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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遥遥无欺 作者:初可

    第5节

    吃完了纪姨做的一碗海鲜饭,便拿着手机发呆。

    然后时间由九点变为十点,再变为十一点、十二点,陶浩然始终没有打电话来。

    之前连续打了近二十天,几乎都让岑兮养成了定时定点接电话的习惯。

    如今猛然察觉到这一点的岑兮,有一点后怕,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开始在意陶浩然的电话了?

    他从小便知道对一样东西或者一个人越依赖,离开时越是痛苦,例如小时候的爸爸和妈妈,又例如小时候被车子撞死的小狗。从此之后他就学会不依赖任何有生命的东西,也不养任何的活物。

    断了自己的任何臂膀,才能没有任何哀伤与寂寞,也才能够过得更加洒脱。

    他关了手机,强迫自己上床睡觉,心想二十一天才能养成一个临时习惯,幸好还未到二十一天。

    幸好。

    而陶浩然或许找到了更好的倾诉对象,又或者陶浩然已经和田梦在一起了,之后除了春节的拜年,他再没有给岑兮打过电话。

    岑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又有点自己无法道明的情绪从心底升腾。

    但新年的气氛暂时遮盖了这一切。

    而且有更烦恼的事情需要他去面对,春节意味着他要和外公外婆一起过。而老人因为女儿婚姻的不幸,自责了二十多年,在岑兮的婚姻问题上就格外重视,力求要给岑兮找到一个最完美的伴侣。

    岑兮不是学哲学的都知道,世上哪有完美呢。

    但老人如今除了这个念头也没有其他牵挂,岑兮从小被他们带大,实在不忍心拒绝他们的好心。以往都是能推便推,这次再也推不过去了。

    “遥遥,这个女孩你也见过,她爷爷住在咱们家隔壁那院子,小时候,外公还带你去玩过你记得吗?你那时候还夸妹妹漂亮呢。”

    “……”岑兮无奈地低头吃苹果。

    “人家也不比你差,在国外读博士呢,今年六月份毕业回国,你们到时候见一面。”

    “再说吧——”

    “不再说!”外公瞪了岑兮一眼,“一定要见!”

    外婆拍了外公一把,“你朝我们遥遥瞪什么眼!”生气地拉着岑兮站起来,“乖乖,来,外婆给你买了新衣服。”

    岑兮放下吃了一半的苹果,跟着外婆往楼上走,回头看向兀自生气的外公。他暗自叹气,知道这次怕是躲不过去了,幸好六月份才回来,时间久了变数就多,谁知道到时候是个什么情况?

    便先应了下来。

    第16章

    寒假之后开学的第一周。

    岑兮裹着厚厚的羊绒大衣从自己车上走下来,这个冬天的上海依然没有下雪,经常忘记穿袜子的岑兮却感冒了。他将围巾裹得更紧,看了看四周光秃秃的树木,只觉更冷。而明明已是二月,还是那样冷。

    岑兮从小便怕疼,这次重感冒也坚持不挂水抑或打针,只靠吃药,哪里能够很快就好起来。头有些晕,纪姨与林叔纷纷劝着他请假休息几日再来学校,岑兮一向工作至上,说什么也要来学校,尽管今天其实没有他的课。

    此刻走路不免有点飘,他拎着电脑包的左手戴上了厚手套,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文新楼走去。脑袋中想的却是,不知陶浩然和田梦到底在一起没有。正想着,抬头却见到斜对面的路上走来一男一女。

    田梦低着头微微笑,陶浩然站在她身边,左手拎着一个较大的黑包,似乎放着电脑。右手则比划着在说什么,他笑得可就比田梦灿烂多了,八颗牙齿全露了出来。田梦就一直安静地笑着,听着。

    岑兮停在了原地,又往后退了退,退到一个半人高的小花坛后,看着他们两人往文新楼大门而去。他想田梦是好看,两人这样看是配啊。随后不容自己多想,便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打喷嚏,他低头从自己外套口袋中找手帕。

    “岑老师!”

    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岑兮擦了擦鼻子,放下手帕,回身看去,“是连诺啊。”

    “是啊,岑老师,您感冒了?”

