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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6节

    照国风云 作者:岳树树

    第26节

    “景帝,难道是怕被揭穿弑兄真相,想要杀人灭口才如此等不急?”梅逆沧桑的声音有些沙哑。

    杜蓬莱拉着战马冲到前头,这会儿是文官骂战的好时候,他怎么能错过?“哎呦,这位老人家,话不能这么说。以前我觉得自己脸皮挺厚很能吹了,自从认识了你们,我觉得对自己的评价太不客观,你们简直就是不要脸,往死里吹。”

    照国将士们一阵哄笑。杜蓬莱接着道:“先帝突然驾崩在周国,你跟我们说他现在还活着,请问这么多年你怎么不把他送回照国。当年送到照国的尸首是谁的?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反倒我们皇上成了坏人。你们周国人可真能颠倒是非,活着你们说死了,死了你们说活着。实在是厉害,是阎王请你们周延庆喝茶告诉他的吗?!”

    “哪来的黄口小儿,别高兴的太早了,请他出来。”

    “说不过我,还嫉妒我年轻,这老头还真是嘴硬。”

    照军一阵唏嘘,周军反而气氛凝重。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面容,林瑄坐在马背上朝上望去,心似乎提到嗓子眼儿。

    林瑾站在城墙上,笑着叫他:“瑄儿。”

    “皇兄……”林瑄轻声应道。

    “二弟,救我回照国。”林瑾呼道。

    “让朕怎么能信你是皇兄?”林瑄勒紧缰绳。

    “老二,你八岁那年打碎朕最心爱的玉佩,你还记得当时皇兄说的话吗?朕说:是玉顽劣,瑄儿比玉更顽劣。”

    林瑄手抖得更厉害,心跳如擂鼓,背后的汗越来越多。林瑄定了定神,“皇兄,记得你从小跟我说过,你这一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便是死了也无憾的愿望。我不需要你回答,你说过,灭周是你一生的愿望,如果你没有完成你希望我能替你完成。如今照军就在这!照军已经攻到银城,胜利就在眼前,你要我放弃你毕生的愿望吗?!别得不无法判断,但有一点我能肯定,你不是我皇兄!绝对不是!”

    “林瑄你是被皇权冲昏头脑了吗?!为了权利你连你兄长都不认吗?!”林瑾嘶吼道。

    “好!既然你说到这里,朕就给你一个机会,”林瑄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冷声道:“朕身上有一个惊天秘密,你从小就知道,今天你就说出来,如果你对了,朕就信你是我皇兄!”

    林瑾迟疑片刻,看了看身边的梅逆,两人眼神互换又别过头去。

    “火炮准备!”江陵月高声吼道。

    “嗖——”一直重箭急速射来,直径朝林瑄飞去。林瑄冷眼看着急速飞来的黑箭却早已来不及躲闪,灵云像是白日的幽灵不知从何处跃起优雅得举剑轻轻一碰改变了飞箭原来的轨迹,朝右边狠狠划去直直插在地上的石头上,石头瞬间开始出现融化,鼓起骇人的腐蚀泡沫。

    江陵月和杜蓬莱看得触目惊心,“开火,给我开火!狠狠地打!!”

    从照国进攻的那一霎那,周太子和右相等人早已趁乱逃走,照军势如破竹攻陷银城只用了两天半,林瑄也从战场上撤下坐镇后方。天色已晚,捷报传来。林瑄得知江陵月还需一个晚上来打扫剩下的战场,当即决定明日在入银城,今晚就在营帐内过夜。

    林瑄和杜蓬莱就攻陷银城之后的战略讨论了一个多时辰,如果照目前形式,不出半年时间周国就彻底灭了。林瑄也好一番感慨,顺势而为如有天助。杜蓬莱行礼后告退,林瑄独自在帐中手指摩挲着地图上周国的京都。

    “皇上,皇妃正在对面山头上等您。”灵云踏步禀报。

    林瑄抬起头,有些迷惑,皇妃?

    “你说什么?”

    “您让臣查的皇妃,她送信来在对面山头上等您。”

    林瑄的心狂跳不止,有种说不出的喜悦,“你确定吗?没有弄错?她什么时候派人送信来的?”

    “半个时辰前,微臣已经派人勘察过,只有皇妃一人在,皇上要去吗?”

    “当然要去!若是有人就杀过去!”

    灵云拿来的玄色长衫,林瑄让他又去拿两套,最后满意得换上青色长衫,对着铜镜中的自己喃喃道:“灵云,朕和之前比——”

    “皇上还是和从前一样。”

    怎么可能还一样……林瑄笑了笑,带着岁月洗礼后的无奈从容,“快动身,别让她久等。”

    “皇上,咱们去可,人不能少带,万一出了差池臣就是死也无法弥补犯下的错。”

    “只要能见到她,剩下的朕都不管。”

    第一百五十六章

    灵云领着大批兵马到了山下,选了二十多位身手了得的护卫跟着照国的景帝在深夜沿着山路攀爬,林瑄走在中间身边的护卫喘着白气,夜晚的气温要更冷一些,林瑄把身上的裘衣往上拢了拢。心情由当初的紧张变得有些焦虑,他没办法预料季悦君这次见他的目的,若非要说季悦君是因为思念才来见他一面,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十分牵强。想到这里他嘴边出现笑意,谁能在今夜之前想到他能见她了呢。

    登山的路显得分外漫长,斑驳的树影在夜里张牙舞爪得和风纠缠。站在一片开阔地界的人有着熟悉的背影,林瑄脚下一软他强作镇定伸手,灵云立时让侍卫们停下脚步,只有灵云跟着他继续朝前。听到脚步声,身着素衣的仙子回过身林瑄只觉一道闪电击中他的身子动弹不得,整个身子都僵着,两人就在这深冬的夜里四目相对。林瑄几乎要承受不住心脏此时跳动得压力,许是今夜太冷,许是很久不曾登山,林瑄忍不住轻咳。

    “身子不舒服?”季悦君见林瑄咳嗽不止,忙上前帮他轻抚后背,举止礼貌像是对一个陌生的故人,见林瑄好转旋即收回手去,脚步也移开几分。八年来林瑄第一次离季悦君这么近,他笑着望她,“咳咳……老毛病,没事的。”听林瑄如此说,季悦君只觉心头一酸很快又平息下来,“你总这样,身子是自己的,想来皇上的脾气……也不曾听婉晴姑娘的叮嘱吧。”

    林瑄躲闪着季悦君询问的目光,小声道叹气,什么都瞒过她。让季悦君深刻的是林瑄的笑容还是和从前一样让他觉得温暖,如今两人见面有种说不出的拘谨,她倒是从来没见过如此小心翼翼的林瑄。“喏,这个给你,”季悦君从怀里掏出一只翠绿色的小瓷瓶递给林瑄,“收好。”林瑄抿着嘴伸出手小心结果瓶子,指尖触碰到瓷瓶上尽是悦君身上的暖意,“好。”说着林瑄把瓶子摊开在手掌仔细盯着瓶子看了看。不等林瑄发问,季悦君轻声道:“这是一瓶解药,解百毒。”

    “嗯?”林瑄有些茫然,询问似地目光看着季悦君。

    “难道你不觉得自己总有机会中毒吗?”

    林瑄心里一暖,可嘴却变得很笨拙,“悦君,谢谢你。”鼻尖弥漫着熟悉安心的味道,魂牵梦绕中如今却真实得那么近。两人有对视着,静谧的气氛萌生出些许温情。季悦君仙子般的面容上露出几分羞涩,仍是直直迎着林瑄的目光,“有一件事想求你。”

    尽管话语转折出其不意,林瑄仍认真看着她的面容,道:“你说——”季悦君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背过身去却突然觉得身上一热,林瑄把身上的裘衣披风解下来给她披上安慰似地道:“你我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

    季悦君见林瑄穿着淡薄的青衫,寒风吹着他的头发,白皙的英俊面容略显憔悴。有些着急去伸手去拿裘衣,“天气太冷,你穿上。”

    “不要,你就算拿下来,朕也不会穿。”林瑄又把裘衣给季悦君披上固执得道:“你不冷,朕就不冷。”

    林瑄那倔脾气,挣扎也没用,她略显丧气,“林瑄,真是我欠了你。”季悦君没有在反抗,半晌才道,“……我只想让你答应我,无论你攻陷那座城池都不要屠城。”林瑄轻轻划了一下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悦君,你觉得此次征战朕的胜算有多少。”

    “我不知道……我只要你答应我别屠城,我不想看到生灵涂炭,更不想看着你成为嗜血君王。”林瑄有些不解,“你为什么觉得朕要屠城?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不是听到,是有的地方已经开始。”季悦君看着他的样子,反倒觉得他不像是说谎,“难道你不知道?”林瑄摇摇头,“朕不知道,回去朕派人查。”

    “林瑄,你能答应我吗?”

