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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节

    请以陛下换虎符/将军你踩到朕龙脉了 作者:百里涂鸦

    第16节

    “我叫人上碗热汤。”

    “别,就这样待一会就好。”

    这时车窗外忽然传来了丞相的问话:“太子,你在和谁说话?”

    尉矢四肢一崩,谨慎起来。舒晋忙拍了拍尉矢肩膀,示意他放心,对窗外说道:“没人说话。”

    “老臣有一事,想与太子你探讨,可否让老臣入辇?”

    尉矢和舒晋相看一眼,丞相要说的事一定不是小事,尉矢识趣地趴下身钻回座位底下。舒晋忙把座位上的垫帘放下,遮住尉矢。

    “丞相请。”

    丞相进了车辇坐在侧位上,捋一把花白的胡须,语重心长道:“太子此去封王,朝廷信使与老臣有些交情,听他透露说陛下要大设宴席庆封,恕臣说句不顺耳的话,陛下不会是设鸿门宴吧?”

    舒晋思虑了一会,丞相的猜想可能性并不大:“既然陛下招我入朝,我亦没犯什么法,总不至于让我死在路上他自招非议吧。”

    听舒晋一说是有些道理,丞相点了点头,又问道:“说着奇怪,陛下既然准备大设宴席,岂不是承认太子你的身份,陛下居然不质疑?老臣与其他大臣为凑齐证据操劳了数日,以为陛下会严查不待。”

    如若苍鸾当真不查,一切审核程序如走过场形式的话,那丞相等人操劳数日收获的有价值的信息便只剩下尉矢与舒晋有染了。

    舒晋听丞相如此说,不得不对王阳心悦诚服,他的攻心之计果然厉害。

    若不是王阳,以苍鸾急功近利的性子一定会在朝堂上处处刁难,这样一来舒晋反能以苍鸾当初扶持假郦王时草草了事为理,反驳苍鸾假仁假义之行,在朝廷之上、诸侯之前狠狠打苍鸾的脸,让苍鸾无力反驳。一来将苍鸾的野心潜移默化的公之于众,二来众诸侯感到威胁,更拥戴自己为王来拉拢势力。

    舒晋本是怀着侥幸的心理以为苍鸾不会走这一步棋,没想到他还是走了。这下他不仅能昭示天下他有豁达胸怀,还能以一副不屑一顾的姿态嘲讽晋郦瞻前顾后的凑集证据多此一举。

    舒晋闭了一下双眼,再睁开,显得非常无力,说道:“这就是陛下身边人的聪明之处,他料想我们既然敢提出请求,就一定掌握了百分百的证据。所以丞相不必担心了,我一定能顺顺利利的成为新王。我们将要呈上的证物,他们怕是看都不会看一眼。”

    丞相脸色大衰:“那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了?”

    “奈何,朝廷要的就是我们这副愚蠢可笑的姿态。”

    舒晋陷入沉思,该如何撇开王阳直接面见苍鸾,如果有那么一个机会,他定把苍鸾引走歧途。

    苍鸾这么贱!尉矢听得是咬牙切齿,握紧双拳,恼怒得忘记了警惕,鼻涕流出来狠狠吸了一把,发出难听的吸鼻声。

    听见尉矢的声音,舒晋心头一震,连忙用衣袖捂住自己的口鼻,假装是自己发出的声音,不忘踢了尉矢一脚,提醒他再难受也得憋着。

    “太子…”丞相错愕地看着舒晋,一向仪表堂堂、举止儒雅的太子不该发出如此不堪的声音啊。丞相一脸“哎呀吓死本宝宝”的神态。

    丞相默默拿开舒晋用来擦鼻的衣袖,递给舒晋自己携带的帕子:“太子,擦鼻涕用帕子。”

    舒晋僵硬地点了头:“谢…谢丞相。”

    “那臣出去了。”

    “嗯。”

    第七十章

    傍晚,正值日落西山,鲜艳的云霞如血,晚归的大雁飞向天外。

    进了鹿州城,道路变得平缓,车辇行走平稳了许多。舒晋微微掀开了车帘,鹿州跟从前一样繁华,直到暮色四合也十分热闹,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人们谈笑风生,似乎这里不曾有过腥血的屠杀,或许在鹿州生活已久,人们对隔三差五的战事已波澜不惊。

    “好韧的性子,不愧为帝都之人。”

    舒晋自言自语道,对鹿城人的气节很是欣赏。

    王阳带领两位丞相和五千兵马在宫门接待,排场隆重。如此待遇尉矢始料不及,舒晋倒是看淡了许多。

    丞相将证据呈给了王阳,舒晋和大臣们舟车劳伦,在王宫休息一晚,准备第二天上朝。

    ——

    “承蒙天恩,郦太子奴慈仁孝顺,厚德载物,失而复得乃晋郦之福,今朕承天意顺民心,封奴为郦王,还宗庙继祭祀,钦此。”

    舒晋毕恭毕敬向苍鸾行了跪拜大礼,接过太监递来的圣旨道:“吾皇万岁。”

    苍鸾细细看着舒晋——一个自己小时候得罪过的人,如今看他长相,跟小时候大有不同,但那份气质依旧不变。可是,脑海里关于他的印象好像并没有十五年那么久,好像在两三年前,自己就遇见过他,可是在哪儿。

    苍鸾陷入了沉思,朝堂上鸦雀无声,群臣正等着他允平身。

    太监走近苍鸾,躬下身子提醒道:“陛下…陛下?”

