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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节

    奉天往事 作者:夏隙

    第13节

    我笑着点点头,然后拖过这几天邹绳祖送药时顺手捎上的小点心,对成田道:“这是邹老板──就是顺吉丝房的老板——送过来的,真不错,入口即化,你尝尝?”

    成田不引人察觉地眯了眯眼。良久,老子的脸都快笑僵了,他才慢吞吞伸出手,按着盘沿拿了一块,只是拿着,没有放嘴里,说道:“满洲国刚刚建立,正是需要万民齐心的时刻,希望署长做出表率。”

    而后没有鞠躬,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待办公室的门关了,成田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深处,方长舒口气,无力地靠着椅背,心脏犹自砰砰乱跳。

    后背汗湿了衬衫,我把最上头的两颗纽扣扯开,手法很是粗暴,却仍然抑制不住抖动。

    偶尔会有一些来自上头的指示安排夹在一堆杂乱无章的文件里头,如今这条线算是断了,要尽快与传信儿的接上头通知一声。而同时,最初因鸦片而被我恨透的邹老板,却因为与日本的关系,在老子把他的名号抬出来后,救了我一命。

    真他妈的世事无常,如果不是邹老板的名号,就差那么一点儿,老子就会下台,然后……

    简直不敢想。

    我没有闲情逸致到悲哀自己暗棋的身份;却也没大义凛然到为党国着想培养一个位高权重在敌方势力中身居高位的间谍有多困难;我也不怕丢命——我怕的是我没命了,我的妻儿怎么办?

    可若真的了无牵挂,根本混不到这个位置。太太和依宁依诚依礼都是日方拿捏在手里极具威慑力的人质,我不敢轻举妄动,却又不得不动。

    至于罪魁祸首,我已经没气力去想他了。他瞒过了所有人,独独没有背着我,这算是一种信任吗?信任我不会把他抛出来,反而会成为他的挡箭牌,背下所有的怀疑和险难。

    就像站在悬崖边,他把我扳回身,让我看着他。我以为他会伸手拉住我,结果却是被他亲手推下悬崖。

    我没有故甚其词,事实确实如此,一个微不足道的失误足以令成田加强监视和戒备,而且满洲国也并不缺一个署长。

    刘国卿,他是、他是真的想让我死啊。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迎面浇下,谈不上醍醐灌顶,但心灰意冷是真真切切的。

    等到下班时,我去敲了刘国卿办公室的门。

    我很冷静。军人的攻击力强悍是不假,但不代表就是一群热血上头鲁莽无谋的蠢狮子。

    他前几日约我一起吃晚餐,被拒绝后又纠结起脸面问题,这些日子来都未踏足过我的办公室。

    这回我主动约他,吃什么,边走边看再说。

    不知道他心里有没有别扭,但他毕竟还是应下了。

    我带着他走胡同串小巷,一边讲解美味多出自深巷。

    他点头,戒心全无。

    我想,作为学长,有必要教导他不可轻信的道理。

    再一拐,前面是一堵墙,堵住了去路。

    刘国卿道:“走不过去了,我们换条路吧。”

    言罢转身欲走,却被我拉过来,粗暴地推搡着,把他逼到墙角。

    他有些恍然,而后神色渐渐清明,紧紧抿着嘴唇,倔强地看着我。

    他唇型优美,就是过于干燥。不过还好,不像我,天气一冷就起皮,摸上去扎人。

    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他没有丝毫反抗,如同献祭一般,却更加激起了老子的怒火。

    呼吸变得沉重,说不出话来。右手成拳,凶狠而有力地向他的小腹招呼过去。

    一拳。再一拳。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嘴唇被咬出了血,默默承受老子的暴行,空气中拳头击打肉体的闷响丝毫不停歇。

    他必定明白我的愤怒,却一句柔软都不肯说出口,说出口,好歹也是给我个台阶下。

    揍他不仅仅是因为他算计了我,上次德国军校学生的事,我都没有这般置气,那是立场与立场间的争斗,从来没有对错,所以我们很默契的把这一页掀过。

    但这次不同,这次他是损人不利己,对他的立场没有任何益处。如果不是我,换了别人,这姓刘的傻逼早他妈的进大牢等审讯去了!

    我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看重孟老板,看重到可以损人不利己,这便该教训了,揍一顿都不带够的!

