罢。”

    小公子开朗地笑了笑,也学着薛慕的样子,细细打量他一番,而后似模似样地也摇了摇头,“唔,确实是认错了人。”

    薛慕淡淡笑了笑,不接他话。

    那小公子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继续搭讪,“不过话说回来,少侠你和我一位故人神似得很。”

    薛慕礼貌地笑了笑,“是在下的荣幸。”

    那小公子拈了块桃花饼道,“少侠是外乡人罢?这桃花饼是本地特产,和别处的都有些不同。”

    薛慕亦是尝出了不同,但又辨不分明,不知那苦后回甘是加了何物,这小公子一提,便起了些兴趣,回道:“我是从御剑城来的……这桃花饼里那苦苦的是何物?这饼子里加了它,不仅不齁了,还解腻得很。”

    “少侠真是聪颖,一尝便尝出来了。”那公子赞叹道。

    薛慕无语,但凡是个有味觉的人,都能尝得出来好么,但又实在好奇加的是什么,便追问道:“那苦而不涩的究竟是何物?”

    那俊俏公子也不卖关子了,解释道:“黄连!嘿嘿,没猜到吧。”

    薛慕疑惑,“若是黄连,怎会带有回甘?”

    那公子道:“自然是处理过的,黄连先拿滚水烫过,脱了那涩味儿,而后放到蜂蜜罐子里头泡三个月,三个月后取出晒干,磨成细细的粉末,制糕饼时加上点,那可不就苦而不涩,回味无穷了么。”

    薛慕恍然,对他拱手道:“谢公子解惑。”

    那俊俏公子摆摆手,“客气!客气!这人海茫茫,相逢即是有缘,况且我对公子一见如故,竟像是上辈子就见过一般。我姓林,上立下之,既然这么熟了,你也不要公子公子地叫了,生分得很,不如叫我立之罢。”顺势握住薛慕桌上的手,一脸诚恳道:“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薛慕抽了抽嘴角,收回被握住的手道:“林公子真是风趣,在下姓薛名慕,你叫我薛慕就行了。”

    林立之往薛慕靠了靠,肩头挨着他肩头,问道:“薛慕你年方几何?”

    薛慕往旁边挪了挪,“二十有五了。”

    林立之赞叹道:“好年纪啊!我今年恰好双十,比你小几岁。”说着又捉住薛慕手潸然道:“不瞒你说,你同我逝去的兄长有几分相似,我一见你,一见你就亲切得很。往后我叫你大哥可好?”

    薛慕正要委婉拒绝,一柄乌木描金折扇当空拍下,啪的一声敲在林立之握住他的手腕上。

    林立之吃痛收手,抬头一看,只见苏帷冷冷地看着他,“据我所知,师弟你三代单传,不知何时又冒出个兄长来了?”

    林立之退后三步,摆出防御的姿势,笑嘻嘻道:“我一见大哥倾国之色,脑子就转不动了,现下重新想来,我似乎确实没有兄长。”

    见苏帷似乎没有揍他的意图,林立之站直身体,揶揄道:“我上回见师兄你,你还住在那花魁娘子的闺房里,怎么如今……换了口味了。”

    苏帷觑了觑薛慕,见他神色如常,足尖一点跃到林立之跟前,乌木扇柄狠狠朝他脑门儿拍下,“我上回见你时,师弟似乎并没有这般讨嫌。莫不是多日未见,须得师兄给你抻抻筋骨了?”

    苏帷这手下了狠劲儿,林立之额头立刻鼓起了小包,他忙赔笑道:“开……开个玩笑,师兄怎么就见了怪了。”

    苏帷不理他,坐到薛慕身旁,见他嘴角有点糕饼碎屑,抬手给他抹了去,又别过脸问林立之,“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师父呢?”

    林立之在他俩对面也坐了下来,摸着肿痛的额头道:“我到处游玩么,昨儿夜里在这里投宿,今早下楼时正巧见着你们在跟小二说话,刚要来找你,你就从另一边楼道上去了,我这不就先和大哥熟络熟络么。”

    苏帷不咸不淡瞥他一眼,林立之赶忙改口,“薛兄!薛兄!”