    苍鸾被唤回了神,当即道:“郦王请起。”

    “谢陛下。”

    舒晋起身,抬眼看了苍鸾,见他脸上带有疑惑的神色。舒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装作揉眼睛,抬起手捂了一下半边脸,然后回到群臣列队中。

    舒晋心有芥蒂地小心翼翼瞄了一眼对面的王阳,断没想到王阳正凝着自己,眼神分明在监视,而且毫不回避。

    舒晋僵硬地向王阳行了小礼,王阳才转过头看向苍鸾。

    王阳起了疑,舒晋的身份他并不否认,但看舒晋的面容后,他忽然怀疑假郦王的死。越是一张干净的面孔,王阳越是觉得不简单。

    王阳走到殿中央启禀道:“陛下当初不慎误举假郦王,是陛下有失,当罚,今晋郦大臣寻归正主功不可没,应该重赏。”

    “先生所言甚是,朕已设下国宴,庆贺郦王,朕罚饮十杯,赔郦王多受的三年之苦。”苍鸾抬手示意小太监,小太监托着一个精美的礼盒走到舒晋跟前。

    “曾经郦国玉玺价值连城,刑帝灭郦时将其摧毁,可谓是晋郦一大缺失。好在年初时西域进贡了一块一样罕见美玉,朕特命人做成了这尊晋郦的玉玺,赠与郦王。”

    舒晋很想撑起一弯客套的微笑,可脸上的纹理不动分毫,只好淡漠地回答:“谢主隆恩。”

    群臣听罢感慨良多,俯首作揖,赞叹道:“陛下英明。”

    苍鸾微笑着,看了一眼王阳,王阳默默点了头,对苍鸾的表现表示满意。

    朝后的宴席上,酒香飘满宫廷,四方乐音想起,美姬在舞池轻歌媚舞,飞旋的彩绫摇绕,像天边绚烂的彩霞,恣意地落在地上,落在大臣们的桌案上。大殿上欢声笑语,众人随心行乐,没有拘束,没有教条。除了王阳生辰,宫廷少有这么欢乐过。

    苍鸾喝下十杯酒后,不胜酒力,在太监的搀扶下回到寝宫休息。

    “十杯酒。”舒晋低声自言自语,转了转手中的酒杯,然后起身离席。

    王阳看舒晋不对劲,悄悄对身旁的侍从说道:“盯住郦王,如果他见了陛下,说了什么,如实跟我汇报。”

    “是,先生。”

    舒晋怀着一丝猜想出了大殿,有目的却无目标的走着,左顾右盼。

    走进一条偏静的走道上,远处的树丛不时摇晃,舒晋定了定神,料到那里有人,定是王阳派来的细子。

    王阳果然心细如尘,步步为营,舒晋自愧不如,有些许失落,打算回到宴席。

    舒晋刚转身要走,忽然被一巴掌捂住了嘴巴,瞬间被带入身旁的阁子。

    黑暗中的男人一放手把舒晋放倒在地上,然后不紧不慢地走到一旁桌前坐下,饮了一小杯茶,声音微小却不失磁性,阴森地问道:“你可有话对朕说?”

    舒晋听出是苍鸾的声音,心里头有些庆幸,稳稳地站起身子,向苍鸾行礼。猜想是对的,他果然没醉。

    “陛下英明。”

    王阳有时候不愿把话说白,苍鸾也不会刻意去问。王阳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苍鸾能感知他并不想自己与舒晋交谈,或许舒晋是怎样的人,他心底也没有定论。

    “你是舒晋?”

    早朝上,舒晋捂住半边脸的一瞬,苍鸾忽然想起来他是谁,他是有鱼大婚时大论时势的白面小生。苍鸾本来无心见他,但知舒晋是汝营中人后,神经就变得敏感。能在王阳眼皮子底下莫不做声地把自己“勾搭”出来的人也不容易,可见这个舒晋不是平庸之辈。

    “难得陛下还记得微臣。”

    “说吧,找朕何事?”

    舒晋走到苍鸾一旁坐下,想了想,问道:“想问陛下住进刑皇宫多年,感受如何?”

    苍鸾听罢,心底很不是滋味,转脸严肃地看向舒晋,语气里有警告意味:“郦王,听说你明事理会说话?为何这句说得如此难听,这是晏皇宫。”

    夜色里,谁也看不清谁的脸,但舒晋清楚苍鸾这会的表情,如果能看清,他那双赤瞳一定在怒烧。

    “不,这是刑皇宫。”

    苍鸾一掌拍了桌案,几乎要大发雷霆,但转念一想,这眼前的人也有胆量。“晋奴你大言不惭。”

    舒晋敢如此说,是他已了解苍鸾的心性,苍鸾向来欣赏敢说敢做、英勇神武的人。

    舒晋鼓了底气说下去:“刑帝覆灭七国一统天下,建都鹿州,城墙三丈,辰天殿十二丈,乃天下宫宇之最,规模浩大、空前绝后,无一不宣示刑皇霸道无匹、国士无双。住在刑皇宫的皇帝不仅是天下的主,并且是不留诸侯的皇。”

    苍鸾遭舒晋会心一击,甚想掌他的嘴,可他的话不无道理。苍鸾隐忍着,夜色中愤怒的双手把杯子碾得弯曲。

    “你在说朕不配住在这皇宫,你以为朕不敢灭你小小的晋郦?”

    感受到苍鸾的怒气,舒晋目的达成。

    “臣不是这个意思,臣的意思是,相比刑帝,陛下的野心小了些。”

    有生以来苍鸾还是第一次听到说自己不如别人,而且还是从舒晋这样柔弱的病号口中说出,让他感到讽刺。怕是没有他,这辈子也听不到这样的狠话了。

    “你说的话朕喜欢听,但是你以为我是刑皇那样的昏君么!”

