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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我的宗门好多神奇生灵/无上仙尊 作者:鹤隐楼

    第9节

    “有东西来了。”

    只见前方湿地里,突然从泥下钻出了数个巨大的怪物,光滑的黑色身躯,数不清的足,还有一张血盆大口,看起来极其恶心和恐怖。

    它们圆滚滚的头向天咆哮着,梅慕九试着趁机攻击了一下,却连皮都划不开。

    “速战速决。”他拿出漏景,运转灵力,在它们怒吼着冲过来时也找准空隙飞身迎了上去。秦衡萧紧随其后,宵断一出,数足尽断。

    他们不过是怪物的一根獠牙这么大,但每一招都配合得严丝合缝,极为巧妙,把效果放到了最大,一剑下去便能斩去怪物半条命。难缠的是,最大的那头怪物竟能快速自愈,刚削去它的一个足,下一瞬它便又长了出来。

    梅慕九辗转打了很久,根本不敢停下,却始终找不到办法。斟酌间怪物的触手悄悄从后袭来,秦衡萧一个闪身,大力削去了那根作妖的触手,刚想问师父还好吗,就隐隐听见湿地上插着的群剑竟有了嗡嗡剑鸣。

    “这里是血武……”他恍然明悟了什么“是武器的场域。”

    他忆起霍孚远三天前的动作,灵力往上,脖上的图印霎时再现。

    梅慕九在一边为他打着掩护,秦衡萧便安心感受原野中的气息,只见他双手展开抬起,手中宵断渐渐颤抖起来,紧接着,方圆五百米的剑竟都发出了剑鸣。

    他身上还有剑的气息,他可以驱使这里的所有剑。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这才从死胡同里彻底走出来。

    不等多想,他口里低声念道:“斩!”

    只听轰然一声,群剑出土,万剑齐发,如一场暴雨般从四面飞来。

    秦衡萧浮在半空之上,宵断一指,所有剑都调转方向,随着他的动作将那还耀武扬威的怪物一瞬间便斩得七零八落,碎肉洒了一地,蠕动片刻后就再也没了生气。

    梅慕九看它的确死透了,随手捡了它的心脏,检查了一遍秦衡萧没受伤,便赶紧拉着他离开。

    “后面来人了。”

    他的神识一直延展到了几里之外,清楚地听到了人们的说话声。

    果然他们刚走不久,就有一群修士到了此地,看着地上这片尸体,哄然而上。这些都是妖圣级别的巨兽了,有现成的便宜捡自是激动难耐,纷纷扒皮抽骨取血起来,一时间热火朝天。

    秦衡萧再次对比了一下方位,调整了线路,将身后这些人甩远了,黑夜便很快就降临了。

    这里的黑夜不同外界,它是凶兽的狂欢时间,一到深夜,所有隐藏着的凶兽都会出来觅食,争斗。到时再厉害的大能,也抵不过无穷无尽的凶兽踩踏撕咬。

    秦衡萧谨记魏先邪的嘱咐,带着梅慕九按着纸上标出的方位,找到了一个地洞。

    躲进这堪堪只能容纳两人还嫌挤的洞,在上覆上掩藏物,贴上隐匿符,下一刻,便地动山摇,群兽出洞了。

    两人紧紧靠在一起,凶兽们不断从洞上奔过,蹄声和嗷叫声彻夜未断,

    因为洞小,梅慕九有半个身子都被迫挤在秦衡萧怀里,他也没有不自在,两个男人挤一挤对他来说倒没什么。但抱着人的秦衡萧却脸红脖子粗,下巴顶在他的头顶上,眼睛都快不知往哪儿放了。

    两人就着这诡异的姿势一动不动,一齐仰头看着洞顶,黯淡的月光透过遮蔽物洒下来,还能看见一头头飞奔而过的巨兽矫健的身影。

    梅慕九突然想笑。

    此情此景也太过荒诞了。

    他半躺在他徒弟怀里,两人躲在狭窄的地洞内,外面全是吃人的怪兽,还有等着杀他们的敌人。

    即使是他做梦,也不会梦到这种场景。

    “倒有些像一对亡命鸳鸯了。”梅慕九玩笑道。

    秦衡萧耳朵更红了,转移话题道:“离天亮还有很久。”

    “聊天?”

    “师尊想睡便睡罢。”

    “这如何能睡着。”梅慕九熟练地伸手捏了一下他高挺的鼻子“听故事?”

    他是开玩笑的,秦衡萧都大了,他不认为他会想听,结果他立刻答应了:“好。”

    梅慕九:“……”

    “真的?”