    岑兮挺喜欢这个连诺的,虽然不是自己的学生,过年却给自己发了祝福短信。平常上课认真,基本功又扎实,论文写得特别好。尤其他又发现连诺跟自己的大弟子有那么点什么,可以说他已经把连诺当成了自己人,便也没有继续端着,而是点点头,“有一点。”

    连诺脸上露出担忧之色,“最近是冷了点,老师多注意身体!岑老师您是南方人吗?”

    岑兮点点头,往文新楼走去。

    连诺跟着他,微微落后半步,笑道:“我读研才来南方的,这儿冬天实在太冷,我扛不住,阴冷阴冷的,冷得往骨髓里头钻哈哈。”

    “北方人刚来是受不了。”岑兮点头,又道:“幸好寒假你回家有暖气。”

    连诺又笑,“我寒假没回家,在上海做兼职呢!”

    “家人不想念吗。”岑兮其实是无意识地接了这么一句。

    哪料连诺说道:“老师,我爸妈也都在外边打工呢,家里就一个弟弟和爷爷奶奶。回去一趟车费可贵了,省下来够我吃两个月的饭呢!”

    岑兮愣了愣,他这个人除了自己喜爱的东西,旁的人或物从来不分心去在意,因此他也无法发觉连诺整日都穿那么一件外套,尽管洗得干干净净。也不会在食堂偶遇连诺时,发现他永远只吃一个素菜。他想了想,开口道:“研二就可以申请国家课题了,申请上了,大概会有一两万这样的经费。”

    “真的?!”连诺眼睛亮了起来。

    岑兮看向他,发现他高兴得脸都在发光,也不自觉笑起来,“是的,方老师可能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辅导员到时也会通知你们的。你们填申请表就好。”

    “老师,还要准备些什么吗?我现在就开始准备!”

    岑兮自己没有申请过,研二时他在英国读研究生呢,自己的学生秦悦也没有参加,他仔细想了想,“具体的材料我不太记得,不过在课题结束时得交出比较优秀的论文,否则钱似乎要收回。”

    “岑老师我会努力的!真是太谢谢您了!”

    岑兮不在意地一笑,觉得连诺能够坦然说出自己贫穷的事实,不抱怨,相反还努力改变现状,真是一个好孩子。身为老师,自然会喜爱这样的学生,不免笑容带上了几分真心,“哪里用得着谢,你好好努力。”

    两人说说笑笑着,一路走进电梯,连诺帮他摁了6楼的按键。

    到6楼后,连诺帮他摁着开门键,“岑老师您多喝水啊!我上10楼上课去了!下课了我再来看您!”

    “不用。你好好上课就行。”

    “要的!老师回见啊!”连诺笑着跟他招手。

    岑兮也微笑着看着电梯门关上,随后转身要往自己的办公室走,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

    “老师——”身后却又传来陶浩然的声音,岑兮调头看去。

    陶浩然倚着身后的墙,脸上不大乐意的模样,手上还拎着那个包。

    “你——”怎么在这里,岑兮诧异地站在原地。

    “老师,你有了新欢,就看不到我这个旧爱了!”陶浩然露出可怜的神色,佯装抱怨道。

    “啊?”岑兮都懵了。陶浩然不是应该去上课了?

    陶浩然还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倚在那里。

    岑兮脑袋仿佛更晕了,看到他那副表情,同时有点不忍心,尽管完全不懂那套新欢旧爱的说辞是为何,尽管他完全知道陶浩然是在开玩笑,他问:“怎么不去上课?”

    “一个寒假没见,我惦记着老师你啊!”

    岑兮心中一暖,脸有点烫,幸好他的脸本就因为感冒而微微红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陶浩然走上前,走到他面前,“老师,去你办公室呗?”