    拳头净可一个地儿揍。他挨不住,不得已弯下腰,却仍是一声不吭。

    伸手恶狠狠地揪住他的头发,看他紧皱眉头,痛苦地闭着眼的样子,拳头紧了又紧,最终松开,一掼他脑袋,看他蜷缩着萎顿在地,像一只煮熟的虾子。

    用眼角轻蔑地瞥他一眼,留他在原地狼狈地躺着,而后独自走出狭窄逼仄的胡同。

    其实一点都不解气,反而更加伤心了。

    他怎么能傻逼到这般境界,真是入了化境了。他一点都不适合在官场和党派的夹缝间生存,他不会长袖善舞也不会左右逢源,甚至本性里还保存着一份真,这是我们这种人最要不得的,他却不懂,固执的抱着不撒手,傻狍子一样把头埋在雪地里便以为没人能伤害他了,真不知道他在碰壁后怎么会一点记性都不长,记吃不记打。

    可正是这样的他,才是最吸引我的。我的真已经被我亲手丢进炼狱,万劫不复,看到了他竟然还有,便不可控的受到诱惑。

    但我也知道,他这样是危险的,是不对的。我才是对的。

    亲自逼迫放在心坎儿上的人放弃我最不愿意让他放弃的东西,这是种勇气,也是种折磨。

    可因为我爱他,所以我不得不这样做。哪怕折磨彼此,又彼此折磨。

    ☆、第六十二章

    接下来连续三天刘国卿都向署里告了假。这是意料中的,揍他用了老子全部的力道,他只躺三天算他体格强健。

    那天虽把他丢在鲜有人至的胡同里,但并没有不管他,回了家便吩咐了佟青竹过去把他拖回家,接下来佟青竹便贴身伺候着他,住也就住在刘国卿家里。

    这都是瞒着柳叔和太太的,加之佟青竹是跟在我身前儿的人,消失了三两天,还真没被谁发现。

    至于他姐姐佟翠珠,本来说开春就要去抚顺找舅舅,但眼瞅着依诺要嫁人,人手委实不够,便留了下来,行程推迟到了婚礼结束之后。她每天忙忙叨叨,根本顾不上自家弟弟,何况她弟弟跟着我,也不需要操心。

    最高兴的莫过于佟青竹,他跟我念叨了好久不想离开的愿望。依诚也不想他离开,实在是好不容易有一个年岁相仿的同性玩伴,可比陪着妹妹玩过家家好过多了。

    这三天佟青竹伺候刘国卿,我就没露面。每天固定在中午听着佟青竹汇报刘国卿一天的精神状态,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不过刘国卿没因着被老子揍了就把佟青竹赶走,这是极好的兆头,说明他还是识大体识时务的,并非朽木不可雕也。

    等到第三天,听佟青竹说他没什么大碍了,行动如常,再将养两天便能上班,遂放下了一直提着的心胆,吩咐道:“大后天你不用过来了,那天我有事儿。”

    佟青竹现在是越发没大没小,应了一声,嘴欠道:“啥事儿啊?”

    我瞪他一眼:“用你管?”

    “不是,您看您,总是这般急脾气,”他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万一刘先生问起来,我咋说啊?”

    “就说不知道!这点儿小事儿还要我教你?”

    佟青竹道:“刘先生知道我每日都过来的,这种借口瞒不住。”

    “你个小兔崽子!”随手抄起一份文件拍他脑袋上,“真他妈不会办事儿!大脑不带转弯儿的,有啥说啥,就你实诚!”

    他有点委屈,却打定主意给新主子叫屈:“刘先生也是关心您,我看他挺真心的,您别扭个什么劲儿啊?您揍了人家一顿,人家可一句抱怨都没有。”

    他他妈敢抱怨一句,老子再揍他一顿!

    “得了,我是主子还你是主子?咋的,要不咱俩换换?”

    他连连摆手:“老爷别开这种玩笑,传出去了我就甭留在您家了,当我胡咧咧行吧。”

    又拍下他的脑袋瓜:“后儿来的时候准备上上坟用的物什,敢忘的话,看老子不削你!行了,没事儿了,滚蛋吧!”

    他一拍脑袋:“诶哟,我说呢,大后儿是清明,瞅我这记性!怪不得最近大少爷和宁小姐都嚷嚷着说要出去踏青。”

    瞧这架势,这三个小兔崽子又不打算安分,立即警告道:“几个孩子里面你是老大,不许他们一求你你就带他们出去疯!清明人多,出事儿了咋整?”

    佟青竹道:“我铁定是跟您一条心的,您放心吧。还有我不是孩子了,都十四了!过两年都能娶媳妇了。”

    我乐了:“多大点儿的玩意儿就惦记着媳妇了?你要是听话,将来老爷就给你找个漂亮媳妇。”

    他嘿嘿一笑,丁点儿不好意思都没有,反而得寸进尺:“哪好意思劳动您?我自个儿来就行,还有姐姐在上头呢,等她嫁出去也不迟。老爷您要真有心,干脆把大少爷的旧课本借我读读,可好?”

    我这才反应过来,佟家也是大家,佟青竹大小也是个少爷,必然是念了书的,我却一直没在意过。这小子挺讨人喜欢,和依诚关系还好,看着比自个儿小的都有书念,估计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遂问道:“你在哈尔滨的时候念到几年级了?”