    苏帷满意地点点头,又问,“怎么没和师父一块儿?”

    林立之:“你又不是不知道,师父他惯常神出鬼没,我上回见他还是年前,他好像又往御剑山庄去了,之后一直没他音信。”

    苏帷唔了声,“说起来我也好长时间没见着他了。”

    林立之见旁边一条大条凳,苏帷跟没看见似的,偏要去和薛慕挤成一团儿坐着,又握住他手细细抚着,不由得起了玩闹的心思,于是使坏道:“上月我在秦淮人家遇着了那花魁柳如梦,啧,如梦姑娘憔悴了不少呢,托我给你带句话,日日思君不见君,公子好狠的心呐!”

    苏帷一柄乌木折扇箭也似的飞向林立之,林立之早有准备,话音方落便飕地跃出,留下句“师兄你可不能始乱终弃啊,得空还得去见见如梦姑娘呀!”而后便落荒而逃了。

    苏帷拾起折扇,暗骂句小兔崽子,而后回身执起薛慕手道,“莫听他疯言疯语,胡说八道。”

    薛慕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啜了口。

    到了傍晚,仍旧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两人听小二说去南山得渡过条小河,眼下这天象,那河上必定也是波浪滔滔的。小河挺小,水却不浅,若是翻了船,也淹得死人。两人商议一番,都认为眼下这天气不宜出行,况且南山离得不远,字条上写的又是七日后,于是便决定等风停雨歇后再行上路。

    夜里苏帷将薛慕按在床上嘿咻嘿咻时,薛慕有些闷闷不乐,不吭声地由他动作。苏帷释放了一回,揽着薛慕道:“我和柳姑娘是清白的,你信我!”

    薛慕仍旧闷闷不乐,一脸你骗我你们肯定有什么的委屈表情。

    苏帷指天画地,“真的是清白的!柳姑娘是苏家在教坊间的眼线,卖艺不卖身的,我也就是偶尔奉老爷子命令去巡视下,顶天了听她弹个小曲儿,你别听林立之那小兔崽子胡说八道!”

    薛慕有些开心,但还是问道:“真的?”

    苏帷一脸坚毅,“真的!”

    薛慕:“你发誓!要是撒谎就终生不举!”

    苏帷:“……要是撒谎我就终生不举!”

    于是薛慕就开开心心地和苏帷嘿咻了起来。

    嘿咻了大半夜,两人抱在一块儿闲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俩师父。

    薛慕好奇道:“你师父和我师父到底是为什么决裂的呀?”

    苏帷漫不经心道:“似乎是你师父和御剑山庄庄主的私情被我师父发现了……”

    ☆、十九

    薛慕条件反射道:“不可能!”

    苏帷道:“为何不可能?我从前无意间听过师父们的争执,我师父质问你师父,为何深夜出入庄主卧房,和庄主是否暗通曲款,你师父倒是否认了,但却支支吾吾地给不出个理由来。”

    薛慕:“我师父不是否认了么,那就肯定没有。”

    苏帷凑近在他嘴上亲了亲,而后反问道:“那你师父何故夜会庄主?若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为何讲不出因由?”

    薛慕被问得愣了一回,而后道:“就算我师父和庄主有私情,又干你师父何事?他为何要为此和我师父决裂?”想了想又觉此问多余,喃喃道:“是了,庄主有妻有子,若是真有此事,确实不合礼法。”

    苏帷意味深长道:“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可薛慕已经陷入了沉思,仔细思量下,发觉自己幼时和薛衍同屋共寝时,倒确有好几回夜里醒来,发现薛衍不知所踪。

    于是这也可以解释薛衍为何被庄内弟子排挤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想必是薛衍夜会庄主走漏了风声,庄内子弟替庄主夫人不忿,是以默默排挤。而从未当面给过他们难堪,估计是碍着薛衍的身手和庄主的威仪。

    越想越是有鼻子有眼,薛慕赶紧打住。

    而后纠结地对苏帷道:“说倒是说得通,只是我师父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了,肯定不会做那样的腌臜事。不给出缘由,那必定是因为有什么苦衷。”话说得掷地有声,其实心里有两分不确定,尾音就有些发飘。

    苏帷见他眉心皱成了一个小疙瘩,楼过他笑了笑,又亲了亲他眉头,和煦道:“你说的情况也不无可能,横竖是上一辈的恩怨,由得他们自行了结好了,你勿要为此忧虑。”

    手沿着下颌往下,在薛锁骨上似有若无地摩挲着,扳过他身子看了看,见那殷红的两点被他玩儿得破了皮,肿得不成样子,凑到他耳边轻声问:“疼吗?”