    “好。”

    岑兮走进办公室,放下电脑包,站着解那一圈圈绕着的围巾。陶浩然关好门,将那个黑色的包放到岑兮桌上,然后就站在岑兮旁边看他解围巾。

    今早出来,那围巾是纪姨给岑兮围的,很长的一条羊毛围巾,起码绕了三四圈,怕松开,还裹得很紧。他在车里也未解开,下车时还绕得更紧了些。岑兮虽说没有什么生活自理能力,解个围巾按理来说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偏偏他今天穿得也多,行动也不是特别方便,待他解了两圈便发现自己解错了方向,又绕回去重新解。

    陶浩然看不下去了,伸手帮他解,“老师,你这围巾也太长了吧!”他个子高,又手长脚长,很快便将围巾解开。

    岑兮低头收起围巾,转身往办公桌后的椅子走去,同时狠狠地舒了口气。

    刚刚陶浩然突然伸手过来的时候,他身子僵硬了一秒。解围巾的时间也很短暂,可正是那短暂的似拥抱的双臂的笼罩让他有些心悸。

    他坐下后,随手拿起桌子上的茶杯,里面还是昨天的茶水,但他忘了,抓起就想喝。

    陶浩然却终于发现他身体的不对劲,“老师你感冒了?!”随后不等岑兮回答,立刻抢过岑兮的茶杯,“可不能喝凉水啊!”

    说着转身去加热饮水机,又抬头看岑兮,“老师你怎么感冒了啊?过年的时候给你打电话还好好的。老师你去医院看了吗?感冒几天了?”

    看到陶浩然这么关心他,岑兮心里一阵熨帖。觉得还是自己的学生好。不在意道:“快好了,你杯子放下吧,你们该上课了。”

    陶浩然这才想起他来这里的目的,立刻放下杯子,走到桌前,打开自己的黑包,笑着边往外拿东西边说:“老师,这是我妈非让我带过来的。”一下拿出三个盒子。

    岑兮立刻摆手,“不行,不能收。”

    “老师你就收吧!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我妈亲手做的一些北方糕点,一点儿没让阿姨帮忙。猜你没吃过,老师你尝尝,我妈手艺很不错的!”他说着揭开一个盒盖,的确是糕点。

    岑兮因为感冒已经很久没有胃口了,可是看着学生的眼神,又想到家长的一片好心,还是伸手拿了一块,咬了一口,有点酸,抬头看陶浩然:“山楂味的。”

    “山楂糕!”陶浩然笑着看他的手,“老师,你手怎么这么白?老师你会弹钢琴不?”

    岑兮有些尴尬地想要将手收回袖子内,手上却拿着糕点。

    陶浩然“哈哈”笑着转身倒好刚烧好的热水,放到岑兮手边,“老师你吃吧!我上去上课了啊!”说完拿起自己的黑包大步走了出去。

    岑兮慢条斯理地吃着那块山楂糕,他觉得自己太在意学生的话与行为不太好,其实陶浩然作为学生,所行所言,并没有其他任何意思。他身为老师,也该更放得开些。

    作为老师,他的确还有太多需要学习的。

    陶浩然跑到10楼上课的时候,方老师已经来了,他笑道:“去了趟洗手间,老师不好意思!”

    方老师不在意地笑着说:“没关系,快坐下吧。”

    陶浩然找了张空位坐下,抬头朝也正看着他的田梦眨了眨眼,田梦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他则无声地大笑起来。拿出笔记本与笔准备上课,却又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些什么。

    恰巧方老师上课提到了一些佛塔,他猛地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大年初一,他和父母一起去庙里请头香,他父母做生意的,难免信这些。他是半点儿不信,但多年来耳濡目染,规矩也大体知道。在庙里,请了香之后,他父母去找大师说话,他自己就在庙里闲逛,就瞧到了一排开了光在卖的佛珠,一眼就看到了那串红玛瑙的。

    当下就想到自家老师了,那个一板一眼永远只穿黑白灰三色衣服的岑老师,莫名觉得那串珠子与他格外相配。读研一个学期,岑兮对自己到底好不好,他自然看得出来,也很感激岑兮,当下就买了那串珠子,价格还很不菲。

    他知道岑兮不爱收礼,不过他已打定主意,到时候骗他说十块钱一串买的就行!

    立刻就拿着这串珠子去找自家爹妈,陶大志夫妇听闻是要送岑兮的,立刻拜托那位大师给开光。大师与他们家熟识多年,又知道是送给老师了,欣然同意。

    那珠子就在陶浩然大衣内袋里装着呢,哪知道今天一来就看到田梦,高兴地给忘记了!