    “六年级毕业就没念了,那时候父亲病重,全家人都得在跟前儿伺候着。但也挺好的,我一点儿都不喜欢那个学校,那里面的教员一个个儿的,贼拉势力!中国的教员也是,就会打中国的学生,舔着脸给那帮小日本鬼子舔屁|眼──”

    “住口!”大喝一声,看他吓了一跳,方皱眉,缓声道,“这里是警署,隔墙有耳,来来往往都是日本人,你再嚷嚷,马上就有人把你给枪毙咯!”看他撅着嘴,还一脸不服气,跟个小孩儿没两样,便把他当儿子教训,“再有,看你说的那是什么话?小小年纪满嘴粗言,好的你咋不学学?”

    “反正我就是烦他们。”

    “你再烦他们,现在也是在他们手底下讨生活,”看他又要急辩,忍不住拿话刺儿他,“我也是给日本人做工的,你是不是也烦我啊?”

    “那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虎着脸继续说他,“你这话在我这说说行,我能装没听见,这要是换个人,人家能因为你年纪小就不追究?”伸手给他个脑瓜崩,“傻小子,长点儿心吧。”

    他眼圈慢慢红了,垂下头去,暗自嘟囔道:“我就是缺心眼儿。”

    “知道缺心眼儿就补补,”我说,瞅他这可怜巴巴的小样也不由心软,“你还小,不爱去上学,好歹也得学点东西,你这年纪学东西还快,可别到了我这岁数……”说着暗暗叹气,“以前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让你读书的事儿。这么着吧,你每天晚上和依宁一起学俄语,也算个手艺,以后万一进个文教部当翻译啥的呢。你姐姐会俄语,基础也好,你应该也会吧?正好能跟上依宁的进度,你俩一起还能做个伴儿,省的她一天天就知道往外跑出去玩,比个臭小子还疯。”

    佟青竹傻了似的,呆愣愣地瞅了我一会儿,扑朔扑朔往下掉眼泪儿。我正要笑话他,他一个箭步爬上桌子朝老子扑上来:“老爷我爱死您了!您是世界上第一大好人!最好最好的大好人!”

    他好歹也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伙子了,这一扑不像依宁那般撒娇,反倒是饿虎扑食般,咣当一声椅子向后倒去,我俩叠着跌在地上。

    老子的后腰和后脖颈给硌着了,生疼,略微转下头,发觉转不过去,给硌扭筋了!这把我气得,咬牙切齿。

    他手忙脚乱爬起来,手足无措,但还记得过来拉我一把。我梗着脖子,瞪着他磨牙根儿,一手捂着后脖颈:“你他妈找死是不?”

    “老爷,您没事儿吧?”

    “老子像没事儿吗?毛毛躁躁成什么样子!滚出去找个药店买瓶活络油去!没个眼力见儿!”

    他把椅子扶好,又给我安置在椅子上,说了句“您等等”,便跑了出去买药。

    我坐椅子上干瞪眼,心里早把这臭小子骂了个遍。

    佟青竹帮我抹了活络油,回刘国卿那儿便晚了。佟青竹对刘先生是没有半点儿心眼儿可言的,于是第二日就给我带来了“刘先生关切的问候”。

    且不说有多丢脸,这种事儿是随便张扬的吗?昨儿晚上回去,我可是被太太笑话了大半宿!

    佟青竹又道:“刘先生说他已经完全好了,清明的时候想和您一块儿去扫墓,让我来问问您。”

    作者有话要说:  老依携一溜儿晚辈以及晚辈的各个亲戚祝大家新年快乐,羊年大吉~!!!!!!!!≈gt3≈lt

    ☆、第六十三章

    这个请求自然是要回绝的。那天可不是单纯的扫墓,还要探探邹绳祖的口风和找找那个神秘的大块头。尤其是大块头,那一大片神秘的墓葬,还有他隐晦的回答,让人不好奇都难。

    佟青竹回去说了,却再没回复。刘国卿伤好后上班,也一如既往地窝在办公室里,只在午饭时和我一起,且未提清明之事。

    此事作为一个小插曲暂且搁置。等到清明这天,我和邹绳祖都起了个大早,太太原先的意思也是要跟着的,但我要她看好那几个叨咕了好几次要去踏青的不省心的小崽子们。光靠佟青竹一人,我是断然不会相信他的,他本身还是个半大不小的人儿,只会和年纪相仿的孩子们沆瀣一气,帮他们瞒骗,这事儿他又不是没干过。

    太太有些不乐意,她对公公还是极尊敬的,年年忌日都会和我前去祭拜。从前是我嫌清明祭祖的人忒多,便不去,今年说去了,还是和邹老板一起,她不乐意也是正常的。

    我想着回来给她买点漂亮的首饰哄哄,转念想到身边就有一只满身绫罗绸缎的肥羊,就把主意打到了邹绳祖身上。

    跟邹老板拐弯抹角地说了,他有些哭笑不得:“你个混蛋玩意儿要讨媳妇儿欢心便罢了,居然拿我开涮,你好意思吗?”

