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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节

    我的宗门好多神奇生灵/无上仙尊 作者:鹤隐楼

    第10节

    哭声一片,村长一抹脸,突然喊道:“都停下!秦先生对我们有恩,教了这些年,一文钱都没要过!如今,秦先生家里有事,我们凭什么要他留下来?我们守善村,知恩图报,先生要走,我们就送!先生要回,我们就接,哭什么哭!别耽误了先生的时间!”

    梅慕九看着这个爽朗的少年,鼻子酸了一下。

    慢慢的,人们都平静下来,将院子里的东西都搬到怀里,执意要送秦衡萧出去。

    走到村口,秦衡萧转身向他们深深鞠了三躬。

    然而这个早上,整个守善村,上至八十老人,下至五岁幼童,都一直跟在他身后,将他送下了山。

    那些朴素的礼物,放满了三辆马车。

    “先生!以后我们要是给您寄信,寄到哪里啊?”

    一个孩子跟在马车后面喊道。

    秦衡萧撩开帘子,对他扬起一个温柔如水的笑容:“把信放到江灯里,顺着江流下来,我会收到的。”

    马车渐行渐远,梅慕九吸了一下鼻子,看着无甚波动的秦衡萧,轻声道:“刚刚我差点想,就陪着你在这里教完算了。”

    秦衡萧拿着帕子轻柔地擦去他还徘徊在眼眶里的眼泪,摇摇头:“师尊知道,我们总是要走的。缘分一事,最是无情。”

    “是啊……最是强求不得。”

    他看着秦衡萧,伸手环住他的肩:“你要难过,便也靠着我吧。”

    沉默半晌,这个一脸冷静的男人,终是缓缓靠在了他的肩上。

    这次见人佛要容易得多,刚到观禅天宗的大门口,上次接待他们的大和尚便已在那等了许久了。熟门熟路地到了宫殿,打开门,里面竟不是一片昏暗,烛光明亮,人佛一身素衣,正在作画。

    听见声音,她也并不回头,如见到每日都见的挚友一般,随意道:“来了?先在这边坐坐。”

    她画的是一场天昏地暗的混战,恶鬼涌动,修士抵死相拼。

    她画了很久,大约两个时辰后,才放下笔回头道:“说吧。”

    秦衡萧并不生气,相反还极为尊敬地将自己的身世详细说了。

    人佛今日扎了个十分少女的髻,还插了几朵小花,显得极其俏皮,她一边听一边频频回应,听完便像个不问世事的少女般天真地笑着:“谢谢。”

    不等二人再说些什么,她手中甩出一道火焰,将那两人高的画纸点燃了。

    “今日我也是要与你们告别的。”她面上无悲无喜“再过一个月,我就要飞升了。这个天下,我厌了。该知道的,现在我已然全都知道……再无留恋。”

    她吸了口气,笑道:“我很喜欢你们俩,我在上面等你们。”

    那张纸很快就燃尽了,只剩下少许灰烬。

    梅慕九只盯着看了一会儿,便移开了视线。

    人佛把笔都烧了,眼中满是通透:“我看见了未来,又如何?我不是天,也不是佛,即便是佛……也救不了众生。”

    三人沉默地对坐,梅慕九率先起身,向她告了别。

    出门前,梅慕九柔声道:“希望上面,也有这么美的花。”

    人佛闻言,果真笑得极为开心,向他眨了眨眼睛:“借你吉言。”

    出了观禅,梅慕九将《逆天改命术》递给秦衡萧,他如以前一样,把书页拆开,一番复杂的组装,白光后,手里便出现了一个罗盘。

    此时罗盘上一个点红光闪得厉害,竟使得罗盘都微微震动了起来。

    梅慕九和他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事态严重,连忙踏云而起,向着红点的方位飞去。

    离地方越近,红光便越盛,两人不断加速,最终落到了一个破落的大院前。

    大门上的牌匾已经松了一个角,要坠不坠的,上面的大红字,龙飞凤舞地写着,无畏派。

    大门看上去也很破旧,仿佛随时要塌。秦衡萧拿着罗盘,先侧身进去,就见正厅前躺了几十个人,非死即伤,还有十来个人堵在那儿,骂骂咧咧,骚动不已。

    他们两个人隐匿了身形,一路走到正厅,都没有人知道。

    厅内,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正年奄奄一息地靠着柱子,手里的剑哐当一声滑落在地,鲜血从他的头上流了下来,使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虽然他也早就没了睁眼的力气。

    “柳东河,看你也差不多要去见阎王爷了,这无畏派的牌子你到底给还是不给?”一个大汉扛着刀,不耐烦地喊。

    “按道上的规矩来……”他颤颤巍巍地站着,虚弱道“我就是死,我没说给,你就不能抢。无畏派,就只有我一个人了,要死都得和我一起埋到棺材里。你算什么东西……”

    “好,你有种。你一个人撑到现在,还拉了我这么多兄弟垫背,称得上是条汉子了。可惜啊,你们这派到你也就玩儿完喽,白辉煌了两三百年,没了。”

