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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节

    曲径归何处 完结+番外 作者:凤阁烟雨

    第1节

    书名:曲径归何处

    作者:凤阁烟雨

    文案

    九年前,魔修门派销声匿迹于郁离山顶,

    在青竹下翘首以盼的他,被正道灵修的庆贺声包围,知道自己再也等不回归人,

    埋葬了一生的笑与泪,他从此不染红尘,踽踽独行。

    记忆中的地方,只有极阴的阵法蔓延,凶尸咆哮,厉鬼横行,如人间地狱。

    九年过去,阴暗的角落里,种子绽出新芽。

    被卷入陷阱的他,看着幽蓝的磷火映照出记忆中的脸。

    代表胜利的青蛇信升起,阵法收敛红光,凶尸化为齑粉,郁离山的主人们重踏故土。

    再一次错失后,他紧紧搂住失而复得的他,承诺绝不放手,只求他今生: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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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恋爱复仇解谜打怪兽的正剧。

    主cp为 痴情君子(?)攻 x 腹黑人 | 妻受!

    仙侠低魔江湖设定,讲一段横跨两代人、十数年的爱恨情仇,不会为虐而虐,偶尔还是会有糖。主cp是he,并且不会虐太多~

    非全民bl,有bg部分,还很关键。

    女配有点抢戏,不过抢戏的女配不会介入主cp攻受的感情,(应该)不算太雷。

    写文只是我的一种兴趣,全文差不多三十万字,绝对绝对不太监~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南宫意,聂流尘 ┃ 配角:穆千幽,方明哲,左君杨,宗无玄,姚青页,夏宁连 ┃ 其它:仙侠,江湖,复仇,初恋,魔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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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一)

    洛阳的某间商铺,火光彤彤,轻烟渺渺,斑驳的墙上映着三个人影。

    “姐姐,今天来买东西的人说,今晚星河门有宴饮,还真是悠闲。”

    “那是,他们还以为对手就只是螳螂利爪下的一只小虫子。”

    “哎呀,连我都知道呢,螳螂捕蝉,然后……”

    “打住,不吉利的话不说,他们不知道就行。”

    “哈哈,副门主这个计划不错,他们都没发现呢!”

    “他们狂妄得要死,怎么可能发现。”

    火光更亮了,照出两张明明五官还很稚嫩,眼睛里却有沧桑的脸。

    人越多的地方,他越是觉得不安。

    一开始,他来这里,不过是为了一场简单的围剿,可是东道主把它变成了一场欢宴,目的各异的人们,在酒席间推杯换盏,嬉笑怒骂。

    终于忍不住,他走了出去,行走在假山池塘遍布的后花园里,现今天还微凉着,他面前的一院牡丹只开了几朵,大多还是花蕾,却比满园繁花多些含蓄宁静的美,今夜是十五,一轮满月高挂,月光把水榭凉亭的形状照得一清二楚,再加上花间的小径上流传着照明用的符咒,让所有的一切都泛着一层微微的白光,宁静祥和。花园中缓缓行路的人,白靴和白色的衣摆上不沾一点尘土,却被迫听着不远处传来的觥筹声、舞乐声。

    “坏景致。”站在石桥上,盯着满月,他皱起了眉头。

    “我说席上遍寻不见,原来公子不喜欢热闹啊,这样吧,小妹住在东首的姚黄轩,那里清静,不如跟小妹一起过去听小妹弹弹琴,小妹的琴技可是全洛阳出名的。”

    “公子,风寒露重,站在这里多不好,别着了凉,小妹住在西首的魏紫阁,去喝杯热茶吧。”

    桥的两端分别走来两名女子,长相相似,俱是唇红齿白,柳眉杏目。只是打扮上一人冶艳,一人端雅。

    “谢谢邀请,但在下心中烦闷,眼下只想一个人清净。”他向桥两侧各行了一个礼,跃上栏杆,足踏荷叶借力,消失在夜空中。

    两名女子咬牙切齿,走上石桥,一个道:“看来传闻是真的,那个琼华门南宫家的三少爷,无喜无悲,不喝酒,不好热闹,看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另一个道:“咱们姐妹花总有一个能让男人动心,爹不是说过吗?就像当年见到那两个魔修女子,因为各有千秋,男子总会喜欢其中一个的。我说姐姐,南宫意莫不是个断袖?”

    “我可听说了,他对男人女人都是冷冷的,对了,听说连对自家父母都这个样子。”

    “哼,一个有点本事的小白脸,有什么了不起。”

    两名女子面露鄙夷,讽刺了一番,携了手,准备回到宴会厅,却看到一个人从小路上匆匆走来,一见两人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两位仙姝必定是星河门名冠洛阳的方景玉、方墨玉,久仰久仰,在下琼华门姚青页,有礼了,二位要去何处?在下恳请陪同。”

    呸,又是琼华门。本看着眼前这位小哥也不错,但一想到刚才的冷遇,方景玉扶了一下满鬓的珠钗,道:“姚公子,今日是我方家摆的宴席,我们若是不在席上,怕是有失礼数,我自认方家花园景致足够美丽雅致,公子可自己随处看看。告辞了。”

    姚青页苦着一张脸,站到一边,看两位佳人袅袅婷婷地离开。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去。

    南宫意一个人坐在被牡丹环绕的凉亭里,他的周围除了蟋蟀的鸣叫,只有越来越接近的熟悉的脚步声。

    “砰”,一记拳头落在他的背后,至少用了五成力道,打得毫无防备的他直接咳了出来。

    “三哥,都怪你!”姚青页一屁股坐在他对面。

    “又怎么了?”止住了咳嗽,南宫意带着些许怒意困惑地望向他。

    “都怪你,要不是你,方家姐妹不会看不到我,你说我跟着你干嘛?姑娘都看你,不看我。”

    “你若不服,可以重新投一遍胎。”无缘无故被打了这么一拳,南宫意也只是摇摇头,斜了他一眼,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月亮。

    “三哥……”姚青页支着脑袋,苦恼地嘟囔着。

    南宫意道:“你烦恼什么?你跟着我大可放心,你若是看上谁,我决不会跟你去抢,还有别以为我不骂你,就可以这么恣意妄为,冒冒失失的,别哪天真正吃了亏后悔。”

    “知道了,三哥。”姚青页趴在桌子上,稍微抬起一点头,忽然问道:“三哥,你不喜欢方家姐妹那样的吗?我看她们挺好看的,你若不喜欢方景玉那样浓妆艳抹的,那个方墨玉就不错啊。”

    南宫意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她们很好,但我都不记得我看谁有过想要去接近的感觉。”

    “哟呵,二十多年就没动过情,不可能吧?”姚青页想了想又说道:“三哥眼光可真高,大哥比你大不了四岁,都成亲多少年了?我跟你说啊,上个月我还听见咱们琼华门有两个漂亮的女修士说到你来着,按理说背地里复述别人话不太好,但这个我必须告诉你。”

    南宫意疑惑道:“说什么?”