    秦衡萧让他舒服得躺在自己大腿上,看着他的双目认真道:“师尊讲的,我无论何时都愿意听。”

    “好吧……”梅慕九心脏跳动速率快了一下,随即赶紧捡了个故事说了起来。

    洞外正在血腥的厮杀,活生生一个残忍而绝望的修罗场,而洞内,一个俊美的男人正在给他英俊挺拔的徒弟,讲述白雪公主的故事。

    梅慕九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了。

    这个世界太他妈荒诞了,魔幻主义也不敢这么写。

    但他笑着笑着,又有点心悸。

    他的徒弟,看他的眼神,是那样真实,那样忠诚,如一个正在侍奉国王的骑士。

    他不受控制地遮住他的眼睛,哑着声道:“听完了,睡吧,养好精力。”

    秦衡萧的长睫在他手心扫了扫,莞尔道:“好梦。”

    这一夜,再残忍的厮杀,也没能打搅一个小小地洞里的安眠。

    没有人知道这个区域到底有多大,无论走多久,走多远,它的前方总是一望无际。

    梅慕九两人如此一边赶路一边躲藏,在第七日的申时,才终于率先找到了那上古血池的所在地。

    暗红色的云层下,伫立着一道直挺的绝壁,而绝壁之下正是一口三丈长宽的血池,里面的血目前已然只剩下一半不到了。

    “进去吧。”梅慕九道。

    秦衡萧突然有些犹豫:“若有事,叫我。”

    梅慕九知道他担心自己,笑道:“我更担心你,支撑不住了,就起来。”

    秦衡萧深深看他一眼,见血线不断下滑,终是咬牙躺了进去。刚一躺下,撕心裂肺,拆骨割肉的疼痛便沿着每一寸皮肤,每一根筋脉密密麻麻地攀爬了上来。

    鲜血将他完全淹没了,他无法分清自己的身体是被烈火炙烤着,还是正被无数的小刀割得支离破碎,他甚至都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

    只知道好疼。

    真的好疼。

    梅慕九在池边,听着那一声声尽管极力抑制也依旧从齿缝中泄露出来的痛吟,忍红了双眼。

    “师尊……”

    “师尊……”

    梅慕九趴在池边,哽咽地一声声应他:“我在,我在。”

    “我……不疼……”

    “我知道,快了,快了……”

    他极力平静地和徒弟说话,可他的嘴唇,早已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

    这样一声一声的一问一答间,鲜血不断被灌入秦衡萧的体内,他也渐渐没了声音。

    梅慕九知道,这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

    他静静地盘膝坐在池前,在一片寂静中,缓缓睁开双眼:“终于来了。”

    ☆、第四十一章

    天色昏暗,从云到泥土,都一片暗红,如被血染过。宽广的湿地上,数不清的修士一步步向峭壁走去。那面峭壁简直如同要把人堵死在绝路上,而他们正是要在绝路赶尽杀绝的杀手。

    梅慕九静静盘坐着,漏景缓缓地扇动,他镇定地看着前方无数鬼影和其中夹杂着的修士,心中竟没有一丝波澜。

    他想,当初武神柳承所见的,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景象。如此辽阔的疆域上,竟能涌现出填满地平线的敌人,那些极乐宗的鬼修操纵着黑雾,带着帝泽派出的少数修士们,在湿软的泥上如履平地,只消片刻就离他只有十余丈远了。

    “宗主,何必故作镇定,你不过一人,而我们有上千人,不如早点交出血池,也好让你们走得好看点。”张贤楚站在最前方,一副好心人的嘴脸。

    “你们也太看得起梅某了。”梅慕九好笑地看着眼前无边的人群“看来这池子,对极乐宗重要过头了,竟然派了这么多人……或鬼过来。”

    张贤楚冷哼一声,手指一动,一柄剑直朝血池飞去,梅慕九轻轻抬手,漏景将这剑轻飘飘地挡了下来。

    “不要动他。”

    他的眼神冰冷,直直地站了起来,在如潮水的包围中,他的身影渺小得可怜,却也坚定得可怕。

    张贤楚不耐烦地怪叫道:“你想清楚了!我们有上千人!”

    “虽千万人,”梅慕九舔了舔渗出血液的唇“照杀之!”

    “上!”

    张贤楚大喝,人群涌动,直向梅慕九冲去。

    他急速运转灵力,口中念决,漏景狠狠一扇,凭空尘沙飞扬,如飓风席卷,在地上划出一道明显的横线,人们皆哀叫着被扇出横线之外。

    几个领头的鬼修咒骂一句,扔出一列符纸,嘶吼道:“梅慕九!你当真要如此?!”

    如此两字刚一说完,梅慕九就发觉自己已入幻境,那符纸竟勾起了他的心魔,一声一声的质问挤满了他的神识,刺得他头疼不已。

    “你还要为别人而死吗?”

    “重来一世,又要重蹈覆辙?”