    他掏出手机给他那位不用微信的岑兮副教授发短信:老师!我下课去找你,有东西给你!

    第17章

    岑老师没有看到那条短信,他又埋头钻到了电脑里,开着四库正找资料呢,静音了的手机那是完全没有在意。看了近两个小时,还是鼻涕流到了他放在跟前记录的小本子上,他才回神。

    他因为感冒,本就有些迟钝,看着那鼻涕都傻眼了,不信这事儿是他做的。他正发呆,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请进。”他立即撕了那张纸扔到垃圾桶里,合上本子。

    结果看到了来人,他又愣住了。

    张家轩笑眯眯地推门进来,“不请自来,岑老师不在意吧?”

    “不会。”岑兮傻了几秒,回神后站起来,指了桌前的椅子,“张老师请坐。”

    “没事儿,不坐了。我来这里,是想问问岑老师今晚有没有空?”

    岑兮询问地看向他。

    “一起吃饭啊!之前就说好了的,要和岑老师一起吃饭。”

    “啊?”那种一起吃饭的话,他听多了,却没有几个人真的叫他去吃饭的,他待人太冷漠,谁愿意叫他?他自己也知道原因,并且也不爱热闹,倒从不会因此而沮丧。却没想到,这位张老师当真了。

    “岑老师生病了?”张家轩却迅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岑兮点头,“感冒。“

    “那真是不凑巧!真不好意思。”张家轩歉意地说。

    “没关系。”

    “那我们就改日再约吧。”张家轩又仔细看了他一眼,“倒是岑老师你,还是快些回家休息啊,我瞧你脸色通红,眼圈也好,是不是发烧了?”说着想伸手试一下岑兮的额头。

    岑兮往后退了一步。

    张家轩也不尴尬,笑着收回手说道:“一时太急,冒犯了。”

    “没关系。”

    “那,我就先回去。”张家轩大方地说,又问他:“岑老师真的不回家?我开车送你回去?或者去医院?”

    “没关系,多谢张老师。我自己开车,看完这卷书就回家。”

    张家轩再无话可讲,这才打算离开。

    岑兮却觉得对方主动请自己吃饭,他没能赴约,有些辜负对方的好意。毕竟从小到大,很少有人会给予他真正的纯粹的善意,便又道:“待我身体好了,我请张老师吃饭。”

    张家轩又笑了起来,“那我等着岑老师!”说完潇洒离去。

    岑兮看着门关上,坐回椅子里,一身冷汗,觉得自己的病情是加重了。起身关了电脑,将陶浩然带来的几盒糕点塞进自己的电脑包,穿衣服关门回家。

    陶浩然终于熬到了下课,大步往电梯跑去,被贺飞抓住,“嗨,急什么呢?说好今晚咱们专业一起吃饭的啊!”

    “我记着呢!”

    “啧啧,你这到底是做什么去?田大美女可还没走呢。”

    陶浩然回身望了望田梦,她正和方老师说着什么。心想送了东西回来很快的,还能送田梦回宿舍。甩开贺飞的手,跑出了办公室。

    岑兮一直没回他的短信,他开始还能好好听课,听到后来开始担心是不是岑兮晕倒了,所以才看不到他的短信。

    他跑到6楼岑兮办公室门口,敲了半天门,无人应答。

    回身就给岑兮打电话,也一直没人应答。

    他皱着眉头往外走,在经过一间办公室的时候,听到里边两个笑谈的声音。

    门半掩着,他听到“岑兮”两个字,立即停下脚步。

    “岑兮是很了不起,就是跟他们专业其他老师关系似乎平平。”

    “不会吧,我觉着岑兮老师性格特别好啊。”

    “你今天特地来找他?”

    “是啊……”

    背后议人,无论好话坏话,在陶浩然看来,都不是多么君子的事情。他们也就是仗着6楼老师少,鲜少有人来,岑兮又听不到。他还想接着听,手机轻轻震动起来,他立刻往外跑,跑到洗手间附近,才接了电话。

    “什么事?”岑兮的声音。

    陶浩然莫名地松了口气,“老师,你还在办公室吗?”