    “都是命,到我手里毁了,我到地下去给列祖列宗认罪。但你这个卑鄙小人,迟早会遭报应。”

    大汉吐出口中草茎,呸了一声,“你早归顺我们,不就没这出事儿了?学那读书人的骨气,有屁用,要灭派还不就几柱香的事。妈的……别跟这小子废话了,老三,送他上路。”

    被叫做老三的,手里拿着一把弓,嘿嘿笑道:“我野猴的箭在京城都是数一数二了,现在便宜你了,下去后多念念你猴爷爷的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瘦小的男人大笑着,手里却熟练地开弓拉箭,笑声中,那枚羽箭激射而出,精准地命中了柳东河的胸口。

    方才还执着站着的少年双膝一软,没有跪下,而是直直地侧躺了下去。

    “无畏派,宁死不屈。”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了一句,转瞬就没了呼吸,双目却还是圆睁着的。

    然而人们都没看见,就在他心脏停止跳动时,一道灵气极快地打入了他的身体,护住了他的心脉。

    那十来个人当他死了,哄笑半晌,操家伙把房子砸得稀烂才打闹着出了院子,准备去喝酒庆祝。

    “这个破派一没,武林迟早是我们的。可怜就可怜在,就剩这么个掌门人了,还这么轴,真是活该。”

    讨论声渐渐远去,秦衡萧弯腰扛起柳东河。

    梅慕九往他嘴里倒进一瓶丹药,确定他稳定下来了,便赶紧带着人飞往宗门。

    这条命吊得及时,柳东河躺了一晚就已然没有了大碍,睁开眼的时候看见坐在自己胸口上药的醉山客还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真的到了阴间,小鬼来带他上路了。

    “你的伤差不多痊愈了。”梅慕九撩开门帘走进来“感觉怎么样?”

    少年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救了,翻身下床就磕了三个头:“救命之恩无以回报,我柳东河这条命,从此就是您的了。”

    “这倒不必。”梅慕九笑着把他搀扶上床,顺手把开始玩起药的醉山客提下去“只是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东河盯着与他如此之近的梅慕九看了会儿,眼睛猛然睁大,结结巴巴道:“您……您是无上仙人!我……我家自古供奉着您。”

    梅慕九一愣,想起了那座被摆放在正厅的雕像,可惜已经被砸了。

    柳东河还在极其兴奋地说着:“原来真的有您……我原以为只是传说,您救了我的祖上,又救了我,我真是……您真是我柳家的大恩人。”

    “我与柳居,武长君都是朋友,有难自然相助,你也是我按照指引方才找到的。”梅慕九说着又问了之前的问题“无畏派如何落得这副光景?”

    “这要从十年前说起……”柳东河被射中的心脏突然一阵抽疼,他喘了半天气,才断断续续道“十年前,我父亲被推选为武林盟主,在去武盟的路上被伏击身亡了,紧接着江湖上铺天盖地都是无畏派的传闻,把我们传成了十恶不赦的人,甚至还有人说我们是魔教。派里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到后来也就剩我和一些亲传弟子了。”

    “那时我才七岁,长老死前把父亲的令牌交给我,让我为无畏派恢复名誉,就是死,也要把清白抢回来。但是……”死时都没哭的少年,蓦地流下眼泪来“我没有做到,我不配当掌门人……我和他们这些年东躲西藏,结果,你也大抵看到了……他们看中的就是无畏派的牌子,把传承几百年的门派收入囊中是每个武林门派的期望,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梅慕九轻叹一声,拍拍他的肩:“为你争下这条命已是逆天,我们无法为你做你该做的事。今日起,你便是我伏仙宗的弟子,待你学成了,再回去一雪前耻罢。”

    “伏仙宗……?”他擦掉眼泪,怔怔道。

    “走,和我出去看看。”梅慕九带着他出门“我是梅慕九,伏仙宗的宗主。我的徒弟,秦衡萧,将收你为徒,待你熟悉了这里,便去拜师吧。”

    他还没开始修炼,御神山的奇妙之处很多都无法看到,但仅他目之所见的,便已如临仙境。

    从小过惯苦日子的少年终于有了点少年的样子,不顾伤还没好全,漫山遍野地跑了一圈,这一跑,心中的郁结之气也散了大半。

    去找秦衡萧前,柳东河突然止了步,从怀里拿出一个虎符:“这是我们祖传下来的,我父亲说这是祖宗的朋友给的宝物,已经承了太多的恩情,就算死也不能用。”

    梅慕九接过那个过了这么多年依然如新的虎符,看了一会儿,又塞回了他的手里:“这是柳韦然的,他是武神的部下,也就是你们柳家的人。拿着吧,这本就应是你的。等你见完师父,我带你去见他。”

    少年愣愣看着虎符,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转身往山顶跑去,秦衡萧正在那儿练剑。

    他只是在普普通通地挥剑,和每个练剑的凡人一样,不断抬臂,又用力斩下。在没有修为的时候,他便是如此返璞归真,每日挥剑三万次。

    这样简单的动作,柳东河也每日都做,但秦衡萧做起来,却又有另一番感觉。柳东河便静静站在远处,看得如痴如醉,他还看不懂秦衡萧的剑道里到底蕴含着什么,但他只一看就已沉入其中不可自拔。

    最后一剑挥完已是两个时辰之后,秦衡萧气都没喘,宵断入鞘,低声道:“过来。”

    回到宗门后他便不再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秦先生,虽然不再冷着脸,却也没有了让人溺毙的温柔。不如说……此刻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柳东河回过神来,恭恭敬敬地走过去,刚要跪下就听他说:“你想学剑?”