    “陛下理解错了,一统天下时的刑皇不是昏君,一统天下后的刑皇才是昏君。”

    “郦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怂恿朕消灭诸侯,单凭这一点,朕可治你死罪。”

    “陛下误会臣了,中原北有匈奴、夫余、北僚、乌桓,西有车师、楼兰、羌,南有哀牢,陛下为何以为臣指在诸侯。与其激怒诸侯,陛下不如向外扩张疆域,以示天威。中原不过是地之一角,而陛下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刑帝能做到的陛下已经做到了,刑帝不能做到的,陛下也能做到。”

    “你——有胆识。”

    ……

    宴席上,王阳派出去的侍从还没有回来,舒晋倒先回来了。王阳觉得匪夷所思,起身出殿,找到侍从问道:“你把郦王跟丢了?”

    “还请先生责罚。我跟踪郦王的时候,忽见树丛后飞过一个人影,当我回头时,郦王便没了踪迹。我在附近寻了个遍,都没有找着。直到听宫女说郦王回到宴席,我才赶回来。”

    王阳细心道:“你有没看花眼?”

    侍从细细回想了当时的情景,不能确定,摇着头。

    “那陛下在哪?”

    “陛下正在沐浴,准备就寝。”

    王阳无奈地回首看向殿内不吃不喝的舒晋,他肤色苍白,眉宇间有一许憔悴,看来是个短命之人,过两日他便要回晋郦,或许不必紧看着他,是自己忧心了。“罢了。”

    第七十一章

    两日后,王阳为舒晋送行,目睹舒晋上了车辇,才松了口气。王阳怨自己已老,心里头老是不踏实,特别是见到舒晋后,有道不明的堪忧。

    舒晋今日心情挺好,虽然没有表情,但喜悦都表现在肢体动作上。舒晋上了车辇乖乖把帘子合上,然后看向座位下的布帘,小声说道:“出来。”

    知道尉矢这两天一直在鹿州城闲混,舒晋想叫他出来观赏苍鸾赏赐的玉玺。舒晋自己本不喜欢这些身外之物,但尉矢喜欢。

    没见尉矢从座位底下爬出来,舒晋走过去掀开布帘,没见着他人。舒晋的兴奋劲一下压了下去,随手将玉玺扔置一旁,整理了衣冠一本正经地坐好在位子上。

    车辇行动起来,舒晋微微拨开帘子四处张望,人群里没有看见尉矢,直到行出了城门,尉矢都没有出现。想他是玩过了头,忘记回城的时间。

    “停车,”舒晋唤停车辇,烦躁地下了车,“给本王牵马来。”

    舒晋骑上马,引马走到丞相的车辇旁,试探地问道:“丞相,你是不是抓了人?”

    丞相皱起了眉头,不解何意:“老臣没有抓人,郦王想问什么。”

    “没…没什么。”

    舒晋失落地引马到前方,思来想去越想越烦,随一阵大风刮过,舒晋摔下了马。

    士兵们吓了一跳:“郦王摔倒了!”

    丞相见状连忙唤道:“快把郦王抬回车辇。”

    舒晋半闭着眼睛,看到尉矢一身小士兵装束,匆匆跑来抱起自己奔向车辇,才得逞地闭上眼睛。跟自己玩心计,尉矢还是嫩了点。

    丞相靠近车辇焦心的问道:“郦王可好?”

    舒晋并没有摔到哪里,进了车辇便坐直身子,质问的眼神盯着尉矢,嗅着来自尉矢身上浓浓的酒味,回答丞相道:“没事了,丞相不必过问。”

    “哦…”丞相听舒晋的语气,知道自己多事了,不敢再问。

    尉矢有点醉意,替舒晋扑打身上的灰尘,想问他磕到哪里了没有,但见舒晋一脸怨愤地看着自己,索性不问他,抵抗地坐直身子,以怨抱怨。

    舒晋从来不喜欢开玩笑,他能感觉到尉矢是故意犯事,莫名其妙。“你躲我?”

    尉矢翻勒白眼冷哼了一声,撇过脸去:“笑话,我需要躲你么。”

    舒晋眼睛扫过尉矢胸膛,见他胸前的衣襟迷之凸起,随手摸了上去,发现是一串珍珠一样的东西。“你怀里藏着什么。”

    尉矢瞥一眼舒晋小样,漫不经心地抖着身子说道:“发簪。”

    舒晋忽然感觉事情不对:“你买发簪做什么。”

    尉矢双手垫着头,恣意地靠在车壁上,蹬直了腿。“城里有名妓,来鹿州前答应给她捎份好东西。”

    舒晋来不及辨认尉矢说话是真是假,总之心先冰凉,声音轻微下来,显得无动于衷。“记性真好。”

    舒晋说完坐回了位子上,静默发呆,然而一沉默就是半个时辰。

    看舒晋像被点了穴一样静止了这么久,恐怕自己不开口,气氛将会一直死寂下去。行,他又赢了。尉矢心情有点闷,哪知喝了些酒后更闷,但尽管如此,尉矢还是取下腰上的酒葫芦,在舒晋的冷眼下大口大口的喝得一干二净,然后舒爽的打了个嗝,醉醺醺地站起身,当即被车顶撞倒,扶着磕疼的脑袋,开始语无伦次:“别以为我不知道,宴会那天晚上你进了一间小黑屋。”

    舒晋对尉失的监视已经司空见惯了,如果他哪天不闻不问才不自在。“你又在监视我。”

