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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曲径归何处 完结+番外 作者:凤阁烟雨

    第2节

    ☆、食饵(二)

    “哒——哒”,有脚步声从后面传来,轻盈、缓慢、悠闲,此情此景下却让人无比不安,其中还伴着铃铛的声音,除此之外,南宫意还感受到了一种气息,和洛阳大街上的一模一样,危险而熟悉,随后,一张被火把照亮的小巧面孔出现在他面前。

    “哎呀呀,厉害啊,这样都没晕倒。这里还有一个,姐姐快来啊!咦?这不是昨天看到的那个……啧啧,可惜。”他面前的女孩子高兴地向他后面招手,她不过十岁出头,皮肤雪白,眼睛和兔子一样是红色的,一看就是魔修里的阴修。

    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在她的呼唤下慢慢走来,在南宫意面前站定,南宫意抬起头,就着火把,他看到了一个极其漂亮的女子,鹅蛋脸,眼睛很大,五官深邃,穿着的劲装和他所见的其他女子不同,露着手臂和小腿,上面有很多刺青,她的手交叉抱在胸前,两只手白皙修长,其中左手装着尖长的铁指甲,依稀可见斑斑血迹,腰间挂了一条漆黑如墨的鞭子。

    看到他抬起头,女子仿佛见到了什么骇人的景象,她睁大眼睛,俯下身,一把抓住他的头冠,强迫他把头抬得更高,几乎将整张脸都贴在他的脸上确认,他的头冠被抓掉了,头又低了下去。

    “好,很好,非常好。”女子把头冠摔在地上,高举起左手,五指弯曲张开,向他抓来。

    南宫意闭上眼睛,可是迟迟没有等来致命的一击。他睁开眼,看见前方的女子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左手悬在空中,眼神里满是纠结,最终,她放下手,取出一颗药丸,掰开他的下颚逼迫他吞了进去。南宫意感觉口中一阵发麻。女子又一脚踢在他的胸口上,将他踢倒在地,捡起他的剑,又从他的身上搜走了装丹药的锦囊。

    “带走,这可是个大人物。”

    旁边的女孩一直踢着小石头看着,听到左护法的命令,她走到地上两个昏睡的人身边,在他们身上放上什么,然后摇动手中的铃铛,两个人慢慢地爬了起来,看起来还在昏睡中,僵硬的身躯缓缓走着,走到地上的南宫意身边,把他架起来。南宫意浑身脱力,只能任由他们拖着往前走。

    走到鹰钩崖的边缘,南宫意看到刚才那名女子正站在崖边,背对他和另一个人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们旁边有几个人正在清理嗜灵兽的尸体。

    女子回头看到他被拖过来,一声冷笑,走过来,刚才和她说话的人也转过身来,脸上戴着一张银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对眼睛,身上穿着玄色带银边的袍子,头上一个银色发冠,足踏黑色方头靴,腰间佩着一把长刀。他手臂抬着,上面停了一只乌黑发亮的鸽子,与其他鸽子不同,它的眼睛在夜里发出蓝幽幽的光,他将手一扬,鸽子飞了出去。

    这样的打扮,让南宫意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他没见过,但他的名字二十多年前在玄门中如雷贯耳。可是在很多人的见证下,那个人已经死去多年了。

    “看看,这趟真是收获颇丰啊,不出意外能除掉了一个门主,重伤两个,还活捉了一个话事人,我已经给他喂了药。 ”女子捏住南宫意的下颚,把他的脸抬起来。

    “好。”面具人点点头,面具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他又说道:“比预期中的还要顺利。”

    他的脸慢慢靠过来,近得可以让南宫意看到他眼中的自己,满脸污泥和鲜血,狼狈不堪。忽然,面具人伸出一双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扯开了他的衣襟。

    “住手……”南宫意舌头发麻,想咬舌牙齿却无法发力,勉强挤出几个字:“士可杀不可辱……”

    “哦,是吗?我教手下向来是‘大丈夫能屈能伸’。”面具人低下头,看了看他的锁骨下方,自言自语道:“还真消失了,南宫意,很好。”

    女子拿铁指甲顶着他的脸,尖利的指甲几乎戳进南宫意的眼睛里,冷冷地说道:“你知道我讨厌这张脸,之后可以毁了吗?”

    “现在别动他,等我问完话,你想把他的脸割下来喂狗都行。”

    南宫意看着那个女子,忽然问道:“你是……缪缘?”

    女子盯着他,五官都扭曲了,她拎着他的衣领,对着他肚子就是一拳,恨声道:“你有脸提缪缘?你也配提缪缘?我告诉你,南宫意,等你没用了,有你好受的。”说完对着他的小腿又是一脚,踢得南宫意险些直不起身。

    旁边那个阴修小女孩似乎看不下去了,抓着女子的手说道:“缪姝姐姐,别打了,看起来好可怜啊,要不给他个痛快吧。”

    缪姝没有理她,走到悬崖边上,掏出一片叶子吹了起来,只听悬崖下的树林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不一会儿,几只站起来足有一人高的蜘蛛爬了上来。缪姝一指南宫意,一只蜘蛛上前,吐丝把他裹了个结实,然后把他负在背上,攀附在悬崖上跳了下去。另外的几个人,也抓着其他的蜘蛛跳了下去。

    山崖下面是两辆马车和几匹马,蜘蛛一扭腰把南宫意甩到了马车上,过了一会儿,面具人也钻了进来,把地上被蜘蛛网五花大绑的南宫意拽起来坐直,然后坐在他对面。马车往前驰去。

    面具人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偶尔从面具上的空洞里扫一眼他,南宫意也闭着眼睛正襟危坐。