    他坚定回道:“想。”

    “读过书吗?”

    “……没有。”

    “和我学剑,要先会读书。”

    柳东河双眼亮晶晶的:“我会好好学的。”

    “嗯。”秦衡萧负剑而立,看着面前充满朝气的少年,不免也有些晃神。他愿意收他为徒,不过是在无畏派中看到了他孤身对战的一面,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梅慕九的身影。他们的道,特别是剑道,总要有这样的觉悟。

    “这个月,你寻到了剑道,再来找我。”他没有提收徒的事,但柳东河听明白了,这是他的第一个考验,如果他寻不到自己的道,就别想拜师了。

    看着秦衡萧洒然离去的背影,刚刚获得新生的少年已然下定了决心。

    梅慕九把少年送去柳韦然的住处,料想他们肯定有许多话要说,便悄然离开,回到了无上殿。

    “柳东河底子不错,还可以剑武双修。”他进门便道“平日武道可让老张多指点指点。”

    刚拿起书的秦衡萧闻言,放下书,起身给他拿了杯果汁,这是刚做的,很是新鲜:“都听师父的。”

    “希望他有这个悟性……”梅慕九抿了口果汁,歪头道“你如今也金丹了,可曾想过自己的尊号?”

    秦衡萧坐到他旁边,与他挨得很近:“师尊给我取吧。”

    “你读了这么多书还要我取啊……你自己取。”

    “好吧……”秦衡萧状似苦恼地在他肩上蹭了蹭,转而笑道“师尊尊号无上,我便为无离罢。”

    梅慕九抽了抽嘴角,无离无离,莫不是想与自己无离?

    果然就听他道:“我不会离开师尊的。”

    ……徒弟大了,但还是好粘人啊。

    ☆、第四十三章

    时间掐指而过,离梅慕九定下的“宗考日”只剩下两日了,不少人都来到了东海边上等待伏仙宗的挑选。自伏仙宗在观禅夺得了一个第一从而升到掌地品阶,又有紫庭、仙阙两岛出尽风头后,在各修仙世家中也总算有了点地位,而在一些与修仙略有渊源的平头百姓中自然也成为了不错的投奔选择。

    自古除乾泽城这个京城的百姓对修炼还算了解外,一些偏远地区的人们都一直把这当做神话,一旦有了有天赋的孩子,也会被天宗立马接走,世家子弟也都只将眼光集中在天宗上,使得大部分宗门都很难寻到灵根优异的弟子。梅慕九得知此事后……只做了两件事,一个是又做了个传单,当真把他当初随便想的宣传语改了一些就写了上去,第二件便是让人到外面传起了流言,将伏仙宗的好处都传了个遍。至少对很多人来说,一个不计较灵根,甚至不需要灵根就可以参选的宗门,已是天下独一份了,再加上四处的宣传,一时冲动就来报名的也就不计其数了。

    深夜,魏先邪坐在高高的观星台上,他已然坐了很久了。这晚许多人,就是一些凡人,都同样嗅到了一丝异象。

    “八月朔旦,日月合璧,五星联珠,登极之日,久阴忽霁,八表镜清。”他深深地看着天幕,深吸了一口气,“古人诚不欺我,但没有真龙之象……到底为何。”

    五星连珠应是有圣君登位,可皇宫一方却平静得可怕,只有国师在竭力安慰着惴惴不安的新帝。

    不过很快,魏先邪的疑问就得到了答案。

    只见那列成一条线的星线下,一片祥云悠然而生,紧接着星光大盛有如白昼,观禅方向钟声乍起,响彻天地。青莲摇曳,一条白色巨龙的幻影从后山腾跃而起,这条白光化成的巨龙四爪踏着祥云,口吐青莲,在天幕中昂首穿行,即将天亮时方才消散。

    梅慕九坐在屋顶上,和秦衡萧看着天上的异象,两人都甚是明了,这是人佛飞升了。

    这晚无论是谁,即使是刚会睁眼的婴儿,都在观看着这场千年难见的盛景。夜晚已是如此精彩,太阳初升后,祥云便铺满了整片苍穹,宛如将江川山河的色彩都泼了上去,紧接着就是万鸟争鸣,在观禅天宗的上空飞舞徘徊。只见神鸟衔羽而来,神兽携珠而至,整个天下都热闹至极。