    “我答应你。”林瑄眼神坚定,“只要我能做到的事。等到——”等到征争结束,你还愿意和我一起吗?

    “替天下苍生感谢你。时候不早,我要走了你也不要逗留。”如今对林瑄虎视眈眈的人可不少。

    “你要去哪?”

    “自然去我该去的地方。”季悦君盯着林瑄清亮的眼眸道。

    “什么时候能再见?”林瑄沉声问道。

    “有缘吧,有缘再见,……好好待莫姑娘。”季悦君迈开脚步,轻轻地离开,这话硬生生把林瑄定在原地。

    季悦君走了几步,林瑄才追上去,什么话能够拉近八年的互不相见,什么话能够让彼此回到从前,林瑄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来,默默跟在季悦君身边和她一起下山。季悦君的心蒙上某种无法言语的悲凉,一路无言的两人就直愣愣得朝山下走。侍卫们跟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倒是第一次觉得他们的皇上像一个普通人,有七情六欲之苦。

    “让侍卫送你走吧,任由你去哪他们就护送到哪。”林瑄艰难开口,心情低到极点。季悦君指了指不远处,十几个护卫正等着她。一个黑影朝他们缓步走来,照国护卫的火把很快便印出他的真面目,倒是个美男子。林瑄只瞥了一眼,心里便认定此时便是梅焕。不过对于他来说,算不了什么威胁。林瑄反倒觉得轻松,嘴角扬起笑意,视若无人似地拉起季悦君的手,解下腰间的玉佩,放在季悦君的手心里,暖玉入手一阵温润,季悦君慌忙想要推开,可惜林瑄的牢牢攥住季悦君白皙的手,“这玉佩朕戴在身上二十多年,拿着,留个念想。”就算是朕的□□,让它有此荣幸一直陪着你,去你想去的地方,看你想看的风景。

    “不行,这太贵重了。何况它是你——”

    林瑄莞尔一笑,“谁说要送你了,等征战结束朕会拿回来,悦君,护好自己。”季悦君心里五味杂陈,终没有抵住林瑄的软磨硬泡,“皇上,你也是,保护好自己,别受伤。”

    梅焕站在一边也不心急,只望着季悦君。见她缓缓走过来,神色鲜活许多,轻柔道:“公主,咱们走吧。”瞥见季悦君手里握着的玉佩,眼睛一阵刺痛。回过头见林瑄依旧站在原处,目送她,梅焕心底多了几分慌张。

    回去的路上,林瑄一直在想今晚和季悦君的对话,甚至有些懊恼,如今脑袋里蹦出越来越多的话当时反而没想到,没有说出来。一整晚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全是刚刚见面的片段,情绪久久不能平复,天快亮时方迷迷糊糊睡着,梦里又见到了悦君,背对着他仍由他怎么说都不转过身……

    从梦里惊醒,已是第二天亮。常安端着铜盆在屏风后等着皇上的召唤,“常安——”

    果然,皇上已经醒了。常安伺候好皇上洗漱、更衣,帐外等候求见的将军已经有三五个,瞧见皇上眼圈发黑昨晚应是没休整好,常安自己在帐子里睡下也常常被马嘶声,兵刃声惊醒,昨晚皇上带着人马出营,见了谁他倒是不知晓看起来皇上的心情还不错。林瑄眼睛发涩,强忍着倦意坐到椅子上,鱼贯而入的将军无非还是再说昨日攻下银城,林瑄支着头心思早已不知道飞到哪,若是灭了周国他是不是能和悦君正大光明的在一起?

    “皇上——”

    “哦?”林瑄回神,见地下的将军们都盯着他,“怎么了?”

    常安提醒道:“皇上,定北侯求见。”

    “传。”林瑄淡定得道,地下的将军们反而开始琢磨皇上今日异常表现的原因,可终究是你望望我,我看看你,谁也是一头雾水。

    等江陵月进帐,林瑄才开始集中精神,对于此次攻陷银城进行大力褒奖,不过江陵月回报说,除了守城将军被俘以外其余人等全系逃走,连那个冒称是林瑾的人也被他们带着逃走了。林瑄没有怪罪,反而安慰他们来日方长。出其不意得竟然问屠城的事情来,江陵月起身正色道:“不知皇上从何处听到风声,我江陵月攻陷的城池没有一出屠城,我手下的将士我也可以担保,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林瑄倒是十分信任江陵月,“既然有风声,朕希望更查清楚,李立将军那边几日没送战报来了。光灭周是不能收服民心的,若是让周国人对照国有了恨,以后不利于治理。若是有屠城先例,以后这城池里的百姓不是要拼死守城了?不管是不是谣言,朕都不希望再听到,若是有心人故意为之更要弄清楚,省得给周国各州聚集起来反抗我们的由头,派人去查查。”林瑄似乎想起什么眉头紧蹙,硬声道。

    “是,皇上。”江陵月恭敬地行礼道,他能感觉到林瑄是真动气了,不过他都没听到什么风声,皇上是哪里听到的?

    等将军们都告退,帐子里只剩林瑄和江陵月,“皇上,银城已经攻下,要不要去城里看看?”林瑄摇摇头,“城里如今要整治,朕坐在营外挺好。朕已经让大学士去银城找一个声望高的人来治理,照国的人还是先不要插手得好,现在百姓必然很抵触,去了反而是给火焰添柴火。”

    “二哥说得是——”

    “朕准备过几日就回京,朝里一堆事,唉……反倒是被国事绑架了,一点都不能偷懒。”林瑄无奈笑道。“二哥,回朝里坐镇也是一样。”江陵月笑道,搓着手表情有点不太自然,“不过…还有件事……她想见你。”说着江陵月表情复杂看了看林瑄,说着把一封信递给他。

    打开信熟悉字体映入眼帘,他皱皱眉头很快道:“见吧,去答复她。”

    第一百五十七章

    经历过许多事,林瑄学会最多的就是放权,就算是到了银城边上他仍然不想插手边境征战,若不是周国设计弄出一个假林瑾,这会儿他正在照国的皇宫里等着林瑄和李立两边的军报。自从攻下银城,林瑄既然都不进城里去住,将士们自然也不会去,不过将士们都听说他很快就要回京都。

    坐在营帐里是一位面如玉冠,俊美无双的翩翩公子,仔细看看他的身上带着的不是温润如玉而是睥睨天下的气质。他静坐着似乎在像周边的一切做告别,目光虔诚而深幽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如今这天下里很多人宁愿不知道他的想些什么,他的军队正如洪水把席卷改天换地不过是片刻的事情。他静默地坐着直到有人进来才打断了他的思绪,“二哥,一切准备就绪,只能你的命令。”

    “好,这里交给你了,朕在京都等着你凯旋。”林瑄拍了拍江陵月的肩膀,似乎寄予了很多东西,而他也只信面前这俊美郎能替他完成。

    “二哥,放心吧,等着在京都给我摆庆功宴。”江陵月笑嘻嘻的,若是换了其他将军可没这么厚脸皮,他都是先许诺再努力。林瑄见他一点也不露怯露出欣慰笑容,“好!”说着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色小瓷瓶,“这是两颗解百毒的丹药,你和朕一人留一颗——对周国还是多留心眼儿,周延庆可不是什么善茬,逼急了怕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江陵月连忙摆手侧过身,“不要不要,二哥这药看着就十分珍贵,您还是自个留着吧。我皮糙肉厚用不着这个。”林瑄心里知道江陵月是心疼他,变了脸色朝他喝道:“过来!”

    “再珍贵,什么丹药能比上定北侯珍贵?朕让你拿着就拿着,难不成还想违抗君命?”林瑄用手指着小心站在面前的江陵月。“那就谢过二哥了。”江陵月含笑道,他俩的感情早已不需要点破就能明白对方心意。

    “哎……”林瑄摩挲着大帐里的将军椅,那眼神像是对待情人一样轻柔,喃喃道:“临别更怀念当年驰骋沙场的年月,有些日子当时你不以为意却是如今再也寻不到的。”江陵月心底里无比认同他说得话,嘴上去安慰道:“年少时候有年少的青涩滋味,如今有如今的好。”

    “说得有理,”林瑄本就是个乐观的人,听闻江陵月如此说反倒显得自己不豁达,“朕走了,这边交给你可不能给朕弄什么乱子,不然你瞧着朕怎么罚你。”林瑄玩笑似地说到走到营帐门口瞧见江陵月的臭脸暗自偷笑。

    “对了,二哥,和她约好的时间,您记得吧?”江陵月突然想起来正事又提醒林瑄一遍,生怕他忘了。林瑄看似平静淡淡道:“记得,放心吧,这几天你都跟朕说了四五遍了,朕难道已经开始忘事了吗?”果然,一提到她二哥就开始变得性急,江陵月也能猜出一二原因,陪笑道:“好啦,好啦……这就恭送皇上。”那语气倒像是哄个性格别扭的小孩子,林瑄没好气得摇摇头连他这个陵弟都学坏了。

