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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梨梨园上草[京剧] 作者:竹炭沙包

    第6节

    在陈焕的友情解说下,林蔚然听明白了。

    今天休息,上午赵军去相亲了。在约定的茶馆,左等右等,结果等来的是女方的妈妈。赵军有点诧异但还是客客气气地请阿姨坐了,又点了花茶。

    倒不是赵军多中意她女儿,此前他就不认识那姑娘,是他叔家邻居的同事的什么亲戚给介绍的,赵军纯粹是出于礼貌才对女方家长客气。

    不料对方态度傲慢,斜着眼上下打量了赵军十好几分钟,在把赵军多年唱西皮慢板练出来的耐心磨完之前,拽兮兮地开口了:

    “凑合吧,倒没涂口红抹胭脂的,我以为男旦都是娘娘腔呢。我先来替我女儿把把关,妍妍内向,女孩子家被吓到可怎么得了!好了,我回去喊妍妍起床了,你的情况我会和她说的,你等消息吧。”

    “你妈什么懒婆娘几点了还不起!老子还内向还被吓到了呢!等消息?等怎么日你还差不多!不知道老子是刀马旦天天习武啊,弄死你们娘俩都不带喘气的!!”

    孙瑞他们当笑话听着,一个个乐得够呛。

    省院里没有一个同事说赵军娘娘腔。先不说他生活中很爷们儿,就光说他骂人的那些彪悍词吧,也不是娘娘腔会用的。

    赵军倒也知趣,看看差不多了就不骂了,然后很严肃地说了一句:“男旦艺术不容亵渎!”

    全宿舍的人都在点头。

    不得不说,现在社会上确实有一部分人在误解男旦,以为娘娘腔才去涂脂抹粉戴花穿裙子扮女人,却不知男旦演员是在表演男人眼中及心中的女性。他们不像女演员往那儿一站就是个女人。他们要细致观察女性的一举一动,一点点模仿一点点美化,他们展现出来的艺术形象不亚于甚至能超越女演员塑造的人物。

    近年来传统戏曲市场逐渐降温,京剧票房敌不过歌手演唱会,京剧舞台演出卖不赢新上映的同名电影。多方因素,导致人们对男旦艺术不了解不理解乃至误解。

    看赵军也平静多了,林蔚然拿出那几件棉背心,说大家来挑吧,这是今天买衣服送的。

    孙瑞一把抓了灰色的,刘阳兵拿了蓝色,陈焕要了黑色,赵军挑了白色,黄色那件被扔在文缘床上。

    “焕爷,和你换一件,黑色给我。”林蔚然把绿色递到陈焕面前。

    “咋的?”陈焕挠挠头。

    “这么多话呢,陈焕陈焕,就是要换。”赵军在一旁打趣。

    “秦天穿黑色好看,你要这件绿的吧。”林蔚然没等陈焕点头,直接把黑色拿了。这些日子他已经和大家熟悉起来了,尤其是和陈焕这种自来熟的人。

    “哎哟喂沈大帅穿什么颜色不好看啊!他不穿都好看!哥这张脸只有穿黑色才好看!不换不换!”陈焕又把黑色抢回去了。

    他当然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这不和小林林闹着玩么。

    “就是就是,我还要和焕焕扮演黑白无常呢,是吧焕焕?”赵军把白色背心顶头上了。

    孙瑞扬了扬手里的灰色,说:“林,要不你把这件灰色拿去借给食堂老何穿两天?保证就成黑的了!”

    宿舍门开了,大家的笑声扑面而来,沈秦天笑问大家干啥呢。

    “沈大帅你要给奴家做主啊!”陈焕往沈秦天怀里钻。“他,他,他,还有他,他们都是坏人!他们要抢人家的小背心!人家还是黄花大闺女呀!”

    陈焕边说边假哭,扭着一米八的健壮身躯,关键他还用上了花脸的雄厚嗓音,效果够强,大家顿时都吐了。

    刘阳兵高呼快插播洁某阴广告!孙瑞摔着枕头骂道你个死熊婆放开沈大帅!赵军用头撞床栏,说是焕爷喜新厌旧不要我了!文缘出去约会了,躲过一劫。

    林蔚然一把揪下陈焕晒在宿舍铁丝上的袜子,揉成一团,又把上面的线头一拉,做投掷手榴弹状,把袜子团扔向了陈焕。

    他虽然有点闷骚,但一旦和别人熟悉了,就不会总是拿着范儿了。再说他受到了团长表扬又准备回家,心情大好。

    陈焕配合地捂胸瞪眼,手指颤抖着,旋转,准备倒地。

    “耶,这是啥!”陈焕这次可不够敬业,完全没有了去年手腕骨折打夹板还上场的精神。他还没演完戏呢,就被墙角一个大圆盒子吸引了:“嗨哟蛋糕啊!”

    林蔚然点点头:“今天我生日,请大家吃蛋糕。”

    ☆、第二十四章

    沈秦天手扶柜子的木门,回想着中午在宿舍里,林蔚然对着那个极其朴素,光有一层人造奶油和几朵小小的裱花,正中间一个椭圆“生日快乐”纸牌,没有果仁没有蜜饯没有巧克力碎屑的蛋糕,许愿、吹蜡烛。

    我真的很高兴能来到二一六宿舍认识大家,不知道明年生日还能不能和大家一起过…万一不能转正…

    林蔚然说话时所有内心活动都在脸上,高兴的时候是真灿烂,低落的时候是真惨淡,毫无保留。沈秦天用食指挠挠腮帮:这人真单纯。

    上个月在空军医院的慰问演出,是沈秦天第一次看林蔚然的非龙套表演。当初招聘,初试他还在外地,复试他忙着化妆准备,真没看过林蔚然在台上的演出。不得不说,林蔚然饰演卞玑很合适。

    你家小姐生得好看,我爱看。

    卞玑背着双手,踮脚举目,凝视刘小姐走远的方向。

    面对丫头春兰的质问,穷书生毫不隐瞒地说出了内心对这个美貌富家小姐的爱恋。他明明白白地表露着满腔仰慕,丝毫不因为自己身贫而贬低心中的感情。他现在是落魄是穷困,但他有爱,他懂情。

    台帘后面的沈秦天看到了他眼中的真心。

    这就是京剧小生的单纯之美吧,单纯的吕布丝毫不防备貂蝉的献媚,单纯的罗成至死不负报国之心,单纯的梁山伯傻傻地一口一个贤弟,单纯的张生眼巴巴等着红娘的报信。哪怕是周瑜,也是单纯的,他会对着鲁子敬把实话全说,他会在蒋子翼前来游说时无比开心,他会在诸葛孔明无动于衷时气得紫金冠上的明珠也颗颗抖动,毫不掩藏内心世界。

    幸亏他转行当了。沈秦天想不出林蔚然戴上髯口唱老生是什么样的。他能演出诸葛亮的处变不惊么,他有杨波的腹内算计么。

    沈秦天也分不清了,让自己失眠的,到底是舞台上那个文秀书生卞玑,还是篝火旁那个相谈甚欢的侃友?