    马车从黑夜走到拂晓,过了不知多久,终于停了,面具人走了出去。许久,一个少年走进马车,替他剪掉身上的蛛网。

    “南宫少爷,请下马车。”少年说道。

    南宫意站起来,钻出马车,只见外面是一间普通的农家小院——如果忽略掉屋檐下的毒虫和院子里的棺材的话。

    “南宫少爷,请走吧。”少年面无表情地说着,引着他来到小院中的一个房子,里面有一个木桶,水雾渺渺。

    “请沐浴更衣。”

    南宫意皱眉,说道:“要杀要剐随意,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副门主说您喜欢干净,还是您自己请吧,不要让我为难,但我也不介意押着您洗。”

    “行了,你出去吧。”南宫意长叹,现在自己不仅灵力尽失,而且全身脱力,根本没法与他们抗衡。

    “换洗的衣服在那边,我在门外,有需要叫我。”少年转身出去。

    南宫意脱了衣服,泡进水中,擦洗着身上的污渍,他看看自己的锁骨,再次确认上面除了一个淡不可见的伤疤,什么都没有。但他清楚,这些人绑他的目的里面,肯定和这个有一定关系。洗完澡,他换上了他们为他准备的黑衣,走了出来。

    少年将他引入另一个房间,让他坐下,拿起旁边一块干布,替他擦头发。

    “别碰我,我自己来。”他嫌恶地将少年推开。

    “也可以,但是副门主说这里比广陵冷,一定要擦干净,别冻着。”

    南宫意哭笑不得,他口中那个“副门主”考虑得还真是周到。他把头发擦干后,少年便走出去了,南宫意听到了落锁声。

    他开始打量这间房子,这里就是一间普通的卧室,布置很简单,家具有些旧,床和被单颜色俗艳,但是很干净,纤尘不染,墙上有一扇小窗,窗上映出人影憧憧。

    当小屋里的光线逐渐变亮的时候,门被打开了,南宫意看向门外,只见面具人走了进来,抱着一个小香炉,香炉已经点着,细细的烟像一条线一样上升。

    面具人在他对面坐下,香炉放在桌上。

    “不用闭气了,这只是普通的安神香。”面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道:“很合身嘛,咱们身量相似,这么多年了,还是相近。”

    看南宫意没说话,面具人手撑住下巴,从面具后看着他,说:“无喜无悲……南宫轩果然是狠,连自己的儿子都舍得下这么痛苦的咒,不过……”他的身体前倾,眼睛眯成一条缝,又说道:“也许是南宫少爷你良心不安,自己要求的呢,反正你什么痛苦都受得住嘛。”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谁?”南宫意别过脸。

    面具人忽然勃然大怒,抓住南宫意的衣领把他拎起来,吼道:“你过得很好,有名的灵修世家琼华门的三公子,明月青松客南宫意,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想把你碎尸万段,让你给他们陪葬!我为什么要救你,为什么要让你活下来,为什么要让你没有一点负罪感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你知不知道,南宫子念!”他几句话把南宫意吼得一阵发愣,尤其是当他最后吼出他那个几乎无人会去叫的字时。

    他把南宫意甩在椅子上,背过了身。许久,他又转过来,说道:“不过,你可以给自己下咒,我也可以帮你把咒除掉,南宫少爷,除咒可能比下咒痛苦千百倍!”说完,他自下而上拿掉面具。

    南宫意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凝在脸上的冷笑,以及一对虎牙。

    作者有话要说:  又见小虎牙~

    ☆、食饵(三)

    “你是……聂流尘?”南宫意愕然。

    聂流尘眼睛猛然睁大,有些呆滞地看着他,良久,又慢慢眯起来,唇角一挑,道:“很荣幸啊,南宫少爷,你还记得我。”他把面具扔在桌上,再次坐下,拍拍手,门外的少年送来一壶茶和两个杯子。

    聂流尘倒上茶,推给他,道:“喝吧,我没有必要在里面下毒。”

    南宫意盯着那盏茶许久,端起来一饮而尽,放下茶,他问:“烛炎门二十六人,霜流门三十七人,星河门五十人,琼华门十二人,还有……被你们用来压制嗜灵兽的五十名乘风门弟子,还剩几个?”

    聂流尘也给自己倒上一杯,道:“放心,我们不是要杀人。一个都没死,不过很多人的修为都有损,至少需要修补个几年,有些还受了重伤。至于那乘风门……本来就是一群傀儡,唯一活着的贺东迎与方矩对上,被方矩一剑穿胸,那方矩自己撞到了嗜灵兽的角上,重伤,不过没死,反正回去了也会有人收拾他的。哦,对了,我不能保证你能活着回去。”

    南宫意一声冷哼:“废人辛苦成就的修为,有时候会让人极其痛苦,生不如死。好毒的手段,不过听你刚才说,莫非本来是冲着我来的。”

    聂流尘露出一个微笑,道:“南宫少爷,你可真看得起自己,我告诉你,我们针对的不是你,而是你们这些灵修。”

    “每一个修士都跟你们有仇吗,为何如此绝情?”南宫意冷冷地问道。

    聂流尘收起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有错,不代表你们自己没有错,灵修们当初不知道‘冤有头债有主’,对每一个魔修赶尽杀绝,连小孩子都不放过,我们现在好歹给人家留下一条命,谁比较善良?”

    南宫意回看他:“既然你们是魔修,莫非是和当年的蛇祖门有关,你们既然还留着我一条命,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我是逃出来的,到底怎么回事,这要问你。从今天起,咱们慢慢回忆。”聂流尘一口气把手中的茶喝光。

    “好啊,那你现在来说说吧,要怎么帮我回忆。”南宫意手平放在桌上。

    “阁下可听过蚀心咒?”聂流尘问道。

    “当然有。”这是有名的毒咒,可以抹去人的一段记忆,南宫意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这个,但好像中这个咒并不会让人变得无喜无悲,之所以说是毒咒,是因为中了这个咒,会痛上三天三夜,宛如蚂蚁嗜咬一般,虽然一下子感觉不是很疼,但时间一长,能把人逼疯。

    聂流尘点点头,道:“都说蚀心咒无人可解,但聂某不才,和门下咒术师想出了此咒的破解法,蚀心咒会抹去过往,却会让人在梦中故地重游,还有看到过往有关的事物,也可能会忆起零星,一旦遇到与回忆相关的事物,就痛苦了,我说得对吗?”