    “说你一定是以前遇到了想要携手一生的人,但佳人已经香消玉殒了,所以你变成这样生无可恋的模样,她们自己编的故事,倒是离奇曲折,结果说着说着自己都相信了,还掉下几滴泪来,哭得梨花带雨的。”姚青页晃着脑袋笑道。

    “没有,而且能让我生有可恋的东西很多。”南宫意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又说道:“既然都哭了,你还不赶紧送上礼物安慰人家?”

    姚青页笑笑道:“当然送了,本公子就是这么怜香惜玉。”

    南宫意看了他一眼,表示赞同地点点头,道:“换个词,就是卖弄风骚。”

    姚青页道:“其实三哥你也是,我们很像的。”

    “什么?”南宫意问道。

    姚青页想了想,道:“其实你也和我一样,不过你是闷骚,啊,不对,你就跟我一样,只不过没遇到能让你骚起来的人而已。”

    “我?”南宫意摇着头,道:“你确认你不是在说笑?”

    姚青页笑得更开心了,道:“等你遇到你就知道了,不过你眼光高嘛,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遇到,还是我简单,以后找个能跟我真正说上话的就行。”

    南宫意道:“你前天在饭馆里跑去跟卖酒的小妹聊天,一聊就是小半个时辰,还笑那么开心,现在居然说只要找个能说上话的?”

    姚青页道:“那怎么一样?两个人在一起说话,要言之有物,还要能互相理解,不用开口,便知对方肯定会和自己观点相似,还要时时为对方着想,这才行。”

    南宫意点点头道:“这倒也是,如果我将来能遇到这样的,肯定也会……”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看着头顶的满月,南宫意的眼睛慢慢合上了。还在满脑幻想的姚青页一扭头见此情形,吓得赶紧坐起,叫道:“三哥,别在别人家院子里睡着了,快回房去!”

    南宫家三少爷还有一个只有亲近之人才知道的奇疾,只要不是乌云密布,逢满月之夜就会出来看月亮,而且喜欢沐浴着月光睡去。这可苦了琼华门的下人们,因为即使是寒冬腊月,他也会打开窗,让月光照进来。那时候侍女小厮们总要在半夜轮流起身,给他床边环绕的一圈火炉加炭。

    “啊?”南宫意缓缓睁开眼,想站起来,又“砰”地一声坐了下去,而且这次直接趴在了石桌上。

    “有那么困吗?发作得越来越厉害了,你还真会挑地方,跑到离客房最远的角落。下次能不能回房间,躺在床上看月亮,三哥啊……”这里是星河门门主方矩家的后花园,如果在这里使用灵力御剑,有可能花园地下的嗜灵兽会骚动。所以姚青页只能背着南宫意,艰难地行走在方家诺大的花园里。

    把南宫意放在床上,脱去鞋子外袍,盖上被子,把窗户打开让月光洒进来,做完这些,姚青页累得几乎站不住了,他是琴剑双修,这种需要大量灵力的修士本来就没什么力气,更别提他个子也比南宫意矮了一小截。

    “三哥……不对,南宫意,你要怎么感谢我啊。”姚青页捏捏眉心,捶捶肩膀。他看见南宫意睡梦中深深锁住的眉头,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姚青页一声长叹,以前他的三哥不是这样的,以前他……都怪那些该死的魔修。

    第二天,当姚青页跑到南宫意面前邀功的时候,南宫意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哦……我回去会知会姚叔叔,你需要训练一□□力了。”说完扔过来一个乾坤袋,道:“去采购一下明天出发需要的丹药吧。”

    姚青页哭丧着脸,捏捏袋子,摸出来一张极难买到的洛阳梨园名伶的戏票,瞬间破涕为笑,冲上去抱了一下他三哥,欢天喜地地出门了。

    “真是小孩子。”南宫意摇摇头,转身向着议事厅走去。姚青页小他八岁,他这么大的时候根本不会这么容易满足,他甚至怀疑自己这二十多年有没有这样开心地笑过。

    “就是这样,那天我们的门人跟踪那个乘风门门人,方才得知他们躲在这里。”议事厅里,星河门门主的近身侍卫宗无玄将自己所见一五一十地陈述着。

    “照我说啊,这次围剿可以说是志在必得,他们两方相斗,虽然一方赢了,但肯定也受挫不少,这不,现在只能躲在鹰钩崖这种地方。”方矩指了指沙盘上最高的突起,那是一个半月形的山崖,宛如鹰吻,坐落于群山之中,山体如刀削一般平整,由于地处最高处,山精野怪经常去上面吐纳,稍有灵识的便牵了一座吊桥过去,说是吊桥,不过是两根铁索,几块木板。

    “听说他们状态看起来还是相当好的样子,方门主,我觉得要不还是不要轻敌,多小心一点。”宗无玄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方矩一拍桌子,道:“几时轮到你出声?没叫你说话,你就给我闭嘴!”

    “属下知错。”宗无玄赶紧退了下去。

    大声把人喝退之后,方矩摇摇头,冷哼了一声,在场众人脸色都有点细微的变化。方矩见了,摆摆手道:“在下管教弟子无方,各位见笑吧,咱们继续往下说。”他横了一眼宗无玄,后者赶紧又往后退了一点。

    “我听说那贺东迎带着一干弟子,几乎把乘风门都搬空了,然后那个清河派的家业,也被他们掏空了。我们怎可让他得逞,带着家业到关外东山再起。”说话的是烛炎宗的宗主夏宛灼,她挑着眉毛,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

    南宫意放下茶杯,问道:“蜀山不来吗?”