    到最后,渐渐平息下来时,人们都看见了那无数的神鸟,竟皆向着东海方向飞去,将自己的羽毛抖落下去,形成了一条羽毛铺作的路,就是在海上也毫无动摇,一路铺向了伏仙宗,在伏仙宗上方照旧徘徊许久,方才散去。

    梅慕九不禁叹道:“……这或许,就是她给我们的道别礼吧。”

    这样的祥兆,这样的指引,就是再愚钝的人,也会明白,这是人佛在说——圣地,就在此处。果然,一时间各地大乱,就是原先已决定要去天宗的人都纷纷改变了念头,调转了方向,而早就到达东海之滨的人也多在庆幸自己当初的抉择,暗暗期盼自己能够如愿进去。

    在天下人都在因此而震动时,御神山上,一个英俊的少年则在漫天祥云下悟出了自己剑道。他放下因为练剑而酸痛不已的手臂,眸中一片明悟。

    他曾问过柳韦然,秦衡萧的道是什么。

    柳韦然只说,他的道曾是为己,而后,则是守心。从前他一心只想知道自己是谁,这几乎已然是他的心魔,而后……他便只想保护。

    柳东河好奇地问:“保护谁啊?”

    “但凡进此宗者,都会被庇护。而之所以庇护你们,只因为……你们的宗主,会庇护你们。”

    柳韦然躺倒在地上,把剑扔给他:“剑之一道,道心愈简单,则愈纯粹,愈纯粹,则愈强大。”

    他在以凡人之躯挥了十万次剑,看见了那飞升之景后,便突然明悟了,他只想无畏。无畏派的人,宁死不屈。他要变强,便要先无畏。当初在那破落大院中,是他这一生最不怂的时候,然而那也只是因为穷途末路罢了。他若早有觉悟,从不逃避,也不会让无畏派落得这个下场。

    “我此生,只做一种人。我就要不识天高地厚,我就要让谁都欺我不得。”他抹去眼中热泪,心脏跳得越发快了,“我柳家,武神柳承保了疆土,英雄武长君开了江湖,到了我……我就要翻了这天地!”

    秦衡萧直到此时,才在极远处,露出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微笑。

    他不会嘲笑他的狂妄,梅慕九也不会。

    他们本就都是一路人。

    当晚,他们便简单地拜了师,顺便把柳东河关进了剑阁里,一方面浸染剑气,一方面也好挑选一把合适的武器。

    翌日,宗考日正式开始。此次,伏仙宗划了两条路线,一条延长了缎桥,作陆线,一条则为水线。毫无修为的人走陆线,有修为的走水线。

    水线毕竟在海上,自然要难得多。它不像桥上还有能靠智取的食物,他们不仅要面对变幻莫测的海浪,虎视眈眈的怪物,还要自己找水觅食。宽广的海域,就连找路都极其难,更别提伏仙宗本就隐匿,还有天然的幻境加持。

    即使他们已经挑明了方位,对这些几乎还没入门的孩子们来说,便已然难如登天了。

    而陆线却也并不容易,它一路会越来越陡,也会频生险境,处处都是考验,食物和水都是随机散落,就算通过了考验,也可能会被人抢走。桥上还做了许多岔路,心智不坚定或无法坚持的人,很可能就要一去不返了。

    两条路梅慕九都派了人一路监视着,既要负责出题,也要保障没有人会死,放弃的人也好随时送回岸上去。

    而随着年龄段的不同,他们要达到的要求也各不相同,只有十岁以上的人,需要走完全程。

    宗考日会持续十五天,十五天后没达到标准的,便只能各回各家了。

    向人们解释完规则后,在伏仙宗门人的带领下,黑压压的人群便都涌了上去。乘船的乘船,走路的走路,一个个眉飞色舞,势在必得。

    梅慕九则坐在无上殿内,神识时刻观察着外面的情形。

    这注定是场淘汰率极高的考试,刚刚开始便已有人嚎啕大哭着要回去了。

    “……果真来了。”梅慕九勾起唇角,在陆线的入口看见了一对气喘吁吁的年幼兄妹,他们比起那日在白水江边遇见时更加脏和瘦了,但好在精神还不错,拿了号码牌便直接跑了起来。

    看着看着,梅慕九蓦地想到了什么,问向身边的打更人:“为何一早就不见小萧?”

    打更人沙哑的嗓音仿若洞悉了一切:“大抵是出去访友了吧……桀桀桀桀。”

    这一瞬,梅慕九有些落寞了,长大的徒弟真是泼出去的水,嘤嘤嘤。

    此时,远在乾泽城的秦衡萧,的确是在访友。他悄然走进了一个幽静偏远的院子,撩开湘帘,盘膝坐在了地上的草席上。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男人,两人之间隔了一层青纱,谁也无法将对方看真切。不过即使去掉那层纱,那个男人也是无法看见他的。

    因为他是一个瞎子。

    “是你。”里面响起一阵倒茶的声音,紧接着一个白玉杯便从纱下推了出来“你的脚步声比往日更加轻盈了,我差点听不出来。”

    那时我没有修为,秦衡萧心道,面上春风化雨地笑道:“兼山君,近日可好?”