    “我回家了。”

    “哦——”

    “怎么了?”

    “没什么!老师你明天来学校不?”

    “明天去郊区给本科生上课,有问题要问我?我现在还在停车场,你等我过来,我——”

    陶浩然立即打断他:“老师你快好好休息着吧!你来学校告诉我一声就行!”

    “没关系,或者你来停车场——”

    “老师!快回家吧!你要好好休息!”

    岑兮本来已经从车子走出来了,听到陶浩然这样带着一点霸道意味的关心话语,脚步停了下来,轻声道:“那我回家了。”

    “老师再见!好好养身体哦!”

    岑兮收起电话,吸了吸鼻涕,似乎没有之前那样难受了?

    陶浩然则躲在楼道间,他想知道那两个背后说岑兮的人是谁。

    很快有脚步声传来,他也装作刚从另一边走来,与那两个人一起等电梯。走进电梯,他抬头看到镜子里的那两个人,忍不住皱眉。

    他只认得一个人,那人是学校里有名的老师——张家轩。

    此人出名在于——他是gay。

    岑老师知道不知道他是gay?

    他是gay,为什么要来找岑老师?

    他是不是对岑老师有不好的想法?

    陶浩然皱着的眉头,直到回到宿舍都没能舒展开。

    贺飞见他回来,奇道:“没去陪田大美女?”

    他扔了包,躺倒在自己床上,还是皱着眉。

    陶浩然是正经直男,在他看来,同性恋这个群体,他会尊重,但如果这个群体中的人想要影响他的生活,甚至他熟悉之人的生活,他是万万不可忍受的。

    他们从小一起玩大的发小,和他关系最好的一个,便是被一个男人给毁了!

    想到好朋友如今的状态,他咬牙转身向墙,心想一定要搞清楚这个张家轩的目的!

    岑兮一回家就病倒了,这下是真的没法再去上班,请了几天假。此刻也再顾不得疼不疼的问题,纪姨强制性地带着医生来给他开药挂水,他窝在自己的大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整整一天。隔天醒来后,喝了半碗白粥才舒服些。

    纪姨收碗正要走,岑兮开口:“电脑拿给我一下。”

    “不行,你要休息。”

    “纪姨你就给我拿嘛,我给我学生发封邮件,这要好几天不去上班。”

    纪姨叹了口气,将他的笔记本拿来,床上小矮桌也给他放好放好,就在一边等着,“十分钟够不够?”

    “够够够。”岑兮无奈道。

    邮件是写惯了的,分别给两个学生布置了这周的学习任务,再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不到五分钟,两封邮件便发了出去。

    纪姨脸色这才好些,收好电脑要出去,岑兮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岑兮拿起枕边的手机,看了片刻接起来。

    “老师!”陶浩然的声音响了起来,边说还边喘着气,似乎在跑步。

    “嗯。什么事?”

    “老师你感冒变严重了?!”

    “好多了。”

    “老师你住哪儿啊,我和师姐去看看你吧!”

    “——不用。”岑兮顿了片刻,这是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问他家住在哪里,以及在他生病的时候想要来探望。他从小性格本就有点孤僻,而在大学之前,上学放学均是家人开车接送,这样自然更加无人与他交朋友。因此听到陶浩然的这番话,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拒绝。

    “要的啊!老师你不用担心啊,我今天下午没课,师姐这学期课也不多,不耽误上课的!”

    “真的不用过来。远。”

    “远什么啊!老师你就快些把地址给我吧!我这就叫师姐去!”

    纪姨在一旁也听明白了,连连朝岑兮眨眼睛。

    岑兮脑袋还有些晕,电话那边陶浩然还在磨着他要地址,纪姨又这般模样,他道:“好吧。”

    陶浩然高兴地笑,“老师你说地址,我记着呢。”

    岑兮说完地址,挂了电话。

    纪姨笑了起来,“学生要来家里看你?”