    “不是监视,是意外碰到,你在里面做什么。”

    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兴师问罪,舒晋都还没问他为什么背着自己溜进皇宫,为什么遇到自己都不露个面,简直不可理喻,舒晋不想搭理他,厌烦他总是把自己当作小孩却在自己面前问出这些愚不可及的话题。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冲进去看个明白。”

    因为罪酒的关系,尉矢表情错愕夸张,双手胡乱地乱抓乱挠,像在耍赖皮:“冲进去怎么看明白,你不要脸,我怎么知道你进去要做什么,总之出来时你很兴奋,我才后悔没把那奸/夫勒死。”

    舒晋开始怀疑尉矢这几天在鹿州喝了太多花酒,烧坏了脑门。“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脸上写有兴奋。”

    “双眼,谁看你的脸,你兴奋时左手中指指腹会非礼无名指指甲。”

    舒晋隐忍地咽了一口气,这回算想明白了,原来尉矢买发簪讨好女人是专程来惹怒自己。他若是为讨好女人,舒晋还理解他三分。“行,那事后你怎么不去把他勒死。”

    尉矢怔了怔,蛮不讲理地反驳道:“我又不知道他是谁,他嗖一下就消失了,他是谁?”

    “苍鸾。”

    “你居然跟苍鸾,你…”

    如果那人比自己逊色也就罢了,结果是强出自己几倍的苍鸾!完完全全被比下去,尉矢顷刻显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捂着“作痛”的心口哀嚎,“英…英雄气…”

    舒晋一巴掌甩过去:“嚷什么嚷,怕丞相听不见吗。”

    尉矢被扇趴在地上,哑着嗓门重重捶打车辇。

    舒晋一时半刻颇为无语,转了个话题,轻轻踢了一脚尉矢,把玉玺递给他:“看一看苍鸾赏赐的玉玺。”

    所以这是定情信物吗?“拿走,一块砖头。”

    见舒晋不拿开,尉矢嫌弃地拿起玉玺扔到一角。

    舒晋是忍无可忍了,本来想跟他好好分享玉玺,岂料他如此质疑自己,一气之下,舒晋掀开帘子,见车马正行过一座大桥,捡起玉玺就扔进河里。

    听见扑通一声的水响,像被泼了一瓢冷水,尉矢当即清醒过来。“喂喂喂,你…”尉矢来不及骂舒晋一句,取出自己胸襟里包裹着“发簪”的绢布扔到一旁,然后立马跳下车辇,纵身一跃扎进河里。

    士兵:“谁谁跳进河里了?”

    舒晋不解气道:“没人,迅速前行。”

    “噢…”士兵愣了一愣,“是,郦王!”

    舒晋捡起酒葫芦就往窗外扔,再捡起那支发簪,正准备一同扔掉,却闻到甜甜的味道,然后手上粘上黏糊糊的——糖。舒晋嫌弃的掀开绢布一看,发现并不是什么发簪,而是一串冰糖葫芦,嘲讽地吐出三个字:“神经病。”

    “等等等,阿晋…”尉矢连忙改口,“郦王,玉玺,等等我!”

    尉矢在河底找回了玉玺,一身湿透的追赶上来,一边喘气一边喊。

    丞相闻声,神经一紧,连忙从车里探出脑袋,看到尉矢大吃一惊,恼火地问旁边的侍卫:“你不是说他在掖庭绑得好好的吗,怎么跟来了?”

    “小的不知道啊丞相!”

    “他拿着玉玺,去,把玉玺抢过来,把他绑到树上。”

    “丞相,一个人打不过他。”

    “蠢货,带一群人去!”

    舒晋能想象尉矢湿身的模样,再隐忍地咽下一口恶气,探出窗外吩咐道:“把他绑上车来。”

    士兵呆愣地看了错愕的丞相又看看舒晋,最后倾向了王。

    尉矢被绑上舒晋的车辇,老丞相气得胡须都飘起来,不能忍地下了自己的车辇,怀着一颗赤胆忠心上了舒晋的车,正义凛然地坐在一旁,监视着两小儿一举一动。年轻人少不更事,丞相作为过来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决不允许俩人胡来。

    泡水后的尉矢清醒了很多,无辜的双眼看见丞相,老老实实“砰”地一声跪下,腰杆挺得笔直,憋着嘴沉默。

    丞相固执地坐在这里,舒晋好些话都不能好好说了,看他和尉矢两人冷眼相待,舒晋很无可奈何,也不知丞相懂不懂趣,把手上融化的糖葫芦递给丞相:“丞相请。”

    丞相看一眼拿着糖的舒晋,脑海里只有一个形容词——嫩。“老臣一把年纪,不吃糖。”

    舒晋不知为何,耳根竟染上羞涩的红晕,有一种被丞相取笑幼稚的错愕感。

    尉矢本是非常不舍地看舒晋把糖葫芦赠给别人,但看见舒晋耳根的眼色,噗嗤笑出了声来,好久没见他那么呆萌。“哈哈…”

    丞相一个指扣狠狠敲打尉矢脑门:“本官让你笑了么。”

    尉矢吃疼的皱起眉头,紧紧咬住了下唇,把笑声咽回喉咙。

    丞相酝酿了良久,热泪盈眶,语重心长道:“郦王,容老臣唤你一声晋奴。臣说句实诚话,臣看着你出世,教你读书识字,你落难时臣不能好好保护你,臣心有亏欠,无论你信不信臣,臣是一直把你当做亲孙儿看待。莫要怪臣干涉你的私事,绵延子嗣才是王权绵延的根基,没有子嗣,晋奴以后要托付何人,这是最简单的道理。”丞相转向尉矢:“你若真心爱护晋奴,就离开晋奴。如果晋奴是一介平民,你大可照顾他一生一世,可晋奴是王,涉及的是千秋万代,没有儿嗣何来千秋万代。你们嫌我冥顽不灵也好,多管闲事也罢,若是造不出小人,臣就算死,也不同意你们在一块,臣要…要下黄泉,告先王去!”