    “为什么不活着?”

    “为什么要牺牲自己?”

    “只活这么几年,你甘心吗?”

    ……

    梅慕九在极端的疼痛下,蓦地笑了,他拂去被笑出来的眼泪,喝道:“我梅慕九这一生从不求长短。

    “只求,问心无愧!”

    心魔碎裂,群敌再次涌上。

    然而交战良久,他们却始终越不过那道横线。

    张贤楚越看越心惊,原先的轻蔑,已然变成了恐惧。

    他听过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他未想过,世上真有这样毫不惜命的人。

    眼前的男人明明已经遍体鳞伤,本命法宝都被打到了极远之处,他连站都站不稳了,却还是挣扎着捡了把剑,倔强地站在原地。

    即使是最不怕死的孤狼,此时也应该知难而退了。

    又一道剑气狠狠斩向他的膝弯,梅慕九闷哼一声,双手握剑撑在地上,膝盖上鲜血汩汩流出,但在满是血的衣裳上却看不出痕迹。

    他依旧站着。

    那些人在和他喊话,可他不敢回应,他怕一张口,那些血就要流出来。

    “再上!他撑不了多久了!”

    一个极乐宗的人大喊道,人们纷纷回应,胡乱地又围了上去。

    刚越过线,这个看起来奄奄一息的男人便突然动了起来,他满是血的手滑得几乎拿不住剑,却依旧迎着前方的不尽人影杀了上去。

    他是不会用剑,但他的杀气,却让常年被阴气熏染的鬼修都心惊胆战。

    梅慕九的确撑不了多久了。

    他的动作慢了,步法也迟钝了,有个人直到冲到血池边上他才反应过来,转身一剑砍下他的头,同时也被身后几剑穿胸而过。

    “哈哈哈哈哈哈……”他吐出口中鲜血,悲怆地笑道“这么多人……却与我打了这么久……真是废物。”

    他反手将插在背上的剑拔出,几道血柱喷射而出的同时,梅慕九的头一阵眩晕,双眼都看不清了,只能隐约看见前方那些鬼影与修士合拢上来,凶神恶煞,让他觉得真如掉落在了地狱里一般。

    他的筋脉尽裂,血也流了大半,一个冲到他面前的修士,举起刀,正想一斩而后快,就见梅慕九用尽全身力气喝了一声,额上的金印再度出现。

    金光照在这片血域上,他孤零零的身影看起来就像救世主一样神圣而悲壮。

    “我说了……不要动他。”

    举着刀的修士只听到他轻声说了这句话,紧接着一股磅礴的灵力从他体内放出,顷刻间就横扫了一片修士。这股灵力那样庞大,那样悲壮,甚至充满了绝望。

    他的刀直直掉了下去,直到死,他也不知道,一个穷途末路,身受重伤的人是如何再挤出这么多灵力的。

    众人再次被冲到那道横线之外。

    就在这时,梅慕九握住剑的手松了。

    在张贤楚惊喜的眼神中,往后倒去。

    “师尊?”

    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

    梅慕九昏过去前的最后一眼,只看到秦衡萧被鲜血涂抹得面目全非的脸,和一双赤红的双目。

    他想的最后一句话还是,是不是每次要倒了,都会有他扶上来。

    “师尊……”

    秦衡萧紧紧搂着他,将头埋到他怀里,他的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浑身颤抖不已。

    而在场的人,皆是一片寂静。

    他们亲眼看见这个高大的男人是如何从那血池里缓缓爬出来的,就如一个爬出地狱的恶魔一般。他全身浴血,身体上遍布着血管的纹路,双目全红,连瞳仁都看不到了。他的身上混合着聚集世间所有凶恶的煞气,只是出现,就能让人如坠冰窟。

    张贤楚更是震惊,他清楚的记得之前在观禅见面时,这个少年还极其单薄,而现在……他的肌肉饱满,线条有力,如经过了刀削斧劈,天匠雕琢,仿佛随手一挥,就能毁天灭地。

    秦衡萧只是搂着梅慕九,他只敢搂着他的腰,生怕触到了他别的伤口。他在血池里总是很心慌,才一直在加速吸收,直至现在他的全身都像被碾碎了一样的疼,但他感觉不到,他只感觉到自己的愤怒如一张网般将自己裹得死紧,每一个动作都让自己愈加悲痛,愈加疯狂。那些煞气涨满了他的身体,冲击着他的神识,他甚至都快忘了自己是一个人,杀戮的让他发痒,看见师尊倒下去时的怒气与疼惜几乎让他理智尽失。

    一个鬼修不可置信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为什么你这么快就能出来?”