    沈秦天往一支黑底银花的钢笔上贴了一个条:一九九二年八月十二日,第一次共同庆生。

    他有一个习惯,从小喜欢在值得纪念的日子选一样东西,不一定贵重,权当留念。

    他屋里有个柜子专门放这些小东西:纪念自己第一次京剧舞台演出的怀表、纪念第一次扳手腕赢过沈越天的护腕、纪念第一次拿工资的攒钱罐、纪念…咳,第一次梦遗的闹钟。

    反正,他觉得有必要纪念一下的日子,他就选一样东西,上面贴个备注条,放柜子里。

    今天白天在宿舍里,他最后还是没有把绿色背心拿出来。这是他顺手带回来的,怎么能再顺手当作生日礼物呢?第一次送的生日礼物,必须是精心挑选的,哪怕晚几天给。

    沈秦天下午在商场徘徊了很久,一间精品店的老板娘问他买什么礼物,他说生日礼物,老板娘哈哈一笑,说肯定给女朋友买吧,于是把他带到了一排茶杯前。

    这能喝水么,一看就铅超标,那颜色艳俗的。沈秦天转身离开前,听见了老板娘的一句话:“小伙子你不懂,这叫喝你一杯子,和你一辈子!现在送女生很流行的!”

    和你一辈子?沈秦天心里动了动。这个决定会不会太冲动?自从心动以后,他终于知道了初恋的滋味。忙碌和闲暇时都忍不住要想林蔚然,心里总是暖暖的。

    不过目前他还是打算保守一点,循序渐进,不要吓到了小林林。

    他溜达到了钢笔专柜。冲动是不好,不过也不能一点意义都没有对吧,嗯,这样好了,买那个盒装的,两支,一金一银,花纹同款。金的送给林蔚然,银的他自己留做纪念。至于价钱么,从来不是富二代犹豫的理由。

    一九九二年九月六日,第一次外地演出购买的礼品。

    沈越天用手捏了捏柜子里的那个笑脸钥匙扣,轻轻关上了柜门。他知道偷配弟弟的钥匙不厚道,可他不是要偷东西,而是想了解弟弟。

    父母常年在外地经商,弟弟全由他照顾,沈越天必须了解沈秦天,他要知道弟弟工作情况如何,最近排演什么戏,伙食怎么样,交了些什么朋友。他要确保弟弟没受到委屈。

    他们哥俩从小就要好,沈爸沈妈还没去外地经商的时候,沈越天和沈秦天没少替彼此干过的坏事打掩护。

    有一次沈爸爸回家,刚进门就看见门缝处塞着一封信,信封上写“沈小天收”,还画了好多粉红心。

    爸爸一看就火了,他三令五申不准早恋,这什么情况,才小学几年级,女孩子情书都写家里来了!也不管拆孩子信件该是不该,沈爸爸一把撕开信封,果然,通篇的“我喜欢你,我愿意和你在一起”和一箭穿双心图案。

    十多分钟后,沈秦天放学回家,书包都没放呢,就被他爸劈头盖脸一顿抽。抽了几分钟,他爸把信扔给他让他解释。沈秦天看看落款“燕妹妹”,好么,这不他哥上个月追的那个什么燕燕么。

    其实人家姑娘说的“沈小天”那叫爱称,学校里很流行这样称呼,比如许亮是许小亮,胡瑞鑫是胡小鑫。可沈爸爸不解风情,连怀疑都省略了,直接默认沈小天就是他小儿子沈秦天。

    面对他爸的怒吼,沈秦天招认了,又被他爸甩了几个巴掌,要不是他妈妈买菜回来,估计还得挨会儿打。

    把沈秦天打趴在床上哼哼,他爸气得到公园找人下棋去了。沈越天放学回来一看床上姹紫嫣红的弟弟,再找妈妈一打听,跳起来就要去找他爸理论。

    沈秦天嘶嘶抽冷气,他说哥你就领了我这份情吧,反正都是打,爸已经出了气了,你这会儿去自首我不是白替你受过了。

    他妈妈边给沈秦天涂药边叨叨,说你们俩都应该感谢我,妈妈年轻时可漂亮,还有个特种兵连的连长追我呢,不过我没要他。

    哥俩一头雾水说这为啥要感谢您?

    妈妈大双眼皮一翻说怎么不感谢我啊,要是我嫁给特种兵了,你们俩就是特种兵的儿子,特种兵懂么,接受过专业训练的,打人多厉害啊,那你们现在这么调皮还不得给打成煮烂了的饺子啊!

    沈越天搂着他弟说妈妈我们谢谢您了成么,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特种兵就不分青红皂白乱打孩子啊?您快做饭去吧我弟需要进补。

    打那以后,沈家哥俩的感情是愈发好,沈越天也花了心思研究管理学,虽然他继续和不同女主角恋爱着,但每一任都被他管理得服服帖帖,再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被他爸发现。

    他从来不对弟弟隐瞒情史,每晚睡觉前他都跟沈秦天讲他的泡妞手段如何高明,校花如何流着热泪拜倒在他脚边,系花如何蹲在角落里挠墙,班花如何在一旁嫉妒地咬手绢。

    不过沈越天很奇怪的是,弟弟会嘲笑他吹牛皮,会打击他送的礼物,甚至会开玩笑说你这么花心当心以后一个排的孩子找你要抚养费,可就是对他的女朋友没有好奇。

    弟弟不好奇他的女朋友穿什么罩杯,不好奇校花的容貌是否实至名归,更不好奇自己故意只说了一半的搂抱互摸之后发生的事。

    好,先不说想吊弟弟胃口没吊成是很让人挫败的,沈越天最担心的是,弟弟是不是性冷淡?可据他多个清晨小心翼翼地爬在地上掀开弟弟被子观察:有晨勃。

    再据他多个晚上偷偷摸摸趁弟弟洗澡时检查他换下的内裤:有遗精。根本是个正常少年嘛!