    尉矢听完无力地瘫下身子,两眼愣直。丞相说的没错,自己绑得住舒晋一时,绑不了一世,舒晋终究是要选择和一个女人生儿育女、共度一生。

    尉矢伤寒未好,吸着鼻,低着头越埋越深。

    这个问题舒晋想过,但并不放心上。见尉矢陷入痛苦的思冥中,舒晋对丞相道:“亚祖父,晋奴何尝把你当过外人,晋奴一直视您为至亲…”舒晋抿了抿嘴,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卡口道,“既然亚祖父也尚无子嗣,不然生一个,晋奴定视为己出。”

    “混账话!”

    听晋奴唤自己一声“亚祖父”,还感动得老泪纵横,然而后一句请求,感动的热泪活活雷回眼眶,“臣一把年纪,晋奴你何如此央求老臣,岂不是害臣。”

    丞相若是喜欢女人,也早该有一个儿子或女儿了。

    尉矢像把握住了什么,忽然抬起头,做出一副跟丞相一样楚楚可怜的模样,语重心长般道:“其实丞相,我也视你为亚祖…”

    尉矢还没说完,丞相当即甩尉矢一巴掌,不爽道:“让你说话了吗,谁是你祖父。”

    尉矢无辜地凝着丞相,可怜巴巴的继续道:“郦王无父无母,幸得有亚祖父你在,拜您做个高堂,我愿意娶郦王为妻。”

    一瞬间,车辇内寂寂无声,不一会后,尉矢便飞出了车外。

    “你玷污郦王也罢了,还想窃夺晋氏王权,滚出去!”

    舒晋:“亚祖父你息怒,尉矢他充其量是个王妃。”

    “你也给老子闭…郦…郦王三思啊。”

    ——

    <跪在血浆一样的湖泊前,有鱼惶恐地看着倒影里的自己,脸上的肌肉正在腐烂,耳根处竟露出深深白骨,有鱼双手颤抖地触摸着自己快要融化的鼻子,没想到手指先开始断裂,不停地流出鲜血。而眼前的湖,不知已融化了多少具尸体。

    这里是地狱,尸横遍野,没有可喝的水,没有果腹的食物,除了血湖、岩石和无情的烈焰,便只剩下令人发指的惨叫声。要想在这里生存下去,则必须吃掉同类。

    远处燃烧着十丈高的火焰,像魔爪一样追逐着丧尸模样的人群,他们丑陋不堪,没有手、没有腿,或者没有头颅,总之谁的心越黑,谁的就越腐烂。他们拼命地往祭坛上跑,因为祭坛上有一根通向天界的登天绳,攀上绳索就能通往天堂,摆脱地狱的痛苦。他们像疯子一样争抢着绳子,互相撕咬,搏斗,踩着别人的尸体向上攀爬。

    有鱼饿极了,上前打倒了一位老者,拔断他的胳膊准备啃食,却被赶来的封淡淼狠狠扇了一记耳光。这一巴掌打得好,有鱼的鼻子扇飞了。

    有鱼看见封淡淼,绝望空洞的双眼溢出两行血泪,欣慰他还好好的,眉清目秀,不曾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后面的火焰扑了上来,封淡淼连忙托起有鱼往祭坛上跑:“快走,不然完蛋了。”

    有鱼甩开他,撕心裂肺地吼道:“我爬不上去的,我不走了。”

    封淡淼搂紧精神临近崩溃的有鱼,劝慰道:“别哭,下巴会掉,有我在你上得去,相信我,我打得过他们。”

    “可是你杀了他们,你会变成一具丧尸!我不要你成为丧尸,我不走了,我呆在这。”

    “呆在这吃尸体?你疯了,不想成为我的累赘,就老老实实按我说的去做。”

    封淡淼拖有鱼爬上了祭坛,苍鸾已经打败一切妨碍他登天的人,爬上了登天绳,他已只剩下半边面孔,可知他吞噬了多少竞争者。然而他向上爬时,被赶来的舒晋紧紧抓住了脚,有鱼觉得可悲,舒晋他竟没了一条腿。在地狱里,出了绝对的圣人,大伙应该都面目全非了。

    还没有成为丧尸的尉矢阻止着舒晋:“你怎么了,让他先上去。”

    舒晋紧拽着苍鸾不放,痛诉尉矢:“你以为他会让我们上去么,你别幼稚了。”

    苍鸾一脚踢了舒晋,继续往上爬,手里拿着刀,要把脚下部分的绳割断,让其他人无法登天。封淡淼连忙捡起一块石头砸中苍鸾,苍鸾摔倒下来粉身碎骨。有鱼分明地看到封淡淼口鼻当即流出血来。

    舒晋牵上尉矢趁机往上爬,封淡淼忙催促有鱼:“快跟上去。”

    舒晋让尉矢爬在前头,他下面是有鱼。眼看四人可以顺顺利利地通往天界,可在半途,舒晋竟狠狠蹿了有鱼一脚,幸好封淡淼紧紧护住他,不然他一定跌死。

    尉矢大吃一惊,猩红了双眼怒喝:“舒晋你知不知道你做什么!”