    他恍若未闻,双手轻柔地将梅慕九放在一个较为干净的地方,赤红的双目冷冷盯着那渐渐后退的众人。

    “你们该死。”

    “全都该死。”

    他每说一个字,就往前走一步,每走一步,都有数人被煞气撕碎。

    他只用向前走,连手都不用动,就能让人们死在原地。

    若说他之前只是一个酒杯,现在便是一口大缸,里面灌满了水,且还在不断往里倒水,溢出一点又补上一点,几乎要把缸都挤破。而在缸身后,还有整整一片汪洋,任它汲取。

    这里是他的主场,这片平原,在这一刻,就如为他量身定做。

    步步后退的张贤楚抖着声喊道:“你需要这个血,岂不是说你就是后卿刃!既然如此,不如加入我们,我知道你想杀人,你忍不住的,回来吧……回到你出生的地方,是我们缔造了你!只要回来,要杀多少就能……”

    “你们伤了他,还想要我为你们效命?”秦衡萧手一抬,本来沉在池中的宵断飞射而出,落到他的手上,他的身影如鬼魅一般瞬时就飘到了张贤楚的面前“这个世上,只有他能让我杀人。”

    说着,他扬起了嘴角,衬上满脸血痕妖异得可怕。

    一剑入喉,将张贤楚死死地钉在了地上,秦衡萧笑着掏出了他的元婴,在手中慢慢挤成一团肉酱。张贤楚呜呜呜地蹬着腿,抽搐着,被钉住的喉咙使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点疼痛,及不上师尊所受的万分之一。”

    他斩断他的筋骨,削去他的血肉,还要维持他的生命,直到张贤楚全身破碎得浸在血泊里方才住手,看向他人。

    秦衡萧自始至终都没有大声过,一张脸看似冷静得可怕,但人们都从他血红的双目中看到了狂暴的杀意,他与他召唤来的万剑把这片血域,变为了恐怖的屠宰场。

    原先还想拼死一搏的极乐宗弟子,在死了大半后终于开始纷纷逃窜,然而秦衡萧却像死神一般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收割着他们的生命,冷酷而残忍,没有一丝怜悯,有的只是悔恨和愤怒。

    “快天黑了!快跑啊!”拼命逃亡的修士在湿地上滚了一身泥,慌不择路地奔跑着,剩余的人也跟着他加速逃窜。

    秦衡萧看着他们的背影,却没有跟上去。

    他如一头炸毛的雄狮,突然温顺下来,收敛了战意,一步一顿地向着梅慕九走去。

    他这会儿才感受到切肤的疼痛,和淹没他的疲惫。

    “师尊……”方才还大杀四方的男人,低下了他高扬的头,弯下了他仿佛钢筋铁骨的脊背,将梅慕九抱入怀中,如怀抱着整个世界。

    他的师尊,比他说过的所有故事里的人,更像一个英雄。

    可他,只想代他承受。

    “师尊,回家了。”

    超出他身体和修为所能容纳的能量渐渐散去,他疲惫得连简单的话都要说很久,在他闭上双眼前,他的指尖轻轻点燃了符纸。

    ☆、第四十二章

    药香阵阵,玉簪花浪下,五六个醉山客,前面的头顶着一碗药,后面的捧着帕子和伤药,排着队从花下穿过,迈着小短腿走进无上殿的侧殿内。

    过了会儿,又排着队哒哒哒跑出来,从头至尾都没发出一点声音。

    华羽从树后探出头,提起一个醉山客,对他做了一个口型,醉山客蹬蹬腿,摇摇头,华羽叹了口气,放下他,跟着他们一起往药园走。

    轻风从半敞开的门中透过,吹起垂下的纱帐,从里露出一截缠着药布的玉色手腕。搭在床边的细长手指轻轻动了动,然后慢慢缩回了被子。

    躺着的男人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单衣,黑发铺了满床,他苍白的唇上还沾染着几滴残存的药水,看上去竟也满是虚弱的美感。

    他眉头皱了皱,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小吱正趴在枕边沉睡,长长的尾巴缠绕在身子上,显得更加瘦了,看起来只剩下了小小的一团。

    梅慕九眨眨眼睛,稍微清醒了一点,吃力地半坐起来,愣愣地看着床边被风吹得飞扬而起的纱帐,半晌才缓过神来。

    整个寝殿都弥漫着药香,他的身上到处缠着白布,床边的小桌上还摆放着一叠换洗的帕子。

    他揉揉眉间,试着又动了动,没有感受到一丝痛感。

    晕过去前的血腥景象一下子都遥远得如一场梦,梅慕九昏昏沉沉的意识逐渐回笼,他突然抖了一下,小吱猛地弹起来,看见坐起来的梅慕九,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欢呼着在床上蹦来蹦去,然后一溜烟跑出了门。