    “嗯。”

    “多好啊!学生要来,那是好事,说明学生们喜欢你。”

    岑兮知道他们一直担心自己过于孤僻没朋友,碰见终于有人要来家里了,自然很开心,他身体往下滑了滑,“纪姨,我再躺会儿。你给他们准备些好吃的。我那女学生喜欢吃甜的,男学生,你们看着办吧。”

    “这还要你说,你睡着吧,过一会儿我来叫你。”纪姨嗔道,然后关门出去。

    岑兮头枕在枕头上,歪着头想了想,微微笑了起来。

    岑兮发来邮件的时候,陶浩然正拿着手机躺在宿舍床上看球赛直播,看到推送,点进去一看到邮件内容,立即坐了起来,穿好鞋拿好钥匙与钱包,便从宿舍里跑了出来,往女生宿舍区跑去,边跑边给岑兮打电话,此时挂了电话,便等在女生宿舍区的铁门外,再给秦悦打电话。

    秦悦接得倒也快,“又什么事?”

    “你看到老师发的邮件没?他生病了,这几天都请假,我们去他家看看老师呗!”

    秦悦小小惊呼了声,“还没看。”又奇道:“你同老师联系过了?老师允许我们过去?!”

    “是啊,你快下来吧!我在你楼下等你!”

    “好,五分钟。”秦悦挂了电话,合起正在看的书,换下家居服,边穿连衣裙边去拿梳子。

    李雪源帮她拉身后的拉链,“怎么了?”

    “我们岑老师生病了,我和陶浩然去看他。”

    “难怪我师弟说昨天没有见到他。你去过岑老师家吗?”

    “没有,这也是第一次呢。”

    “真好奇,不知道岑老师的父母是什么样子的人,一定也很好看吧,气质也很好。”

    秦悦急匆匆地洗了脸,简单地往脸上扑了些东西,穿上靴子,拿上大衣外套,拎起自己的包就往外走,“我先走了,晚上不用等我吃饭。”

    “好,你慢些,哎?你怎么过去?”

    “陶浩然开车带我去!”说完关上宿舍门。

    李雪源笑着道:“陶浩然倒真的像变了个人似的。”摇摇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第18章

    秦悦走到楼下,远远朝铁门望过去,陶浩然正和一个女孩子说着话,走近了才认出来是田梦。她走到两人面前,陶浩然回头看她,“挺快啊。”

    “秦师姐。”田梦也小声地叫她。

    “你好啊,田梦也和我们一起去吗?”

    “我不去。”田梦立即摇头。

    “那我回来再找你!”陶浩然朝秦悦道:“师姐,咱们走呗!”

    秦悦点头,和田梦道别,随后两人大步往停车场走去。

    “师弟,你和田梦在一起了?”秦悦平常并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介于她和陶浩然这半年来关系有了大改善,毕竟是同门,便问了句。

    “没呢,不过快了。”

    “那你可要抓紧啊。”

    “放心吧师姐!到时候少不了你一顿饭!”

    “一顿饭就够啊?”

    “天天吃,行不行?!”

    两人说说笑笑着越走越远。

    陶浩然似乎特别偏爱他那辆橙色的跑车,平常开这车开得最多。他闻名于全校,除了自己外形好之外,这车也是不可缺少的一大因素,最起码研究生这边校区的学生,大部分知道学校里有个学生开那跑车。

    秦悦看到那辆车,“百闻不如一见啊。”

    “师姐你别笑我了,快上车吧,我们快点去看老师!”

    秦悦坐好,看陶浩然将车子缓缓开出校园。两人买了花和水果,陶浩然全部都挑最好的买,虽说贵了点,秦悦倒也不差这点钱,坚持要和陶浩然五五分,将一半的钱给他。

    陶浩然不肯要,“师姐,你这也太见外了。”

    “我和你一起去看老师,这也是我的心意。”

    “好好好,我收还不行吗?”

    “这还差不多。”秦悦又问他:“你是怎么要到老师家地址的?”

    “啊?”

    “我们应该是唯一知道老师家地址的人的。”

    “不会吧?学校联系簿上也没有?”