    南宫意点头道:“嗯,有。”

    聂流尘道:“那就对了,我可以帮你回忆得更多——反正那也是我们想知道的。”

    南宫意冷冷地看着他,道:“那你先说说除咒究竟是有多痛苦吧,我好有个准备,痛上七七四十九天?还是随时准备一命呜呼?”

    聂流尘笑了,他两颗虎牙闪着阴森森的光,他道:“除咒皆是在梦中进行,不痛苦。但是……最痛苦的,怕是想起自己不愿回想的往事。”

    南宫意头偏到一边,道:“你也知道我最耐得住痛苦,如果南宫意真和你说的那样,罪无可恕,所有过错我愿一力承担。”

    聂流尘点头道:“好,所以说有时候我还是蛮喜欢和你们这种正道人士打交道的,毕竟偶尔还是能碰到一两个自认光明磊落,问心无愧的,只不过不是自欺欺人就好。”

    “除咒的方法究竟如何?”南宫意觉得必须问清楚。

    聂流尘说道:“不是说了吗,一切都在梦中进行,你去睡啊。”

    “……你觉得我睡得着?”对方是在开玩笑吗。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少年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道:“鸡汤我盛出来了。”他把托盘放在桌上,又退出去了。

    聂流尘站起来,负着手边往外走边道:“你也奔波良久了,爱喝不喝。等你睡着了我再来,有什么事吩咐高远就行。”

    南宫意看着桌上那个碗,碗里一只鸡腿,鸡皮已经剥掉了,满满的汤,汤很清,没有一点油和浮沫,沉着几颗枸杞,碗旁边还放了擦脸的手绢和一个勺子。

    聂流尘走出了小院,漫无目的地乱逛,忽然,他一个转身,接住了身后飞来的一条蛇。

    “缪姝,你干什么?”他冷着脸把蛇放在地上,看它向身后的女子游去。

    缪姝快步走到他面前,手一伸,铁指甲瞬间已到他眼前。聂流尘伸出手格挡,一回身反手将她制住,另一手伸出两指,捏住了肩膀上准备偷袭的蝎子尾巴。

    缪姝一把将他推开,抬手一个耳光。

    “聂流尘,我们好不容易抓到他了,为什么不杀他,他是我们的仇人,好……你说事情还没确定,那你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他有什么资格活得那么好?而我们连梦到过去都会被惊醒,只能给自己下无梦咒,还有,还有,你明知道,你明知道我恨这张脸!”

    “九年了,缪姝。”聂流尘低头看着地上的一朵开败的小花,轻轻说道:“九年了,我一直希望还有别的可能。”

    “他是那场浩劫唯一活下来的人,除了他还有谁?他也许当时只是单纯对你动了恻隐之心呢,因为只有你对他最好!而且你也看到了,他的毒丝消失了,南宫轩多么好的算计啊!”

    “你要对谁好我不管,你去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乞丐做饭炖汤我都管不着,可我不准你对他这么好。就算不是他做的,他再怎么样也是南宫轩那个伪君子的儿子,是我们的仇人!”

    “我特别后悔这次跟你来,特别特别后悔,如果我不来,眼不见心静,如果你不来,我已经把他的人头送去给南宫轩了!可你还在做梦!”

    说完,她捂着脸哭了起来。聂流尘的记忆里,缪姝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大声哭过了,美得不可方物的脸上眼泪横流,晕花了妆。

    聂流尘闭上眼,仰起头,深吸一口气,把第一滴眼泪忍了回去。随后他低下头,冷冷地吩咐道:“别哭了,缪姝,去告诉高远,把安神香换成散魂香,准备好银针,咒术师也找过来。”

    三刻钟后,缪姝来告诉他,南宫意已经睡了。

    推开门,聂流尘第一件事就是掐灭了散魂香,然后看看桌上的碗空空如也,旁边的鸡骨头干干净净,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笑意。这一切看在缪姝眼里,惹来了她一个白眼。

    南宫意仰卧着,两手平放在身体两侧,睡得很安静。引得缪姝小声嘀咕:“这真是我见过的最没防备的俘虏。”说完作势要打。

    聂流尘赶紧拦住了她,他低声问道:“你把他打醒了,咱们还除咒吗?”

    咒术师走过来,将手放在南宫意额头上,另一手燃起一张符纸,忽然,他“咦”了一声,聂流尘问道:“怎么了?”

    咒术师说道:“他体内确实有蚀心咒,但可能是自己想起了比较重要的东西,所以这个咒法有内部崩裂的迹象,也就是说,就算没有人刻意去解,天长地久就自己消失了,不过可以人为加快进程。”

    聂流尘点点头,把他请了出去,取下手套,露出一双白皙的手,每个手指都十分修长,没有一点瑕疵,他拿起十二根银针,一一扎在南宫意头上的穴位中,一边观察他的脸,一边不时取出银针,扎在其他地方。缪姝看得不耐烦,问道:“要多久?”