    梅慕九连衣服都来不及披,赤着脚下了床,生疏地走了几步,身体才适应过来,他一步一晃地走到门边,就见柳韦然肩上载着小吱,正兴奋地向他走来。

    “小萧呢?他怎么样了?”梅慕九迫不及待地问他,一张口,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又干又涩。

    柳韦然连忙把他带去床上,给他倒了杯水,温声道:“放心,他没受伤,守了你几个月后,就被魏前辈派到凡人中修身养性去了。”

    梅慕九饮尽一杯水,柳韦然又给他续上一杯,他却没急着喝,又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你伤太重了,从你回来到现在,已经睡了两百多年。”

    梅慕九一怔,显然想不到自己眼睛一闭一睁就过了这么多年。

    他有些慌乱地又抿了口茶,急切地说道:“帝泽或极乐宗的人,可有来找过麻烦?”

    “他们在血武原野元气大伤,哪敢出来寻事,特别是极乐宗,这阵子恐怕只能休养生息了。至于帝泽,我们想,他与极乐本就是暗地合作,自然不敢让外人所知。就是张贤楚,那张默海都只向外说他被凶兽袭击,不幸身亡。”

    柳韦然顿了顿,继续道:“按魏先生说的,此次他们没有得到血池,这两百年定是在寻找其它替代物,不过目前我们找不到任何消息。”

    知道了这些,梅慕九算是放心了大半,柳韦然见他精神不错,想是伤也无大碍了,方才把其他人都叫进来。

    看着一脸关切地走进来的众人,梅慕九感动得也不知说什么好,手里给小吱顺着毛,最终也只小声说:“让大家担心了。”

    渡船张面上一脸嫌弃:“和老夫我矫情什么,你醒过来就行了,可千万别再被人抬回来了,我年纪大可经不得吓。”

    打更人打他一下,和华羽也一前一后真情实感说了许多。等到众人都抒发完心声,问候完了,一直守在边上的李十八才有条有理地将这两百年的事情轻重分明地说了。

    梅慕九边听边穿上外衣,带着李十八往外走去:“边走边说吧,我也该走走了。”

    御神山显然更加美了,地灵将山上的花草树木都打理得极好,就是野草看起来都宛如珍品。楼阁,石路,亭阶等等也比从前漂亮壮丽了许多,筑天者想必也是每天都在雕琢着。最大的惊喜是,秦衡萧走前,把补天泥都用上了,两百多年的时间,伏仙宗加上御神山,已有了九十九峰。头那么大的补天泥,现在也只剩下了手指头那么大了。

    两人登上御神山顶,梅慕九赞叹地看着眼前的壮观景象。

    云遮雾绕中,群山延绵起伏。每一座山都像棋盘上的棋子,位置精准而极妙,梅慕九仿佛已经看见了漫天星辰,看见了人佛当初随手洒下的万千星群。山与山之间的路也犹如被分割的银河,涂满了点点的星光,一条连着一条,四通八达,美不胜收。

    而在凡人看来,东海上依旧是一片空荡,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就在他们头顶几十丈处,有群山环绕,仙气蒸腾,宛如另一个天下。

    “还有。”李十八与他看了许久,才道“我们还新修了一个剑阁。当时,秦少主出来时,身后还有万剑追随,魏前辈便做主都收了。回来后均藏入剑阁,等您广受门徒,以备后用。”

    果然,山腰处的炼器阁旁,正伫立着一座恢弘的剑阁,走入其中,古武悬满了玉墙,放满了箱柜,按着品级一层一层地堆积着,穿行其间,都如同正行走在沙场上一般,四处都是肃杀的气息。

    待到将山都巡游了一遍,梅慕九才走到瀑布边上,魏先邪正和霍孚远在亭中对酌。梅慕九看见的时候还有点恍神,他之前也一直是与小萧如此赏景对酌,谈天说地的。

    “你醒了,伤可还要紧?”魏先邪不敢给他喝酒,先关心地问道。

    “无碍。”梅慕九在另一边坐下“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只是,小萧……在何处?”

    魏先邪想起芦苇荡中的事,依旧是心有余悸。感知到符纸的感应后,他们便开阵接引梅慕九二人回来,哪知蓝光一闪,阵中却出现了一对血人,秦衡萧抱着梅慕九,虽然已经晕过去了,却还是不断唤着师尊。他当时都骇得几乎要跟着晕过去,好在霍孚远还算冷静,当即给他们止了血,用最快的速度带着他们回了宗门,才没错过最好的救治时机。

    他猛地灌了口酒,定了定神,道:“他当时强行突破,修为飞跃至金丹大圆满,但心境却满是杀气,神智混乱。我想办法为他清明了神识,但他的煞气却依旧过重,长此以往必成大患。我只好封闭了他的修为,把他放到凡间过上一段清闲日子,锻炼心境了。现在……”