    薛慕乖顺地摇了摇头,“还好。”

    苏帷吃吃地笑了起来,都肿成两个小肉团了,那叫还好?心里欢喜得狠了,将头埋进他脖颈间,似有若无地亲吻着,笑道:“你怎么这么喜欢我啊。”

    苏帷用的是肯定句,薛慕闻言愣了一回。听他笑得暖心,眼角眉梢不由得也带上了笑意。

    窗外暴雨如注,更远些的天空中一道白色闪电划破夜空。夜已经深了,除了风雨雷电肆虐之声外,几乎就是万籁俱寂。

    屋里两人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中,搂得一丝缝隙也无,甜得像两个化在一起的糖人儿。

    第二日早晨,化了一夜的糖人儿终于分开了点,洗漱完毕,并肩下了楼。

    到得大堂,苏帷让小二上了些稀粥并开胃小菜。窗外雨势丝毫未减,仍是个大雨滂沱的留客天。两人见今日必定也是无法上路的,于是也不着急,慢慢吞吞用着早膳。

    薛慕啜了口白粥,抬头看了眼苏帷,一看之下,竟然发起了楞。

    苏帷家教甚佳,用餐的姿态相当好看。熹微的晨光破窗而入,映得他更加俊逸非凡,眉目如画。

    薛慕捏着筷子,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胡思乱想着,一会儿想着这人长得真好看啊,怎么这么好看呢?一会儿又想着,这人是不是给自己下降头了,不然自己怎么这么喜欢他。

    挠着头从楼上下来的林立之正巧瞧见他这副情态,差点儿没酸倒了牙。顺着薛慕的视线看去,心里嗤了一声,切,也就一般般么,哪里有本大爷英俊,个薛小慕审美情趣亟待提高啊!

    正腹诽间,那边苏帷抬头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林立之立刻萎了,一时心虚自己脑补的戏码被苏帷看了穿,又想起昨天自己给苏帷下的绊子,生怕他记仇收拾自己,于是脸上堆起笑容,下了楼往二人走去,谄媚道:“一夜不见,二位精神愈发矍铄了啊!”

    薛慕乍闻他声响,立刻从对苏帷的遐想中回过了神,红着耳廓埋头喝粥。感觉到薛慕带着爱意的视线消失,苏帷面色如常,心里将林立之剁成了十八段。

    林立之老着脸皮自顾自坐下,见苏帷跟前多出了一碗粥,理所当然般伸手去端。苏帷抬手格开他手腕,林立之被激起了好胜之心,手上带了力道,为着一碗粥的归属,和苏帷你来我往过起了招,过了半柱香时间,仍旧没能摸到粥碗分毫。林立之瞥了眼薛慕,计上心头。一抬头又向粥碗攻去,苏帷照例防御,哪知林立之半途突然转向,攻向了薛慕那边。

    苏帷果然舍弃了粥碗,起身护住薛慕。林立之却不和他硬碰,一招声东击西,一回手探向粥碗,终于摸到了碗沿,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端起粥咕咚咕咚喝见了底。末了将空碗嗒的一声放在桌上,得意洋洋道:“哈哈,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师兄承让!承让!”