    前面开车的张师傅也略略动了动耳朵。

    今儿是开我家车出来的。本来两个开车师傅,如今只留下了这个后被塞进来的姓张的,另一个自个儿请辞了。成田这般动作可谓明目张胆,而老子只能忍。

    我们出门前,太太先乘着轿子,排场张扬地应商务部执行部长家许太太的邀约去打牌,走之前都没跟我说一个字儿。

    为这点小事,她闹脾气,我一老爷们儿不能也跟着犯倔,却是让邹大老板平白看了笑话。

    我厚着脸皮道:“要换了别人我还不开这口呢。”

    “合着你这是给我面子?”不知是笑是恼,他反呛道,“之前给过你多少料子?先是装清高不要,后来收了又不见你穿过,你该不是穿一套扔一套吧?”

    我说道:“瞅瞅你这一脸小心眼儿的样儿,爱给给,不给拉到!”

    “成,几匹料子的事儿,爷还送得起,”他松口,却在下一句转折,“都给你绛紫色的,我就爱看你穿这个色儿。”

    从他说过绛紫色衬我后,我也穿过几次,但没在他面前穿过,没想到他还念着这茬,遂说道:“那是给我家太太的,你挑点儿亮堂点儿的色儿,或者端庄些的,红的绿的白的黑的什么的,正经点儿的,别搞那些乱七八糟的。”

    他骂了句“就你挑”,便不再说了。

    到了东陵,我让张师傅先回去,晚上吃过晚饭再来接我们。

    我和张师傅在后视镜里眼神对在了一起,他眼下平板无波,就像最平常最普通的大户的汽车夫那样,点头应了。

    纵使心照不宣,面子的事还是要做足的。

    这次到的正是墓园的门口,张师傅把纸钱供果卸了下来,要给我们搬进去,被我不着痕迹地拦下了,自个儿动手拿了东西。

    他从善如流,打声招呼上了车。看车开走,开的远了,才对邹绳祖道:“走吧。”

    邹绳祖皱着眉:“这人”

    佟青竹都能看出来的,他看不出才怪。尤其这姓张的现在更是不加掩饰。

    我说道:“小绊子,不必在意。”

    这片墓地是依家的家族墓地。每一位长者下葬时都会在墓碑后面种上一棵松树,取“万古长青”之意。现下放眼望去,一片郁郁葱葱。

    记得我小时候,这里还有专门守墓的,活计轻松极了,管着四个伙计,平日里督促他们定期除草除尘、打扫香炉,整理腐烂发霉的鲜花供果等,待有人要来祭祖,提前备好贡品即可。

    但不知从何时起,就没人守墓了,不知是走了还是死了。

    阿玛的墓没按照顺序入葬,反而选了个极不起眼的小角落,墓碑也不如先祖那般繁复,简简单单地刻着姓名、表字和生卒年月,便没有了。

    墓碑后面的松树已完全长成。在它还是一棵小树苗时,是我填下的第一簸土。

    摆上一对儿白玉狮子,头部相对,中间放上小香炉,旁边再摆上些象征富贵的装饰物,瓜果梨桃都供在了盘子里,还有几块阿玛生前最爱吃的小糕点,也装进了碗里,又拿了两坛子高粱酒,林林总总,不消片刻,小石桌便满满当当。

    邹绳祖搭了几把手,细心地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抹干净了石桌和墓碑。帕子沾上了灰土,变得灰头土脸,他也没有在意。

    一边开酒盖子一边冲他笑:“看你这般熟练,真是没有想到。”

    “没想到什么?”

    “自然是没想到你会做这些琐事。”

    他不以为然道:“这种事要是都不会,那不成傻子了?”

    我一本正经回道:“对呀,所以没想到哇。”

    他先怔了下,立刻反应过来,瞪着眼睛气鼓鼓地:“你说什么玩意儿呢?!”