    说着,他虚空一划,手心浮出一段幻影:“就在此处。”

    梅慕九仔细辨认了画面上的方位,再聊了几句,便匆匆去寻人了。

    他沿着熟悉的山路缓缓走着,突然没有了一丝急迫。当他到了阴北群山下时,他就出奇地平静了下来。他忆起了许多事,当年,他与秦衡萧就是在这里度过了他们最无忧无虑的时光。他们做农活,撵鸡逗狗,一起看了日出,在田间睡过头被长辈追着打,也和淳朴的村民们互帮互助过无数次。

    他完全明白为什么秦衡萧要回到这里。

    这个小小的村落,是他们两个人共有的栖息处,只有他们才知道,它有什么意义。

    不过与当初不同的是,现在他不是那副孱弱的身子,不会走一点山路便气喘吁吁,再被人捡走。这次他用的时间少了很多,不一会儿,便到了村子里。

    村里的人已然换了两三代了。

    村长的玄孙和他一样,也喜欢蹲在房子前,揉弄家里养着的小奶狗。看见来人,这个少年没有丝毫见到陌生人的生疏,爽朗地笑道:“有事吗?”

    这一瞬间,梅慕九从他的眉眼中,看到了那个老村长的影子。

    “我是你们教书先生的朋友,劳烦您指个路。”梅慕九学着书生的样子向他拱了拱手。

    “是秦先生的朋友啊?”少年立即站起来,手在裤子上随便拍了拍,殷勤地拉过他“他还在教那群孩子呢,跟我来。”

    梅慕九任他抓着自己的手臂,事实上当他离秦衡萧越近,他却越紧张了。

    看见那个简陋的小土房的时候,他就听见了秦衡萧的读书声。他的声音一直很好听,不论是少年时期的清澈,还是成年后的磁性,抑或是……现在念着诗词的,宛如沾满了春雨的温柔。

    只是远远的听着,他都仿佛能看到一个翩翩君子,芝兰玉树,如琢如磨。

    推开低矮篱墙的小木门,梅慕九一个人悄悄走进去,在木窗边,偷眼看向屋内。

    院子里的花开得极盛,青天白日下一簇簇得压在墙头,掩在窗前,愈显得色美,把这个简陋的山间小屋装点得分外诗情画意。

    在花枝的掩映下,梅慕九按捺住逐渐加快的心跳,终于看见了那个于他来说好像只是一日未见的徒弟。

    青衫似碧水,儒巾双飘带,广袖藏乾坤,挺立如高山。

    那个从血池里爬出来见神杀神见鬼杀鬼的恶魔,突然成了一名风采无双的隐士,梅慕九恍然间觉得遥远无比,但又有些熟悉。

    秦衡萧的本命法决,使他本就是要走这条路的。所以他从小读了那么多书,学了丹青,学了琴艺。想起他曾经在御神山顶一个人对着花草弹琴,梅慕九不禁微笑起来。魏先邪就这样评价过他二人:梅慕九生性仁慈,却学了杀。秦衡萧生性冷淡,却修了仁。此消彼长,向死而生。相辅相成,互成大道。

    许是秦衡萧平常拿剑拿久了,他才忘了他的小徒弟也是个读书人。

    这个书生身上分明皆是气魄,使人只看他一眼,就能看到他庙堂之上舌战群儒,江湖之远济世四方。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月下花换酒,眉眼皆诗章。他可以提剑杀敌,也可以养花写诗,他可以奉君成王,也可以隐居逍遥。

    梅慕九分分钟就已经给他构思好了几万字的。

    屋内十来个小不点都端端正正地坐着,随着秦衡萧念书,有几个小姑娘脸都红了,看着她们俊朗的先生,眼里都是星星。

    “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

    豆丁们摇头晃脑,读得很是认真。

    一个小胖墩突然站了起来:“先生!”

    秦衡萧目光从书本上抬起,却也不恼,问道:“怎么了?”

    小胖墩脸蛋红红的:“外面有个漂亮哥哥在看我们咧!”

    秦衡萧一顿,转目望去,看见了群花相衬的梅慕九,花下看人,孰知谁美。

    他张了张口,竟有些颤抖:“师尊……”

    屋子里顿时热闹起来,几个比较皮的孩子开始起哄:“先生,先生,他是谁啊?”

    秦衡萧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难得看起来如此高兴:“今日就到这里,大家回去吧。”

    “他是谁啊他是谁啊。”

    “他是你们先生的先生。”

    “喔……”小豆丁安静下来,纷纷交头接耳“先生的先生我们应该叫什么啊?”“先生和先生的先生谁更厉害?”“为什么先生的先生也长得这么好看?”