    景帝的阵仗在官道上黑压压一片阵势很大朝京都的方向以最短的路线和最快的速度,乡野间却也出现另外一队人马,风驰电掣般掠过大地,骏马上的人皆身穿黑衣披着黑子披风把头蒙得严严实实看不清脸,冒着风雪丝毫没有停留的打算,大雪很快没过一行行马蹄的印迹,也埋没了所有春夏秋的记忆。

    三十多人很快行道一出僻静的庄园才渐渐停下,所有人都整齐化一的下马除了杜蓬莱,他几乎是从马上滑下来的。这一行人正是照国的景帝和他的护卫队,他们不在官道上的豪华阵仗里,却出现在这僻静的山庄门前,绕了一圈他们仍然在周国的地界上。

    “杜先生,你怎么了?”林瑄见杜蓬莱蹲在地上生无可恋得望着白雪皑皑的山庄,痛不欲生得哀叹道:“早知道,我就坐着马车回去不汤这趟浑水……骑了两天的马,我觉这…都不是我得了。”杜蓬莱指了指自己的屁股,“还有我的腿都僵了……天哪,骑马是帅,可也要命啊。”林瑄看到杜蓬莱退下平日自若的样子显得甚是凄惨,忍笑摸了摸鼻子道:“文官不上马,杜先生以后还是老实坐在桌案前吧。来,朕——我扶你一把。”

    杜蓬莱伸出手就着林瑄的劲儿站起身,“若是平日……我肯定不服气,只是现在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唉……”用手拍了拍脑袋甚是丧气,“等会进了山庄别说漏嘴,让你想得名子取好没?”林瑄有些紧张得盯着杜蓬莱道,“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杜一嘛。”杜蓬莱扶着自己的腰一脸不满,难道这种小事他还需要林瑄提醒,林瑄再次确认:“叫什么名字?”

    “杜一,杜蓬莱的杜,一二三四的一,杜一。觉得我的新名字怎么样呀?”杜蓬莱甚是自觉全身都倚在林瑄身上懒散得道,林瑄只得用力拖住他的身上的重量,想来这照国也只有江陵月和杜蓬莱这两个臭不要脸的才敢如此欺负他,不过听到杜蓬莱给自己新起的名字林瑄差点笑出声来,“挺好,挺适合你,充分体现出你的懒。”

    “哈哈哈哈……还是李雍李公子懂我。”杜蓬莱倒是被林瑄说得笑得前仰后合,又连连喊疼,整个人挂在林瑄身上,身后站着三十多个威猛的护卫。这种奇妙组合出现在山庄门口丝毫没有要上前打听的意思,让山庄的管家有些傻眼上前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很快门童的顾虑就被打消,面前这对勾肩搭背的两位公子让他去传报夫人说故友来访。门童也算是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虽然来人行装极简,却不是一般的人物。

    果不其然,门童还是头一次见夫人盛装,平日里她总爱穿素色的衣服不施粉黛便可将让群芳尽失颜色,不过也许是此处山庄本就是夫人休憩时才回来小住几日很少待客,所以他压根儿就没有机会见到盛装的夫人。夫人在踏出庭院,迎着风雪可脸上的笑容胜过春日繁花,他从没见过夫人如此笑颜,平日里她浅笑辄止。风雪里吹起两位黑衣公子的衣角,长发,仿佛放飞的潇洒,冷酷的侧颜,眉如剑。站在屋檐下对视的三人,任由北风在耳边呼啸,鹅毛般大雪不过是故作娇柔的背景……

    “慕清,别来无恙。”林瑄笑着望她,声音和她梦中长听到的一样,不过梦里多是冷得不近人情。

    “恩人,久不见,愈发英俊潇洒。”苏慕清能感受到有股热泪呼之欲出,因紧张干涩的嗓音透露出自己才懂的心声。

    “夫人,请客人进屋吧,寒天动地的。”门童本来还觉得奇怪,见丁管家温厚笑着搓着手,朝他吩咐道:“这些是夫人的贵客,当年救过夫人的命,快去把贵客的马牵到马厩喂上最好的草料,好生伺候。”

    苏慕清听到丁默的声音才清醒,轻声道:“恩人,屋里请。”

    对于今日见的人林瑄心里并不轻松,到了正厅林瑄褪去披风,因风雪前襟已经湿了大片,屋里炭火很旺暖和的惬意让你想让风雪一直一直不要停,那是种远离尘嚣的宁静致远。

    “公子,把衣服换了吧。”苏慕清见林瑄前襟的水痕担心他染上风寒,“让下人正好把你的衣服烘干。”林瑄拉了拉衣服前襟不在意得道:“不用麻烦,我挨着火盆烤烤就行。”

    苏慕清知他谨慎,拉起他道:“不过是换个外袍有什么麻烦的,走,我来帮你。丁默,你在这里候着,别让人来。”林瑄微微蹙眉,心里虽不情愿仍是任由苏慕清拉着他来到厢房。见苏慕清在箱子里翻来翻去,也不知道她在寻什么,不过林瑄倒是觉得苏慕清这里应是没有他能穿的外袍,劝道:“慕清,不用找了,才湿了这么点不碍事,会儿烤烤就干了。”

    “有的,你等等。”苏慕清从柜子最底层找出一个小箱子,打开箱子林瑄看不清里面的东西,苏慕清捧着一件叠得很板正的青色外袍放到他手上,“去换上吧。”

    不一会儿,林瑄穿着青色外袍出来,是林瑄偏爱的青衫里面还缝制细细的上好裘绒冬天穿上甚是暖和,外面的针线也是费足功夫银线走真在袖口领口,林瑄穿上显得更加清雅俊美。苏慕清满眼赞赏得望着林瑄,关切得问道:“可还合身?”

    林瑄伸伸手脚,低头看看袍子的长度,赞叹道:“合身,像是量身而作。”话音刚落,林瑄突然意识到苏慕清这里哪里会碰巧有这么一件衣服,抬起头试探着地望着苏慕清。

    “不过是闲来无事做的,放在这箱子里有几年了。不过公子不用担心,每年入夏都会拿去晒晒。没想到……公子真的有机会穿上。”做一件可能永远都不会被穿上的衣服打发时间,苏慕清的思念像是这见收起藏在箱底的衣服,久而新,明明是两个相反的词组合在一起有种心在风里吹着的感觉。

    没有吭声,林瑄正处在巨大的冲击中,对苏慕清的歉疚正狠狠折磨他的心。林瑄失态地用力甩手一把将桌子上的茶具全砸在地上撞的稀碎,“朕命令你走——!别在白凯那老头身上耗着,朕真得不需要你去牺牲自己换取任何消息!算是朕求你好不好?”一向倔强的林瑄眼泪不争气得落下来,他背过身不看着苏慕清,倔强的他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他落泪。背着身子偷偷伸手擦拭着眼泪,林瑄调整呼吸尽量让自己冷静,愤怒已经在他胸口点燃马上就要炸裂。苏慕清看着一地狼藉,轻声惊呼道:“公子——你的手在流血,让我给你包扎。”苏慕清慌乱着要出去拿药箱,“站着别动——”林瑄依旧背对着她眼泪越流越多,除了他气愤得火焰几乎什么都听不到,“我不要包扎,也不需要你帮我。六年了,你就从来没有听过我的,丁默疯了一样给皇兄复仇,你又何苦?”

    “那皇上要什么呢……?”苏慕清望着林瑄出窍一般道,“慕清和丁先生一样,也是为父报仇,是他让家父蒙冤而死——”

    “我要你开开心心,自由自在得活着!”林瑄猛地转过身指着她道,“你明明可以不过如今的日子,你是有所选择的啊!”林瑄闭上眼睛任由眼泪落下来。“你再好好看看我,和千千万万的人有什么不同,你要幸福得让我后悔!我他妈的就是一直在辜负你的真情,你就不能潇洒得走开吗?不要再我身上浪费你宝贵的时间!啊啊啊——我要疯了。慕清,我对你唯一的愿望是好好的幸福生活下去。”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如此为自己失态心碎的林瑄让苏慕清放下长久的伪装可惜她已经为自己流不出眼泪。林瑄摆摆手歉意得道:“我失态了,别在意。”苏慕清她甚至觉得今天她才看到林瑄真实的一面,对于她林瑄最多的就是逃避。

    苏慕清冷静地轻声得道:“皇上,你不要伤心等到征战结束,我会寻一片景色优美的地方隐居。”其实她早就明白林瑄对她有情但不是爱情,她也早不抱希望……

    “别等什么征战结束,现在就去。”林瑄用无知撑着额头,积攒的情绪消耗了他的精力,不愿睁开眼睛面对他无法面对的苏慕清,“你现在唯一能为朕做的事就是幸福得生活下去。我们都不值得幸福,但是你值得啊!”