    封淡淼双眼死死瞪着舒晋,想要同归于尽。

    舒晋躁怒:“你只管往上爬,其他的不必多问。”

    尉矢:“如果你执意这样,我陪你永远呆在这里。”说着,尉矢放开了手,拽住舒晋狠狠地往下摔。

    封淡淼托起有鱼趴到了最上边,可是那些疯子一样的丧尸爬上来拽住了封淡淼的腿,露出阴森的笑脸:“郁有鱼,我们不会让你登天的。”

    封淡淼抽出刀子,将绳子割断,自私地把有鱼抛弃在了高处,然后同那些丧尸一同坠亡。>

    “淡淼,淡淼…”有鱼嘴里不断念着封淡淼的名字,然后从噩梦中醒来。又是虚惊一场,他已经连续十天做到这个噩梦,严重失眠,精神临近崩溃。

    天还没亮,有鱼匆匆坐到镜子前,扇了自己一巴掌,若不让自己清醒清醒,他都怀疑自己的脸长了蛆。还好镜子里的面庞并没有腐烂,是一个正常年轻人的皮肤,却少了年轻人该有的精神和血气,显得萎靡不振。

    梦境真的太真实,而且连续十天场景相同的梦,多么诡异的一件事情,有鱼百思不得其解,但他相信它在预言着什么。

    有鱼头皮发麻地坐在毯子上,再也没有睡着。直到天际泛白,人们开始新一天的运作,有鱼才穿好衣裳去上朝。

    下朝后,穆朗要赶去校场,托有鱼给封淡淼捎一个包裹,正好,有鱼刚想找封淡淼说一说自己那荒诞的噩梦。

    有鱼来到封淡淼住的帐子,帐中没人,他应该正在教书。有鱼将包裹放在长席上,而在一张毛毯子下,有鱼似乎看到自己的书包。

    有鱼掀开了毯子,那果然是书包,打开书包,里面还是那几本书和一打零散的内裤。有鱼如获至宝,兴奋地将内裤塞到自己的兜里,这些年自己亲手缝制的内裤真不好使。

    他为什么藏着我的书包,他真的…喜欢我么?

    有鱼沉默良久,心里头甜甜的,却还是没有勇气多想,将信将疑着,很多时候也恼自己窝囊。不知从何时起,有鱼开始觉得封淡淼并不那么讨厌,也许潜意识中自己已经承认他是喜欢自己的。现在封淡淼也不再说什么喜不喜欢的话,平平淡淡的,日子仿佛温婉了许多。

    孩子们刚刚放学,封淡淼走在回家路上。来北僚已经几个月了,吃穿还不大习惯,可有鱼在身旁,再不习惯也是喜欢的,没有烦扰,无忧无虑。

    从前走在鹿城平坦干净的巨石街道上,心里空洞孤寂,现在走在颠簸不平的泥路上,心情倒欢乐满足。

    活着最幸福的事情应该莫过于有所期盼吧,封淡淼想着,不经意扬起了微笑,数起来已十多天没见到有鱼,是该去找找他了。

    “站住,找我?”

    想着谁谁就出现了,封淡淼晃眼看到前面闪躲的有鱼,赶上他。

    有鱼吸了一口气,尴尬地从拐角处钻出来,本来想装个不期而遇,不料被封淡淼逮住,比不装还打脸。

    “额…替穆勒给你送个包裹,放在你卧室里了,见你不在过来找你。”

    封淡淼同有鱼并肩而走,问道:“他有什么话让你捎给我么?”

    “不,是我想找你说件怪事。”有鱼有气无力地说道。

    封淡淼听有鱼声音有些不对劲,正眼看着他,发现他憔悴了很多,像个久未进食的囚犯。封淡淼心切的捂上有鱼额头,问道:“你生病了?”

    “不是,这几天来做了个噩梦。”有鱼想起那个梦,不禁起了一身冷汗,抿了抿嘴,怕封淡淼认为自己胆小。可是也没有什么好装的,在他眼里自己恐怕早已是个如鼠之辈了。

    “如果你觉得可笑,别说出来。”

    原来有鱼心里还有隔阂,封淡淼不悦地皱了眉头:“有鱼,你有什么话可以跟我直说。”

    有鱼吃力地撑起困乏的眼皮,微弱的气息像个刚刚分娩完毕的妇女,“我梦见我在地狱里,我拼命地逃,我逃出去后,你们都死了。“

    封淡淼糊里糊涂地听着,摸不着北,装作会意的点点头,其实,如果不是有鱼状态非常不好,这个梦真蛮可笑……

    他扶住有鱼:“握蛋给你讲鬼故事讲多了?”

    封淡淼语气没有嘲笑,但话里的意思分明在说自己胡思乱想,有鱼无趣的摆了摆头,失落道:“算了,当我没说。”

    “喂,别莫名其妙行么。”

    见有鱼跨步走开,封淡淼连忙赶上去,“你不说清楚,我怎知道能替你做些什么?”

    有鱼想了想,着实也没什么,若真要找个缘由,只有心底缺失的安全感。有鱼垂下了头:“北僚太安逸了,让我觉得有些害怕。”

    有鱼双眸里充满了焦虑,封淡淼把有鱼拥在怀里,想为他驱散恐慌。

    不管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靠在他怀里有鱼便觉得踏实,得以放松压抑的心情合上双眼小眯一会。哪知一合眼,有鱼便疲惫得晕了过去。

    “有鱼,有鱼!”