    霜流门的门主钟离志摇头道:“他们的几位长老以闭关为由,不肯出山。”南宫意一直觉得钟离志脸上有股阴郁之气,比同龄人看起来要苍老憔悴不少,听说他的爱妻一直重病,这个钟离门主一直东奔西跑帮她寻找治病的方法,什么方法都试过了,也是辛苦。

    方矩转着手上的墨玉扳指,不屑地撇撇嘴,道:“不来也罢,小小的残兵败将,咱们自己就收拾了。对了,虽不同门,毕竟都是灵修,尽量活捉。”

    南宫意心里暗叹,原本不过是逐渐衰落的灵修大派乘风门其中一系和清河派这个不大不小的门派的私怨,乘风门出了内讧,原本的副门主贺东迎打伤了自己的兄长贺西铭叛逃,紧接着带领叛徒重创了有私怨的清河派,并将其洗劫一空,前些日子,星河门的宗无玄发现贺东迎就藏在鹰钩崖一带,恐怕是想休养生息之后逃往关外,掌门方矩立马坐不住了,发出讨伐令请各门派前来协力。

    那清河派虽说不大,却官商勾结掌握着运河上的贸易,可谓是富甲一方,更别提两个门派无数的法器灵符,现在这几位口口声声说替天行道,谁知道心里正在打什么主意呢?如今真正清心寡欲、除魔卫道的蜀山又不在,指不定到时候这些家伙争食会争得多难看。现在几个掌门都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认为乘风门贺东迎虽然修为很高,却也是穷途末路,若不是有人泄漏消息,说星河门掌握了叛徒的消息,只怕方掌门就自己杀上鹰钩崖,私吞所有“不义之财”了。为了显示自己的大公无私,一群门派的话事人亲自前来,来表达自己的“正气凛然”。

    他们琼华门只派出来他和十几个高阶弟子,想来他哥哥南宫齐也知道跟这些人一起行动只会落个自讨没趣。南宫意心中想着,颇有些嗤之以鼻,但幸好他自己是个冷脸,旁边那几个人也看不出究竟来,这面无表情,还有这等好处。

    只是光坐在这里,就真的让人心情好不起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在晋江写原创,希望能得到大家的支持,谢谢~

    ☆、明月(二)

    另一边,姚青页看完了戏,买了满袋子丹药,哼着小曲正待往回走,却遇到了两个正在往星河门方向走的修士,看那红黄相衬,如火焰一般跳跃的修士服,必是烛炎宗的弟子,他们看起来相当开心,抱着两个锦盒。

    “两位同/修留步,什么事这么高兴。”姚青页跳出来,拦住他们。

    两人原本有说有笑,安心行路,被他这么一拦,都愣在路中间。虽然被他的鲁莽吓了一跳,但是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穿着琼华门青白色修士服的笑脸人,再加上两人心情也好,其中一个长了张娃娃脸的便说道:“你知道洛阳城有个制作灵丹妙药非常出名的朱砂娘子吧,听说她已经因为年老生病很久不做生意了,但刚才我们经过那朱砂阁,她又开始制售丹药了,而且重新开业还很便宜,你看,这些一块才不到二两。”

    看着他手中打开的锦盒里几枚流光溢彩的丹药,姚青页眼睛都直了,忙问:“有这等好事,在哪里?”

    另一个修士用手一指,道:“那个方向,过两个街口就到了。”

    道过谢,姚青页飞奔了过去。

    许久之后,洛阳的几个最热闹的集市附近掀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在路上走着,走着的时候目不斜视,却不时停下来询问路边的摊贩。遇到特别热闹的地方,他会稍微停下看看,如果没看到想要寻找的那个身影,便会快步移开。他经过时,过路的年轻女子都忍不住停下来,偷偷看一番,再掩面轻笑地走开。

    “请问您有看到一个穿成我这样的男修士吗?这么高,白白净净的。”南宫意一路走,一路打听,他结束会谈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时辰,姚青页还没回来,传音符也没回应,算起来戏应该早就听完了,天都快黑了,他决定自己出去找,现在他问的是洛阳最有名的一个胭脂铺的女掌柜。

    那女掌柜年华正好,虽姿容只是中上,但胜在打扮,所以整个人看起来也是风情万种,她看着南宫意,用团扇掩住嘴笑了一下,便说道:“小哥哥,你若要问人,需得亲和一些才好,这摆着个冷脸的,让人也不想答了,不如你笑一下,我就告诉你。”

    南宫意眼波不惊,只是看着她,片刻道:“我急着寻人,还望姑娘能告知。”依然是冷着脸。

    女掌柜自讨没趣,道:“明明同样的打扮,同样是修士,怎么就差这么多呢,刚才看到了,来跟我聊了一会儿,买了盒胭脂,不过一出门就送给一个美貌小姐了,往那个方向去了。”

    道过谢,南宫意顺着她的手指方向,连续找了几条街,一直找到华灯初上,没有半点消息,他有一点担心。忽然,向来敏锐的他感觉到了一股不寻常却很熟悉的气息,他立刻向这股气息的方向追去。

    气息消失在一个转角,踪影全无,南宫意站在那四处张望,却看到了坐在一个店子门廊下啃包子的姚青页。

    “青页,你在这里做什么,这都什么时辰了。”南宫意皱着眉,走了过去。

    “哎呀呀,三哥啊,你来找我了,我出门忘记带传音符了,喏,我跟你说,这里就是洛阳著名的丹药房朱砂阁。”姚青页一抹嘴巴,指着身后的店子。

    “然后呢?”南宫意看着紧闭的大门。

    “是这样,朱砂娘子病好之后又开始卖药了,还卖得很便宜,可我来晚了,卖光了,刚才有个小童对我说,如果今天运气够好,新的丹药能出来,所以我边转悠边等嘛,都等一个多时辰了,等饿了,开始吃包子,这里还有,素馅的,吃不?”他从身边袋子里又掏出来一个。

    南宫意推开他的包子,仰望着朱砂阁布满灰烬的旧招牌,楼上亮着一个灯笼,晃晃悠悠。

    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小童走出来,作了一个揖,道:“对不起啊,公子,我们掌柜的说了,火候不到,今天出不了丹,您只能两天后再来了。”

    他身后的门里,还有一个身材佝偻的人,身着赭红的衣服,红纱蒙着头,用沙哑的声音道:“真的对不住了,公子,到时候您来买我为您留着一炉中最好的。”