    苏慕清笑着望着身边的林瑄道:“慕清也希望看着你幸福。”半晌有开口道,“慕清之前的人生目标就是为父亲洗清冤屈,等着征战结束他就能翻案,做为苏家唯一的血脉我才能好好得过自己的生活。皇上,若是有来生,慕清想做一个男人,和侯爷一样和你做知己……”

    “我这一生很少觉得亏欠他人,你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歉疚又不知道为何歉疚的人,甚至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能弥补你。”林瑄狼狈得望着她,“我真得输了,求你放过自己吧,日子还要向前看……”可苏慕清只是含笑望着他并不答话,他恨自己没有巧舌如兰能改变面前女子的心意。

    第一百五十八章

    当初,林瑄登基后才知道皇兄的情报网络之庞大,之前简直低估了它的力量。当丁默和他联系上后,他已经带着苏慕清带着他的新计划准备奔向周国。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潜入周国大将军白凯府邸。方法同样清晰——白凯爱美女,苏慕清便是绝世美女,可白凯已是六十有余的年纪。林瑄虽初登基却对苏慕清算是有些了解,想来丁默将苏慕清招入麾下也是因为她绝世容颜。他和苏慕清是旧识,知道她的身世心里多有怜惜自然不想让她走上这条一路见不到光明的道路。林瑄下旨让丁默送苏慕清回照国,可惜这两个人竟是一个都没有听他的……无奈,林瑄气得带人拦住从晋国要去周国的两人,林瑄永远记得当时苏慕清生无可恋的眼神中些许倔强。林瑄将马横在林荫道路中间,说:“慕清,朕记得当年的君子之约,立誓之日至今都不曾有心违背。当初的雍王会护你一世,如今的景帝难道会背信弃义吗?”

    “皇上,今日抉择乃是慕清深思熟虑之选,全凭自愿。”苏慕清迎着风又一次看清常出现在梦境里的人,比从前更为消瘦和沉默。她不是莫国的公主无法帮他复仇,如今她更笃定要帮他,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替父亲洗冤要替他复仇,当初在苏家查到的通敌书信与白凯有关。

    任由林瑄给她说尽道理分析形势都没有动摇苏慕清的决心,林瑄闷得胸口疼在第二日在清晨骑着骏马消失在尘土中,苏慕清说各自安好,两不相欠。当时林瑄怎么都没想通为何苏慕清不愿意跟他回照国,继续过着平淡安心的日子。岁月,历练……林瑄有时也会想起苏慕清那天笑着望他说:“皇上,以后慕清也能帮你分担了。”这时,林瑄总觉得胸口有些闷得喘不过气。从白将军府送出的消息,每一条都出自苏慕清之手,最后一句总是,望君一切安好。

    如今相见,林瑄发狂似的每一句话都来自这些年对苏慕清常日累月歉疚。如果当初他就明白她的心意,恐怕说什么都要把她带回照国。林瑄总说,他这一生什么都还得起,除了情,他不还情。可惜,这次他又败了,林瑄有时候甚至有点恨自己的克制和对别人的理解,若是少了这些,无须理会只用让人把他俩绑走就好……

    夜晚的风雪没有变小,反而因为寂静能听到“簌簌”的落雪声。苏慕清将温好的酒为林瑄和杜蓬莱满上,屋里火盆里发出微微的噼啪声。杜蓬莱不客气夹起一筷子冬笋,赞叹道:“真是鲜美,又脆又甘甜,府上庖厨好手艺有口服。”

    “今日的庖厨祖上是照国人,杜先生喜欢就好,多食些。若是有什么想吃的,让庖厨再做送过来。”苏慕清微微笑道,见林瑄已经连饮三杯不过吃了一点绿叶菜,苏慕清夹起一块炙烤的鹿肉放到林瑄面前的碗里,正在林瑄低头看着碗里鹿肉之际苏慕清也给杜蓬莱夹了一块鹿肉。

    杜蓬莱自然是吃人家嘴短,见林瑄依旧食不知味的样子,不满得出言道:“我说李公子,你这饭吃得跟上刑似地,还让不让人开心吃饭啦?就算你不考虑我,也要为苏姑娘想想吧?”林瑄这才注意到苏慕清几乎没有给自己夹菜。

    林瑄的脸色终于又阴转晴,他自己的挫败感内疚感都是自己需要承受的东西,“慕清,你别光顾着我们,你自己也吃。”林瑄举杯和杜蓬莱苏慕清又小酌几杯,气氛变得温馨欢乐起来,在这冬日大雪的夜晚。

    夜里,四下静悄悄,庄园里的人都睡下了,林瑄和杜蓬莱站在走廊上任由细碎的风雪刮在身上。杜蓬莱手里拿着一直黄暗的灯笼,放空似地站在林瑄身边,连林瑄回头望着他都没有发觉,“杜先生想什么如此出神?我还以为今夜应该是我难以入眠,没想到你找到这了。”

    杜蓬莱站着叹口气,倒像是有些看透世事的无奈,“折磨李公子难以入眠的事情无非是欠债难还,至于我嘛……不说也罢。”

    “又想家了?”林瑄望着杜蓬莱的眼睛。

    杜蓬莱不置可否,只道:“想有什么用,倒是李公子不必介怀。”

    “哦?杜先生有何高论?”

    杜蓬莱抬头看了一眼林瑄道:“你真想知道?”

    见林瑄当真地点点头,杜蓬莱搓了搓手,寒风一个劲儿往脸上身上扑来,“慕清不适合你,其实可能你也不适合慕清,只是没有尝试的机会给她。”

    林瑄到有些讶异杜蓬莱竟第一次开口说这些,“杜先生又是如何得知的?”

    “我如何得知不重要,答案就在你自己心里,你是不是也曾这般想过?”

    林瑄缓缓地茫然点头,慕清的感情太热烈而深沉,让他觉得喘息不了更别提有回应。他可以关心她的一切,愿意保护她的一切,却生不出半分儿女情长,是他太爱季悦君早已将没有多余的情分可以分给别人半分。

    杜蓬莱拍了拍林瑄的肩旁,语重心长地道:“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别说苏小姐,你不也一样吗?若是做不到,那就做到不打扰吧。”林瑄抬头望着杜蓬莱,有些深刻的怀疑:“杜先生,对感情理解倒是不同境界,不知道是谁让先生生出如此精辟看法,我到时对这个人有几分好奇。”

    “啊呵——”杜蓬莱似乎没听见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时候不早了,真困。”

    “你的哈欠总来的是时候,行,回屋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林瑄见他躲闪,也不再追问。既然连杜蓬莱都不愿多说,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揭伤疤可不是林瑄愿意干的事情。

    杜蓬莱见林瑄推门进了房里,不禁希望他今晚劝告苏慕清的话她能听进去,似乎这成为了他和苏慕清永远的秘密,他实在不愿意这样一个美好的姑娘深陷泥潭……没有为爱而奔跑过的人生略显苍白,苏慕清的人生在杜蓬莱看来够丰满了。

    第二日,风雪依旧。

    林瑄没有准备再逗留,天留人可惜留不住。

    从风雪山庄里出来,苏慕清一直笑着朝林瑄挥手,一如当年她第一次见他。

    他说,照国再见。

    她在风雪里笑着说,好。

    冬日是老人难熬的日子,对于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也是一样。从染上风寒起,先是卧床不起,各种名贵药材吃了一遍都不曾好转,连日的高烧开始昏迷甚至开始说一些胡话,把在床前伺候的莫芷情只会唤作涵儿,一会儿唤作澈儿,少有的清醒时候却独独一件事死死不让她病重的消息传给林瑄,她怕自己病重的消息会让在战场的孙子分心。直到林瑄离开风雪山庄的第三日才接到莫芷情派人送来的加急信件,带着侍卫快马加鞭得朝京都赶去,一连七日只到驿站换马时休息片刻,林瑄话很少一路上再没有笑过。杜蓬莱跟着挺了七日,赶到京都时脸色苍白却也比林瑄的脸色稍微好看一些。

    进到宫里林瑄来不及换衣直奔安寿宫,莫芷情见林瑄发髻松散,身下衣摆沾着泥眼眶发青,只他自从接到消息起肯定焦虑坏了。

    “皇祖母呢?!”林瑄喝问道,目光扫视着大殿里的太监宫女。

    “皇上,放心。”莫芷情上前拉起林瑄的手,“皇祖母还在。”

    林瑄大口喘着粗气,眼眶泛红。仍有莫芷情领着她朝着进入这从小不知来了多少次的寝宫走去,熟悉的路上似乎铺上厚厚的棉花脚底软软的。无论林瑄多么想压抑眼中的泪水,可泪水就不是不听话得往外涌出来,皇祖母经历了多少生离死别又是含辛茹苦得将两个孙儿养大成人,又看着两人一次次迈入那曾经带走至亲的战场……