    “一次一个多时辰,而且他中咒太久,只能一点点来,可能还要这么做几次。”

    缪姝瞪了他一眼,出去了。过了许久,聂流尘也走了出去,缪姝迎面摔过来一封信,道:“门主写的。”

    聂流尘打开信,越往下读,脸色越明朗。

    第二天,南宫意是在马车颠簸中醒来的,他感觉精神好了不少,但即使眼睛大睁,入目也是一片空茫,这是障目决,对他这种修为的人不过是小把戏,不过他现在的状态无法冲破。他捏捏手,感觉到手上被缠了纱布,在浮光剑上割破的伤口已经包扎过了。

    他对面,是闭目养神的聂流尘,以及抱着香炉的高远。高远看他睁开眼睛了,赶忙说道:“副门主说,到前面的客栈再洗漱,不要强行用灵力,香里有毒,会走火入魔。”

    南宫意转向他的方向,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没有图远机灵啊。”

    聂流尘睁开眼,问道:“想起什么了?”

    南宫意皱起眉头,说道:“只想起来你性子一直挺恶劣。”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反派不太冷

    ☆、故人(一)

    随着回忆的展开,南宫意觉得在蛇祖门的日子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过。

    那时候,琼华派的两主仆就这么在蛇祖门住了下来,青竹居四周无人,到了晚上入眠时,白天听着还算悦耳的竹节声变得阴森刺耳,武丘很是害怕,曾跟南宫意商量可不可以搬到多人一点的房子里,被南宫意以“不想和魔修接触”为名拒绝。

    除了穆兰荫和送饭的图远,也很少会有人过来。南宫意带着武丘练功时,周围偶尔会有人经过,但也只是看一眼,便离开了,想来也是,修习方式都不同,偷师有何用?

    这一天,南宫意在桌前看书,武丘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少爷,那只老鼠抓到了。”

    “哦?”南宫意放下书,跟着他到了外面,只见外面有一个捕鼠笼子,里面有一只蔫蔫的灰老鼠,头顶中间顶着一撮白毛。

    “就是这只,啃坏了咱们的衣服和书。”武丘激动地说道。

    青竹居周围撒了雄黄,挡住了蛇和虫子,却挡不住老鼠,而这边伙房没有什么吃的,老鼠便只啃衣服和书籍,这几天,两人很是烦恼。武丘设了笼子,今天终于抓到这个祸害了。

    “少爷,你说,怎么处置。”武丘蹲在地上,手舞足蹈,口沫横飞。

    这下南宫意也皱了眉,杀吧,看着就脏,不杀吧,难道放了?

    “南宫少爷,在吗?”这时,门外响起了图远的声音,他来送饭了。

    “来了来了。”听到有吃的,武丘一跃而起,开门接下了饭菜。

    图远离开后,武丘像往常一样拿出银针,这是琼华门丹修特制的银质长针,能确认有无毒物。他把每样菜都扎一下,到最后一样,他忽然“咦”了一下。

    南宫意看过来,问道:“怎么了,有问题?”

    “没有没有,少爷,这不是你之前最想吃的那个竹笋腊肉吗?”

    “什么我想吃,明明是你想吃。”南宫意脸上不快,眼睛却转了过去,看进了食盒。

    蛇祖门给他们提供的饭菜向来不错,但有一点,还从没如过主仆两人的愿。乔溪的腊肉天下驰名,尤其是用来炒竹笋,据说吃了之后三月不知肉味。武丘之前和穆兰荫提过,穆兰荫却说现在是夏天,做腊肉容易坏,之前储备的都吃光了,镇上做腊肉最好的老字号老板回家探亲了,还没回来,需要等些日子。

    现在竹笋腊肉终于来了,而且炒的油光湛亮、香气扑鼻,武丘虽然还在认认真真地验毒,脸上却已是兴奋不已。

    “这是什么?”南宫意从食盒一个角落里捻出一个小小的三角护符。

    “南宫少爷!我落东西了,一个符,看是不是在你那。”图远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焦急。

    “在的,来拿吧。”南宫意说道。

    图远一脚跨进来,欢欢喜喜地接下护符,忽然,他的笑容凝住了,目光落在了武丘手中的银针上。

    武丘一愣,心虚道:“看什么看,不就验个毒吗?”

    图远神色变冷,道:“你怀疑我们?”

    武丘喉头一哽,一咬牙说道:“这有什么?你们那么多毒修,保不齐想找个人试药。”

    “试药,我们要想害你,会等到现在?”图远腮帮鼓起,瞪着他。

    南宫意目光流转,似乎想开口,又停住了。

    武丘依然不依不饶地说着:“你们是魔修,与我们毕竟不同道,万一……”

    “万一我们真想让两位死得全身烂尽就留一滩血水,会让两位知道吗?”另一个声音响起,聂流尘背着手,走了进来。

    他今天眼下有一点青黑,目光不善,南宫意基本确定他是个毒修。

    “大师兄,他们……”图远指着菜,低声说着。

    聂流尘走上前来,一把夺过武丘的银针,拿到眼前看了看,一声蔑笑,说道:“就这,还验毒?”说完用针从盘子里挑起一块腊肉,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打开,说:“好,咱们今天就来验一验。”

    他将瓶中液体慢慢顺着银针倒在肉片上,然后,拿着依然发亮的银针,举起来,说道:“如果你们不瞎,应该看得到银针可否有变化。”说完,银针和瓶子放在桌上,肉片扔给笼子里的老鼠。

    老鼠闻了闻,慢慢吃了起来,须臾之间,双腿一蹬,口中流血,当场毙命。

    看见南宫意他们看着老鼠发愣,聂流尘冷笑,两颗虎牙熠熠生辉,说道:“看到了没?我们这些心狠手辣的毒修,才不屑于做些银针都能查出来的东西。”又拿起食盒里的筷子,说道:“看看这个。”

    那双筷子看似普通的雕花木筷,上面有阴刻的上善若水,最前端有白色的花纹,看起来是阴刻之后又用什么填满。

    聂流尘再次将瓶子拿起,慢慢倒在筷子上,只见筷子上的白色花纹变成了青黑色。

    “这才配用来验毒,不过我也有本事让它不变色。”聂流尘收了瓶子,冷冷地看着他们,道:“不过请放心,我们还留着你们的小命换我们的千千呢。”

    说完,大踏步离开了,留下一脸阴郁的南宫意和错愕的武丘。

    “我们对你们这么好,排长队买来的一点腊肉,先给你们吃了,你们还怀疑我们。”图远依然鼓着脸,想跟聂流尘走,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身,拿起那盘腊肉,说道:“这盘腊肉还是大师兄炒的,不给你们了。”端着肉跑了。

    武丘气呼呼地说道:“不就验个毒吗?”