    再次道歉后,童子一闪身,将大门关上了。

    “哎,我吃着包子等着呢,你们要不要这么……”姚青页作势要上去踹门,被南宫意一把抓住。

    “行了,青页。人家老的老小的小,莫非你还打算把人家铺子拆了不成?”南宫意对着他摇摇头。

    姚青页只好垂头丧气地跟着南宫意往回走。

    “三哥,这里这么偏僻,你怎么找来的啊?”姚青页吃完了包子,把装包子的纸袋子团在手里抛着玩。

    “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到哪个热闹的地方玩去了,就直接去找,但后来,我是追着一股奇怪的气息去的。”南宫意微微皱眉。

    “奇怪的气息,妖气吗?”姚青页看向他。

    “不是,感觉有点熟悉,好像是……魔修。”南宫意看着自己的脚尖,努力回想着。

    “不会吧!自从那蛇祖门被灭门后,都多少年没听过魔修的消息了,更何况这么繁华的地方,还是星河门眼皮子底下。”姚青页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禁语,赶紧闭嘴。

    “可能是错觉吧。”听到‘蛇祖门’三个字,南宫意只是皱起了眉。姚青页松了一口气,心说还好没有犯病。

    姚青页跑到他面前,倒退着走路。

    “三哥三哥。别老皱眉头啊,会老的。对了,今晚方家吃啥,要不别回去吃了,人多怪烦的。前面有家饭馆可有名了,咱们吃那个去。”

    “好,听你的。”两人的身影和声音渐渐消失在洛阳的大街上。

    他们身后,二楼的纸灯笼下钻出两张脸,挤在一起。

    “姐姐,你看,琼华门的人也来了。”

    “哈,门主最讨厌琼华门了,如果一个狠心,他们肯定有去无回,只可惜了两张俊脸。”

    “俊又如何,左护法还讨厌小白脸呢,想想上次那个,被左护法一爪抓在脸上……哈!”惨白的手在少女脸上一比划,少女用手一挡,衣袖垂下露出手臂上大片刺青。

    “讨厌,吓死了,哈哈哈……”少女打回去,两人闹成一团。

    清脆的笑声里,一个年老的妇人歪着头坐在火炉边,一下又一下地扇着火,动作呆板而僵硬。

    南宫意二人晚上回去后,一听说方家姐妹花要在东院以音律会友,姚青页马上抱着琴消失了,南宫意一个人回到客房,清点明天去鹰钩崖围剿需要带的物品。

    刚才夏宛灼派人送来了两颗丹药,就是下午姚青页心心念念要买的朱砂阁的丹药,南宫意打开锦盒,只觉得香气扑鼻,满室流光。

    “确实是好东西啊,锦盒也漂亮。”南宫意合上盖子,盒子上刻着‘朱砂阁’三个大字,苍劲有力。

    “字也好,比招牌上好看多了。”南宫意仔细地看着这些字,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脑袋里,所到之处生疼。他捂着额头,坐到椅子上,倒了一杯茶,一口灌下。“呼……呼……”他喘着粗气,运气调息,片刻后,终于恢复了正常。南宫意又喝了一杯茶,这些年来,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哪家大夫都瞧不出个究竟,名贵草药也用了不少,依然是发作时间毫无规律可言,幸而,每次发作时间都不长。琼华门的人只道他少时被魔修虐待,留下了不知名的病根。

    “南宫少爷,在吗?”门外有人在轻轻敲门。

    “在的。”他打开门,看到一个男子捧了一个小盒子,站在外面,正是方矩的关门大弟子左君杨。

    “刚才在琴会上,姚公子说南宫少爷您偶尔为噩梦所扰,我家少爷那有上等的安眠线香,就让我送了一些过来,如若觉得好用,下次可以继续来取。”左君杨笑道。

    方明哲?南宫意满脸诧异,这个方家少爷他倒是不陌生,刚来第一天晚宴方矩让他来与客人见一下面,他就真的只见了一下。晚宴坐下不到一刻钟,连客人谁是谁都没听完,便因为一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幽居深闺”的戏言与周围人起了口舌,随后便对方矩说自己要回去闭关,一边吩咐这段时间别打扰自己一边抬腿就走,气得方矩当场骂了一句“逆子”。

    南宫意看向左君杨,心中了然。

    “那真是太感谢了。”南宫意不动声色地接下了那个盒子,对于其他门派的小示好,如果不收的话反而不好。

    左君杨站在门口,问道:“这些日子星河门没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吧?”

    南宫意摇头道:“挺好的。”

    左君杨点点头,道:“有不妥帖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说,或者告诉宗无玄也行。”

    “左先生作为掌门大弟子,和方少爷关系一定非常好。”南宫意状似随意地说道。

    早听说这个南宫意冷心冷面的,没想到对方居然主动找话题和自己说话,左君杨略微有点吃惊,但还是挂着笑意道:“是还不错的。以前我和明哲,还有无玄一起深居白雪院,明哲不怎么出门,窝在家里就只知道修炼,所以性子孤僻些,其实我们家明哲人真的很好的。”

    南宫意点点头,又问道:“围剿你们可参加?”

    左君杨摇摇头,道:“明哲说他没兴趣,我嘛,听他的。”他摸了一下腰上的佩剑,叹道:“我的冷雨剑啊,你又没机会出去见世面了。”

    两人接着寒暄了几句,左君杨没想到南宫意其实也挺好说话的。

    南宫意偏了偏脸,灯光映照出他的脸色有点苍白。

    左君杨疑惑道:“南宫少爷,你脸色不好。”

    “哦……没什么。”南宫意赶紧摇头。

    “没有就好。如有需要,星河门的丹药房出门右拐走到尽头便是。南宫少爷赶紧休息吧,在下也回去了。”左君杨拱手告辞。

    捧着线香,南宫意关上门,掂量着,思考着。

    “方明哲倒是幸运,身边能有个左君杨这样的人,我怎么就没这等运气呢。”南宫意摇摇头。

    把线香放在桌上,南宫意叹气,他每晚做梦,琼华门主南宫轩为他想过很多办法,无一凑效,只有满月之夜,他才能度过一个无梦的夜晚。可是满月之夜有一点却比平时更糟糕,他不记得自己是否有梦,梦中是何种情形,只是每次醒来,都是泪流满面——那是他唯一流得出眼泪的时候。

    南宫意不是特别喜欢熏香入睡,但他打开盒子,一股清新的带点竹枝气息的香气扑来,闻起来倒是舒服,他想了一下,还是点上了,袅袅青烟下,他安然睡去。但还是做梦了,不过所谓噩梦,其实是一些不太愉快的往事。