    “你惯不是会寒暄的人,到底是有何事?”虽看不见兼山君的模样,但每个前来向他求教的人,都能从他的声音与语句中听出他的样子。京城的姑娘们,只听过他声音便非他不嫁的,早就能从这个街头,排到那个街尾了。就是男人也不例外。

    不过,秦衡萧显然不在此列。他与兼山君,说翻了天,也不过是淡如水的朋友关系,可正因为如此,才无话不谈。

    “我……”他顿了顿,难得支支吾吾,害羞至极地把自己的境遇给说了。

    兼山君愣了半晌,笑出了声,秦衡萧还能听见他折扇掉到了地上,想必是笑弯了腰:“哈哈哈哈哈……秦公子,你莫不是在与我开玩笑罢?你今晨还是第一次出精?你从前就连自渎都未有过?”

    秦衡萧咬着牙,面上红晕更明显了,声音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嗯。”

    “秦公子当真清风朗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很想把修仙之人清心寡欲的论调透着纱帐摔他脸上,但还是忍住了:“我并不知……到底为何。”

    “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却偏偏没有读人间风月么?”兼山君笑得喘了口气,揶揄道“你若在梦里梦到了这名女子,又泄了身,自然是,对她倾慕已久,只想与她被翻红浪罢了。”

    他可不是女子,秦衡萧并没有解释,又问:“倾慕?”

    “你为她作画,为她洗手作羹汤,一离开便日思夜想,连情话都不自知得说了几箩筐,就是在梦中也要忍不住一同逍遥,若你连死都愿意,又怎会不是爱意?”兼山君已盲的双目似乎都穿过纱帐看着了他“你莫不是担心她的身份?秦公子,你在我心中可是实打实的状元郎,就算你爱的人是公主,这驸马除了你也没人能做了。”

    “我从未想过……”秦衡萧看起来困惑极了,甚至还有些慌张“我该如何确定?”

    “难得你也有今天,我这有一些与画册,就送予给你罢。”说着,一沓书果然从下被推了出来,秦衡萧匆匆扫了一眼就收起来了。

    兼山君又和他说了许多,直到他要走,才没了调侃的笑意:“秦兄啊,人生难得一知己,更难有意中人。我虽看不见你,却总觉得你不是凡人……今日一别,或许再无相见之日,便在今天,祝愿你早成眷属吧。珍重。”

    “多谢。”

    秦衡萧向他拱了拱手,里面也同样如此。

    两人隔着门,互敬了一杯酒。

    他走后又在外游荡了很长时间,从未有过的纷杂心绪都涌上了心头,世间百态万象使得他一团糟。

    夜凉如水,他才带着一身冷意回到了御神山。

    梅慕九已然睡了。

    他走进侧殿时,就见打更人坐靠在门口,看起来阴森无比:“无离真人,回来了?”

    秦衡萧:“……”

    “主人本想等你,我劝他睡了。”他拄着手杖,站起来,悄声道“我不知你所去何处,又所为何事……但我知道,你的心……”

    他用手杖虚空对准了他的胸口:“好像通透了一点。今夜我不会守在这里。”

    他颤颤巍巍走出,又回头小声道:“但我想,你应该不会让我后悔。”

    秦衡萧目送他的身影融入黑暗,才紧张地走进去,每靠近一步床边,心脏都动如擂鼓。

    幽暗的烛光下,梅慕九静静地沉睡着,黑发散落,长睫如扇,宛如玉人。

    他就在床边看着,不知看了多久,才想起了兼山君的话,手心都沁出了细汗。

    他缓缓地单膝跪下,将脸凑近了一些,只感觉好似有簇火焰在他身体里逃窜,又热又痒。

    “师尊……”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只见他极其缓慢,却又异常坚定地凑了上去,目光徘徊一息,最终也只是轻轻吻了一下沉睡之人的额头。

    一触即离。

    烈火燎原。

    他的眼中几乎都燃起了火。

    他几乎是逃一般地飞了出去,被夜风一吹也没有冷静下来。

    兼山君说他初尝情味才难以自持,可他却没想到竟是这般燎人心肺。

    热烈,滚烫,疯狂,温柔,沦陷,还有冲动。

    数不清的感觉在他的神识里拥挤着,那些平日里就一点点积攒起来的火苗,终于聚成了一片烈火,在这个晚上,将他烧了个干净。

    秦衡萧在山顶过了一晚,练剑练得汗如雨下。但他已然明白,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秋风温柔地盘旋着,透过窗,透过门,好似情人的呜咽。

    ☆、第四十四章

    “水……水……这里有水!”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背着他的妹妹,蹒跚地向着不远处象征着水的宝箱走去。他们已经走了十二天了,绝大多数人早就放弃了,厉害的也几乎都走在了他们前面,这两天,他们一个人都没有看见过。