    ……

    秦衡萧不再管他们,径直走了出去,四目相接,一时无言。

    梅慕九看他突然这样无措,好笑地走过去抱了他一下:“秦先生好生俊俏。”

    “……”秦衡萧无奈一笑,也抬手抱了回去,搂得紧紧的,闭目道“我好想你。”

    秦先生的住处与其他人一样也很是简陋,只有书房还算好看,书柜上整整齐齐地摞着许多书,桌上摆放几张随笔画,还有一方以前梅慕九送的眉纹小砚。

    梅慕九过去一看,画上竟都是自己,睡着的时候比较多,最上面的一张,是他一次午睡之时,一旁的秦衡萧安安分分地躺在一边看书,和谐而美好。

    “……画得……挺好看。”梅慕九犹豫半天,才如此评价了一句。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秦衡萧也有些慌乱地收起了画,赶紧带着梅慕九到了前厅,两个小孩儿从门前跑过嘻嘻哈哈给他打了招呼,然后笑着跑远了。

    “秦先生看来颇受学生喜欢。”梅慕九接过他泡的茶,轻轻嗅了一口,边揶揄道。

    山里的茶虽粗糙,但胜在有简朴的清香,稍稍一品便觉出尘。

    秦衡萧坐在他对面,静静看着他,看到梅慕九心里发毛了才笑着说:“幸好你没事。”

    他来到尘世间后,每天都是日思夜想,每晚入梦时看见的都是梅慕九孤独而坚韧的背影,天地一红,鲜血与杀戮充斥着他的梦境。直到一百年后才渐渐淡然下来,只是思念却越来越重。

    “本尊福大命大。”梅慕九突然贫得厉害“你在这过得可还好?”

    秦衡萧洒然一笑,“昼起晨读,下午教书,晚上温习,偶尔外出看看山水,走走人家。除却想你,一切安好。”

    梅慕九喝茶的动作一顿,喉间缓缓咽下清茶,看向秦衡萧双目,见他一派洒然,暗道自己真是太过敏感,便也回笑道:“你要不想我,我可不想带你回去了。”

    “那师尊打算何时走?”

    梅慕九心内盘算一息,说道:“两日后,先与你去应人佛一约,然后看看《改天逆命术》有何玄妙。”

    算算,当初人佛说的三百年之期,竟也很快就要到了。

    “那我先带你在周边走走。”秦衡萧道。

    梅慕九便自己慢慢喝茶,看着他把房间收拾好,整理了一遍衣冠,然后一同出门。

    一路上不少人向他行礼打招呼,人气很高,也很受尊敬,连带着梅慕九都有了好待遇,好几个老奶奶都吆喝着要请他们吃饭。

    秦衡萧也与往日完全不同,无论是谁,都会回应,待人接物竟一丝毛病都挑不出来。

    梅慕九一时也不知该是欣慰还是如何,他能够看出来这个从前一贯冰冷的人只是学会了圆滑与隐藏。这大概就是魏先邪想要的历练效果。

    他终于成为了一个让人再也无法看透的人。

    从村子走到山下,再到白水江边,秦衡萧说了很多事。两百年来他辗转了许多地方,做过文官,也上过沙场,做过苦力,也当过画师。最后才回到这个小村子洗去一切凡心。他遇见过无数人,有奸臣贼子,英雄壮士,也有痴男怨女,更多的,都是庸庸碌碌的世人。他也遇见过一个一生只喝酒的诗人,后来刚弱冠便在江中溺死了。

    “颠狂觅酒寻诗去,赏遍西湖几树春。”

    他跳江时正是立春,两岸皆绿,水中浮翠,他一跃入便如同陷入了春日一般,再也回不来了。

    梅慕九品了品这句诗,看着那向下流泻而去的白水,也唏嘘道:“生死无常。”

    这晚两人是在船上吃的晚餐,北面自古便有赏灯节,江边一到晚上,人们便纷纷出门,将灯放入河中。孔明灯也有,月朗星稀,缀满了夜幕,岸边小孩儿手里都提着鲤鱼灯四处嬉闹。船上则大多都是些来游玩的达官贵人,梅慕九坐的是游船,专给人享乐用的,歌姬舞女绕船而坐,唱着一片盛世太平。

    白水江之所以是这个名字,正是因为江水泛白,绕城而过就和白色丝绸一般,即使到了夜晚,也总是白得发亮。每到赏灯节,一盏盏江灯随着江水流淌,更是使江边宛如白昼。

    待到人们的灯都放完了,沿江的烟火便被一齐点燃,一时间凤箫声动,玉壶光转,天上地下皆万般绚烂。

    梅慕九与秦衡萧靠在窗前坐着,江风清凉,景色极美,两人俱是沉醉。

    梅慕九正赏着焰火,蓦地从水里钻出一个小男孩,极其灵巧地扒到了他的窗沿上,一张淌着鼻涕的小脸与他镇定对视。

    小男孩:“这位大爷。”

    梅慕九:“……”

    “能不能赏我一点钱,我和妹妹已经很久没吃饭了。”他说着,又低头从水下提出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冲梅慕九傻傻一笑。

    梅慕九:“……”

    他向秦衡萧要了三两银子,放到小男孩胸前挂着的破布袋子里,又从桌上拿了一盘糕点:“要不要?”