    跪着趴在床榻前,床上从小就熟悉的面容还是如此慈爱,岁月添上的白发越来越多如今林瑄细细看简直是触目惊心,花白的头发,褶皱的皮肤,苍老的双手,皇祖母已经老了。林瑄的眼泪早已模糊了双眼,他拉着皇祖母的手。太医在殿外跪了一地没有一个人又治愈的方法,自然的更迭谁能有本领来救?只求皇上不会牵连。

    林瑄从踏进皇祖母的寝宫就没有离开一步,太医都说太皇太后难熬过今晚。昏迷中的皇祖母一直没有醒,林瑄眼睛都不眨得盯着皇祖母的脸。莫芷情端着人参汤也很林瑄一样跪在太皇太后床前小心端起一碗递给林瑄劝道:“皇上将这碗参汤服下,或是这几日皇上倒下……皇祖母更指望谁呢。”林瑄刚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下去,端起碗把汤三两口就喝掉。莫芷情熟练得将太皇太后扶起垫在腿上,轻声对林瑄道:“皇上,给皇祖母喂些参汤。”

    喂了几勺后林瑄手有些微微颤抖,无论他多么仔细总有参汤从皇祖母的嘴里流出来,她已经喝不下什么东西。林瑄红着眼眶拼命眨眼,咬着嘴唇痛苦得几乎不能喘息,忽地把碗放到一边冲到窗户边大口吸气,没一会儿便又折回来。这时莫芷情刚刚好把参汤碗放下能喂下去的参汤越来越少,莫芷情的心也难受得绞痛,太皇太后对她一直很好什么都护着她。

    林瑄拿起巾帕用温水湿了湿小心仔细得将皇祖母的脸又擦拭了一遍,专注得似乎要永远将面前这种慈祥的面容刻在脑海中,沙哑的开口道:“皇祖母,瑄儿回来了。什么都别怕,有瑄儿在,你什么都别怕……”

    “皇祖母,朕知道你常常想,你总有一天回先走去找你常惦念的皇爷爷,只剩瑄儿在这里怎么办,皇祖母不在了他该多伤心啊,你又常常想,万一瑄儿去了战场和父皇,皇兄似地回不来怎么办,你送走了所有人自己该多伤心。朕常常怪你多想,现在……瑄儿懂了,送你走要多伤心……”林瑄哽咽,“如果我们两个人非要有先后,朕怎么忍心让你最后一个……走,皇祖母,皇祖母……你睁开眼睛再看看瑄儿,再和瑄儿说说话……说话再走,好不好?呜呜……朕知道你这一生太累,不能再陪陪孙儿吗?皇祖母——不能再陪孙儿几年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

    莫芷情看到林瑄如此悲伤几乎哭成泪人,可惜奇迹并没有发生,太皇太后再没有醒来再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看她最爱的孙儿,她似乎听到林瑄的呼唤眼角有泪滑过也许是有心无力,在第二日黎明前永远的离开了。丧钟在皇宫中响起肃杀而悲凉。从太皇太后的贴身婢女珠儿给她换好大礼寿衣后林瑄就蹲坐在地上手盖头一声不吭,宫里置礼的公公们忙进忙出轻手轻脚,生怕惊到此时全面崩溃的景帝林瑄。大殿里一应事物全由莫芷情主持着,她正命令着公公们把白色的灵绸花吊挂起来,听到里面公公一声惊呼:“皇上!”

    心里一紧,莫芷情三步并两步奔向偏殿,一位公公正惊慌失措朝殿外去叫人,见到莫芷情忙着指向躺在地上的林瑄道:“皇后娘娘,皇上,皇上他晕倒了。”

    “快去传婉晴!”莫芷情忙奔到林瑄身侧,跪在地上见林瑄面色惨白,伸手试了试吸气才安下心,“林瑄,唉……”

    直到第二日中午林瑄才醒来脑袋一片混沌,连日的困倦紧张压垮了他的身子造成突然昏厥。几乎都记得不自己是谁,身在何处。林瑄撑起身子见屋内昏暗,常安正在屋里当值瞧见林瑄醒来激动中还差点被桌前的板凳绊倒。适应了一会儿,见屋里华贵的陈设林瑄慢慢回复意识,心里的绞痛提醒他皇祖母的离去不是梦,是确确实实真真切切。

    “常安,”林瑄声音暗哑鼻音很重,颤抖着问道:“太皇太后是不是崩了?”

    常安正端着茶水到林瑄面前,知皇上伤心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能让他不那么难过,见常安白色孝服和脸色林瑄已经了然,心里一沉。接过常安递过的茶水急匆匆喝了几口,看似平静得道:“朕不该在这里,把……孝衣拿来,朕要去安寿宫,去安寿宫。”

    “皇上,婉晴姑娘说您醒来传她过来看看,还有药没喝呢。”常安劝道。

    “朕是赶路累的不碍事,”林瑄语气强硬,掀开被子就要起身,怒斥道:“常安,你还不去拿衣服来吗?”

    一到安寿宫,见莫芷情忙里忙外身边围了一群来讨要旨意的人依然能处理得有条不紊,见皇上来到纷纷让出一条道来,林瑄轻声道:“皇后辛苦了。”

    莫芷情抬头见林瑄肿胀的眼睛心疼不已,问道:“不是自家人皇上说什么客套话,这种时候虽是想让皇上多休息也是不可能,身子不适就传御医万不可强挺着。”殿里一切事宜都安排的十分妥当,林瑄心有感激,点点头便朝殿里走满朝大臣都在大殿里守灵,大臣们听说皇上悲伤过度晕厥过去,对皇上的病心里多有揣测,如今见到景帝绷着脸进到殿里心里才算踏实。殿里有窸窣的哭声,林瑄见最前排跪着得小小身躯正因悲伤抽搐着。

    一双温暖的手搭在林偲的背上,“偲儿。”

    “皇叔……”林偲本就十分委屈憋着在殿里小声抽搐,如今见到皇叔林瑄小嘴撅起,咧开嘴大声哭起来,边哭边道:“皇叔他们都说太奶奶崩了,崩了不就是死了吗?我不要太奶奶死,我要太奶奶活着和我玩,太奶奶说等到开春就带我去行宫避暑呢,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呜呜呜……太奶奶只是睡着了,多睡了一会儿不是死了,皇叔,你去叫醒太奶奶好不好?”林偲一阵哭诉惹得屋里的老臣们都纷纷低头偷偷抹泪,林瑄如鲠在噎一把将林偲抱在怀里,半响颤声道:“太奶奶走了,去天上找太爷爷,偲儿是不是很难过?皇叔和你一样难过。虽然太奶奶不在身边陪着偲儿但是会在天上一直看着偲儿保佑着偲儿。”

    “呜呜呜……我不要太奶奶走。”林偲哭得两只小眼睛肿起来。林瑄心里一阵悲凉,安慰得轻轻拍拍林偲的背,“哭吧,今天不做男子汉。”

    二十多日过去,太皇太后灵柩终送入皇陵,第二日京都开始下雪。宫里的肃杀气氛却一点都没有减,隆冬腊月一片白茫茫。前方战报双方进入僵持阶段,林瑄待在屋里一边木然地批着奏折,一边看着偲儿读书。这一仗,将照国,莫国和周国全部牵扯进去,没有任何回头路,在难熬的冬日里比得是后方的供给。林瑄有自信比得了莫国更比得了周国,大将军李立那边却几次传来战报遇到民间抵抗。林瑄只给他下令尽可能少杀无辜百姓剩下的全凭他做主,江陵月听说太皇太后崩,领着军队连攻十城。

    时光飞快,转眼又是半年,已是初春时节。

    “快把纸鸢放飞咯!”林偲踏在草地上,激动地对着远处的公公呼喊着。

    “殿下,时候不早了,要去皇上那测功课。”举翠朝林偲招招手。

    林偲放下手中的线,有些疑惑得问道:“皇叔今日不是要迎大将军吗?不是说今日让偲儿休息一日……”

    “听说大将军今日已经进宫了,皇上唤殿下去候着等下了朝就查你的功课。”举翠急道,“殿下赶紧整理仪容,朝乾清殿里赶。照国马上就要攻进周国邺都生擒周君王啦。”

    林偲眼睛里似有火花闪过,稚气未脱的脸上全是兴奋,“那皇叔今日非要龙颜大悦!走走走,举翠咱们快到殿里去瞧瞧大将军到底是什么威武模样。”

    举翠反而跟不上林偲脚步,生生撵在身后,诉苦道:“刚刚殿下倒是不着急,现在着急了!”

    “哈哈哈……举翠快点。”林偲边跑边笑,“季尚书说了,周君主周延庆是老狐狸谁能捉到他是要成精了,我倒要看看大将军谁什么模样,不过听说大将军受伤才先回京都的,这么说来,还是陵叔叔精呢!木瑶姑姑教我武功,可惜木瑶姑姑从来都不提陵叔叔,害得我才知道他们是夫妻呢!不知道他俩谁更厉害……”

    “当然是侯爷,”举翠一口咬定,脸上带着崇敬之色,如今定北侯江陵月的名字已经家喻户晓,“不然木将军才不会嫁给他呢,谁不想嫁一个厉害的夫君。”林偲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拍手道:“举翠以后要嫁个厉害的夫君咯!”