    沈越天知道去问沈秦天的话肯定无果。无奈,只得不断提高侦查能力,擦亮群众好吧其实就他自己的眼睛。

    那次他女朋友看弟弟的照片,其实是他在看。他喝酒千杯不倒的好不好,什么酒醉,根本是个借口,假装走错到他弟弟房间,然后翻看他的照片。

    怎么幼稚了,这很重要的!演出后都和谁合影了?合影时怎么站位的?周围哪个女同事面露娇羞?如果不是演出照而是生活照那就更要深入分析了。

    只是那天沈秦天回来时,他正好去厕所,之前给他端茶进来的女朋友当了炮灰。

    炮灰就炮灰吧,谁让她不走运呢。于是当晚弟弟发火后,沈越天一挥手,说“我和她分”,果然沈秦天那小嘴角上扬的。

    沈越天知道弟弟不是讨厌自己找对象,而是得意自己听他的话。

    沈越天心里叹了一句可惜,其实他还挺喜欢这一任女朋友的,身材蛮火辣。不过得罪了弟弟大人,就算是欧美罩杯珠峰海拔他也不会留下。

    叹完,沈越天又全心全意投入了哄弟弟开心的人生头等大业中。

    后来沈秦天不是买了很多锁么,不过沈越天温情服软低头认错,并且确实再也没带人回过家,渐渐地沈秦天基本不锁房门了,然后抽屉上的锁也不挂了,只有这个柜子,一直锁着。

    沈越天不得不学着电视里,嚼块口香糖,偷偷印了钥匙。卑鄙就卑鄙吧,他也是为了关心弟弟嘛。

    柜子里的东西他每个都认识,弟弟只要不在家他就会打开柜子看。沈越天很快意识到钢笔和钥匙扣有问题。八月十二日生日,九月六日外地演出,这两件事的主人公都不会是他弟弟,弟弟的工作安排表他有。

    那是谁?

    沈秦天柜子里的纪念品不是没有和别人相关的,比如一九八九年七月十一日,沈秦天毕业,他把导师许彦霖常用的竹戒尺要来了。再比如一九九一年十一月十八日,孙瑞拿了金奖,当晚他们俩去吃烧烤庆祝,沈秦天把啤酒瓶盖留了一个。

    可这个生日和演出的主人是谁?为什么没写名字?因为能够永世铭记所以不需要写名字?直觉告诉沈越天,这两件东西和同一个人有关。

    沈越天不打算一个人闷在家里冥思苦想了,他拎上风衣,出门去了。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过去了啊,中午一起吃饭。”沈秦天听指导老师喊他,笑着摸摸林蔚然的头,嗯,昨天刚理完发剃完鬓角的短毛脑袋手感不错。

    他站起来紧了紧练功腰带,往练功房中央走去。

    省院近期任务繁重,九、十月本来就是演出旺季,二团月初刚结束了外地演出,一团又准备迎国庆展演。楚兰十月要参加全国比赛,二团长挑了几个武打好、身形俊的小伙子给她搭戏,加紧排练《盗库银》和《泗州城》。

    这两出神话剧都要求武旦演员打出手,刀枪棍棒满台飞舞,拍枪、挑枪、踢枪、前桥踢、后桥踢、虎跳踢、乌龙绞柱踢、及连续跳踢等高难度舞蹈动作表现惊险的神魔战斗场面,具有很高的观赏性。于是乎,对主角之外的武配,要求也很高。

    二团长布置任务时,除了团里的武生武丑,小生林蔚然竟然也在武配名单之列。林蔚然在惊喜之余,反复琢磨着这到底是因为团里人手不够,还是因为自己当初的一出武戏《八大锤》赢得了领导的青睐。

    最后是沈秦天的一句“管那么多,反正让你上台了”,才打消了他的顾虑。是啊,又不是偷来抢来的名额,是团长在会上宣布的,担心啥呢。

    他坦然了,晨迎朝阳夜踏星光,每天训练异常刻苦。

    这时候必须体现出选择了自己喜爱的工作有多么幸福,他喜欢摸练功房里的地毯,喜欢看墙上挂着的口号标语。训练再苦,他也觉得墙角放着的各种兵器特别威武,光是枪头上的那一点红缨,就让他热血沸腾。

    而且,在练功房里,还有沈秦天。

    ☆、第二十五章

    林蔚然现在和沈秦天已经是很要好的朋友了。他生日那天,吃完蛋糕他就坐长途车回家去了,两天后他带着一堆自家做的腌菜辣酱回来分给同事,还单独有一包是给沈秦天的,全是他自己摘的时鲜水果。上次在空军医院聊天时你不是馋么,来尝尝吧。

    他没想到沈秦天会送他一支精美的钢笔当作礼物。从小到大,他不是没过过生日,但一般都是妈妈或三婶给煮碗面,再给买新衣服或新鞋,也就前年开始玲子说现在流行买个蛋糕吹蜡烛。

    此前在戏校上学时,他的生日都在暑假,从没收过同学送的礼物。于是沈秦天这支笔,是第一份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送他的生日礼物。

    打那以后,沈秦天在练功演出之余,总喜欢找林蔚然玩,给他讲省城的风土人情,还带他尝省城的各路小吃。

    每次付钱林蔚然都抢不过沈秦天,沈秦天戏称强龙不压地头蛇,要买单等带我去你们村玩再说,我肯定甩着手吃三天也不带钱包。

    为了回应沈秦天的友好,林蔚然把精心伺候的花草轮流抬到沈秦天宿舍去。建兰抽穗了,抬过去;多头月季开花了,抬过去。这不,昨天他发现袖珍盆景里的罗汉松发新芽了,嫩绿嫩绿很惹人爱,他又赶紧给沈秦天送过去了。