    他捉着桌子腿想掀,耳畔却飘来了南宫意不冷不热的声音:“你掀了,咱们中午没饭吃。”

    武丘放下了桌子,一脚将老鼠笼子踢出门去,恨恨地说道:“不就仗着在自己地盘上吗?他们欺负人。”

    南宫意抬起眼皮道:“咱们不对在先。”

    “那少爷你也没拦着我”被武丘咽了进去,他自顾自嘟囔:“魔修里面没一个好人,长得再好看也不是什么好人。”

    南宫意盯着桌上的筷子,若有所思,再没说话。

    之后一切如故,只是换了一个孩子来拿空食盒。

    到了晚上,穆兰荫请他们过去一起吃饭。

    她的房子靠近湖边,凉风习习,装潢很是雅致,厅里放了一面绣着梅兰竹菊的屏风,相当抢眼,绣工极好,栩栩如生。桌上已经放了几个菜,穆兰荫又端了一个菜上来,南宫意听到厨房里传来炒菜声,便问道:“穆姨,做饭的是你家厨子吗?”

    穆兰荫摇头道:“现在就住了我一个,以前家里两个小的,请了个老嬷嬷,后来大的搬出去了,小的去你们那里了,这两天用不上她,我这几天就放她回家探亲。我不会做饭,平时那几个孩子在一块比较喜欢吃火锅,也不需要怎么准备,怕你们不习惯火锅,便让人来帮忙做几个菜。”

    南宫意转过脸,看到旁边墙上供奉了几个灵位,青烟袅袅。

    穆兰荫见他看得出神,便说道:“我的父母,还有师傅,对了,还有一个师姐,也是……”

    “也是我的干娘。”门打开了,聂流尘端上来最后两个菜,边走边说道。

    看到饭菜是他做的,主仆两人脸色都变了一下。聂流尘没理他们,径直走过来坐下来,他把头发拢了拢,放到脑后,南宫意看清楚了他脖子上的玉佩,上面刻着竹报平安的图样,色泽青翠,晶莹剔透,确实是一块顶级翡翠。

    穆兰荫拿起筷子,说道:“吃,我们家流尘手艺相当好。”

    南宫意看了对面的人一眼,拿起了筷子,确实挺好吃的。

    穆兰荫自顾自地说道:“这时节就应该吃螃蟹嘛,可惜太难剥了。”听到这句话,聂流尘眼眸动了一下。她又道:“南宫少爷,小武,在我们这里千万不要太拘谨,其实我家几个都是好孩子。”

    南宫意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穆姨,你们这边,毒修都很厉害吗?”

    他这句话问得突兀,聂流尘却听明白了,他被碗遮挡着的嘴角勾起一点讽刺的笑,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个笑容不偏不倚,只落在南宫意一个人眼里。

    穆兰荫想了想,说道:“不一定,说到毒修,我家流尘挺厉害的,当年我的师姐郁珋薇是有名的□□大家,这点上确实比我强,流尘得了她真传,不过流尘还是医术比较厉害,是吧,流尘?”她转脸对身边人笑着。

    聂流尘点点头,看向穆兰荫,一本正经地说道:“因为师傅教得好。”

    穆兰荫捏捏他的脸,道:“我家流尘最乖了。”

    他们的语气和神情让南宫意有点牙酸。

    这时候,有一个蛇祖门的门人走进来,把穆兰荫叫了出去。饭桌上一下子陷入了死寂,三人都停下了筷子。聂流尘看了他们一眼,站起来,走到厨房里拿出一个小碟子,坐下来,开始旁若无人地剥螃蟹,剥好后,在碟子里重新摆成一个螃蟹的样子。

    穆兰荫回来后,聂流尘把装着螃蟹的小碟子往她那边推了一下,穆兰荫感慨道:“真是孝顺,以后记得对盈眉也这么好。”

    听到这句话,聂流尘看起来有些勉强地笑了笑,点点头。

    晚饭后,回去的路上,武丘嘟囔着:“那个人能杀又能救,以后得多少正道灵修头疼啊。但那是看师傅的眼神?他真拿人家当师傅?”

    南宫意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武丘摇头道:“喜欢一个人,不就是没事就看她,厚着脸皮就跟着她,她随便一句话也放在心上,一点累都不让她受吗?我估计咱们今天就是触霉头了,那个穆兰荫想对咱们好,咱们不领情,他见不得师傅受委屈,就站出来了。”

    听他这么说,南宫意心中愧疚感更强了,他说道:“是吗?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该怎样……不过,我看他剥螃蟹的样子,那叫一个认真仔细啊,让人总有种特别希望有个人也这样对自己的感觉。”

    武丘说道:“你的心情可以理解,这人连剥个螃蟹都剥得深情款款的,不过也可能是拿师傅当娘了……对了,他有那心思还不如对他身边那个漂亮姑娘殷勤一点,虽然人家确实没他师傅漂亮。”

    南宫意疑惑道:“漂亮姑娘?”