    作者有话要说:  反派冒头了~

    ☆、夜舟(一)

    几乎每晚,南宫意都会梦到同一个地方。

    漓州城的七月份,可能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如果是往常,贯穿漓州的河边,夜里一定会聚集不少纳凉的人,然而今日,河的两岸静得出奇,甚至连半声蛙鸣都没有,河里除了一艘乌篷船,也没有其他船只。可如果有谁听力奇佳,便会听到,这条河两边其实并不宁静,而是布满了密集的呼吸声,以及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夜越来越深,空气越来越凉爽,而周围的气氛却越来越焦躁不安,又不知过了多久,河上慢慢驰来一艘小船,一个船夫撑船,船夫身后或坐或站着几个人,船头挑着一个白纸灯笼,灯笼上绘了一个图案,等小船靠近,岸上藏在黑影里的人们看清了那个图案,都不由得闭紧了嘴巴,连呼吸都停滞了一下。一个人从船尾慢慢走到了船头,当那个人的脸终于出现在灯笼的微光下时,河的左岸响起了极轻微的出鞘声,船上的人缓缓看过来,微微眯眼,黑暗中的人,一个哆嗦,刚出鞘的剑落到了地上。

    河中的两艘船逐渐靠近,乌篷船里钻出四个手持灯笼的侍卫,河里一下子亮了起来,将小船照得一清二楚,灯笼下站着的是一个美艳的女子,画了妖娆的妆容,丹凤眼,眼尾部上挑,细细弯弯的眉毛,右眼下面一颗痣,脸在灯笼的光芒下有一点苍白,穿着蓝色衣裙,梳着蛇髻,头上只有一支步摇,额前坠了细细的链子,链子中间有一颗乌蓝的珠子。

    小船上的人向后伸出手,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背着行李,搀扶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走上前来,小姑娘的打扮和灯下的女子相似。女子回过头,看向乌篷船,少顷,乌篷船里走出一个身量极高的男人,男人身后跟了两个少年,一个背着剑,一个背着包裹,男人和背剑的少年都穿着琼华门的修士服,背包裹那个打扮随意,很明显是个侍从。

    女子嘱咐了一下,那个少女就牵着小姑娘,向对方的船上走去,另一边,两个少年也上了小船。

    “要我说啊,干嘛跟魔修讲和啊,还交换人质,不如直接杀过去,杀个片甲不留。”

    “你懂什么,我听说虽然上次仙魔之战中,那魔修领袖蛇祖门的上任门主在与霜流门上任门主,就以前那灵修的盟主,同归于尽后,看似魔修已经穷途末路了,实际上啊,蛇祖门还藏了最后的一着棋,听说,那一天他们的右护法拼尽全力把那最后一招用出来,那可是,杀得血流成河啊,听说郁离山竹子上的血迹擦都擦不掉,再用一次,估计灵修那边就全军覆没了。”

    “诶呦,这么厉害……难怪,新的灵修盟主南宫轩把自己的儿子都送给人家当人质了。”

    “唉,那是二夫人的儿子,庶出的,听说本来地位就不高。蛇祖门不也是,他们原来的左护法,就那个‘红颜鬼医’穆兰荫,把自己的女儿送过去了。”

    “我看看,哎哟,这穆兰荫长得真是名不虚传,绝代芳华啊,听说她那女儿,都不知道是和谁生的。”

    “哟,说不定人家是修男女欢喜禅的,和哪个男人一块的时候,嘿嘿……”

    南宫意头一次恨自己的听力这么好,能听到河边闲杂人等的窃窃私语,外人的谈论里,一切都云淡风轻,甚至很快就转到香艳的话题上去了,可是当事人却没有这么好的心情。

    十五岁的南宫意盘着腿坐在船头,看着两岸的灯火如走马灯一般匆匆出现又消失。不久前,穆兰荫尝试向他示好,和他说话,他完全不作理会,看他一脸冷漠,穆兰荫也觉得自讨没趣,转而和他身后的侍从聊起天来。

    “你叫武丘,我叫你小武可好?”

    被这么明丽的一张脸盯着,原本如临大敌的武丘也不好意思了,搔搔头,说:“好……虽然平时他们都叫我武二……”

    “排第二?还有个大哥?”

    “不是不是,在我家乡那边,二有‘傻’的意思……”

    少年如此坦率,竟让穆兰荫都楞了一下,片刻,自言自语道:“他们一直叫我二娘子,不会也是知道这个意思吧。”

    武丘忍不住笑了出来,南宫意微微回头,又迅速转了过去。

    穆兰荫往船头一努嘴,又问:“你家少爷没有带琴,是剑修,还是……”

    武丘偷偷看了南宫意一眼,见他没有动静,便小声说道:“少爷单修剑道。”

    “那就好。”穆兰荫一挑眉,又道:“琼华门来的就怕是琴修之类的,灵力波及范围大,而且太吵了我的虫儿兽儿的可受不了。要是丹修就更好了,我们家什么都没有,就药材满山都是。”

    南宫意的脸又转回来一点,似乎有话想问,却再次迅速别了回去。

    武丘汗颜,此话并不假,蛇祖门所在的郁离山上各种草药很是出名,但因为那里是纳阴之地,草药多半也是□□,稍微改一下分量用法,本来治病的药能让人顷刻毙命。

    穆兰荫好像也累了,靠在船舷上,微微眯着眼,道:“过个把时辰就到了,你们以后也别拘着,我家有几个孩子也像你们这么大,性子还好就是可能有点野,如果你们能玩到一块就好了。”说完,看向船尾的方向,眼中满是恋恋不舍,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摇头一笑,闭上了眼睛。

    一时间,整艘船上只剩下船夫孜孜不倦的摇橹声,武丘也困得不行,往后一靠也睡着了。河道渐渐变宽了,夏夜的银河特别的清晰,从天的这一头连接到那一头,又倒映在河面上,仿佛银河落入人间变成了真正的河流,这里视野开阔,星空和在琼华门阁楼上看到的如此不同,南宫意微仰着脸,只觉得漫天星汉都成了沙子,落在眼中,竟让他掉下眼泪来。

    他很小声地吸吸鼻子,这时,一只手从背后拍拍他,他猛然回头,只见一只白皙的手攥着一条手绢,递到他的眼前,他一个激灵挪了一下身体,险些掉入河中。

    穆兰荫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惯性下他往前一扑,险些扑入穆兰荫怀中,即使他因为哭泣鼻子不通,此时也闻到了她身上药草的香气,那是一种很让人安心的香气。穆兰荫再次把手绢递给他,南宫意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背过身擦眼泪。

    穆兰荫见他半晌没声音,便轻轻说道:“没事,哭吧,知道你想家,想你父母。我家千千还不知道会哭成啥样呢,也不知道阿姝哄不哄得住她。”

    南宫意垂下眼帘,家?他低不可闻地“哼”了一下。

    水面越来越开阔,星星也少了,等到东方微微泛白的时候,船掉了一个头,停在了码头上。

    ☆、夜舟(二)

    郁离山的清晨,弥漫着浓重的雾气,雾气呈现淡淡的青色。武丘脸色发白,问道:“这就是毒瘴吗?”