    一切只源于沈大帅一句“好看是好看,就是我养不活”。你养不活没关系,我会养啊,你负责欣赏就行。

    把陈焕给急的,说小林林啊,你别往我们这儿送花了,送点吃的行不。赵军立马往绽放的花朵旁一站,顺着自己根本不存在的胸部曲线摸了一遍,说人家这叫秀色可餐。

    月初二团去外地演出,林蔚然专门在剧场门口的商店买了两个钥匙扣,沈秦天一个他自己一个。这是他第一次出省演出,以前县剧团都只在县城附近的乡镇巡演。

    沈秦天笑问他为啥买钥匙扣,他想了想,说,以后要是院里给咱们分房了,就把钥匙穿上面。

    给咱们分房。沈秦天感觉自己像吃了颗大活络丸,肝胆都疏通了:对啊,要是我们住一起…咳,严肃,严肃点儿。

    给咱们分房。林蔚然心里期待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在省城有自己的房子,也不知是否和沈秦天一个单元,住对门就好了。唉又想多了,先把试用期度过再说吧

    显然,刚刚成年的小林林和已经动心的沈大帅,这两人脑电波这次没有调在同一个频道。

    来省院小半年,林蔚然的专职龙套生涯终于结束了。昨天二团长宣布,让他饰演《武松》里西门庆一角。之前二团排演这出戏的时候,是两个演员分饰西门庆,和潘金莲暗中勾搭的是小生,和武松大战狮子楼的是武生。

    团长本来的想法是小生唱腔俏丽、眉眼勾魂,武生武打精彩、引人入胜,因此之前的演出都是一团的洪君时先扮西门庆,二团的郑凌后扮。

    这一次出省演出,洪君时紧赶慢赶,总算在演出前几个小时和二团汇合了,第二天又坐早班火车赶回省里,继续一团的演出。虽然洪君时自己没怨言,但韩凭谦觉得总这样折腾人家也不是个事儿,再说二团现在又不是没小生,于是和洪君时商量了一下。

    本来韩团长还担心洪君时不愿意,毕竟这个角色此前一直是他演,人家演的也很好没啥差错,而且任劳任怨一喊就来,别因为换个演员还和一团弄出矛盾来就不好了。

    其实韩团长多虑了,洪君时从来不是个抢角色的人。想到何静雪对林蔚然的另眼相看,洪君时顺水推舟,说小林挺刻苦,上次帮他指导唱腔,比刚来时有很大进步。

    洪君时想了想,又对韩凭谦建议,《狮子楼》一段可以让林蔚然来演。

    他笑称自己年纪大腿脚不行了,做个朝天蹬都是鞋上去了脚上不去,所以没办法和武松扑跌打斗,但林蔚然这么年轻,武打又不错,那干脆让一个演员演到底,反正后台换妆时间是够的。

    这样更容易把握人物性格,也避免中途更换演员而引发观众疑问,同时对林蔚然也是一个很好的锻炼。再者,林蔚然也学学《狮子楼》,万一以后郑凌有个啥事,大家也好相互救救场。

    就这样,在洪君时的大力推荐下,韩凭谦同意让林蔚然出演西门庆,除了武打还有唱词和表演,于是“哑巴生”这个新名词分类看来要绝迹。

    不能怪韩凭谦不主动给林蔚然机会,其实韩凭谦是个很敢干的性格,曾经就是因为太敢干,得罪了上头,被安排从部队文艺团体转业,到省京剧院来组建二团。

    来到省院,一些和他交好的老朋友都私下劝他把脾气收一收,别还像在部队那样雷厉风行不计后果,“头掉了碗口大一个疤”这种豪言壮语不适合改革开放的和平年代。

    接手二团后,韩凭谦深知担子很重。招演员、排剧目,听着简单,但哪个圈子都不好混,他刚坐进团长办公室的头一周里,啥事没干就忙着搞接待了。

    戏校老师来推荐自己的学生,老战友的女儿想来当个文员,其他院团的好朋友目前不得志想调到二团来排大戏当主角…

    他只能用软话一一搪塞着,唯一能依着脾气骂一顿的,就是他姐姐想让孩子来二团拉京胡。

    这还没考上戏校乐器系呢,就想着先把工作给定了?韩氏一条龙服务?以后需不需要我给你包死包抬包埋?当我韩凭谦今早起床的时候把一身暴脾气忘家里了是吧!

    现在二团初具雏形,各项工作有序展开,他不想有什么差错。他不是胆小,当年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时候,他带队去前线慰问,猫耳洞外火炮轰隆,他照样高唱着窦尔顿盗御马,头顶上还外带免费撒土灰抖砂石效果。

    他现在要做的,是让一切都平稳进行,在他有能力一展抱负之前,他不能出错,管理中不出错,排演中不出错。他要保守谨慎。扮猪吃虎,最后吃不吃虎这个另说,但现在要做的,是扮猪。

    之前安排林蔚然多跑龙套,同时加紧训练小嗓,现在慢慢给几个配角看看他的能力。在没有把握让观众拍巴掌叫好之前,韩凭谦不打算把林蔚然安插到舞台正中间去。万一拿不下来被喝倒彩,那是害了这孩子,也害了他自己。

    要知道,团长的位置,可是不少人天天盯着呢。

    沈越天和省院门房很熟。他经常来给沈秦天送东西,每次都有门房的一份,这不,门房大爷一面笑着责怪他带这么好的茶叶给老头子我,一面告诉他今天午饭食堂有红烧大排,让他吃了再走。

    五楼,第一间练功房里,没有沈秦天。第二第三间,还没有。沈越天走到第四间练功房窗口,停下了脚步,刚好看到了一个年轻小伙子把挂在脖子上擦汗的毛巾一摘,微微低了低头,脑袋迎着沈秦天手中的红线圈钻了过去。

    往桌上沈秦天的杯子里倒了开水,林蔚然把杯盖斜搭着露条缝儿,又能散热气儿又不落灰,这才拿起自己的杯子边喝水边休息。他脖子上挂着沈秦天的翡翠竹节,这是他两个关系铁的表现之一。

    有一天在更衣室里,林蔚然看沈秦天的衣柜中有个绸面盒子,问是干啥的。

    沈秦天说是练功时放玉坠的。他的玉从不离身,竹报平安节节高,他哥也有一块,都是他叔叔给买的。玉要经常佩戴,要养,但练功的时候不能戴,磕碎了没人赔给你,省院只给演员买保险,不赔身外物。

    “你练功的时候我来帮你挂着。”林蔚然张口就说。他从来没有什么玉饰,但他知道玉是值钱的,不都说黄金有价玉无价么。

    他可不是为了体验一下戴玉的感觉,他是怕沈秦天的贵重东西弄丢了麻烦。以前在县剧团,一个新婚女同事的金项链丢了,里里外外也找不见,当时和她一起练功的同事还相互猜疑闹得不愉快。