    武丘耸肩道:“嗯,挺漂亮一姑娘,脸蛋尖尖的,眼睛长长的,有点像狐狸的长相,但真不是贬义,还是挺好看的,可能就是刚才穆兰荫说的那个什么盈眉,上次我看到她一直牵着聂流尘的衣袖来着。”

    南宫意道:“我没见过。”

    武丘道:“明天她不是让咱们一起去学堂吗?肯定能看到的。”

    南宫意叹道:“真是不想看到都不行啊,不过也比功课落下好。”他皱起眉头,心想明天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发难呢。

    ☆、故人(二)

    从早上起来,武丘就在小声抱怨。

    主仆二人来到蛇祖门后,一直尽力避免跟魔修众人接触,可是如果要去学堂,每天被这些魔修包围着,想想就不开心。

    “功课绝对不能落下。”南宫意丢下一句话,就往学堂走去。

    还没进门,就听见一阵叽叽喳喳,有男有女,好不热闹。武丘皱皱眉,推开了门,屋子里一群十五岁上下,原本或打闹,或聊天的男孩女孩都停了下来,屋子里面一下子静下来。

    “还以为是先生来了呢,要不要这么听话。”一个声音悠悠地飘过来。

    两人循声望去,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脚跨到书桌上,一手枕着头,一手拿着一本书,不是聂流尘又是谁?他后面坐着一个尖脸狭长眼睛的姑娘,一边写着字一边伸手玩他的发带,时不时用力拽两下,她拽的时候,聂流尘就回头跟她说两句,但注意力基本还是在书上。

    屋里众人面面相觑,忽然又开始了喧哗,没有人多看主仆二人一眼。

    “嗯哼!难道我不在,就可以藐视纪律了吗?”

    听到后面传来的声音,南宫意回过头,只见身后站着一个长须的中年男子,长得相貌端正,只可惜左边眼睛下面一道长长的疤,有一点狰狞。

    “诶呀呀,先生来了。”少男少女们一下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聂流尘也把腿放了下来。

    男子环视了一眼,眼神最后落到南宫意二人身上,露出一丝笑意,道:“南宫家的少爷是吧,我是这里的先生李目则,你二人找个空位坐下吧。”

    南宫意行了礼,看看学堂,发现只有两个位子空着,一个在聂流尘左边,一个在最后一排。他有一点犹豫,他本能的不想靠近聂流尘,但最后一排又怕听不到。最终,他缓缓走到聂流尘旁边,坐下,而对方眼睛一直在书上,看都没看他一眼。

    李目则巡视了一圈,见大家都乖乖拿出书,正满意地点头,忽然,发现什么似的,几步走到聂流尘旁边,从他大腿上抄出一本书,狠狠骂道:“身为大师兄平时不以身作则就算了,说了不许在课上偷看闲书,你看的这是什么……”他拿着书在手中甩,无意中瞥见了书名,一愣,把书轻轻放在桌上,又从聂流尘桌子里掏出一本,看一眼,松了一口气,狠狠摔在地上。

    南宫意斜眼看了一下脚边躺着的那本《妖/鬼志》。

    “下次再不学就站着听。”李目则回到了讲堂上。

    有点出乎南宫意的意料,李目则讲课讲得相当好,讲了一节课《左传》之后,他道:“好,接下来我们学《孙子兵法》,翻开……”

    南宫意有点吃惊,他以前在学堂只学四书五经、诗文曲赋,以及历史,《孙子兵法》都是当做闲书看得,可是在这里,却被当做日常所学。

    “‘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所以说啊,欲知己知彼,还是要从内部突破。”李目则认真地讲着。

    “好了,今天书上的内容就到这,有什么问题吗?”

    “有。”一个小姑娘将手举得高高的,手上一大片刺青,南宫意默念道,蛊修。

    “缪缘,你说。”

    “《用间篇》说的是将奸细打入敌人内部,可以说说历史上的例子吗?”

    “那例子可多了。”李目则眯着眼睛,捏捏胡子,开始讲春秋战国时豫让的故事,讲完之后,学生们还想听,他又讲了一个。

    南宫意从未见过这种授课方式,但也觉得先生讲的故事很好,听得也认真。

    “哦哦,这样也可以把情报传回去啊?”

    “嗯……是这样的,所以那场大战他们赢了……”

    学生们在课堂上交头接耳,小声讨论,李目则似乎一点也不嫌嘈杂,很满意地点头微笑。

    “那如果有人要灭咱们蛇祖门,派个奸细来也是个好办法咯。”缪缘抬头问。

    她这一问,学堂里面顿时死一般地寂静,南宫意咬住下唇,武丘更是脸都红了。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不太合时宜,缪缘闭了嘴,悄悄坐下。李目则也犹豫了。

    “只要蛇祖门足够上下一心,从内部也打破不了。他们如果真敢派人来或者策反,我们也有办法给他杀回去,所以,不要自杀自灭起来比较重要。”说话的是聂流尘,他偏着头,撑着脸,一双杏眼含着笑,看着李目则。

    自杀自灭?南宫意咀嚼着这个词,今天第一次正眼看向聂流尘,可是对方却抱起手臂,挑衅地斜了他一眼。

    所以这个人是有多讨厌自己啊?南宫意把脸转回去,心里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答应……

    李目则赶紧转移话题,说道:“那是自然,下课吧,吃饭去,咱们下午继续讲。”

    下了课,那些好动的少男少女都一窝蜂往外跑,学堂里只剩寥寥几个人。聂流尘站起来,拿起一本书,宝贝地收在怀里。他走了几步,又回头对南宫意道:“师傅说,你今天就跟我们一起在学堂的伙房吃,出门左边第一间。”说完就走了。

    武丘跑过来,小声道:“那女的真是的。”

    南宫意垂着眼,道:“也许人家真的只是无心。”

    “公子你很奇怪啊,怎么老在为他们说话。”武丘搔搔头,不悦地嘀咕。

    学堂的午饭要比平时送去青竹居的简单不少,南宫意和武丘端着食盘,坐到了最角落,旁边的人都是叽叽喳喳的,唯有他们一桌最安静,一来奉行“食不言,寝不语”,二来也没什么可说的。

    主仆二人低头吃饭的时候,一只满是刺青的小手指着他们对面说:“我可以坐这里吗?”