    封淡淼摇着有鱼身体,有鱼却没能醒来,看来真是噩梦缠身。封淡淼连忙横抱起有鱼送到太医处。

    有鱼昏昏沉沉的睡了三天,封淡淼按照太医给的药方子给他喂药。看到他跳动的眼皮和满头淋漓的大汗,知道他又陷入无边的梦魇,可自己无论怎么唤他的名字,他都像失了魂魄一醒不过来。封淡淼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给有鱼擦干额角的汗珠,新一轮的汗水很快又溢了出来。

    穆朗下朝后焦躁不安地来找封淡淼,牵封淡淼到门外去,义愤填膺地说起今天朝堂上的一件大事。封淡淼听着穆朗的诟骂,思虑了一番后,简简表达了自己的态度,然后看着天空沉默不语,不顾穆勒大发雷霆。

    “淡…淡淼!”有鱼捂着沉重的脑袋从尖叫声中醒来。

    侍女匆匆跑出去叫封淡淼,封淡淼冲进来扶起有鱼:“我在,梦见什么了别怕。”

    有鱼睁大惊恐的双眼,脑海里是一副血淋淋的画面,身体不能自控的发起抖来,紧紧抓住封淡淼手臂,连忙埋头到他怀里,伴着哭腔绝望地说道:“苍鸾要杀我,他要杀我!”

    封淡淼把有鱼紧紧搂着,为难的双眼看向穆朗,安慰有鱼道:“别胡思乱想了,只是个梦,你吃些粥,填饱肚子我带你出去走走。”

    穆朗是个大老粗,径直走过去扳开封淡淼和有鱼,批评封淡淼道:“大难临头了,你还有闲情出去走走?”

    有鱼神经一紧,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封淡淼推开穆朗,给有鱼披上件外衣,二话不说的拖着有鱼往外走,冷漠道:“没什么大事,先跟我走。”

    有鱼看了穆朗惶恐的神色,知道一定有问题,拽住封淡淼:“一定出事了,穆朗你说。”

    封淡淼第一次不讲情理地冲有鱼发怒道:“说了没事,有什么比你身体更要紧。”

    穆朗心头百感交集,眼神复杂的看着有鱼俩人,双眼慢慢的蒙上一层水光,但没有掉下一滴泪珠,最后他哽咽了一下,撑起一抹牵强的笑容:“僚河快要干涸,大王派人去寻找新的水源,你跟封兄弟一组去…找吧。”

    有鱼愣了愣:“僚河的水还很充沛。”

    穆朗隐忍地握了双拳,好似恨不得有鱼赶快走,失望而愤怒的看着封淡淼怒吼道:“你懂个屁,说没了就没了。”

    有鱼第一次看到穆朗如此暴怒,或许僚河是真的要干涸。既然如此,作为北僚的驸马寻找新的水源义不容辞,有鱼忙走到衣橱前收拾衣服,一定是自己贪睡了太久,才惹得穆朗这么生气,有鱼不想穆朗以为自己对北僚的民生漠不关心。

    “穆朗你别这样,我收拾好便跟封先生去找。”

    有鱼很快收拾了一些衣裳和干粮,毕竟寻找新的水源少则四五月,多则三四年。

    有鱼匆匆跟穆朗道了别,然后骑上马跟封淡淼离开。穆朗望着两人远去的背景,最后的最后,留下两行诀别的清泪。

    他们要走,穆朗不恨他们,即便在存亡之际,他也祝福自己的同足能拥有幸福。

    ——

    出来寻找水源已经第十天,茫茫的草原上除了草再看不见其他东西。跟在封淡淼身边的这些日子,说来也奇怪,有鱼再也没有做噩梦,精神恢复了很多,能像匹逆风的马在草原自由自在的驰骋。封淡淼就像驱魔人一样,靠近一点就能百魔不侵。

    有鱼心是静下来了,但封淡淼却开始忧心忡忡。有鱼看着风景却看到封淡淼郁郁寡欢地坐在草地上,神情严肃。

    有鱼取来一些干粮和水递给封淡淼:“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什么。”封淡淼虽然回应了有鱼,但双目还是无神,朝有鱼干干的笑了笑,然后低头继续沉思。

    封淡淼一个表情便能让有鱼想很多,有鱼脸色暗了下来:“你…不喜欢跟我组一块出来找水源?”

    “不,我很喜欢。”封淡淼依旧笑得很僵硬,然后问道,“我在想如果我们找不到水源,要不要回去?”

    有鱼点着头:“如果半年之内没有找到水源,我们则必须回去,指不定其他人找到了,我们就可以迁徙了。”

    “有鱼,”封淡淼低垂的头抬了起来,神情里有一丝愧疚,专注地看着有鱼,“如果能回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你愿意跟我一起永远的离开吗?”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又如此认真,难道他又想说些暧昧的话?有鱼心情激动起来,故作镇定:“嗯…你想说什么?”

    封淡淼一字一顿道:“我想问,如果我们找不到水源,我们可不可以不回去,我们私奔吧。”

    有鱼抵不住封淡淼的严肃认真的神情,那会让自己无可救药的“神往”。有鱼克制地撇开头去:“怎么能不回去,北僚不好吗?”

    “不谈北僚,单凭你的感觉,愿不愿意跟我走?”