    “毒瘴?”穆兰荫笑了,手指并拢轻轻在前面一环,指着自己的掌心道:“都是白雾,只不过被竹子映成了青色而已。”

    这时候,原本被雾气吸引的两人才注意到,郁离山漫山遍野都是竹子,而且这些竹子比别处生的粗壮青翠不少,不一会起了风,满山竹子在风中微微摆动,除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外,还有一阵阵如箫似笛的悠扬曲调若有若无地回响着,听久了还是比较悦耳的。

    四人在竹林环绕中缓缓走着,上山的路是用石板铺成的,而且每走一段,路就会消失在竹林中,绕过一丛竹子,路又出现,如迷宫一般,南宫意看看穆兰荫,知道她也没打算把竹林迷宫的走法告诉自己,心中暗叹,果然还是来当人质了。

    就这么走了半个时辰,再次穿过一丛竹子后,一座山门出现在他们面前,由于青竹遮天蔽日,这门好像是突然冒出来的,把两个少年吓了一跳。大门是用青色的大理石做的,颜色与周围融为一体,门上没有字,门顶的中间画了和船上灯笼一样的图案,一枝三节的竹子,盘了一条细长的蛇,蛇头高昂,吐着信子。

    “我们到了!这忙活了一晚上的……铁七你也累了吧?”穆兰荫捏捏肩膀,对身后的铁七说。

    那个铁七就是昨夜的船夫,身量非常高,而且很壮实,肤色黝黑,长相粗犷,一直不说话,只是默默在最后面跟着,此刻听了穆兰荫的话,浑浊的眼睛有了些许神采,看着穆兰荫摇摇头。

    “那咱们往前走吧,小武,南宫少爷,你们敢过去吗?”

    两人光顾着抬头看门上的画,一看前路,武丘吓得腿软,差点直接跪到了地上,南宫意倒还好,只是沉默不语——虽然他几乎一路都沉默不语。

    郁离山从远处看是一座完整的山,及到山顶,才知道山像是被人劈开一般,中间有一道深谷,约两丈多宽,谷中突起一块石头,和山顶差不多平齐,一座竹子做成的桥就立在中间,桥分两段,分别横跨山的一端和那块石头,桥的桩基很结实,但桥面很窄,只有两个手掌并拢的宽度。山谷里涌出一团又一团白雾,遮天蔽日,不仅挡住了一部分桥面,还把对面山上的情形遮盖得严严实实。

    武丘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攀到南宫意背上,在他耳边小声说:“少爷,要不你带我,你不是……”话没说完就被南宫意一个眼刀噎了回去。

    他们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爽朗的大笑声,铁七说道:“两位少爷,得罪了。”一步上前,一手抱住一个,大步迈上了桥。

    南宫意皱眉看着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大喊:“别管我,你带他就行!”可是看到铁七已经走到一半,便不再说话了。武丘更是全程紧闭双目,抓着铁七的肩膀,抖得跟筛糠一样。

    看他们到了对面,穆兰荫长舒一口气,轻盈地跃上了桥,很快走到了三人身边,然后对着惊魂未定的武丘和已经在左顾右盼的南宫意说道:“看,我们到了。”

    郁离山顶相当宽广,中间有一个虽然不算太大但是幽深湛蓝的圆形湖泊,蛇祖门的房子是围着湖泊而建的,平坦的山顶上还有一块巨石,巨石最顶上是一间气势恢宏的大殿,前面有长长的台阶。绿竹丛里,有很多错落有致的房子,高高低低,有砖瓦建的,也有竹子做的,有的朴素,有的华丽,房子旁边多种着奇花异草,房子中间有很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其中还穿行着一些鸡鸭猫狗,甚至有一户的门前还站了一只脚上糊了药的丹顶鹤,某种程度上,这里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富裕镇子。可是南宫意仔细看去,就发现他们的不同了:他们中有的人指甲发黑,眼下青乌,那是毒修;有的人身上有独特的刺青,蜿蜒诡异,那是蛊修;有的人脸色苍白,眼眸发红,那是阴修。看得南宫意一阵皱眉。

    注意到四人到来,视线范围内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向他们,片刻,一个俏丽女子扭着腰肢上前,恭敬地向穆兰荫行礼,然后问道:“左护法,这两个莫非就是……”

    穆兰荫点头,又招手叫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过来,问道:“图远,你大师兄呢?”

    被称为图远的少年搔搔头,道:“刚才还在的,不知道去哪了。”

    穆兰荫摇摇头,道:“说了今天有客人来,也真是不懂事,如果看到他,记得让他待会儿来见我,这样吧,你来把客人带到后面青竹居,记得把客人安顿好。”

    图远点点头,走到武丘面前,接了行李,道:“两位跟我来。”

    在穆兰荫和图远对话过程中,那个俏丽女子一直看着南宫意,嘴角一抹笑,似乎在努力做出友善的样子,眼里却不带半点笑意。

    两人跟在图远后面,走在路上,旁边时不时有人投来各种各样的目光,南宫意强迫自己不去看,一步步地走着。空气中弥漫着药草味、花香味以及饭菜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不能说不好闻,但让南宫意很不习惯。

    图远一路走一路介绍,这是丹房,这是伙房,这是弟子居,走着走着,路的尽头出现了一座两层小楼,楼前有一个花团锦簇的小院子,看起来优雅别致。南宫意感觉空气中弥漫的气味一下子淡了不少,只剩下淡淡的竹香。

    “这里就是青竹居,蛇祖门招待客人的地方,现在没有住人,随便你们住哪间。旁边草地上会定时洒上雄黄,不用担心虫子,你们住二楼,一楼可以沐浴,等下会有人定时送饭过来,那边还有伙房,沐浴的热水要自己烧。哦,对了,少爷如果你要练功,可以在校场上练,或者往前走的悬崖上地方会开阔一些,不过要小心别掉下去,而且地下埋有嗜灵兽,注意一点。”图远想了想,又道:“悬崖上有棵树,练功的时候别伤了它,它在悬崖边上长这么大不容易。”

    说完这些,图远就走了,武丘跟着南宫意,走到了二楼,房间很干净,也很宽敞,床上的被褥,桌上的茶具都是新的。两人挑了一间最大的房间,这间房带一个隔间。

    武丘把行李放在椅子上,看着一直不言不语的南宫意,低声道:“少爷,我看他们对咱们挺好的,你也别绷着一张脸了。”

    南宫意把佩剑云遥往桌上一拍,冷笑道:“寄人篱下,算是不错了,只是不知,与囚犯何异?”