    两人抬头,只见缪缘端着一个食盘,怯生生的站在那里。他们没说话,算是默许了。缪缘坐下来,慢慢吃着东西,忽然红着脸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刚才,对不起啊。我只是真的想知道……没有针对你们的意思。”

    南宫意将一口米饭吞下,点点头。

    缪缘以为他没原谅自己,脸更红了,说道:“我是来道歉的,我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这个,送给你。”她递过来一样东西。

    武丘一看,眼前顿时一亮,只见她手中握着的是一大朵灵芝,饱满粗壮,一看就是上品。他赶紧一把接过来,说道:“没事没事,我们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南宫意扫了他一眼,问道:“姑娘,那灵芝难找吗?”

    “啊……叫我缪缘就行了,不算难,郁离山不同别处,草药很多的。”

    “好吧,谢谢你。缪缘姑娘,你是还有其他事情吧。”

    缪缘抬起头,重重点了几下,道:“我就是想问你,琼华门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广陵吃得如何,辣不辣,咸不咸?冬天会冷吗?那里的人好相处吗?”

    南宫意看着她圆圆的脸,努力地回想着,问道:“那个被送去琼华门的姑娘,跟你是什么关系?”

    “那是我姐姐缪姝,左护法担心千千一个人害怕,就让她跟着一起过去。我和爹娘还是有点担心的,姐姐喜欢吃重口的,怕冷,性子急,我们就怕她过不好……”

    南宫意了然,放下筷子,笑道:“琼华门啊……”

    缪缘身后,聂流尘托着腮,看着他们一桌聊得热火朝天。

    图远一擦嘴,愤愤的说道:“他不是讨厌魔修吗?哼,就是看我们阿缘漂亮。”

    “不过,那个南宫少爷长得也颇好看呢,我就没在咱这边见过这么好看的,嗯,除了我们家大师兄。阿缘缠着他也是正常的。”旁边一个少女缓缓地夹菜,送到嘴里。

    图远愤愤不平地说道:“切,盈眉,你们女人是不是都喜欢小白脸啊?我跟你说啊,那些长得好看的小白脸没一个好人。”

    柳盈眉翻了一个白眼,说道:“你竟然敢当着大师兄的面这么说?”

    聂流尘看着她,笑了笑。

    “那怎么一样呢,大师兄不是小白脸,虽然脸很白,但脸白的不能都叫小白脸……”图远解释道。

    “行了行了,因为大师兄并没跟你争阿缘,你才这么说吧。”柳盈眉挪揄他。

    “切!”

    柳盈眉笑道:“好了,我们聊点别的吧,我刚学了操纵活物的方法,能不能在踏雪身上试一试啊。”

    “你别想打我家踏雪的主意。”聂流尘皱着眉头正色道。

    南宫意耳力极好,这些对话都进了他的耳朵,但不如说,他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聂流尘他们一桌上。

    第二天,早餐是鸡蛋炒饭,做得倒是焦香可口,只是……武丘扒着蛋里仅有的米饭问送饭的小多:“普通鸡蛋炒饭会需要这么多蛋吗?你们放了几个啊?”

    小多很小,口风也不严,他说:“昨晚上三师姐抓猫试蛊,猫到处跑,她踢翻了伙房装鸡蛋的篮子,鸡蛋裂了但没流出来。今天早上师傅勒令没有及时阻止的大师兄把这些鸡蛋解决掉,所以早上都吃这个,午饭还有蛋羹、番茄炒蛋。”

    南宫意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两眼弯成两个好看的月牙。

    武丘接着问道:“不是你们师姐踢翻的吗,为什么罚大师兄?”

    想起师姐做出来的菜,小多在八月的艳阳下打了个寒战。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南宫少爷一直有事想对流尘说,但不是一见钟情,嗯~

    ☆、故人(三)

    主仆二人还是过着波澜不惊的生活,只是从此多了一个缪缘偶然跟他们聊聊天,虽然其他人还是对他敬而远之,可总算有了一点别的色彩。

    直到一个下午,另一个人出现在了青竹居。

    “我听说你看不起魔修。”柳盈眉单手叉腰,腰肢弯出一个妖娆的弧度,站在南宫意对面。

    “并没有。”距离上次武丘对魔修的质疑已经过去了至少一个月,南宫意知道对方就是纯粹来找茬的。魔修尤其是蛊修尚武,暴戾,好斗,他之前早有耳闻,之前可能是因为穆兰荫的要求,没人来惹他,现在穆兰荫出远门了,蛇祖门由一个憨厚的铁七做主,对这帮孩儿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柳盈眉又道:“好,那就是我好奇,你们灵修到底哪里厉害了,想跟你比划比划,如何?”

    南宫意感慨,女人在面对不同的人的时候,果然不一样,几天前,他一个人在湖畔凉亭乘凉,看到不远处湖边种着的曼珠沙华花丛里,柳盈眉在摘花,聂流尘在给她打伞遮阳。

    头上天气突变,一下子乌云密布,感受到身后的目光,聂流尘看了过来,正好柳盈眉也摘够了,拉他的衣袖要走。南宫意看见聂流尘跟她说了什么,她指指天拼命想把伞塞给聂流尘,聂流尘摇摇头,然后柳盈眉就带着伞走了。

    没有一丝风,湖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火红的曼珠沙华中,聂流尘转过身来,面向亭子的方向,两个人隔着湖站着。南宫意犹豫了一下,咬咬牙向前迈出一步。第一滴雨落下,在湖面上砸出一小片涟漪,武丘抱着伞,哼哧哼哧地跑来。南宫意看见雨幕里,聂流尘转过身,背影渐行渐远,他低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南宫意记得,那时候面对聂流尘时,柳盈眉不是眼前这个蛮横的模样。

    对方是女人,武丘有些担心自家公子吃亏,便向她身后安心吃西瓜的聂流尘喊道:“聂公子,打架不好。”

    聂流尘把手中西瓜皮一扔,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在青竹居门口,拍拍手慢慢走过来,说道:“第一,我对女人没办法,这没办法的女人里盈眉还是个中翘楚;第二,我们早禁止私斗了,不过……”

    他已经走到了南宫意面前,道:“你如果不跟她打,估计这一架她就惦记上了,你就当以武会友咯。”

    武丘嘀咕:“谁要跟你们做朋友?”