    他这般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反应逗得老子哈哈大笑,灌了口给阿玛带的酒,剩下的都来回浇在了墓碑面前的土地上。

    邹绳祖气哼哼的,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翘着二郎腿装大爷。

    洒完一壶酒,酒壶刚撂下,蓦地从后面的松树上窜下来一只灰褐色胖乎乎的小东西,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只鼓着腮帮子的松鼠。

    小松鼠拖着毛绒绒的大尾巴,灵巧地窜到浸满酒水的地方,见我看他,也不怕人,尾巴一动,又跑到桌子上去抱着酒壶不撒手。

    就怕他撞到桌子上的东西,如此看来竟是个鼠中酒鬼。小家伙虎头虎脑,似是极有灵性,脑袋探进空空的酒壶,不一会儿退了出来,很是失落,大尾巴都不翘了。

    邹绳祖也看到了,与我对视一眼,说道:“到底是阴气重的地儿,松鼠都成精了。”

    酒鬼松鼠又是一窜,绕到了松树后面。

    小家伙太小,躲去树后面便看不到了。便对邹绳祖道:“知道成精了你还乱说话,没准这家伙记仇呢。”

    他说道:“只听说过狐狸精蜘蛛精,还真没听说过松鼠精。”

    正聊着,那只酒鬼松鼠又出现了,怀里抱着个跟他一般高大的松子,推到我面前,然后再次窜到了石桌上,继续刚才的姿势。

    颇有些意外,他竟懂得以物易物。

    手随心动,把另一壶酒也打开,看见那松鼠眼睛刷地亮晶晶,大尾巴柔韧地上下动来动去。

    不觉好笑,腾出一只碗来,倒上了小半碗,推到那只松鼠面前,瞧他扒着碗沿,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我蹲下,捡起松子放到一边,对那松鼠道:“此地竟然还有个小酒友,失敬失敬!”

    松鼠压根儿不抬头。

    我也不恼,哈哈笑了起来,仰头咕嘟灌了两口,火辣辣的温度从胃一路烧到胸腔,几乎到了嗓子眼,仿佛一张嘴就能喷出火来。

    一股豪情油然而生!扬手把酒壶抛给了邹绳祖,他眉眼一弯,也大口喝了起来,简直就像两个惺惺相惜自由无拘束的江湖浪人,彼此未必闻弦音而知雅意,却只要一涉及到酒,便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看他真是越看越顺眼,直到一人从墓园门口跑了过来,方才回过神。

    张着嘴巴的样子一定很蠢,但着实有效地表达了吃惊的情绪。

    “你怎么跟来了?!”

    刘国卿沉着脸,也不回话,反而劈手夺过邹绳祖手中酒壶,方才转过眼看向我。

    握着酒壶的手背青筋蹦出,力道极大,仿佛下一秒酒壶就会被他捏碎!

    他面色很难看。我张张嘴,还没说出话来,便见他用袖子死命擦拭着瓶口,抬头看我一眼,那眼神跟尥蹶子犯倔的驴似的。

    下一秒,他竟仰首灌下剩余的大半壶高粱酒!

    ☆、第六十四章

    “你他妈脑袋进水了!”

    惊诧过后是熊熊怒火。一巴掌打飞酒壶,酒水飞溅,有一滴还进了我的眼睛里,辣得老子刷地冒出了眼泪儿。

    抬手揉了揉,半眯着眼,抬手扇了他一个踉跄!

    口中骂道:“有你这么喝的吗?以前滴酒不沾,这时候倒来能耐了?照你那么灌,能他妈的把胃烧穿!你是巴不得死在墓地里头有坑埋是不是?!”

    他抿着嘴唇,嘴角还残留着酒液,阳光一照直反光,有大片的酒水顺着他脖子流进了领口,他的领口微微敞着,能看到突出的锁骨。

    小腹噌地好像着起了熊熊大火,愈演愈烈,即将盖过同源同宗的怒火。

    大脑一片混乱之际传来了邹绳祖的声音,声音颇是不满:“懂不懂规矩?哪有从人手里抢酒喝的?当自己是乞丐啊还是当自己是杜康啊?”

    我说道:“你闭嘴,少说两句。”

    邹绳祖道:“依舸,看你的面子上,老子今天不和他计较,但你自个儿也少他妈的跟老子横!”

    心下一惊。这大半年与邹绳祖的相处使得我一厢情愿的将他引为挚友,他待我也是极为真性情,可日子久了,却忘了他的身份。

    到底是我有求于他的多,所以我们到底不是平等的朋友。

    ”得,你当我放屁。“我说。

    转过来继续问不知怎么冒出来的刘国卿:”你咋跟来了?“

    ”我不乐意你和他在一块儿。“

    他说得平淡,但是神色阴鸷,眼睛在我和邹老板之间来回扫过。

    刘国卿又道:”给你爸扫墓,怎么也轮不着邹老板吧?“

    这话忒毒,我一口气儿没喘匀称,脸色也不由得难看起来。

    邹绳祖没我顾虑多,似笑非笑道:“哦,轮不到我,难不成轮得到你?”