    武丘张张嘴,不知道该如何说。

    南宫意看着窗外道:“我心里不舒服,出去走走。”

    武丘低着头,小声道:“我挺困的,而且还没吃早饭……”

    “行了,我一个人去。”南宫意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剩下武丘长舒一口气,倒在床上。

    再往前走,就是很长的一片山崖,往下看,如刀削一般险峻,悬崖一边有两个人在巡逻,南宫意知道,那里下去就是被灵修们称为“修罗道”的断崖天途,其实就是一条在悬崖上开凿的路,是最快到达山下乔溪镇的路,最险的地方需要借助铁链才能下去,易守难攻。南宫意看了一眼,继续往前走,很快到了悬崖尽头。图远说得没有错,这里相当广阔,甚至比之琼华门的校场有过之而无不及,尽头有一棵孤零零的树,扎根在悬崖石壁上,伸出去许多。

    不经意间,南宫意已经走到了树边,忽然听见树上传来低语声,他抬头,只见枝叶间坐着个人,抱了一个罐子,手里捻着一个小勺,往前伸去,而他前面的是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见勺子过来,瑟缩了一下。

    “踏雪,别怕,吃了这个就好了。”有温和的少年音从树上传来,干净清冽,树上的少年收起勺子,抚摸着那团毛茸茸,慢慢地,毛茸茸中间立起两个小耳朵,原来是一只黑猫,奄奄一息地卧在那里。

    看到猫头抬起来,少年赶紧又掏出小勺,把勺子上的碎肉喂给它,黑猫吃了,不舒服地咕噜了一下,又吃了一口。

    “好了,我们回去吧,你很快就好起来了。”少年抱住坛子,将猫放在肩膀上,嗖的一下跳了下来,正好落在了南宫意对面,两人之间间隔不到一尺。

    两人都愣住了,就这么面对面发呆。忽然,少年肩膀上黑体白爪的猫发出不悦的声音,向南宫意乱抓乱挠,直接把他的前襟拉开了一大片。

    “踏雪,住手!”少年一把抓住猫,后退一步,说道:“对不起,踏雪不喜生人,话说你是……”他的目光落到南宫意敞开的前襟,后面的话停住了。

    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与南宫意一般大,清瘦的尖脸,肤色白皙,一双琥珀色的杏眼,模样文弱俊俏,身着一袭灰衣,头上没有发冠,只有一条和衣服同样颜色的发带,发带一端垂在胸前,衣服和发带上都有绣上去的水墨画竹子,脖子上有一个红绳系着的翡翠玉佩,身上带着一股和穆兰荫相似的药香。他转转眼睛,忽然笑出来,笑容如春日暖阳般和煦,边上露出两颗细细的虎牙,开口道:“南宫少爷你好,在下名叫聂流尘,还有些事,不便久留,失陪。”不等他回答,便转身匆匆走了。

    聂流尘走得很快,南宫意看着他的背影,整理着被抓散的前襟,低下头从领口之间看下去,手渐渐握住拳,脸色铁青。

    作者有话要说:  两位主角的第一次相遇~

    ☆、食饵(一)

    在隐隐约约的乐曲声中,南宫意睁开了眼睛,才发现天已经完全亮了,星河门的琴修们已经开始练习了。

    南宫意看着桌上已经熄灭的安神线香,心说确实很有效,连作息规律的自己都睡得不知道起来了。不过因为睡眠时间的延长,梦做得更长了,也更真切,南宫意可不记得以前认识过一个叫做“聂流尘”的人,只记得郁离山上的漫天青竹和那些不太善意的目光。好像想起了什么,他跑到铜镜前,散开衣襟,看自己的锁骨,只见那里有一个小小的伤疤,南宫意抚摸着这个小小的伤疤,若有所思。

    “真是奇怪了……”

    “对啊对啊,太奇怪了,三哥你居然现在才醒。”姚青页提着一个食盒撞开门,

    “……这是什么?”南宫意看到食盒里有一碗面。

    “你的早饭啊,唉,这个时辰,伙房的包点都凉了,你又没醒,我也不好意思叫你,只好出去买了一碗面。咱们下午可要出发了,赶紧洗漱下吃饭吧。”姚青页在桌前坐下。

    “谢谢。”南宫意很努力地想挤出一个笑容,却又一次失败了,只能尴尬地别过头,弯腰从水盆中兜起水泼在脸上。

    这一切,却被姚青页看在眼里,他心里腾地冒起一团火,从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但他不知道是谁把南宫意变成这样的,所以也不知道该去恨谁。他只记得,南宫意被带到那艘乌篷船上的时候,回头看着他笑了一下,眼睛弯成两个月牙,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他笑。

    “三哥,我好讨厌那些魔修啊。”姚青页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南宫意无奈地放下刚拿起的筷子,道:“说得你好像见过魔修似的。”

    姚青页趴在桌子上,歪着头道:“都是因为他们,三哥你都不会笑了。”

    “我以前很喜欢笑吗?”过了半晌,南宫意问道。

    “对啊,而且眼睛笑起来可好看了,弯弯的,这样这样。”姚青页伸出四个手指将眼角拉下来。

    “哦……我都不记得了。”南宫意垂下眼睛,但他记得,在梦里的那艘船上,他还是会哭的。

    姚青页拍案而起:“所以说啊,都怪那些魔修,别落到我手里,否则我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南宫意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再说下去了,便说道:“这是鸡汤面啊?一般啊。”

    “怎么会,这是我跑了小半个洛阳城才买到的老字号鸡汤面。”

    “你倒是有心了。”