    两人打闹间偷偷溜进乾清殿侧门里,当值的侍卫都认得林偲,皇上常常让殿下躲在这里听着大臣们议政。所以他们溜来也不吱声正立站着装作看不见。林偲瞧见殿上站着一位身穿黄金铠甲的将军甚是威武高大,正恭敬得将一封书信交于常安公公,有种预感这封信似乎很重要。坐在龙椅上的皇叔仿佛是画里走出来的俊美公子,林偲小声问举翠道:“你说皇叔是不是很英俊?”举翠疯狂地点头,满脸笑意得道:“皇上不仅英俊还英明。”

    举翠话音刚落,林偲脸上的笑意还在,他没听清殿里在说什么就见皇叔口吐鲜血歪倒在皇位上,大殿里煞是一片混乱,林偲的笑脸瞬间变色,忙着朝殿里跑:“皇叔,皇叔!”许多年之后,林偲也常常想起当初让自己惊慌失措的这一幕,在皇叔倒下的第三日照国和周国联军攻陷周国邺都,周国君周延庆跳井而亡。

    而林偲的皇叔林瑄却因为听到周延庆已将悦公主下嫁给梅焕大婚当日葬身火海的消息后在大殿里口吐鲜血,林偲一直不明白,他执拗地认为当初那封皇叔打开的书信上肯定带着无色无味的剧毒,不然皇叔的身体怎么会突然变得不好?

    攻陷周国邺都的时候,江陵月带着林瑄的密旨去寻季悦君,疯了似地找遍整个邺都都没有消息。每一个在火灾前夜和她有接触的人都已经不在,江陵月总是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可惜丝毫线索都没有。有人看见周延庆跳进井里却始终找不到尸首,一开始江陵月带着这人整个邺都方圆三百里各种盘搜,生怕周延庆使计诈死,连续搜索了若干年后最终所有人都认定周延庆跳井而亡。照国和莫国如愿将周国的城池按红河一分为二各占一般纳入国土,景帝的功绩载入史册成为自建国来开疆辟土最大的皇帝。

    似乎景帝林瑄成为最大的赢家,后世有野史揭秘,景帝在征战胜利的前夜似乎得了重病。而正史记载此时得了重病的人是皇后。

    帷幔摇曳着,偌大的承乾殿里传来脚步声,林瑄在半睡半醒中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努力睁开眼睛,“芷情……咳咳咳……”

    “皇上,这几日感觉好些吗?”莫芷情伸手摸了摸林瑄的额头,有些烫手,“还是这么热,这可怎么好?一定会有办法的,这天下一定有人能治好皇上的病。”莫芷情见林瑄如此虚弱心里甚是煎熬。

    林瑄摆摆手,“连婉晴都束手无策,只怕是——”

    “婉晴姑娘是医术精湛,可是这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总有人能之好皇上的病,婉晴姑娘也说皇上的病是之前几次受伤留下的病根,又连着两次悲痛过度才……”莫芷情说到后面越来越小声。

    “朕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了,咳咳咳……”林瑄每头拧成一团,模样似是十分痛苦,“朕的身子朕自己心里清楚——怕是时日无多。”

    “我不准一说这种话,”莫芷情眼泪滑了下来,“皇上不要担心朝堂,你连着几日上了早朝已经无人怀疑你的身体,还有我已经派人放出消息说皇后病重,要网络天下名医。以后皇上身体支撑不了上朝大可以拿皇后病重为由稳住朝堂。”

    “怎么能拿你来说不吉利,若是应真该怎么办?”

    “我愿意,皇上身子都不好,臣妾还要什么身子。已经让杜大学士在所有州府贴出皇榜,若是有人能治好皇后的病,赏千金封万户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皇上你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你如此爱戴自己的子民,上天有什么理由不让你多活?”

    林瑄觉得有些累靠在床榻上不再作声任由她弄去。只是这世间万物似乎在没有什么能提起他的精神,灭周之后仿佛再无牵挂。

    第一百六十章

    宫里气氛低迷,皇上病重的消息很好得被皇后莫芷情控制着,承阳殿里忙进忙出的人们个个脸色焦灼,皇上昨夜又一次晕厥。

    “是要朕吃药吗?咳咳咳…”林瑄咳嗽几下觉得胸口阵痛,脸色苍白得笑道:“如今宫里的美女怎么都换上男装,铃铛你这一身是皇后给你选的?”

    “我说皇上姑爷,你倒是看起来轻松昨晚我们公主可是担心了一夜未眠,铃铛从来没见过她如此惊慌失措。我换上男装是为了等会出宫办事,这不先把药给皇上姑爷端来。虽说你这病铃铛不能让你立时痊愈,也可保性命无忧……不过皇上姑爷您可要好好配合,哎呀,这还看什么奏折,这简直是自杀呀!快快松开——”铃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林瑄手上不知从哪摸来的奏折。

    “唉——”林瑄无奈地长叹道,“你倒是真听你家主子的吩咐。”

    “别看着我呀,快说哪里还有奏折没有?还有没有偷偷藏起来的?”铃铛激灵又警惕得用眼神四处扫荡。

    “哎呦……你瞧瞧朕这里哪还有藏东西的地方?”林瑄瞪着水汪汪的眼睛一副萌像。

    “不是还有枕头底下嘛?”铃铛说完立时侧过身,趁着林瑄没反应过来伸手到枕头底下摸了摸。好家伙!这一摸可把铃铛吓得不轻,大大小小的奏折加起来有五六个,林瑄侧过脸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铃铛嘟起嘴可爱得大眼睛盯着林瑄的侧脸道:“我说皇帝姑爷您这这这……也太能藏了,你说你要枕头干嘛,你怎么不直接枕着奏折睡?您也太狡猾了!看看把铃铛骗得好苦,你说说,你要是死了……呜呜呜呜……”说到“死”铃铛又开始伤心得哭起来。

    林瑄这些年和铃铛相处也知她古灵精怪得煞是可爱,见他如此在意自己的生死竟然哭得这么伤心,心下一片感动,“铃铛这是舍不得朕死?”林瑄见不得她如此伤心刚想出言安慰,就见铃铛似乎没有听见哭的一口气终于上来,“您死了,我们家公主不就成寡妇了吗?谁然是年轻貌美的寡妇,那也是寡妇!她性子那么倔肯定不改嫁,那她怎么办呀,呜呜呜呜呜……”林瑄这才恍悟敢情铃铛哭得昏天黑地得和自己没半毛钱关系,见她哭得撕心裂肺情感表达到位,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咳咳…放心吧,你太小瞧芷情了!”

    铃铛抬起头止住哭声见到自己失态,嘟囔道:“好啦,其实…铃铛也不想皇上姑爷有事,我已经传信给医圣阁下令一定要找出治愈皇上姑爷的方法。”

    “想想他们都是下毒的好手,要救活朕真是有点难为他们。”林瑄想到之前关于周国医圣阁的传言,嘴角尴尬地扯了扯,“何况这周国刚被灭,这会儿不正该想着法子要杀朕?”

    铃铛用力得拍拍胸脯,“皇上姑爷也太小瞧铃铛了吧?毒圣在此,谁敢造次?虽说这医术铃铛不敢称是天下无双,下毒这事铃铛说第二谁敢说第一?”林瑄笑着看她,真是没见过哪个大夫在病人面前吹嘘自己用毒本领天下无双,做为毒圣的病人林瑄有点哭笑不得。

    听说铃铛和婉晴整夜整夜待在房里翻查各种医术,为了找到新方子两人同吃同睡几乎要到了废寝忘食得地步,林瑄半躺在床上任由铃铛口沫横飞地讲解以毒攻毒的治病方法。林瑄本以为铃铛临走时会忘了带走他藏在枕头底下未批改的奏折,实在是低估了铃铛的能力,她不仅通通带走还威胁常安:“小常安,你胆敢做给皇上姑爷传送奏折,铃铛我也就不客气啦!”连威胁都带着股儿可爱的味道让常安都怨不起来,想想上次她可是使坏让常安笑了一个多时辰,如今看着铃铛纯洁的微笑常安总是有种分裂的感觉。林瑄瞧见他俩脸上各自诡异的表情忍笑。