    见交锋有升级的趋势,脑袋隐隐作痛,火儿也降不下来,干脆让他们自个儿吵去,只要他们不嫌丢脸。

    顺手抄了个供着的苹果,拿袖子擦一擦,啃了一口嘎蹦脆。酒鬼松鼠喝饱了酒,也不走,三下两下蹦到我旁边站着,黑眼睛滴溜溜地看戏。

    刘国卿肩膀随着呼吸起伏,着实是着恼不已。邹绳祖冷笑一声,复回首对我道:“那苹果是供果你也吃!”

    我回道:“供的是我阿玛,吃他个苹果咋了?还能跟我计较不成?”

    邹绳祖笑了下,起身道:“走,你不是还有别的地方要去么。”

    邹绳祖是打定主意当刘国卿不存在,但我不能。他之于我的意义与之于邹绳祖的到底是不同的。

    介于邹老板知道刘国卿和我的关系,我便不避讳,上前握住刘国卿的手,对他道:“你别鸡皮酸脸的,有话好好说。今天是真有事,你先回家,晚上我去你那儿找你,好不?”

    我说得很弱势了,只是不可本末倒置,私事还是要私下解决的好。

    刘国卿甩开我的手,冷声道:“你拿这些鬼话哄你女人去!你当我家是你的小别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今儿要是敢留下我,以后咱俩桥归桥路归路,少他妈的想干床上那档子下流事了才过来!去妓院呆一宿还得给钱呢,老子还得搭吃搭喝!”

    皱起眉头无奈地敲敲额角,破罐子破摔道:“你是拿这事儿威胁我?你明知道无论怎样,你都是排在顶前面的,但今儿是真不行。”

    他也蹙眉道:“你们要做什么?你还要瞒着我?”

    今天明面上说是去拜访大块头,以谢上次的救命之恩。实则是他出现得太过神秘,时间也颇为巧合,说话用词种种难保不被人怀疑和传说中的宝藏有什么关系。还有那一大片神秘的墓葬,歌谣后面不为人知的几句“守陵人,世世代;玉龙现,宝藏开。”中的“陵墓”,会不会就是这个?毕竟那片墓葬,迄今为止,不曾听人说起过。

    当然,也有很大可能是我在疑神疑鬼。只是现在是在和日本人抢时间,一切线索就都变得值得推敲起来。

    而刘国卿下个月便要随日本官方去永吉,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可不想因为他而节外生枝。

    见我不知如何作答,邹绳祖接过话头,斜眼不屑道:“你不是女人,依舸也不是女人,还要事事都向你报备不成?你还真当自己是哪根葱哪头蒜?”

    “你──!”

    “都少说两句,”声音微弱,语气无奈,却不得不阻止,“刘国卿,你别无理取闹。”

    空气似乎凝滞了数秒。

    心下忐忑,要伸手去握住刘国卿的手,就好像不握紧了,下一秒他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却被他躲了过去。他一点头:“行,我碍着你俩了是吧?我也不是死皮赖脸的人,依舸,以后咱俩爱谁谁,咱们俩,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张了张嘴,要说些什么自己也不清楚,直觉就要说些话拖住时间,便是拖住他的脚步。

    然,刚开口便被自己的口水呛个半死,咳嗽得不能自已,眼睁睁地看他一步一个脚印儿地走出大门。

    我边咳嗽边追上去。妈逼的,在老子心里头,他死了是要随着我进这个墓园的,若是进不了,那我便和他一起另外找地方,总之我们说过了,不死不休,现在这算闹哪出?

    其实我心里没太当真。男人的脾气冲,但使小性子的便只有女人了。

    拽住他的袖子,拽住,又被甩开,循环往复我的面子也搁不下来了。一路走出了墓园,咳嗽劲儿过去,用了巧劲儿把他抱进怀里,也不管周围会不会有人来往,也忘记了邹绳祖的存在,对着他正在叫“滚蛋”的嘴唇狠狠印了上去。

    这个味道才是我朝思暮想的。原来在不知不觉间,我早已沦陷。

    他的下巴残留着胡茬,不知是今天没刮还是刮完又长了出来。

    待他不再挣扎,方放过他,冲口而出刚刚的念头:“我们说过不死不休,下半辈子缠在一起的,你现在敢退出?”

    他咬着牙气喘吁吁。

    我接着道:“你心里头是有我的,是吧?”

    他缓过气来,问道:“你想要我说什么?”

    “我想要你继续和我在一起,我们两个。”

    “依舸,你总说我傻逼,其实你才是。”他几番眨眼,眼底渐冷,冷而清明,“你说‘我们两个’?你有太太有孩子,我也有太太,我们怎么可能是‘两个’?”