    苏帷淡淡瞥了他一眼,也不言语,饮了口粥,又给薛慕夹了一筷子醋溜白菜。薛慕抽搐着嘴角,有心提醒下林立之,又见他一脸欠揍的表情,于是也默默噤了声。

    林立之得意了半晌,见两人无甚反应,一时有些无趣,正打算调戏下薛慕,蓦地脸色一变,不敢置信地看向了苏帷。

    苏帷眼皮子也不抬一下,仍旧坐得四平八稳八风不动。

    骤然间腹痛如搅,身下只觉有一股洪流要破门而出,林立之一边捂着肚子一边痛心疾首道:“竟然用下泻药这种江湖宵小的伎俩,师弟我甚为痛心啊!师兄一向光明磊落,怎的几月不见,竟成了这般模样?!师兄你听我一言,千万不可误入歧途,铸成大错啊!”

    苏帷对他和煦一笑,温言道:“听得师弟一席话,为兄我顿生醍醐灌顶之感。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为兄也有一句逆耳忠言,不知师弟可愿一听?”

    林立之额头渗着冷汗,仍然强作潇洒道:“愿闻其详!”

    苏帷点点大堂东北角,“此乃更衣之所,这个时辰正是人流拥挤的之时,保不齐便要排队。为兄建议师弟尽早赶去,若是拖得久了,”说着莞尔一笑,意有所指道,“怕才是真的要铸成大错了。”

    话音方落,林立之已经捂着肚子飕的一声往东北角奔去。

    薛慕愣愣地看着苏帷,疑惑道:“东北角不是厨房么?我记得茅厕在屋外呀?林立之初到此处,不知晓情有可原,怎的你也忘了”

    与此同时,那边厢传来林立之的哀嚎:“师兄误我!这里明明是厨房!”

    苏帷噗的一笑,薛慕顿时恍然,也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用过了早膳,又倚窗闲饮了一杯茶水,才见着林立之面色苍白地回来。苏帷仍旧不动如风,林立之靠过来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扒拉着苏帷衣摆哭丧道:“师兄我错了!师兄我再也不敢了!师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苏帷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个小瓷瓶,倒了粒白色丹丸给他,林立之赶紧放入口中,又起身摸了杯茶咽了,这才神色渐缓。

    而后林立之便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听着他二人闲聊。正觉百无聊赖之际,突然一道男声传来,“在下觉得少侠面善得紧,不知是否在何处见过?”

    林立之抬头,见一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一脸故作风流,眼神暧昧地看着薛慕。

    林立之牙根儿软了软,心道,真是个不怕死的!

    ☆、二十

    薛慕干干道:“在下不曾与兄台会过面,想必阁下认错人了罢。”

    那油头粉面公子哥直愣愣地盯了薛慕片刻,故作洒脱哈哈道:”确实是认错人了,不过少侠你和我一位故人神似得紧,倒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样。”

    薛慕:“……”

    苏帷都没开口,林立之却先看不下去了,对那粉面公子道:“这位公子,在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粉面公子似是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两个大活人,侧过身对两人揖了一揖,又对林立之笑哈哈道:“在下姓卫,上武下彰,叫我武彰就行了,您有何话但说无妨。”

    林立之循循善诱道:“采花一事虽被世人诟病为旁门左道,但亦是一门学问,自有章法!须得于月黑风高,夜深人静之时,佳人凄寒难耐,辗转反侧,吾等随风潜入,润之于万籁无声之中。其间温香软玉满怀,万种柔情绕指,自是不必细言。事了拂衣而去,去时满袖清风,千般功名深藏于心,自此再不与人言之,纵是相逢亦作不识,方为上品!”

    卫武彰听得直愣神,林立之又道:“似尔等这般于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中,言辞挑逗,神情猥琐,使用 ‘似是故人’这般陈腐酸臭说辞者,非但是为下品中的下品,且极易被冠以调戏良家子的罪名,更有甚者,招致美人夫婿一顿老拳,那更是苦不堪言呐!”

    卫武彰被逗笑了,“兄台真乃妙人!在下受过圣贤礼教,夜探闺阁之事定是做不出的,只好大庭广众了。现下佳人在侧,且并未瞧见甚么夫婿。如此时机千载难逢,可不是要好好把握么。”

    林立之摇摇手指,“大错特错!既是佳人,怎可遗世?!那护花之人必定得是朝夕相待的罢!”

    卫武彰笑着看了看苏帷和林立之,问道:“敢问哪位是那护花之人呢?”