    各州府如今最惹眼的一件事怕非皇榜莫属,皇榜无论在哪里被揭州郡的官员都会跟着沾光,当今皇上独宠皇后并未另立侧妃而皇后又是莫国公主,如今照莫两国关系因周国又是更进一步,皇后病重传说皇上急得连早朝都少去,在后宫专心陪着皇后据说是寸步不离。这种表现得好时候,各州府可是把皇榜的事情散步得哪里都是。照国的女子皆向往皇宫,要知道当今皇上不仅相貌俊美文武全才,更重要的是能够轻而易举溺水三千非独取一瓢饮。照国的女子们最伤心地是以往三年一次选秀似乎已经关闭了近三十年,唯一能入宫的机会都被剥夺。然而即便如此也没有减少她们对皇上的爱戴之情,各种皇上皇后伉俪情深的故事广为流传深入人心,至于故事里发生的事情之后传到宫里让莫芷情都笑出声,为百姓丰富的想象力所折服。

    可惜各州郡虽然看热闹的人多,毕竟有真本事的人少,皇榜已经放出快一个月只有两个州郡有人揭下皇榜,据说这两人被送到京都太医院也没有什么动静。每天好奇的百姓总是围成一群看热闹。

    “麻烦壮士让一让。”白衫公子不急不缓得拨开人群,很快站到第一排,他盯着皇榜上的字看了又看,和周围一群看热闹的百姓之间换出明显界限,众人看这位白衫公子虽是长相普通,周身带着一股让人难以忽视的气势从内而外磅礴而出。

    有好事的中年商贩凑到白衫男子面前,讨好似得搭讪:“皇榜,当今皇后病了,若是谁能治好皇后那是这辈子都啥不愁了。荣华富贵到死都用不完,看公子很有兴趣?不知道——”

    “哼——”白衫男子鼻尖发出冷哼,不屑之情让商贩脸上有些挂不住,商贩嘻嘻笑笑,“不过这也不是谁都能有本事吃的皇粮,弄不好还要掉脑袋。”商贩用手比划着割脑袋的动作嘴角带着无知的笑容。

    白衫男子向前走出两步离开人群,在众人吃惊得目光下直径朝皇榜走去,等了这么多天大伙心里还有些兴奋今天要亲眼见到揭皇榜了?白衫男子在距离皇榜前仍有两步的距离停下来,轻声道:“该死的人谁都救不活。”

    可惜身后众人都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只是屏息想要见证揭皇榜得这一刻,白衫男子没有停留猛地转身,拨开人群消失在暮色里。众人一阵唏嘘,就像是梦里的盛宴刚起箸便被惊醒。

    “我早瞧出来这小白脸才没什么本事,就是凑热闹。”

    “可不,那表情像是别人都欠他钱似地,真他娘的晦气,看着都让人生气。”

    “就是!不就是个穷书生嘛!瞧他傲的!”

    第二天,皇榜不翼而飞,看守皇榜的府兵第二天惊慌失策得向守郡大人报告,没有人知道是谁夜里揭走了皇榜,但是显然揭皇榜的人不想引人注目,只怕正往京都赶了吧。众人围着空了的放榜地点议论纷纷,不少人心头涌现出昨日傍晚出现的神秘白衫男子却没有人能够证明这事和他有关。最头疼的还是守郡大人,如今皇榜不见揭榜之人不知去向,只能满城去寻,不然上面非要治罪他守护不利。

    马车上,昨日的白衣男子正鼓着腮望着靠在车厢对面闭目养神的男子,无论他发出什么声响对面的公子都不为所动,仿佛他太过疲惫任何的声响都影响不了他的休息。

    “好啦!我输了!悦君,你就理理我吧。”白衫男子和昨日冷清的脸色完全不同,眼神里全是幽怨。

    “哦?”季悦君睁开眼睛笑眯眯得望着他,“梅焕终于认输了?”

    “唉……我一生恐怕也只能对你认输,和你我哪里赢过?”对面那面容普通的男子竟然就是那个甚为俊美的梅焕,他认命似地叹口气耷拉着脑袋。

    “看了几日你的新面容这习惯,易容之后梅公子再没有女子纠缠的痛苦了吧。”

    “我看你的新面容也刚习惯,唉,枉我长了一张俊朗脸蛋。”梅焕笑道。

    季悦君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小声道:“其实你不必陪我去京都,你该早点动身去莫国。”

    梅焕的眼睛蒙上一层阴暗,“我答应过周皇会守护你一生,我梅焕怎么会食言。”

    “左相殉国后你一直闷闷不乐,我……有些担心你。”季悦君常见到梅焕半夜坐在外面庭院外,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夜。

    梅焕眼睛一亮,炽热的眼神回望着季悦君,“悦君你真好,我很感激。我爹……他一生效忠周皇城陷后也没有投降,追随周皇而去……”说到这梅焕痛苦地喘口气,“也算安得其所。”

    车厢里一片寂静,季悦君也知该如何接话,她的父皇为求长生吃了不少金丹身子早已是外强内虚,周国这几年朝政一片混乱。她不确定梅焕对照国有没有恨,对林瑄有没有恨,可他阴郁的眼神一直让她有所担忧。

    “悦君这是皇榜等此事一了,咱们可是说好立刻动身去莫国,梅家大部分基业都是在莫国,到时候——”

    “此事你不必操心,我已经有所打算到时我会去找师父和她老人家一起隐居,专心学习医术。”季悦君微笑道,“一直以来都是你照顾我,回莫国以后梅焕你只要开开心心得继续做之前的潇洒公子哥,我真的不想再麻烦你。”

    “可……我不觉得你麻烦,世间难道有麻烦是让人心花怒放的吗?若是有请给我多来点麻烦吧。”梅焕开玩笑来掩饰心里的失落,到最后她还是没有放下心防,不过他可以等,多久都可以等,“本开你可以置身事外,如今非要往这虎狼之地去,你是前朝公主若是有人拿此做文章我怕连林瑄都护不住你。再说,这是皇后病重,景帝如今作用天下什么美人得不到。”

    “别说了,我可以保护好自己,放心吧。”

    “我不放心。”梅焕别过头,气鼓鼓得道。

    对他,他怎么能放心

    “你瞧瞧,倔脾气又上来了。”

    车厢里气氛僵持,季悦君不在说话,她已经劝了梅焕许多年可他都不为所动,无论风雨都守护在她身边。梅焕耳边是马车晃荡着路上的声音,“照国皇后突然重病,说来也是奇怪,悦君你有把握治好她的病?”

    “没见到她之前不敢妄言,不过这些年跟谁师父学习医术还是有些自信。”季悦君轻声道。梅焕盯着她的表情,“既然悦君心情也十分复杂,为何还要去——”

    “梅焕不是一向聪慧,难道你猜不出吗?”季悦君嘴角一丝苦笑。

    仍是不愿承认,每次季悦君决心与林瑄划清界限,每次都被迫要与他会面,成全他全部的幸福。梅焕有时候气得咬牙切齿,明明林瑄如此爱自己的皇后为何还不放过季悦君。梅焕想阻止马车朝北行驶,可是他做不到,而这一次也不能做。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天刚蒙蒙亮,杜蓬莱的马车已经出现在皇宫外,听婉晴说皇上昨日身体还不错,皇后点头今日可以召见大臣,如今朝里所有朝政由林瑄点头都是有莫芷情在主持,快步入春天风吹在身上仍旧有些许寒意,杜蓬莱似乎也感觉到这个冬天过得尤为不易,由小太监领着进到承阳殿大门,他刚进到宫里就瞧见江陵月在殿外徘徊。

    “侯爷!”杜蓬莱自从江陵月凯旋后还没怎么有机会和他碰面。

    “蓬莱,你也这么早就来了,皇上还没醒。”江陵月朝杜蓬莱笑笑,又忍不住焦急得朝殿门里探探头。

    “唉……”听到“皇上”两个字杜蓬莱摆摆手面上略带歉疚,“我都快没脸见皇上了,这皇榜发出去这些天还没找到一个靠谱的大夫,倒是让我大开眼见,哪是什么医术我瞅着想事巫术。”

    江陵月也是摇摇头手放在嘴边小声在杜蓬莱耳边道:“我更惨,二哥让我去寻悦君,把整个周国几乎要翻过来也没瞧见人影,唉……都不知道怎么和他说。”杜蓬莱眼睛闪过一丝讶异,小声道:“没找到尸首你就该替咱们皇上烧高香,我可听说了在破城之前周国皇宫里面先内乱了,谁知道悦君是不是借着大火逃隐了。”听了杜蓬莱的设想江陵月抚额松口气,“这倒是若是让我找到悦君的尸首……我都不敢想像怎么和二哥复命,那真是要了他的命。谢天谢地——”江陵月安慰似地用手轻轻捋了捋自己的胸脯,“这些天比打仗时候还紧张,昨晚我还梦见她了,求了她一晚上让她告诉我她在哪,悦君都没有开口,唉……木瑶夜里以为我做恶梦了死死抓着被子,就在她开口的时候把我给推醒咯,真开眼的那一霎那真想把自己打晕,好不容易啊!难得王嫂托个梦给我,还被我给错失了……”江陵月耷拉着眼皮一副悔恨莫及的模样。

    杜蓬莱无奈笑笑,安慰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过皇后应该不知道皇上在查悦君的下落吧?”江陵月慌忙把杜蓬莱的嘴堵上,用细若蚊呐的声音道:“这个可不能说……”杜蓬莱差点被江陵月弄得喘不过气,再三保证后江陵月才松手。“你差点把你哥我给闷死,捏的我手都疼!”杜蓬莱抱怨道。

    “哎呦……我这不是紧张吗,你没看见季老头这几日一直都想见皇上,怕是也快急疯了。”江陵月叹口气,“你说这都什么事?我二哥贵为天子爱一个人怎么这么难?”