    我微怔,惶恐渐渐从心脏蔓延至四肢,以致不知所措,拥抱着他的手臂都僵硬了。

    “你答应的,确定了就不能退出,你答应的。”

    他闭紧嘴巴,偏过脸,微微低下头看我环住他肩膀的手臂。

    我不能放开,放开了就会真的放走了。

    “你别恼我,我也是迫不得已,”语句有些慌张,但还算条理清晰,“邹老板是来帮忙的,等我晚上回去,我们再说。”嗓子发痒,捂住嘴巴咳嗽几声,“你等我回去。”

    趁着我的手离开他的肩膀,他挣开了桎梏,转身离开。

    应该庆幸的是,在转身前,他还瞅了我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主更这边啦~

    ☆、第六十五章

    墓地阴气重,四月的风也冷极。

    邹绳祖走了过来,说道:“我们走吧。”

    他知道我不需要那些安慰的废话,我想,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心不在焉地走着和刘国卿相反的方向,下了山,往回拐,便是上一次遇到大块头的山头了。

    一路上心事重重,邹绳祖也不搭话,反是心情颇佳,吹着口哨哼着小曲,比叽叽喳喳的麻雀还吵闹。

    我打断他,说道:“你说咱俩就这么空手来了,是不不太好?”

    邹绳祖面色诡异:“这他妈是清明节,你要送啥?纸钱?还是香炉?”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问问你的意见,你瞅瞅你小鸡肚肠的样儿!”

    “我小肚鸡肠?”他毛了,站住脚指着我鼻尖骂“我要是小肚鸡肠,还他妈的准许你搁这儿装大尾巴狼?自个儿最小掂儿,还好意思说别人?要不是瞅你心情不痛快,老子早他妈撸袖子开削你了!”

    我操。

    我目瞪口呆。邹绳祖这人虽说骨子里还是大老爷们儿那一套,但表面上还是装得像个人样,哪怕是熟识如我或罗大公子,仍是端着架子,维持着知识分子的做派。

    今儿这家伙,全露馅儿了。

    “你跟我横啥?”老子没惯他那臭毛病,回骂道,“你他妈耗子扛枪,就会窝里横!”

    “咱俩又没搁一个被窝里睡过,横个屁!”

    不是,这本来,不应该是老子心情不好么?怎么瞅着,他心情比我更糟?

    他继续道:“还空手不好,你来我家咋没合计到空手不空手的?正好清明放风筝,你给那姓彭的扎个风筝送去?”

    “不是,我说你──”话没说完,倒被他气乐了,“我不是没拿你当外人吗?咋的,以后去你那非得提前一个礼拜附上拜帖呗?”

    他哼哼唧唧,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说道:“算你识相。”紧接着话锋一转,“要我说,你和刘国卿压根儿不合适。也不适合。”

    脸一下子拉了下来:“我怎么着还用得着你多嘴?叽咯浪叽咯浪跟个老娘们儿似的,烦死人了。”

    他举步前行,口中道:“好心跟你说,不听拉倒,反正你俩呀,哼,我看够呛。”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白他一眼,很是不满,“你是不是对刘国卿有意见?”

    他眼珠子斜过来:“我说有,你能放下他?”

    “当然不能,”答得斩钉截铁,“有你也得受着。”

    他不屑地嗤笑一声:“他谁呀?和我有关系吗?”

    我也撇嘴,没吱声。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提起刘国卿,邹绳祖就撂脸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话也阴阳怪气,跟欠了他二五八万似的。这两边儿我还都不能随便得罪,两头哄,最累的可不就是我?

    俩人都陷入沈默。爬到半山腰上,看到那块眼熟的大石块,方停下脚步,和邹绳祖对视一眼。

    我把着石头先行下去,等踩实土坡了,再伸出手来扶住邹绳祖小心翼翼地跟上来。如此反复,蹭了能有小半柱香,才落到平地上。

    邹绳祖四处撒么。可阳春四月,草木抽条,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根本没有人工踩出的小径来。而上次我们是从上头滚下来的,摔得昏头胀脑七荤八素,哪有闲工夫记着滚落的方向或具体位置?

    我想了想,说道:“肯定离这儿不远。以这里为圆心,方圆五百米,差不多能找到。”

    他回道:“我们分两头儿,能快些。”

    点头应了,心中却不以为然。那片墓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树林掩映下虽说难寻,却也空得突兀,大略过一眼,不算难找。

    可结果却是不尽人意。我们统共搜索了三圈,因着第一次没寻到,后两次也上心了,还扩大了范围,仍是什么都没找到。

    会合后,我俩倚着一棵老树根坐下,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摸出烟盒,抽出一根递过去,又把打火机抛给他让他自己点火,之后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含糊道:“奇了怪了,会不会是咱找错地儿了?”

    邹绳祖缓缓吐出个圆润的烟圈儿,疲惫地闭上眼:“没有,我在哪儿掉下来的我能不知道?”