    “其实是我自己想吃……”

    下午,一行修士从星河门出发,御剑飞向鹰钩崖,早在获悉乘风门叛徒养伤的位置时,几个掌门就摩拳擦掌想要立刻奔赴,可是南宫意提醒他们,满月之夜,月华最盛,鹰钩崖聚集无数的山精野怪,会分散战斗力,而且太极之中,贺东迎修的是乾一脉,白天灵力会加倍,只能晚上突袭。

    姚青页一路上都掩盖不住脸上的兴奋,一众百余人等,就他飞得最快,虽天资聪颖,修为已经是琼华的高阶弟子,但是照着他的性子,南宫意很难不去担心他。

    南宫意跟在他后面,心里默念着他父亲姚珉之说的话:“青页一向冲动好战,且不知轻重,请一定护他周全。”

    南宫意环顾四周,所有人都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按理说这贺东迎那边应已经心力交瘁,有何可惧,但正因为太过顺利,南宫意总觉得心被奇怪的感觉笼罩着。

    很快,鹰钩崖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讨伐联盟的盟主方矩御剑在前,往下看去。

    现在已是傍晚,残阳如血,天空红得像翻腾的火海,呈现出令人极为不安的颜色。

    悬崖上可能刚下过雨,泥泞不堪,贺东迎站在悬崖边上,他的身后,数十弟子们正在练剑。

    “哼,乌合之众,还有练剑的心思,给我上!”他第一个冲了下去。南宫意带着琼华门的人,也跟了下去。

    等他们飞近,才发现一件怪事,乘风门的人,不躲不闪,依然在悠哉悠哉地练剑,只有贺东迎瞪大双目,做出迎击的手势。

    方矩一声冷笑,运剑上前,眼看就到眼前,南宫意突然大叫:“小心!”

    红色的余晖中,目力极佳的他看清楚了贺东迎的脸,他大睁的双眼里面满是恐惧,好像在隐忍着什么,青筋暴露,嘴角都渗出血了。

    可是一切为时已晚,鹰钩崖上忽然刮起了一阵腥臭的旋风,飞沙走石,把方矩淹没在尘土中。夕阳下,有一个巨大的脑袋从稀泥里钻了出来。那个脑袋长得无比恶心,像一个浑身都是粘液的硕大壁虎脑袋,脸上挂着破碎的砂石,头顶长着一支石质的独角,一张嘴,又是一阵旋风,把空中御剑的修士都刮到了地上。

    修士们想再次御剑,却发现完全无法驱动,那个脑袋伸出一条舌头,向他们卷了过来,舌头黏糊糊的,涎水不断滴落,地上被涎水烧出一个个黑坑。有人害怕地去砍,手中的剑反而被黏住,整个人被黏住,不一会儿就软了下去。

    姚青页扶着剑勉强站起来,他未见过此种怪物,想运起剑诀,却用不出半点灵力,这个怪物与这片大地融为一体,只要站在地上,灵力皆会被源源不断地吸收,此时,它又开始攻击落单的人。

    有几个人向怪物一阵狂砍,却只换来它更加的疯狂。姚青页躲避着它的攻击,看见沙尘中南宫意带着几个人向自己冲过来。

    “这是嗜灵兽,不要用灵力,不要恋战,快跑!”

    不能御剑,想离开鹰钩崖只有一条路,就是那座吊桥,已经有人跑到了悬崖对面,正当南宫意等人想上桥时,嗜灵兽的脑袋像黏土一样变长,缠绕到了铁索上,向对面追去。

    “啊!”对面有人一阵狂喊,竟挥剑砍断了铁索,吊桥向崖下坠去。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南宫意来不及多想,一把拎过离自己最近的姚青页,用手在他的佩剑浮光上抹了一把,剑上顿时鲜血淋漓。

    “现在,带他,走!”他强行催动血气把最后一点灵力给了浮光,浮光也暂时听命于他。他的手一指,浮光剑升了起来,剑上的灵力运转,如绳索一般缠在姚青页手上,带着他一起飞向了对面的山崖,及到对面,浮光剑终于坚持不住,把姚青页摔到了地上。

    他看见姚青页趴在地上,嘴里大喊着什么,被对面的人拖走了,心中算是松了一口气。忽然,又一阵腥风袭来,随着吊桥落下去的嗜灵兽缓缓扬起了脑袋,与此同时,对面的山崖响起了爆炸声,一团火光之后,山崖慢慢向下塌落。

    南宫意双目圆睁,看着对面的山崖一段段碎掉,想叫姚青页的名字又叫不出来,可是现在他无法分心,因为嗜灵兽黏糊糊的舌头已经到了前面。南宫意怒极,用尽全身气力斩向那根蠕动的舌头,他的云遥剑是极为锋利的神兵利器,瞬间把那根舌头砍成了两段。嗜灵兽吃痛,头扬起拼命扭动,这时,南宫意看到了它脖子上的一点亮光。

    “是那里!”南宫意看到后面还有两个勉强能站立的琴修,大声命令道:“你们两个,把琴抬起来。”

    他的威严不容藐视,两个琴修连忙高抬起了手中的琴。

    南宫意一脚踏上琴,弹到嗜灵兽身上又是一蹬,嗜灵兽身上很黏。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迈步,他足尖点地,顺着那条长脖子向上急奔,到了一个点,调转剑锋直直插入它的脖子,然后长剑往下一划,他听到了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剑下应声而碎。

    巨大的嗜灵兽发了疯似的摆着头,南宫意紧抓着剑,才没有被甩下去,终于,它的动作越来越小,重重摔了下去。仅剩的几个修士们赶紧把陷在逐渐变成烂泥的嗜灵兽中的南宫意拉出来。

    所有的丹药经过嗜灵兽的吸收,已经用不了了。经过商量,修士们把耗尽全身气力的南宫意放在一块山石后面休息,然后去找能发出求援信号的地方。

    “终于没事了。唔,得罪了。”南宫意靠着山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身边有几个躺倒的人,刚才他看过,还有气,他伸手取下一个人身上的水囊,喝了起来,看看周身的烂泥,接了水在脸上抹了一把,又想起自己身上好像带有比较贵重的仙药,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他把手伸向了自己的怀中。

    忽然,山石后响起了惨叫声。丹药也顾不上拿了,南宫意心中一凛,想站起来,却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布满青色的雾气,他的两腿却像灌了铅一样。身后几声惨叫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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