    你就不怕万一把我的玉弄丢了要你赔么?再说你不知道玉是有灵性会跟主人的么?沈秦天想着,再一次感慨这人傻傻的真心,一如当时的换床单被褥。

    但不可否认,他在听到林蔚然的提议后竟然完全不反感。他不反感一个外人贴身戴着自己的护身之物。

    也许,他在我心里已经不算外人了?沈秦天笑笑,把红线取下来,挂到林蔚然的胸口上。几次下来,他觉得被林蔚然汗水浸过的玉竹,明显油润了很多。

    甭管是心理作用还是化学反应,反正,沈大帅喜欢让小林林帮着养玉。于是每次练功的时候,他们俩尽量把时间错开,谁休息谁养玉。

    沈越天想说服自己也许这就是弟弟新交的一个好朋友罢了。但沈秦天把玉挂件取下来交给林蔚然时的眼神,让沈越天有点不安。

    凭他对弟弟的了解,沈秦天很烦别人碰他东西,尤其是这种藏在衣服里很私密的贴身首饰,也就家里人能摸摸看看。弟弟竟然让这个刚训练完满身流汗的人帮他贴身戴着!而且眼里满是放心和开心!

    沈越天说不清自己现在的烦躁是为什么。

    是因为弟弟有了朋友不再依恋自己了?怎么会,他们哥俩相处很好,没有生分,再说,他一直希望弟弟和同事关系和睦。那,是因为这个人能近距离接触弟弟自己嫉妒了?太滑稽了,难道以后弟弟结婚他还要吃弟媳妇的醋么?

    究竟是哪里不对呢。沈越天打消了走进练功房的念头,他转身往宿舍楼去了,请宿管科转交一下带给弟弟的换洗衣服和一包零食。

    冲着宿管员挥挥手,沈越天把墨镜一戴,任风衣下摆被楼梯口的穿堂风吹拂,有点电视剧里黑道大哥那意思。顿时,几个正要进宿舍楼的女演员轻声“哇”上了。

    沈越天得意洋洋:上次来就觉得你们宿舍楼梯口风大适合摆造型,不然九月天谁穿风衣!背上都出汗了我…

    ☆、第二十六章

    国庆节已经过完,省院工作人员正在摘下悬挂的国旗,留待明年再用。这几日真是把林蔚然累惨了,一面排演西门庆,一面给楚兰搭戏,一面跑龙套,以前在县剧团都没这么忙过。

    倒不是他现在已经多么受重用了,只是在县剧团里他是主演,吕布陆文龙有不少内容是单打独斗,他自己安排时间去练习就行。

    但现在,他要跟着别人的时间团团转,加上楚兰的比赛在即,他忙得在仅剩的吃饭睡觉这点业余时间里,还在同时脑内构想着每个动作每句唱词。其它的啥也没干,别说写毛笔字了,就连和沈秦天说话逛街的时间都被克扣了。

    沈秦天他们一团从九月下旬开始在全省各市县演出,要么晚上赶不回来,要么回来也是午夜了。虽然和林蔚然就隔着一堵墙,但也有个好多天没见面没说话了。这叫什么事儿呢!难道要凿壁偷光不成!

    今天,终于,一团和二团都没有演出,沈秦天和林蔚然一起去了练功房。

    “我的玉都干了!”沈秦天哼哼。

    “你自己养了这么多年呢!”林蔚然好笑。

    “那不一样,以前玉竹没沾过你的汗,可现在你碰过了又不管,那哪儿行啊!”沈大帅你真的不觉得这话听起来像情侣间的撒娇?

    林蔚然正打算逗他几句,却听那边同事们喊他,他拍了拍沈秦天的肩膀,冲着他一龇牙憋了两个酒窝出来,然后扭头跑走了。

    今天楚兰和孙瑞排练武戏《挡马》。

    这出戏讲的是杨家将的故事,宋国边关大将焦赞的弟弟焦光普流落北国开了个客店,见一番邦小将路过,想偷小将的腰牌过关回家乡,一番激烈打斗后,误会消除,原来小将是天波府杨延昭的妹妹杨八姐改扮。于是焦化装成她的马童,一起过关返乡。

    剧中杨八姐一改武旦常见的短打造型,一身男装、脚踩厚底、头戴雉尾、腰佩宝剑,与焦光普的高难度打斗集舞蹈、武术、杂技于一身,院里让楚兰带上这出戏去参赛,有得高分的可能性。

    这出戏台上总共就两人,不需要其他武配,这不林蔚然赶紧跟一起新进二团的颜乐约了时间,两人练习《武松》里西门庆戏潘金莲这一段。

    他最近有空就看原著、电视剧、京剧影片,但艺术指导老师还是不满意他的人物塑造,身形扮相上没问题,但面部表情不到位。

    “小伙子连对象都没谈过,让他演个好色的恶霸,老韩啊你是不是有点为难人家,呵呵。”冯宇琨看着场地中间跟着指导老师的手指来回转眼睛的林蔚然。

    “这就是对演员能力的考验嘛,没谈过恋爱就演不了西门庆?那你们一团的赵军一个男人还演美人虞姬呢。”韩凭谦抱着手,他和一团长冯宇琨一样,都是来检查排练情况的。

    “行了行了你甭拿话戳我,”冯宇琨用肩膀挤了韩凭谦一下:“我不是不让赵军来给颜乐示范潘金莲这个人物,但你想啊,这出戏已经有舞台指导了,人家一把年纪,艺术素养还不如赵军么?”

    “可我觉得他的动作设计过时了,戏要跟着时代走呀。”韩凭谦在冯宇琨眼色的提醒下,没把艺术指导的名字直接说出来。

    “你还没吃够亏呢,人员是上头指定的,你就别顶了。”冯宇琨和韩凭谦私交不错,也知道他以前在部队得罪人的事儿。

    韩凭谦没说话。他认为京剧虽然是国粹,但再传统的艺术也不能脱离时代的发展,一招一式还按照几十年前的动作一成不变?那不是样板戏么!