    有鱼按照封淡淼的意思去想,单凭感觉的话…脑海里忽然一片空白,说不清楚为什么,自个竟然莫名其妙地裂开嘴巴傻乎乎“嘻”了一声。

    封淡淼会心一笑,情不自禁地挽上有鱼的腰。

    “你干什么?”有鱼回过神来,木讷的看着封淡淼。

    不想封淡淼迎面扑来,把自己按倒在了身下。有鱼全身的寒毛当即都竖了起来,总有不好的预感。然后下一秒,有鱼发现自己的预感是对的——封淡淼竟然吻他。一股热意从脊髓窜到脑门,有鱼的脸瞬间染上了胭脂般的红。

    虽然不是第一次,但这一次却莫名的有含义。有鱼嘴唇一片酥/痒,小心脏快抽出来,条件反射般撑开封淡淼的身子,却毫无用处,每挣扎一下他便钻入空隙将自己搂得更紧。有鱼只感觉他撬开了自己的唇,袭入口腔,然后忘我的享用他的美食。

    有鱼能接受两个人男人的拥吻,但不能接受自己像女人一样被一个男人禁锢在身下,这是在亵渎他作为男人的尊严。却又因为这点倔强的傲气,有鱼心脏狂躁得快要炸了,扑通扑通不安地跳动,再嗅着来自他身上的体息,有鱼几乎要被迷得神魂颠倒。

    封淡淼霸道地享用了有鱼许久,吻得自己都气息凌乱才肯放开气喘吁吁的有鱼。有鱼连忙坐起身子,可怜巴巴的抹掉唇边的唾液,又喜又愤的瞪着封淡淼。天地之间孤男寡男,有鱼顿时感到自己很不安全。

    “别用一双委屈的眼神看着我。”封淡淼满足的抹干嘴边的津液,意犹未尽地再次凑近有鱼,但实在不喜欢有鱼一副好似被欺负的模样。

    有鱼谈不上害怕,只紧张得向后退了几步,皱起眉头抽动脸上的肌肉,乖觉地换上另一种眼神,却弄出一副画风奇特的表情。

    封淡淼崩溃地捂着额头,有点奈何不了有鱼:“别用斗鸡眼看着我。”

    算了,有鱼觉得还是撇开头去比较美观。

    封淡淼深沉地说道:“如果我再骗你一次,你还会不会原谅我?”

    “你说什么?”

    有鱼的语气一下子结成了冰,莫非刚才的一个吻又是在开玩笑,有鱼当即推开封淡淼。

    封淡淼的头忽然犯疼,一阵冗长的刺痛袭来,他疼得捂住了脑袋,紧紧闭着双眼,直到痛感慢慢散去,方睁开眼睛急急的喘息。

    在他说完那句话过后,对于自己病痛,有鱼没有任何表示,没有任何的怜惜。此刻,封淡淼终于明白了有鱼不会再原谅自己第三次。

    封淡淼望着远处,木愣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伤感,仿佛在自言自语:“你之前跟我说你的噩梦,我心里还取笑你,可是那天穆朗跑来求我,我忽然笑不起来,因为你的噩梦居然成了现实。我错了,原谅我的私心,我不该带你出来,让你成为北僚的逃兵。”

    有鱼神色凝重起来,拽住封淡淼的衣襟质问:“你说什么?到底发生了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封淡淼耳畔回响起兵戎相触的声音,眼珠子微微颤动,咽下一口气:“苍鸾向北僚发兵了。”

    有鱼脑海里蓦地一片昏黑,麻木地松开了手,颤颤地站起身子愣了许久。等到意识渐渐清晰,感知北僚岌岌可危时,有鱼双腿一软,跌坐到了地上,无力地朝封淡淼踹了几脚,“所以你们合起来骗我,骗我出来找水源?你才是逃兵!”

    封淡淼按住有鱼的肩膀,解释道:“你害怕战争,你一直想过安宁的日子,我想你好好的,不想你再有闪失。如果可以,你认为我想放弃北僚吗?可是苍鸾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容易对付!北僚正面战场打不过苍鸾,背地计谋敌不过王阳,我们用什么取胜,若是能赢,我不会带你逃出来,如果你被苍鸾抓到,你以为你能活么!”

    “不,不行…我要回去,我不是逃兵…”

    有鱼脸色变得苍白,胡乱地摇着头,朝封淡淼怒吼了一声,恐惧地哽咽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哪怕前面是地狱,他也要奋不顾身地跳下去。

    “握蛋他还小,他是我侄儿,是我亲人!”

    封淡淼跟上去搀住步子不稳的有鱼:“既然你执意回去,我陪你。”

    “我不要一个逃兵陪伴。”有鱼推开了封淡淼,擦干无用的眼泪,鼓起劲向自己的马走去。

    封淡淼拦在有鱼身前:“你不肯原谅我?”

    有鱼冷面无情,讽刺地说道:“我谢谢你告诉我真相。”

    有鱼骑上马,封淡淼焦心地跟在他身后。有鱼不是不需要封淡淼,可有鱼真的不想他卷入这场战争中,朝封淡淼怒吼:“你滚,北僚不需要你!”

    “我不看护北僚,我只看护你。”

    有鱼心头一震,两行泪水止不住地敞流出来。只这一句话,有鱼足以忘却过去种种来相信他是爱自己的。有鱼下了马扑进封淡淼怀里,封淡淼的每一个眼神和每一句话都跟梦中一模一样,此时此刻仿佛就在那个有着地狱的梦里,因为有他的存在,自己才不至于绝望。

    封淡淼拍着有鱼的肩膀抚慰道:“别怕,有我在。”

    “我不想让你掺进来,你可以好好活着。”

    “你不知道我在鹿州是如何度过两年行尸走肉的生活,如果你一去不返,活着就是地狱。你从天上掉下来时,我不信你会成为天子;你拿到刑帝玉玺时,我也不信你是天子;直到现在你跟我说你要回去,我信了。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兑现替你打天下的承诺。”

    封淡淼垂下了头,深深的一个吻落在了有鱼的眉心。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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