    南宫意斜眼看着聂流尘,道:“好,但我不想打女人,我跟你打。”

    柳盈眉气得跳脚,说道:“好嘛,看不起魔修就算了,居然还看不起女人了,我偏要跟你打,而且谁要直接跟你打了,你真是没看过蛊修的手段。晚膳后紫竹道,敢不敢来?”

    聂流尘一摊手,道:“盈眉学会操纵活物的方法了,指不定抓个猞猁山猴子来。”

    南宫意看看他,又看看柳盈眉,点头道:“好。”一听对方答应,柳盈眉很高兴,蹦蹦跳跳地走了。

    聂流尘站在南宫意对面,片刻后说道:“我去准备伤药。”

    南宫意有点生气:“你觉得我会受伤?”

    “打斗是不一定会受伤,但是,如果你赢了,她会挠得你觉得自己才是输的那个,你又不打女人是吧?”聂流尘摇摇头。

    “那也不用你来准备,我们又不熟。”南宫意瞪他。

    “哦,跟熟不熟没关系,我是蛇祖门大师兄嘛,照顾衣食住行不是分内之事吗?”

    南宫意忽然低下头,用武丘听不到的声音说道:“你知道我不会真的看不起魔修。”他想当面说这句话很久了。

    聂流尘手掌晃了晃,说道:“打住打住,你不必跟我说这个,我们又不熟……说不定要打一架才能熟。”说完转过身,慢悠悠地走了,留南宫意呆站在原地。

    “少爷快来,别跟他们那些魔修置气了,西瓜切好了,就把西瓜当做他们,用力咬。”

    傍晚,南宫意带着武丘来到了紫竹道,却看见聂流尘早在那里,躺在一棵断裂歪倒的竹子上,捧着他那本宝贝一样的书。看到他们,利落地翻身下来,说道:“好信誉。”

    武丘问道:“你那好师妹呢?”

    “从下午就没看到。”聂流尘递过来一个盒子。

    南宫意打开盒子,是一枚丹药,正欲开口,却被一阵箫声打断了。声音空灵悦耳,可是空气中却袭来阵阵杀气,而后是竹子折断的声音,野兽的嘶吼声,好像连大地都微微震动了,南宫意赶紧收起盒子,警惕地四处张望,连聂流尘也紧张起来。

    “咔咔”,踩在竹子上的声音传来,南宫意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对手。一头人熊四脚着地站在他的面前,虽说看起来尚未成年,站起来肯定也比他高出很多,柳盈眉坐在人熊背后,得意地吹着洞箫。

    南宫意皱眉,武丘直接吓得抱着竹子瘫坐在地上,聂流尘焦急地开了口:“盈眉,你这也太胡闹了!”

    柳盈眉看了一眼他,并没有停止吹奏,这只人熊是她在森林里现找的,没有植入蛊毒,只是用蛊虫附在了身上,如果此时停止吹奏,会转而攻击他们的。

    柳盈眉跳下来,站到一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南宫意。南宫意双手握剑抱拳,道:“得罪了。”

    柳盈眉一下子拔高了洞箫的声调,人熊立起来,忽然伸出爪子,拍向前面的南宫意。

    南宫意闪身避开,云遥剑出鞘,青光流传正面对着熊劈了下去,人熊身形灵活,向后一退,又再次扑过来,南宫意闪身到它后面,再次一剑刺来,划伤了熊的后腿。人熊被激怒,四爪着地,怒吼一声,直接对着他正面撞去,南宫意不躲不闪,背对着一丛竹子横着剑站着,等熊到了面前,他脚向后一蹬,从熊的侧边闪过,剑一下子从熊的上方削过,在熊的后背上削出一道巨大的血痕。

    熊的眼睛通红,再次人立起来,背过身,左右掌交换拍向南宫意,南宫意小心地左右闪避,抓住一个间隙,他飞身而起,一脚踏在熊头上,把熊拍到地上,然后转身骑在上面。熊发疯地到处乱跑,忽然一头撞在了竹子上,把竹子撞断。竹子倒向了正在认真吹洞箫的柳盈眉。

    “啊!”竹子落下划伤了柳盈眉的俏脸,把她的洞箫拍在地上,断成两截。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人熊看起来有点迷茫,忽然五官皱在一起,恨恨地向柳盈眉冲了过去,南宫意赶紧伸出手抱住了他的眼睛,人熊猛然停住,把南宫意摔在面前。南宫意在地上一滚,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抱住柳盈眉向后退去。当熊爪就要到他面前时,一本书飞过来,把熊爪打偏,人熊一把抓过书撕成两半,摔在地上,在这个空当里,聂流尘手持一把匕首,扎到它的肩膀里,用力一拧后拔出,自己跃出很远。熊痛得几乎站不稳,回头向他追去。

    聂流尘腰间一直挂着一把长刀,却没有拔刀,他抓住时机,手一挥,“呼”一声,人熊被笼罩在了一阵粉末里,它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很快就只能半躺在地上气喘不止了。

    “盈眉,快!”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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