    林立之摇头晃脑道:“正是区区不才在下我!”

    薛慕:“……”

    苏帷:“……”

    林立之还想开口,苏帷一折扇狠狠敲他头上,林立之缩了缩脖子,委委屈屈地闭了嘴。

    苏帷对卫武彰拱手道:“犬子幼时不慎从高处跌坠,摔坏了脑子,时不常就会疯癫若斯,还望阁下海涵则个。”

    林立之掩面痛哭。

    卫武彰讶然道:“公子年纪尚轻,就有这么大个儿子啦?”

    苏帷缓缓道:“犬子生长异常迅疾,虽然状若成人,其实不过总角之年。”

    薛慕嘴角抽了抽。

    卫武彰瞧了瞧苏帷那伏在桌上痛哭流涕的犬子,勉强道:“……咳,咳,公子真是好福气呐,令郎……聪明伶俐,来日必成大器。”

    苏帷笑了笑,“承您吉言了。”

    卫武彰又转头直愣愣看着薛慕,“少侠您确实神似在下一位故人……”觑了眼薛慕脸色,立刻言道:“在下所言句句属实,少侠若是不信,在下可立个重誓!若我有半句虚言,叫我卫武彰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林立之从桌上抬起脸来,指点道:“不够有诚意,不如改成‘若有半句虚言,则叫我卫武彰朱唇千人可尝,玉臂万人可枕 ’来得真挚诚恳。”

    卫武彰:“……”

    薛慕:“……”

    苏帷折扇一扬,做出个威吓的姿势,林立之赶紧又缩头缩脑地伏上了桌面。

    卫武彰勉强笑了笑,恭维道:“令郎一派天真稚巧,真是,真是……”说到这里也编不下去了,干脆侧头对薛慕说道:“敢问少侠尊姓大名,仙乡何处?”

    薛慕笑了笑,淡淡道:“在下姓薛,江南人士。”

    卫武彰脸上闪过淡淡的失落,嘴唇翕张了下,似是有话要说,却终究忍了下来。正当此刻,后院响起了嘈杂声,有人喊道:“王老板,王老板,您可赶紧来看看罢!您那药材被水淹了!”

    卫武彰面不改色,对三人拱手道:“那或许是认错了罢,不过我对诸位一见如故,若不是有约在身,立时便要同诸位共浮三大白了!若是各位不嫌弃,改日咱们正经再会一回可好?”

    苏帷对他回了一礼,“有缘再会罢。”

    卫武彰道:“那必定是有缘的了!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苏帷:“在下苏帷。”

    卫武彰:“苏公子一表人才,风仪无双,得遇苏兄实在三生有幸!在下和人醉仙楼有约,这便要先行一步,诸位见谅。”

    苏帷对他点头示意,卫武彰便回自己桌上拿了把伞,而后缓缓出了店门。

    林立之抬起了头,弱弱道:“……犬子?”

    苏帷好整以暇,反问道:“区区不才在下……你? ”

    林立之赶紧赔笑,“别介啊,我这不是义愤于那登徒浪子竟敢宵想嫂子,于是一马当先为您荡平匪寇么?我这拳拳护嫂知心,足以感天动地,难道竟不能令您动容?”

    这次换薛慕听不下去了,一巴掌拍在他额头上。

    林立之又伏在桌上掩面干嚎了起来。

    苏帷笑了笑,起身走到薛慕身旁,伸出两指捏住他下巴,左右看了看,啧啧道:”长得这么勾人,成天招蜂引蝶,该叫我如何是好?”边说边将脸向他凑近。

    林立之又在那边捂住双眼作怪:“大庭广众,有伤风化!吾尚年幼,不忍卒睹……”

    苏帷额头暴出了一根青筋,忍无可忍要一脚踹飞他,林立之眼角瞥到他脸色,立刻起身一个倒翻筋斗退了开去,而后留下句“嫂子我明天再来看你”,便落荒而逃了。

    听他此言,薛慕眼角也抽了抽。

    苏帷抬手抚上他脸,“不喜欢他叫你嫂子?”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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