    走到箱子边,他小心放下即将渴晕过去的妹妹,便坐在一边极快地拆解起了机关。这次只有两道机关,他一路上解了几个,也有了点经验,解得如鱼得水。

    就在箱子咔得一声打开时,一双手从他身后伸过,竟直接拖过箱子就要自己霸占了。

    “还给我!”男孩猛地转头,看着面前那个光腰围就有两个自己粗的胖子,咽了咽口水,怒吼道。

    “渴死本大爷了。”这胖小子捧起里面的小木盆,里面装满了清水,他嘿嘿笑了一声,就将一张大嘴凑了上去。

    骨瘦嶙峋的小孩不知哪来的勇气,一头撞了过去,胖小子喝了一大口,扬起一脚正好踹中他的胸口,将他直接踹飞了出去,差点掉下缎桥。

    他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又渴得头晕眼花,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滑下去,突然一个钩子勾住了他的衣领,他抬眼一看,就见竟是一根鱼竿,晃晃荡荡地把他钓回了原位。

    钓回他的是一个姑娘,至多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双柳叶眉,明眸皓齿,清丽动人。

    她看了眼小男孩,见他没事,眼刀子便冲着胖子去了,只见她步下生风,细腕一转,竟生生把这足有三个她重的胖子给扔下了海,紧接着轻轻一跃,木盆便被稳稳接住了,里面剩下的大半清水一滴未洒。

    “喝吧。”她把水放到他面前,轻描淡写道。

    “谢谢……”他边说边扶起妹妹,直到她喝足了才自己喝了一点。

    “怪了,她不过六岁,为何要走到这里?她早就通过了吧。”

    “她知道,没有她,我走不下去。”

    “噢……”少女把鱼竿垂了下去,看来是准备钓鱼了,她坐到桥边,随口问道“我叫唐菖蒲,你呢?”

    “凌非,我妹妹叫凌珑。”

    唐菖蒲点点头,又问:“饿不饿?我钓了一条大鱼。”她说的时候鱼竿还未有动静,然而她随即便打了个响指,一声脆响后,鱼竿便猛烈地晃动起来,她轻轻一甩,一条半人高的大鱼就伴着水花被钓上了高空。

    “你这么厉害,为什么……”凌非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唐菖蒲却并没有感受到冒犯,痞笑道:“我爹教我呢,别做出头鸟,也别做拖油瓶,中庸,中庸。”

    “这个丫头好,老头子我要了。”渡船张搓着手一脸喜庆,他看着打更人做的光球上的图影,笑得根本合不拢嘴。

    梅慕九正坐在主桌上处理事务,闻言不禁笑道:“还得看别人愿不愿意呢。”

    “这一看就是给我老张量身定做的徒弟,谁抢都不行,不愿意都得愿意。”

    打更人光明正大白了他一眼:“土匪。”

    两人马上就开始吵起架来了。

    梅慕九把最后一本账看完,见怪不怪地从后门出去,还不忘叫李十八给他二位送杯水进去,让他们更加尽兴一点。

    途经剑阁的时候,正好碰见柳东河神清气爽地提剑而出,秦衡萧也在他身后,柳东河见到梅慕九一脸兴奋地跑了过去,如一个炫耀糖果的孩子一般举起剑给他看:“这把剑叫绣虎,师父起的,很好看吧!”

    这剑剑形优美,剑鞘上纹路行云流水,剑身又如猛虎出山,和绣虎一名正相配。

    “很好看。”梅慕九顺着他意,也是真情实感地夸了一句,秦衡萧便立即提着柳东河领子把他放到了一边。

    “去练剑,今日的五千次还未完成。”

    柳东河顿时变成了霜打的茄子,宝贝般地抱着他的绣虎,凄凄惨惨戚戚地寻个好地练剑去了。

    “绣虎。”梅慕九见他走远了,忍不住笑道“他可知道这还是你对他多读书的希冀?文采斐然可是难事。”

    秦衡萧也只有在他面前才会有这一副作怪的表情:“我起得不好?”

    “很好……很好。”

    梅慕九摸摸他柔顺的头发,暗自腹诽,为什么徒弟越来越会撒娇了?他小时候从不撒娇的,这是逆向生长吗?还是小时候缺的,现在想补回来?

    想着想着,秦衡萧便发现他的师尊开始用同情与怜惜的目光看着自己了。

    秦衡萧:“……”

    他们此时已然走入了桃林,现在桃子长势正好,满满当当地挂满了树枝,一走进便是清香扑面,小吱现在一天能有十个时辰待在桃林里享受猴生。

    果然他们很快就看见了尾巴挂在树枝上,怀里抱着一个饱满桃子,倒挂着睡觉的小吱。

    梅慕九:“……”

    它这姿势到底是跟谁学的?它以前还像是人的做派,现在越来越放飞自我了……

    顺着走入桃林正中,里面有一方天然的石桌,远观便如一块巨大的砚台,颇有意趣。

    在怪石两边席地而坐,梅慕九长袖一扫,一壶酒,两个玉杯便摆在了石桌上。

    “果酒,喝不醉。”

    秦衡萧轻轻闻了一下,笑道:“师尊本也是千杯不倒。”

    “……十杯就倒了。”梅慕九坦荡道“还是要克制,克制。”

    “十杯果真会倒?”