    再说,明年几场演出是去大学校园,现在有几个学生喜欢京剧?必须来点创新才能吸引他们,进而引发他们对京剧的好奇,然后再多弄几次互动讲座,争取让京剧这门不被年轻人所了解的艺术在校园里生根开花,继而发扬光大。

    韩凭谦正在脑内琢磨着怎么样让动作唱词更贴近时代,殊不知练功房另一边,沈秦天的一段西皮慢三眼都唱成快板了。

    拉着水袖还不够么,非得往她手背上摸一把!那眼神,看看你那眼神,色迷迷的精虫上脑了你!

    沈秦天越看越恼怒,酒窝男你勾引谁啊!沈氏小天使替无辜的林蔚然解释着:大帅,西门庆勾引潘金莲呢啊!

    胡琴师傅手上一停,笑眯眯地说:“小沈啊,你是不是内急?怎么这么赶啊?呵呵呵。”

    沈秦天脸上一红,收回视线,连声道歉,又提起墙角的热水瓶给胡琴师傅倒了水,说:“柳老师您休息一会儿,我自己先找找感觉啊,今天状态不好。”

    柳师傅笑说没事没事,喝了几口茶,拿起弓弦对着灯光看了起来。

    林蔚然把指导老师的话反复琢磨了几遍,去了个厕所准备再回来继续,结果一转身就看见沈秦天板着一张脸杵在走廊转角处。

    “秦天,”林蔚然高兴地走上前:“你也休息啦?唱累了没,那么一大段。”

    我白你一眼我!

    “咋的?”林蔚然歪着头看看沈秦天,这人在闹别扭嘛。

    我瞪你一眼我!

    “早上没和你说完话就走,生气啦?”林蔚然抬手去摸沈秦天的脖子,好了嘛,我现在帮你养玉行不行。“唉怎么你没戴?今天你不是练唱么,没有武打呀。”

    “送人了!”沈秦天哼一声:就不告诉你我把玉竹裹你之前换下来的汗湿背心里了。

    “送谁啦?”林蔚然当然不相信,不过他不明白这人赌的哪口气呢?

    “送给潘金莲了!拉她小手去要啊,抛媚眼去要啊!”

    噗。林蔚然一口喷了。

    从学戏开始他每天早上都要近距离对着一张宣纸念台词,但凡纸上沾了一点口水星子就算不合格,他自认气口的训练还是比较有成效的。但现在,他真的喷了。

    原来你吃醋啊!哈哈哈哈哈。这是林蔚然今天第一个正派的笑容,先前排练时只淫笑了。

    沈秦天说完,自己也有点窘。他是戏校毕业的专业演员,自然知道这是演戏这是假的。但是!他就是不喜欢看着林蔚然对别人两眼放电还拉手搂肩的!

    林蔚然笑完说话了:“老师还嫌我把握不好西门庆呢,说我的眼神不到位。”

    沈秦天瞟瞟周围没人,哼唧着说:“我不高兴你和她们拉拉扯扯的!”

    “不拉扯怎么排练?”林蔚然把沈大帅的头发揉了揉。

    有时候真觉得沈秦天像他弟弟,要人哄着。大概他从小被哥哥呵护惯了,而自己是和玲子一起长大的,要照顾妹妹。

    “都怪你们老师!当时让你改啥小生呢!继续唱老生至于这样么!”

    在彼此熟悉之后,沈秦天偶尔对林蔚然发点小脾气试探一下,结果发现这人好像不容易生气,那沈秦天就不客气了,软柿子不捏白不捏,心情不好就冲林蔚然来。

    只是他自己没有察觉,他在耍赖皮时的语气,越来越亲昵。

    “听说明年你们团要排《游龙戏凤》,你和朱老师先后扮演正德!”林蔚然得意笑着:少欺负我不知道你们一团的事儿!

    “那…”关键我再怎么演风流皇帝,肯定不会喜欢上对手戏女同事的呀!沈秦天扯扯嘴角。

    “你放心,不管我和谁排戏,不管我演哪个角色,我在省院肯定是和你最要好嘛!”林蔚然抬手替沈秦天按了按太阳穴,他知道沈大帅最近唱功繁重,来给你松松经络。

    谁要只在省院里最要好!要在…在天底下最要好!沈秦天哼了一声没说话。

    好不容易到了休息日,沈秦天一大早爬起来刷牙洗脸换衣服,打算约林蔚然出去逛逛。结果到隔壁宿舍一敲门,嗨,人家林蔚然和楚兰一起看电影去了!再一问,说是昨天就约好的,嘶!

    你说这是演戏是假的,西门庆那是剧情需要,那现在和楚兰看电影算什么!楚兰!院花!院花!楚兰!

    回到宿舍,赵军他们都有安排,挨个儿和沈秦天说了拜拜,甩门出去了。沈秦天爬上床抱着枕头一阵啃。啃你个到处招惹女人的酒窝男!

    “哟这是咋了?”孙瑞练完早功回来,从外面看宿舍门和窗都严严实实的,以为屋里没人呢,结果一开门发现沈秦天在床上乱拱。

    “瑞哥哥!”沈秦天顺势从上铺翻身下来。

    “天宝贝儿!”比谁肉麻?孙瑞也很拿手的。“怎么了这是?跟哥说说。”

    沈秦天耷拉着脸不说话。

    “怎么滴,刚才欲火焚身自己趴床上做运动呢?和床单弟弟还是被子哥哥?”孙瑞逗他。

    沈秦天用鞋尖踢他一下,还没说话。

    “豁出去了,来吧,哥陪你!要什么姿势?戴不戴套?”孙瑞摆出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嘴脸,作势去拉自己裤腰上的松紧带。