    两个小孩都愣了,显然没想到真有人会给钱,还给吃的。他们趁着过节,才壮着胆子出来乞讨,游过几艘船,都被骂走了,差点还挨了打。

    “不……”男孩刚想拒绝,就听见妹妹的肚子响亮的咕噜一声,只好红着脸道“谢谢两位大爷。”

    “你们水性很好?”梅慕九好奇地问道,一边把糕点装起来,递给小姑娘,看他们攀着窗户攀得辛苦,干脆再把两个孩子抱进来。

    “从小在白水江边长大的,饿了就要去抓鱼。”他吸着鼻涕道。

    “最近为何不去了?”

    小姑娘闷闷不乐:“打鱼哪是那么容易的,有时候一天才能抓到一条。哥哥还生病了,好几天没出门了。我又不会抓鱼呜呜……”

    “呀……”梅慕九没想到把人弄哭了,求助地看向秦衡萧。

    秦衡萧当即向船上的伙计多要了几样点心,放到他们面前,果然,两个孩子都开始满眼放光。

    相比小姑娘的矜持,男孩简直就是狼吞虎咽,胡乱塞下一个饼,他突然跳了起来。

    “您……您是山上那个秦先生!”

    秦衡萧挑眉:“你认识我?”

    “我听大虎说过,前几年村里有了个先生,读了好多书,长得还俊。他还带我去看过你一眼,就去年的事。”

    说着,他一轱辘跪到了地上“您和这位贵人,都是好人。求你们,能不能带我们走,干什么都行,求你们了。”

    “师尊?”秦衡萧给了他一个眼神。

    梅慕九把孩子扶起来,顺手测了灵根,三灵根,不上不下,可以修炼,但也不算有天赋。

    “我和秦先生过两日就要走了,你若真想跟着我们……就去东海,一个月后,是我们的开宗之日。”

    小姑娘怯怯地说道:“可是,东海在哪呀,是不是很远?开宗是什么?去了你真的就要我们了吗?”

    “很远,但是去了,我们却也不一定会要。”

    说着,梅慕九手中突然出现了两粒丹药,他放到男孩的碗里,认真道:“吃了药,病就好了。我们在东海等你。”

    两个孩子都被这突然出现的药吓了一跳,看着梅慕九和秦衡萧站起来才急道:“我们到不了怎么办?”

    “到不了,便到不了吧。”梅慕九低声说。

    小姑娘被这句话委屈得想哭,就见那两个神仙般的哥哥一下就不见了,旁边那些人却仿佛没有看见任何异常一般。两人在船上找了半天,还探出头在外面找,却根本找不到踪影。

    他们找得气喘吁吁,回到那张圆桌上,小男孩犹豫了一会儿,仰头咽下了那两粒药,他只觉得瞬时间整个人都轻盈了许多,也不再头昏脑涨了,鼻涕也没了。

    病果真是好了。

    “那两个哥哥就是神仙啊妞妞!我们一定要去!”

    他兴奋地嚷嚷,船一靠岸,就拉着妹妹狂奔而去。

    这件事很快就被梅慕九抛到脑后,对于他和秦衡萧来说,他们只是给了两个孩子机遇,把握不把握得住,却不是他们要考虑的了。

    两日后,村子里的人都得知了秦衡萧要走的消息。

    那天清早,一篮篮的鸡蛋,鸡肉,水果,还有各式小礼物,堆满了秦衡萧的院子。孩子们都站在院子外,哭得震天响,几个孩子的父母对他一揖到地,村长哭得涕泗横流,只求他留下来。

    “我还请了一个先生,他是前年的状元郎,高风亮节,才高八斗。明日便会上山来,诸位不必担心。”秦衡萧温声道。

    “我不要你走!”小胖墩紧紧抱着他的大腿,一双眼睛哭得像桃子一般“我们不要什么状元郎,只要你。”

    秦衡萧叹了口气,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先生总是要走的,先生还有很多事要做。”

    又与孩子们说了许久话,无外乎是要他们别哭了,以后还会来看他们的,天冷要多穿衣服,每天的功课要记得做,在家要听话这些,秦衡萧嘴都说干了,孩子们却还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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