    梅慕九看他一脸认真,不禁隐隐有了丝不祥的预感:“听我句劝,灌人酒,鼻子会变长的。”

    “师尊莫想拿故事里的东西来唬我。”秦衡萧好笑地给他倒了杯酒“我不会做师尊不喜欢的事。”

    梅慕九心中一暖,又听他道:“我会让师尊都喜欢上的。”

    梅慕九:“?”

    秦衡萧却仿佛什么都没说过,失忆般地喝了口酒,点点头:“很甜。”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烈了。

    但看着面前人畜无害——至少对他来说——的徒弟,他又着实想不出会有什么坏事发生,当即便也不再管,专心喝酒谈天起来。

    待到渐入佳境,秦衡萧看着面上浮起两层酡红的梅慕九,低着声,带着丝引诱地问:“师尊,我近日很难受,该怎么办?”

    “哪儿难受?”梅慕九一听便急了。

    “我……许是有了意中人了。”

    梅慕九顿时就酒醒了,双手都撑到了桌上:“你一直和我待在一起,这山上也没有一个姑娘,你……”

    他细细的算了一会儿,还是想不出来,猜测道“难道是凡间的姑娘?”

    秦衡萧状似苦恼地摇摇头。

    “也在修炼?”

    点头。

    “我不同意。”梅慕九一脸肃然,坚定道“你要想清楚,卫琅早已有了心悦之人,何况她还小,再怎么说,我都不会同意的。”

    说着说着,他颇为惋惜地拍了拍他的肩:“喜欢上不可能的人的确会很难受,现在放弃,还来得及。当然,如果你已经情根深种,我也会支持你的,但是强取豪夺绝对不行,来我们分析一下……”

    秦衡萧哭笑不得地看着突然异常话多的师父,感觉他又醉了,顺势趴到了他怀里,如一只巨型犬般蹭了蹭:“不是她。”

    梅慕九一愣:“还能有谁……”

    “师尊。”他的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嗅着他身上比秋日更清雅的气息,哑着声道“师尊……若我真的喜欢上了别人,你当真会欣喜么?”

    “你这么大了,成家是迟早的事。我……”梅慕九扬起的嘴角蓦地僵住,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夹杂在醉意里涌上了他的脑海,他混混沌沌的,嘴一张一合,想坚决地表明自己很高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师尊?”秦衡萧见他半天没动静,连忙抽身出来,就见梅慕九呆呆地坐着,面上竟隐隐有些委屈。

    秦衡萧目光柔得像水一般,他的手覆上梅慕九不知识因为醉意还是什么而变得绯红的双眸,嗓音里如同承载了世间一切的梦境,让人沦陷:“我知道了……我不会再问了……放心,没有这个外人。师尊醉了,我们回去休息罢?”

    许是听到“没有”这两个字,梅慕九僵住的嘴角才又稍稍提起了一点,衬着一身如银河倾泻的白衣,在一片桃海中,秦衡萧只能想起一句“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他横抱起很快就睡去的梅慕九,轻声念了下去:“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若您是花,我大抵真会如此吧……”

    他走得很慢,路上空无一人,仿佛再也不会停下来。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梅慕九先是回忆了一遍睡前的事,才看见倚在床边的秦衡萧,他睡得很沉,手里还捧着一个空碗,想必是之前盛了解酒药之类的汤药。

    “见鬼,果酒也这么烈。”梅慕九摇摇头,暗叹再也不敢低估醉山客了。

    秦衡萧很快也醒来了,帮着梅慕九穿上外衣,一边仿若随口地问道:“师尊可还记得我之前说的?”

    梅慕九竭力回想了一下,依旧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段,不好意思地好奇道:“断片了,可是要紧的事?”

    还未等他回应,李十八就敲响了门:“宗主,第一批弟子到了!”

    闻言他立马整理好衣服,顺手给秦衡萧理了一下衣领:“去见见吧。”

    秦衡萧无奈一笑,转身打开门,跟着梅慕九,一同走向大门处。

    他们没有直接露面,而是隔得较远地看着,李十八则迎了上去,为他们分发了弟子令牌,随即带着他们去住处,梅慕九将那片地方叫宵景苑,取他和秦衡萧本命武器的名字,也算有意义了。

    先到的三名弟子是走水线的,两女一男,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其中一个少女已有炼气六层的修为了。刚刚才赶到的柳韦然在梅慕九边上翻着名册介绍道:“许萤,双灵根,十三岁,父亲是京城的富商。她左边的叫蒋独照,三灵根,炼气二层,十二岁,家住西楚海边小渔村……她和唐菖蒲是一个地方的。那个男孩儿叫喻丹石,单灵根,炼气四层,是一个进士之子,十五岁,今年刚考上秀才。”

    梅慕九奇道:“单灵根,竟一直到现在都没被天宗接走?”