    “没有,听博士的师姐们讲过,以前因为急事,有人拿着那上边的地址去找过,结果那处房子已很久没人住了。”秦悦咬着下嘴唇,想了想又道:“我们岑老师,什么性格,你现在也熟悉了。很多人说我们岑老师清高、高傲,其实才不是呢!老师只是很慢热,也不爱如今那些花哨的打交道方式。你以后可千万不要再惹老师生气了。”

    陶浩然沉默几秒,“师姐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老师是你的老师,也是我的老师!”

    “那你之前还不是气过岑老师?”

    “我那时候不是不懂事吗?我现在都改了!”

    “哼。”

    “师姐,你这叫做对我有偏见。”

    “那你继续努力,让我不对你有偏见呀——”

    两人在车里拌嘴,时间倒也过得很快。只是这车子越开,两边的风景越开阔。

    秦悦这才想起问岑兮家的地址:“老师家地址呢?这都开到哪里了。”

    陶浩然拿出自己手机,给她看,“喏,你看,我记在手机上了,我才来上海不到一年,哪里知道。”

    “老师家居然住这么远,每天上下班好累啊。”秦悦咋舌,却又依稀记得那地址附近似乎是别墅区。

    待陶浩然终于找到那处地址时,不仅秦悦,他也咋舌了。

    的确是别墅区,可开一两里路才有一幢房子。岑兮家那幢,四周几公里内都没有其他大的建筑,唯有田地和植物,以及田垄旁的一些小房子。公路倒是修得很好,车子好开得很,不一会儿,陶浩然的车子便停在了一道大门外。

    陶浩然摇下车窗,探出头去看眼前的房子,再次咋舌。

    当然陶浩然咋舌不是因为没见过,他家的房子比这个还夸张呢。他见惯了,不觉得这样的别墅就如何,只是他没想到岑兮居然这么……他又想到他跟自己爸妈说岑兮开个破大众,一个月拿四五千块钱的事,想到他爸妈特地来上海送奔驰车的事,真是觉得丢脸丢到宇宙外了。

    察觉到有人来,大门很快自动开启,陶浩然收回脑袋将车子开进去。

    秦悦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不够用了,知道她老师家里条件好,也知道这座城市里有钱人太多了,但没想到他们老师便是其中一个。

    车子又开了几分钟,主楼在眼前缓缓出现。

    楼外站着几个人,陶浩然停下车。

    纪姨和林叔早就等着了,见他们过来,笑着迎上来,“是我们家遥遥的学生吧?”

    秦悦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陶浩然一听“遥遥”两个字,乐了,这是岑老师的小名吧?那么严肃刻板的岑兮,居然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名,眼前两人虽然年纪对得上,但陶浩然见惯了,看得出来他们不是岑兮的父母,应该是家里做事的。

    秦悦却鞠躬道:“叔叔阿姨好,我们是老师的学生,我是秦悦。这是师弟,陶浩然。”

    纪姨将她扶起来,“客气了。遥遥父母平常不住这里呢。”说着松开手,往前引道:“快跟我进来吧,你们老师一直等着呢。”

    秦悦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偷偷吐了吐舌头。

    陶浩然则从车里将花和水果拿出来。

    纪姨一看,笑得更开心,“真是客气。”心里别提多骄傲了,那是他们遥遥教得好啊,学生这么尊重老师。

    进去坐好后,茶点是早就准备好的,秦悦坐下来还觉得有些拘束,纪姨却特别热情,不时让他们吃。陶浩然倒很自在,吃了口茶,赞道:“春茶吧。好味道!”

    林叔点头笑道:“不错,今早刚送来。你们喜欢就好。”

    纪姨使人上去叫岑兮下楼,陶浩然站了起来,“我去叫老师吧,顺便把花给送上去。这花买的时候,我问清楚了,是处理过的,放在老师房里不碍事的!”