    他和沈秦天非常要好,是目前唯一知道沈秦天性向的人,除了张铭舫。倒不是沈秦天主动和他说的,而是这人心眼太细,慢慢观察分析出来的。

    见他察觉了,沈秦天也不隐瞒。他愿意和孙瑞聊天,这人口风紧,说话有分寸。就算现在他和林蔚然关系很好,但他与孙瑞的友谊仍然不减半分。

    “好了好了,到我家吃饭去,有啥事慢慢说。”孙瑞边说话边把短袖衣一脱,里面一件紧身白色背心,下面一条浅灰色敞口运动长裤,身材格外好。

    咱们这位“一般一般,省院第三”的孙瑞同学,要说五官是输给沈秦天和林蔚然一点点,但论身材,他绝对是省院第一俊,真正的腰细腿长黄金比例。

    有一次陈焕不是抽风么,把院里所有男演员的腰挨个摸了一遍,连两位团长都没幸免。在把新进男员工也摸了腰以后,陈焕指出一个不争的事实:孙瑞的腰最紧实。

    赵军贱兮兮地问孙瑞咋练的,孙瑞比他还贱兮兮地回答说床上折腾的,夜御八女,二十四式全练一遍,腰就能这效果了。

    别看他成天嘴上乱说,其实孙瑞根本就没有过性经验,女朋友都没交过,纯情处男一个,无非就是过过嘴瘾外带看看大胸女图片。

    这也是他和沈秦天要好的原因之一,他们俩都奉行“一生一次恋爱就够了”政策,没遇到合适的,没想清楚之前,坚决不下手。

    ☆、第二十七章

    要不是仰慕孙瑞爸爸远近闻名的厨艺,沈秦天真不太想去孙瑞家,主要是怕见孙瑞奶奶。

    他绝不是讨厌她,孙奶奶和孙妈妈虽然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女性,但他和孙瑞关系太铁了,他心里已经把她们列入家庭成员名单,因此并不反感。

    他怕见的原因,是孙奶奶一瞧见他就盯着问他有没有对象了,语重心长地嘱咐他一定要找个懂事的好姑娘,而且要先争得父母同意,没有家长祝福的婚姻不幸福。

    沈秦天明白孙奶奶这些话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但偏偏,这是他心里最不开的那壶水。他绝不敢奢望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叔哥哥能祝福自己,只求他们不因为自己的择偶观而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就谢天谢地了。

    果然,孙奶奶开心地拿着沈秦天专门给她买的葱油饼干,第n次详细讲了当时孙瑞父母认识的过程,第n+1次强调找个好对象是必要的英明的睿智的,第n+2 次询问沈秦天现在的感情状况。

    孙瑞几次插话救场未果,最后只得拿出绝招:“奶奶来我给您捶背捏腿。”

    捶背的时候没法说太多话,不然声音发颤,捏腿的时候就更不必说了,老太太多年老寒腿,一捏就哎哟一声,那还有功夫再叨叨。

    吃完饭,孙奶奶拉着儿子要一起去接媳妇,孙瑞的妈妈今天同学聚会,就在邻街的海樱饭店二楼。

    倒不是老太太和沈越天一样有飞贼劫色妄想症,尽管孙瑞的妈妈确实很漂亮。而是因为孙瑞妈妈今天的主要目的是替孙瑞相亲,她同学里有几家的女儿都还没对象呢。

    老太太心急想早点抱重孙,她等不及媳妇回来,刚放下筷子就去换鞋。她要好好问问媳妇,今天有没有聊到合适的人家。

    送孙奶奶和孙爸爸出了门,沈秦天立刻像漏了气的皮球,往沙发上一斜:“瑞哥哥,楚兰拐带男同事你管不管?”

    孙瑞往沙发那头一靠:“我干嘛管,她是她我是我…她拐带谁了?”他边说边拿手抠沙发扶手上铺的绣花垫巾,别说,他妈妈的手艺是巧,这荷花绣的真漂亮。

    “她今天带着一帮男同事看电影吃饭去了!”沈秦天忍住了翻滚的冲动。

    “有我什么事儿!”孙瑞继续抠着荷叶。

    “怎么没你事儿!你们不是天天都排练的么,今天咋例外了?”不能给林蔚然制造任何机会啊!

    孙瑞唉了一声,含糊说是太累了要休息一下,橡皮筋绷太紧会断。沈秦天却不知道自己正中红心:孙瑞最近正为了和楚兰的关系烦恼呢。

    他和楚兰搭档快一年了,双方武功底子都不错,又勤加练习,演出效果很好。上次孙瑞受伤,郑凌临时替孙瑞演了几场《十字坡》,大家反应很一般。

    因为郑凌过于高壮,演高宠不错,但和娇小苗条的楚兰站一块儿,怎么看怎么不协调,不像武松与孙二娘,倒像焦赞与杨排风。最关键的是郑凌和楚兰之间没有那深深的默契。

    于是从院长到团长再到观众,都喜欢看孙瑞和楚兰组合。因此院里给安排了不少演出机会,他两个是起早摸黑地训练,力求配合完美。

    渐渐地,孙瑞发现了一些变化。倒不是他杯子里被续上了热茶,也不是练功服里被塞了零食。

    这些变化都是细微的,比如,十几号人一起排练《泗州城》的时候,楚兰就什么饰物都不用,而和孙瑞单独排练《十字坡》,楚兰就会稍微打扮一下。练功不方便戴手镯戒指啥的,她就戴副耳环,头发上还别个发卡。

    还比如,分组排练的休息时间里,楚兰总喜欢坐刚才孙瑞坐过的凳子。再比如,食堂吃饭的时候,楚兰总和他打一样的菜。

    这些变化换了陈焕这种粗线条是绝对不会察觉的,但孙瑞,看在眼里想在心里。

    你要说楚兰是故意的吧,人家又没问“我今天戴了耳环你说好看么”;你要说她不是有意的,那为啥上次在食堂看电视剧的时候孙瑞随口说女人就应该留长头发,几乎从同一时间起楚兰就把原本的运动头一点点养长了?据说她从小到大都是短发。

    这些事要说给别的男同事听,人家肯定一拍大腿说你小子艳福啊!孙瑞当然也认为楚兰漂亮很漂亮超级漂亮,主要,内个,他不是喜欢大胸嘛,偏偏楚兰,不是大胸女。倒不是飞机场,但总归没有波澜壮阔波涛汹涌。她清瘦成这样哪儿来的大胸,看邻国漫画呐。

    撇开胸围的问题,楚兰是个非常值得考虑的女生。这几个月排戏的接触中,孙瑞觉得楚兰不矫情不娇气,知道尊重长辈,而且从小没什么父母关爱,她特别渴望有个温暖的家。

    受奶奶的多年教诲,孙瑞知道这样的女生很适合结婚。但他真的舍不得胸,胸,胸…

    “问你呢,”沈秦天的声音把孙瑞从内衣模特柔软的胸怀中拉了回来。“你们俩闹矛盾啦?”

    “谁啊?”