    柳韦然笑道:“只因他志在考取功名,一有人要将他带走便以死明志。直到今年考上秀才却突然没了兴致,这才过来。”

    “这是为何?”

    柳韦然顿了顿,摇头道:“这我却是不知了。”

    这三名新晋弟子被带去宵景苑后,又过了一天,余下的通过者才断断续续地都到了,唐菖蒲和凌非兄妹果然是踩着点到的,就在关门前一刻才冲了进来。

    这次报名的足有几万人,却也仅仅只有五百人通过了考核。

    待到人都到齐了,李十八便把他们都带去了讲学堂。这是梅慕九督促着筑天者赶工完成的,这座雅致的楼阁足可容纳上千人,从今往后,这些弟子都要在这里上课。

    他借鉴了前世的学校,为他们安排好了每日的课程。如渡船张教体术,打更人可以为他们启蒙,他对灵力的运用早已出神入化,柳韦然则可以教导剑术。就是华羽都能被安排上一堂思想品德课,他侃起来根本不停下来。诸此种种,还有每日早晨的晨练,每周的休息与外出,平日里在药园,炼气阁炼药阁等等的工作,都能把每天塞得满满当当,足以因材施教。

    等基础课都完成后,才会有一小批弟子被长老们带走,成为内门弟子。

    但魏先邪和霍孚远显然不在此列,他们还需要躲避帝泽天宗的耳目,梅慕九只好给了他们一座山,并将之划为禁地。

    只见宽敞的讲堂内,五百名弟子都端端正正地坐着,他们都穿着李十八发下的宗门服饰,整齐而漂亮。一些较小的孩子则都忍不住四处看看,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气派,神奇的地方,自然免不了好奇。

    李十八在讲台上向他们说了许多,规章制度,宗内有哪些人,今后的安排,顺便还好好鼓励了他们一番,充分坐到了梅慕九说的“让大家都打起精神来。”

    他说完,往边上一站,恭敬地垂下了头,弟子们纷纷激动起来,他们猜到,这是宗主要出现了。

    一片静谧中,梅慕九笑着走了进来,峨冠博带,风采无双。

    凌非轻轻抽了口气。

    唐菖蒲小声问:“你认识宗主?”

    凌非已然红了眼睛:“是他叫我们来的,他是我们的恩人。”

    不仅是给予银钱和吃食之恩,更是赠予机缘之恩。

    该说的,李十八都说了,梅慕九便也不多赘述,他一撩衣摆,坐到了台上,十分不羁。

    秦衡萧远远看着,轻笑出声。

    梅慕九在为他们说一些经验,如怎么看法决,怎么寻找自己的兴趣,一直说到醉山客做的哪道菜最好吃……就是不苟言笑的许萤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都受益匪浅。

    这次集会一直持续到很晚,直到散去还都意犹未尽,等都回了自己的屋子还觉得恍如梦境。

    月上中天,宵景苑中,唐菖蒲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考虑着种什么草药,她一贯对这些很感兴趣,却见一个小地灵正在她院子里抱着种子呼呼大睡,睁眼看见她,嗷得一声就扑了上去。第二天一早,她推窗一看,院子里种了一院子唐菖蒲,盛放的花迎风摇曳着,如舀了一勺红色的海水。

    小地灵从花里钻出来,傻乎乎地冲她笑。

    唐菖蒲想,就这样也挺好。

    她又想,难怪宗主说,谁也不许伤害宗门里的任何生灵。

    ☆、第四十五章

    冬风萧瑟,夜雪初积。

    伏仙宗的弟子们刚结束晨练,三三两两在石阶上扫起雪来。

    “喻丹石!你能不能做点事啊!坐在这背诗干嘛?”

    蒋独照一扫帚抽到他背上,喻丹石不为所动,依旧坐在阶边的石头上背书。

    蒋独照还想再说他两句,就见一个少年从无上殿的方向走了下来,他长得极英俊,又满是少年意气,一把绣虎从不离手,笑起来时还有两颗虎牙,是个无论是谁看见都会心情愉悦的人。

    “大师兄!”蒋独照两眼发光地打招呼,柳东河笑着摸了一把她的头,“辛苦了,扫完带你去紫庭玩。”

    “他都一直不动。”蒋独照委屈道。

    柳东河闻言直接抽走喻丹石手里的书,看了一眼,道:“你爹写的?难怪了,但什么时候做什么时候的事,独照还小,你可不能欺负人。”

    喻丹石抽了一下鼻子,一双丹凤眼眯了眯,拿过书塞到怀里,拾起了扫帚:“你要多花功夫修炼,哪里要扫这么久。”

    “哼。”蒋独照在他身后做了个鬼脸,柳东河笑得打跌,喻丹石突然回头问:“大师兄,无离真人在不在?”

    柳东河一愣,回道:“一早就和师祖走了,师父还嘱咐我多管管你们,快快快,等会儿还要上课。”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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