    “侯爷,大学士你们都来了。”莫芷情刚出殿里就见他俩站在阶前小声嘀咕。这一声招呼吓得江陵月胆战心惊吓得杜蓬莱心惊胆战,两人木讷得点点头,眼睛里还残留着做贼心虚的底气不足。

    “皇后千岁!

    “皇后千岁!

    迟钝了片刻两人才想起来请安,“行了,两位大功臣进来吧,皇上刚醒一会儿就召见你们两。这么早进宫不如先跟本宫一起用膳吧。

    “啊,臣不敢。”

    “臣不饿,臣早膳用了很多,现在还很饿,哦不,是很饱!”

    “臣也不饿!”

    “一会儿饿一会饱的,你们俩是不打算给本宫面子吗?”莫芷情略微犀利的眼神瞧着他们两个可是配上美艳的容颜反倒有些俏皮,“行啦,看着你们这心虚的样子到让本宫觉得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本宫的事?本宫又不会为难你们。”对,本宫只会“弄死”你们。

    “啊,我突然想起来刚刚侯爷抱怨说他饿了,还是侯爷去陪皇后用早膳吧。臣想起来内阁还有些要紧的奏折批完,臣先告辞啦!”说完杜蓬莱微笑着一把将江陵月推出去。

    “哦,侯爷原来饿了啊?”莫芷情美眸含笑盯着他,江陵月却能感受到背后的凉意,杜蓬莱刚想行礼地盾,“大学士如此尽忠职守,本宫看还是先吃饱再为国效力吧。你们俩跟我来,谁都别想溜走!”

    “哦!”杜蓬莱一阵苦笑,当然还有江陵月投来的嘲笑眼神。

    这一顿早膳让江陵月和杜蓬莱那叫一个回味悠长。

    “侯爷最近也很少见你在京都,皇上派你干什么去啦?”莫芷情一副无辜的关怀摸样,倒是让人看了不忍拒绝。可我们侯爷明明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哦,也没什么大事,周国那边派了驻军,刚开始总是有各种乱子,比如土匪什么的,臣主要过去剿匪。”

    “这就不对了,剿匪也不算是大事,皇上随便派哪位将军去都行,怎么会舍得让侯爷来回奔波,陵月你和我说得是真话嘛?”莫芷情夹起一块点心放到金碟里亲自端到江陵月面前,“要不你再想想?反正本宫今日有时间,哈哈哈……”莫芷情捂嘴轻笑。

    “哦……皇后多虑,臣实在想不出别的来。”江陵月明显看见莫芷情怒瞪他,哆嗦着开始食不言,不停地吃这吃那,就怕哪个间隙皇后又问他。

    “大学士你也别闲着,帮着侯爷一起想一想。”

    杜蓬莱略绝望得闭上双眼,果然皇后这是要两面夹击。杜蓬莱也学江陵月吃吃吃,不吱声吃吃吃,大殿里只有他二人杯碟声,莫芷情好气又好笑,想想这两人在宫外哪个不是一呼百应的人物,今日看她把这两人逼得,吃这么久这么多不会撑得吗?

    首先失去耐性的人是正得意的莫芷情,“行了,本宫已经知道你们两位也就别装糊涂了,找悦君是正事,不然有两个人的心病都好不了。”

    江陵月端着粥的手僵住和杜蓬莱对望一眼。

    “哈哈哈……皇上身子好些没?怎么不见婉晴和铃铛?”杜蓬莱和江陵月交换眼神准备装傻充愣到底,无论莫芷情说什么就当没听见……

    “皇上今日身子好些,最近多亏了婉晴和铃铛,她们俩去御医院考考那些各州府揭皇榜的人。”提到林瑄的病莫芷情眉头深锁,瞬间觉得口里味道寡淡。谁都没有看见她夜里偷偷落在枕上的泪。

    此时太医院里却是如临大敌。

    各州府送来揭皇榜的人这一批有三个,除了一个人医术相当不错以外剩余两个人学得皆是巫蛊之术,看得婉晴和铃铛汗毛直立。皇上身份本就敏感她们二人在太医院少见的一通发火,婉晴怒斥道:“送来的人质量一批不如一批,就这三个人也值得让我们从宫里赶来?宫里现在乱成什么样子,你们不知道吗?”什么御医院之首晚清实在觉得面上无光。

    “婉晴姐姐消消气,咱们还是赶紧回宫吧,皇上姑爷还等着回话呢。”铃铛朝她眨眨眼劝道。婉晴拍拍铃铛得手算是回应,冷声问道:“还有像样的举荐吗?

    副首上前小心道:“没了。”

    “咣当”一声门被撞开,屋里人都吓一跳,逆着光看不清近站在门框中二人的面容。也是从这一天起婉晴的脸上露出些许笑容,其中一位男子医术非常了得比她和铃铛都要高一筹,在他没出现之前她俩可从来没想到这世间有如此高手,几轮考核下来婉晴已是心服口服,御医院的人见院首眉头展开才松口气。

    “这位公子年纪不大,医术十分精湛。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师承哪里?”炽热得眼神望着他,如黑暗中见到一束光。

    “在下,白季。师父是位隐世没有什么名气,想必院首不曾听过。”白季正是上几日连夜赶路的季悦君。

    “这才是真正的高人,淡泊名利实在另人敬佩。进宫的事我要禀报皇上后再告知,不知两位住在京都何处?若是还没落脚,就在御医院住下如何。”煮熟的鸭子可不能飞了,这位白公子倒是性情亲和,站在他身边的白衫公子面色冷清拒人千里,婉晴想着。

    “劳烦院首,那我们就在御医院住下吧。”白季作揖道。

    “对了,两人此次进京可有人举荐?”

    “没有。”梅焕冷眼望着婉晴。

    “谁要看你的冷脸呀,你是冰块嘛!哼!”铃铛先受不了叉着腰吼了回去。

    “哼——”梅焕别过头也不多理会。

    “张唤,别这样。”白季劝道。

    婉晴拉着铃铛眼神全是劝她稍安勿躁,“哦,这样有些些麻烦。宫里戒备森严,若是没有人作保恐怕有些难。”

    “若是院首觉得难,那我们就告辞了,等我们回去找到担保的人再来,就是不知道宫里的人再等等。”梅焕没好气得到。

    婉晴抿嘴,虽然白衫男子话说得难听,可是话糙理不糙。寻了这么多天才有如此一个高人,有风险也要试试。权衡之后婉晴笑道:“我和铃铛愿为白公子作保。”

    铃铛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乌黑的眼睛瞪得老大,什么自己还要给他们作保?“我不要!这白衣男一看就不是好人!”铃铛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院首可否介意不说话?”季悦君见两方僵持不想再耗下去,这一切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婉晴领着季悦君进到偏厅伸手请她坐下,婉晴柔柔一笑道:“白公子有话请说。”季悦君望着婉晴真诚得道:“其实白季和院首一样,”见婉晴眼里闪过一丝困惑,“其实我也是女儿身,不过是为了出行方便扮作男装罢了。”

    “哦!我正想着白公子面容细腻举止风雅是难得一见的人物,没想到竟是一奇女子。”婉晴赞叹道,“不过这次我替你作保定了,白姑娘你看着绝不是贪图富贵的人冒如此风险进宫是为何?”

    “学医之人无非就是对天下疑难杂症甚是猎奇,想来院首应能懂我。”季悦君微微笑道,“若是医治好皇后的病一算是造福天下,二也提高医术,何乐不为。若是不能……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危吧?”季悦君干笑两声。

    “那是自然,只要白姑娘出了皇后之后不乱说一个字。”婉晴保证,“白姑娘你今日先安心在御医院住下,我觉得明后日就会传你进宫。”

    两人又说了几句出道正殿见铃铛和梅焕正僵持着相互瞪着眼睛,谁都不让对方半分她俩互望一眼真是要被气笑,都多大的人了还如此。忽得铃铛伸手朝梅焕假动作得打去,梅焕下意识眨了眨眼睛,铃铛笑着拍手道:“你输了输了!”

    “谁和你比赛不眨眼了,幼稚!”梅焕别过脸正好看见婉晴和季悦君正听着他,脸颊有些发烫。

    “竟敢说我幼稚?”铃铛指指自己气得眼睛瞪得老大,好,让你瞧瞧什么更幼稚的!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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