    纪姨和林叔也是见多了世面的,知道岑兮和陶浩然关系还不错,又看到他开的车,他的行为举止,也知道是个优秀的孩子,乐见他跟岑兮好。岑兮样样好,就是不爱与人亲近这点让人操碎了心,陶浩然说是学生,岑兮说是老师,其实岁数也差不了几岁。便点头应允了。

    陶浩然捧着花跟着人往岑兮卧室走,路上也不多看。

    岑兮没料到学生会直接来自己卧室,还在床上躺着翻书,听到门被敲响,以为是纪姨,应道:“进来吧。”脚步声传来后,他还看着书,漫不经心问道:“是不是他们快到了?我这页看完——”说着转过头,看到穿着格子外套的陶浩然正捧着一大捧白色郁金香站在床前,冲着他笑。

    他傻住了。

    带陶浩然来的人道:“少爷(好羞耻的称呼==,但是竟然除此之外想不到另外合适的称呼),您的另一为学生也正在楼下呢。”

    “哦,好,你先出去吧。”岑兮这才回神,放下书,撑着床坐了起来。

    陶浩然一点儿也不拘束,抬头看了看,问他:“老师,花放哪儿啊?”

    “这边吧。”岑兮指着自己的床头柜。

    陶浩然听话地上前放好,怕是得有百来朵,覆盖了整个柜面。

    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岑兮耳尖略红,幸而正在病中,房内光线黯淡,无人在意。

    “我换件衣服。”

    “哦。”

    陶浩然应完也不动,岑兮有点急,他还穿着睡衣呢,怎么能当着学生的面换睡衣,他连床都不好意思下。偏偏陶浩然一点儿也没意识到,岑兮微微皱眉。

    “老师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陶浩然见他皱眉,还这么问。

    岑兮闭了闭眼,“我要换衣服。”

    “你换啊老师!”陶浩然又恍然大悟道:“要我帮你吗老师?”

    岑兮认输,从被子里出来,穿着一身真丝睡衣往室内的小房间走去。

    陶浩然没有再跟上,而是趁着没人,放肆地打量卧室内的摆设,墙上有两副岑兮写的字,还有一面他自己画的山水画。屋内的小摆设,有不少的瓷器玉器,这些与陶浩然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卧室最能代表一个人的性格,这样的卧室,也的确配得上他那位老师。

    岑兮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陶浩然正仰头看着墙上那幅画。

    听到岑兮脚步声,他回头,“老师,这画上是你自己画的吗?右下角这个是你的私印吗?”

    “嗯。”

    “老师,你自己刻的吗?”

    “是。”

    “真好看啊。”陶浩然的声音里居然有些微的羡慕。他想他老爸要是看到这样的房间,一定会更加膜拜岑兮,他那穷得只剩钱的老爸,生平最爱文化人,也最爱这些风雅的事物,家里也放了不少,偏偏他自己实在没有太多鉴赏能力,反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岑兮看着陶浩然的侧脸,光晕淡淡地笼罩着,轮廓既锐利又温柔。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心跳得有些不对劲。他缓缓伸出右手,抚上自己的胸口。

    陶浩然收回视线,好奇地问他:“老师,还难受呢?你别下去了,继续躺着吧!”

    “不是,走吧。”岑兮迅速说完,往卧室门口走去。

    陶浩然恋恋不舍地又回望了眼岑兮的卧室,这才跟着岑兮出去。

    秦悦与陶浩然留下来吃了晚饭才回去,岑兮还没有大好,送走自己的学生,回到自己卧室泡了个澡,又窝到了被窝里,书也不看了,就看着灯下的那捧郁金香发呆。

    纪姨上来给他送牛奶,问他:“累了吧?”

    “还好。”

    纪姨察觉到他的视线,跟着看过去,笑道:“这花买得好,我拿瓶子给你插起来吧?”

    “不用。”岑兮立即开口拒绝。

    纪姨点点头,关门出去。

    几日之后,岑兮的病彻底好了起来,早早便开车去市区上班。

    家里人来给岑兮收拾房间,却看到岑兮卧室的窗户大开,窗户上悬着一根长长的绳子,绳子上倒挂着一百多支花。

    一人疑道:“这是什么?”

    另有一人想了想,答道:“少爷的学生那天送来的花。倒挂着做干花呢。”

    “哦。”

    便不再管,收拾好房间,两人关好房门下楼。

    春风一阵阵吹入,倒挂着的郁金香们不时晃动,仿佛跳舞一般。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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