    “你和楚兰。不然她为啥不叫你去看电影?她不是把所有武配都喊上了么。”

    你看,沈大帅心里其实明白,楚兰不是单独约会林蔚然。

    作为院花大美女,追求楚兰的人相当多,有院里同事,有戏校同学,外单位有钱的有势的也一大把,可她从来不接受除了谢幕鲜花以外的礼物,更不答应任何外出邀请。

    她今天邀请林蔚然他们吃饭看电影,是为了感谢几个武配兄弟陪她辛苦训练。谢幕的时候掌声鲜花都归她,观众盛赞她的武打水平高,打出手一下都不掉。可没有武配的默默付出,扔出手的时候故意把长枪给你往地下砸,怕是武旦前辈阎岚秋也不能优雅地接住吧。

    “没矛盾,最近演出多,休息一下。”孙瑞抱着靠垫翻了个身。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想和楚兰怎样,要不要追?

    要么说孙瑞骨子里也闷骚。说他稀罕大胸女吧,他又确实被楚兰吸引,心里放不下人家;但楚兰对他有表示嘛,他又想藏着躲着不去面对。

    当然还有个重要因素,他觉得自己条件不够好,给不了楚兰好日子。

    楚兰不仅在省院和省戏校里芳名远扬,在全国京剧界也是有名气的。你想啊,戏校毕业的师兄们分配到全国各院团,毕业照拿出来给同事一看,谁能过目就忘啊。加上她多次参加比赛,和不少剧团的同行都有过交流。

    于是,认识她的人不少,追求她的人更不少。远的不说了,就说这几个月吧,有位高干子弟每周都来看演出,哪怕楚兰只是跑个龙套演个宫女不登台谢幕,他都能抬着巨大花篮送到后台去。

    上个星期周末,他和追了楚兰一两年的年轻富商在枫林剧院后台狭路相逢。为了表示衷心,高干子弟当场承诺把楚兰特招入伍吃军饷。年轻富商也不示弱,他说只要楚兰肯嫁给他,他马上带楚兰去欧洲定居。

    最后是院长出马,客客气气地把两人请出了后台,又再一次嘱咐剧院职员不要随意让外人进出后台。只是院长知道说了也白说,这种有钱有势的人,又怎么会听工作人员的话。

    据说这两位还不是楚兰追求者军团里最有钱的。小道消息说有一位大爷级别的人,直接在豪华地段买了两套独栋别墅,准备一套送给比他还小一点的丈母娘,一套送给楚兰。

    还有更多夸张的消息此处不表了,反正美女话题多,乱编才过瘾。要不是楚兰一直活跃在舞台,估计有人都能编出楚兰和富商生过孩子的话来。

    而孙瑞呢,和爸妈奶奶住在他爸单位分的两室一厅旧房子里,每个月收入七百多,货币单位人民币。他思前想后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硬件能和这些有钱人抗衡。也正是有了这些富豪的存在,省院里几十号打过楚兰主意的光棍们,都寂静了。

    最近楚兰没什么其它暗示,但孙瑞预感楚兰有后招在等着他。他最近一直有种在茂密丛林中被大型猫科动物盯上但对方一直不发动总攻的感觉,这比张着血盆大口直接扑过来还吓唬人。

    半天不见孙瑞说话,沈秦天着急啊,他眼巴巴地看着孙瑞。

    “为了让她比赛取得好成绩,瑞哥哥你就辛苦一下嘛!”

    “是为了给你和他争取独处的时间吧!”孙瑞扔了颗泡泡糖过来。

    “我和谁?”沈秦天腾地坐直,“谁”字的尾音上扬,暴露了他内心的慌张。

    虽然中文发音他她一样,但沈秦天知道孙瑞此时说的绝不是指代楚兰的她。从上下文来说也不能是楚兰。

    “貌似应该可能大概,是傅朋陆文龙卞玑西门庆吧。”孙瑞嚼着泡泡糖,心里好笑沈秦天那副草木皆兵的样子:“准备把我怎么着,拿刀灭口还是拿钱封口?”

    沈秦天嗷了一声,一头栽倒在沙发上。

    他并不打算一直瞒着孙瑞,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还没成功就已经被发现了,这种正悄悄爬向山头准备在制高点举着红旗让人大吃一惊不料人家早就拿到你行动路线图的感觉,不怎么有趣了啦。

    “你说…我们可不可能?”沈秦天把心一横,借着沙发垫的掩护,说就说。

    沈大帅你上当了,你之前的话题被瑞哥哥成功岔开啦。

    “咱俩?可以啊!小天天,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咱俩凑一对儿吧,正好她俩个吃饭看电影去了!”孙瑞舌尖一顶,嘴边一个泡泡缓缓变大。

    “我和林蔚然!”孙瑞你故意的!沈秦天只得说了全名。

    看着沈秦天闪亮着的眼睛,孙瑞摘下墙上挂着的网球拍,跟着沈秦天眨眼的频率一下下在手里拍着。

    在沈秦天患上节奏恐惧症之前,孙瑞开口了。

    “他有个哥,你也有个哥,林沈两家都不靠你们传子嗣。”

    沈秦天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球拍:“我问你的是我和他合不合适,关哥不哥的啥事!”

    “在中国,两个人的结合就是两个家庭的结合,家庭这关过不去你们俩啥也别想。”

    “行行行,你说的对,现在我们都有哥了,那我和他呢?合适么?”

    沈秦天急切地想听听死党的意见,这事儿也只能和孙瑞说。

    孙瑞轻轻笑了一下,他知道沈秦天绝对是认真的,听听这小心翼翼的语气,就好像一个初中小女生悄悄告诉闺蜜她暗恋上学长,让闺蜜用塔罗牌帮他们算算。

    “你是想永远和他搞地下恋情,还是让大家都知道?”孙瑞不打算继续逗沈秦天了。也就是说你打不打算像你老师许彦霖和张铭舫那样躲躲藏藏。

    沈秦天沉默。他还没想过这么靠后的事情,目前他只想着该不该向林蔚然说明,该怎么说,又该什么时候说。

    无疑,永远地下恋是非常辛苦的,但是要让大家都知道…估计只在家庭内部曝光都够呛,沈秦天不确定一向宠他的哥哥会如何发难,更别提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他那个性格古怪的叔叔。

    “他是个老实过日子的人,而且一根筋,认准了的事就不回头。”孙瑞和林蔚然也认识半年了,都是二团的,一起合作过,平时还经常坐一块儿吃饭,对林蔚然的脾气也摸了个大概。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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