    “兴许你看错了。”

    “我眼神指定比你好使,”他眼睛也不睁,口中挤兑个不停,“光凭我看不上刘国卿这一点就能证明。”

    “诶诶,你行了啊,”我当然不乐意了,“你少搁那七仙女儿跳皮筋儿,闲着没事儿扯鸡|巴得儿。你不稀罕他就不稀罕呗,谁逼你稀罕了?人家还不定稀罕你呢,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诶我去,这还没过门儿呢就胳膊肘往外拐,是你娶他呀还他娶你呀,八字儿连个提笔都没有,你可好意思?切。”

    他说完弹了弹烟灰,全顺着风粘我身上了。我被他没隔几分钟就演这么一出儿感到十分恼怒,索性站起身来,掸去尘土烟灰,不耐道:“我的事儿轮不到你操心。”

    他一副长辈看熊孩子的表情,无奈道:“言者淳淳,听者藐藐,有你后悔的那天!”

    人没找着,还听了满耳朵的否定词,任谁心里都不痛快。再加上头前儿刘国卿那些话,当下也没心思找什么墓地了,和邹绳祖歇息够了,便相携离去。

    姓张的司机还没来,还没到晚饭时间。

    我对邹绳祖道:“我是要去找刘国卿讲明白的,你自便。”

    他一蹙眉,不赞同道:“你家那司机有大问题,你这般胡闹,到时候出问题咋整?”说完立刻补充道,“我可不给你兜着。”

    老子当然顾不得那么多,自家后院都起火了,哪还有工夫在意前门的绊脚石?

    胡乱挥挥手,连打发都没闲心,找来了一辆黄包车坐上去,临行前不放心地嘱咐道:“我就不管你了,你自个儿小心着点儿。”

    说完吩咐师傅快点走,从东陵到刘国卿所住的春日町,可是一段很长的距离。

    邹绳祖脸色自然是不好看的。不过鉴于他今天也不给我顺心,我也没必要在乎他顺不顺心,不顺心更好。

    道路两旁街景林立,从郊外到市区一路上风景就像是一幅时代变迁图,只可惜多的是日式或欧式的建筑,楼顶尖的或平的极是常见,反倒是飞檐斗拱,不很平常了。

    其实邹绳祖说得很现实。刘国卿说得更现实。

    也许是我太自我,没顾虑到其他。邹绳祖说我和刘国卿不合适也不适合,世界上又有哪两个男人是合适又适合的呢?且不说爱与不爱的问题,就算是情投意合,我们这辈子也只能偷偷摸摸,永远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彼此身边。我们身边各自站着的,只会是一个女人。

    刘国卿说我们俩都有太太。相较于他们夫妻长期分居两地,我和太太是住在同一屋子里的。且正因为歉疚于她,我想我是没有勇气告知她真相的。虽然这样很不爷们也很不磊落,我只是单纯的想让她生活得更加简单,即使是用欺骗构筑的纯白世界。

    可是又让我如何放手?我问过他的,也给过他机会的,他也答应了,这辈子只能纠缠在一起,谁都不许退出。

    我们相识得已经晚了一步,身侧酣睡之榻已有了主人,所以我们更是要快一些,赶在时间将现在和现实凝固成历史之前,争取那一道空隙以苟延残喘。只为一个拥抱,和一次亲吻。

    我要的,不算多吧?

    作者有话要说:  装大尾(yi 三声)巴狼:就是装逼装蒜~

    小掂儿:抠门~

    叽咯浪:拌嘴~

    拉倒:这个俺原来以为全国通用的,结果一个南方的好盆友问到了这个词是什麽意思,才知道原来不是全国通用otz 就是算了的意思,口气稍微重一些~≈gt▽≈lt

    撒么:寻找

    七仙女儿跳皮筋儿,闲著没事儿扯鸡|巴得儿(der)──这句歇后语噗,脏话,好孩子不要学!意思和扯犊子一样~就是瞎扯、闲扯~

    ☆、第六十六章

    黄包车夫对城内道路了如指掌,穿行的都是些小胡同。但毕竟是人力,脚程嫌慢,过了奉天图书馆到了千代田通,我便下了车,转乘了电车。

    电车总比人力车要快一些的。

    满洲国的节日里并不包括清明节,这天又是周二,学生们都在上课,春日町上也少了风华正茂的少年少女,不过这条主干路永远不会冷清,有衣着时尚的摩登女郎,早早脱下了厚重的棉衣,换上过膝的蓝阴丹士林布旗袍,外面只套着一件单薄风衣,衣带别出心裁地系在腰侧,挽出一朵蝴蝶结,踩着高跟鞋,走起路来风姿绰约,细细涂过的红指甲随着走路前后摇摆,端是唯美至极。

    女性的婉约称之为柔美,我也懂得欣赏女性之美,却仅仅停留在欣赏的层面。

    第1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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