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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警官,借个胆爱你 作者:香小陌

    第9节

    罗战瞧见那小青年挥舞着菜刀冲着屋子里大吼大叫,估摸着程宇正在屋里跟那厮拉锯讲道理呢。这种喳喳呼呼见天儿哭着喊着闹自杀的人最怂了,是不敢死也舍不得死的那一类。那些真想死的早就捡夜深人静月黑风高的时候,手脚麻利儿地自我了断了!

    罗战气愤愤地心想,妈的,想跳赶紧跳,有勇气你丫就头朝下使劲跳,跳一个给爷瞧瞧!别他妈瞎晃悠那柄大菜刀,再把我媳妇给误伤喽!

    旁边儿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小饭馆儿的老板娘斜倚在门框上嗑瓜子儿,杏眼斜飞,瓜子皮从嘴里弹出来,呸呸地吐到门槛外。

    饭馆儿门口站着一个穿连衣裙的姑娘,抬头往楼上一瞧,惊道:“那孩子怎么了,好好地为什么寻短见呢?”

    老板娘王翠翠哼道:“孩子不学好呗,跟一帮坏孩子出去瞎混,还老管他爸他妈要钱!”

    姑娘道:“得赶紧劝劝那孩子啊!”

    王翠翠不当回事儿地撇嘴:“甭担心,有咱们程警官潘警官在这儿盯着呢,真跳下来了,就拿充气垫子兜着他呗!”

    姑娘皱了皱眉,跑过去了:“警官同志,我跟楼上那孩子说几句话。”

    罗战瞧见那一领淡黄色飘逸的连衣裙站在五层窗口下边儿,丝毫也不畏惧楼上那一口一百多斤的大麻袋朝她脑顶上砸下来。

    姑娘抬头问:“嗳,楼上的,你为什么想跳楼呢?”

    小青年吼道:“你们都他妈的瞧不起我,我就要跳楼,我死给你们看!!!”

    姑娘笑了:“你觉得你要是跳下来,我们就瞧得起你了?我还是瞧不起你这样儿的。”

    小青年唔了一声,叫道:“你你你,你凭啥就敢瞧不起我?!”

    姑娘说:“你有什么让大伙瞧得起的啊?你给我说说看?”

    小青年:“……”

    姑娘:“你吃早饭了么?吃得什么?”

    小青年:“吃啦,油条豆浆!”

    姑娘:“吃午饭了吗?”

    小青年:“吃啦,米饭炒菜!”

    姑娘:“是啊,早饭午饭都吃了,还吃得这么好,这么多,你pia一下儿跳下来了,早饭午饭就全都白吃了,对吧?你浪费了多少粮食呢!这两天《新闻联播》你没看吗?云南贵州百年不遇的大旱,山区的孩子都吃不上饭,连水都喝不上,你吃了这么多顿饭,你说你还好意思死么?”

    楼下围观的群众开始笑,觉得这姑娘真能搅和,口齿伶俐。

    小青年被围观人等嘲笑,急眼了:“你你你,你管不着我!我就是想死!我死给你们看!”

    姑娘两条润白的手臂环抱胸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儿:“成,你实在想跳,那你就跳呗!”

    小青年:“……”

    姑娘淡定地指挥他说:“你跳的时候注意下落弧线,三楼四楼人家都安了空调的,二楼还安了遮阳棚子,你别跳得太正太直,与地面呈45度夹角比较合适,千万别把人家的棚子给砸坏了!”

    其他人也开始起哄:“楼上的你跳啊,你跳啊,敢不敢跳!再不跳老子回家看球去了,今儿晚上国安客场踢康师傅,我们没工夫等着你磨叽!”

    小青年窘了:“唔,你们,你们,我要跳楼你们都不拦着我,你们都他妈的不是好人!!!”

    小青年骑在窗台上骑虎难下得,想不到自己的生命如此没有价值,楼下一群丧尽天良的坏蛋非但见死不救,竟然还鼓动他跳楼!你们想看爷的笑话,爷偏不跳,不能让你们的阴谋诡计得逞!

    双方正在没完没了地耍嘴皮子对峙,观战的人瞧见隔壁的窗户,又探出一个人。

    罗战一眼就认出那是程宇!

    程宇没戴大檐帽,手臂扒着外墙的管道,一条腿伸了出来。

    潘阳和大满压低嗓门儿,指挥围观群众:“嘘,嘘——别喊,别告诉他……”

    罗战手心儿里冒汗了,开始紧张了,急吼吼地跟几个警察说:“咱把充气筏子往程宇那边儿挪挪啊!先甭管这跳楼的,丫绝对不敢真跳,程宇爬那么高多危险啊,下边儿可要兜好了啊!”

    连衣裙姑娘仰脸看着从那扇窗户爬出来的矫健身形,突然回头问罗战:“你刚才说,上边儿那个警察他叫什么?”

    楼下的围观群众纷纷失语,屏住呼吸,有人悄悄拿起手机拍照。

    连衣裙姑娘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与菜刀男闲扯。

    两个窗户距离很近,程宇大半个身子稳稳地攀出窗外,颀长柔韧的身形紧贴外墙,冷不丁儿地突然发力,伸出一脚踹向菜刀男!

    “啊——”围观群众紧张地惊呼,像看现场大片儿一般地鸡血。有人低声嚎叫:“使劲儿,再闷一脚!球儿就进啦!”

    小青年被踹歪,程宇毫不客气,紧跟又是干脆利索的一脚,把那人直接从窗台儿上踹回屋里,被待命的小警员扑上来,一举按倒,扰民凶器菜刀收缴!

    楼下的群众集体鼓掌欢呼:“嗷嗷,好棒!!!!!咱管片儿的小程警官帅呆喽!!!!!”

    程宇从楼门口出来,罗战赶忙跑上去慰劳,帮程宇整理制服衣领,把警帽儿戴端正。程宇接警出任务的时候,他是一边儿担心牵挂着,又一边儿全身心自豪臭美着,觉得自己的未来媳妇特好,特棒,心里美滋滋儿的。

    罗战正要拽着程宇回家,做褡裢火烧吃去,那穿鹅黄色连衣裙的姑娘不动声色地走过来,微微点头:“警官同志,请问,你是叫程宇吗?”

    程宇嗯了一声,眼皮都没抬,随口说:“刚才谢谢你啊。”

    姑娘说:“你是后海派出所的警察对吗?你们单位就你一个叫程宇的?”

    程宇抬眉,鼻音闷闷得,一如往常的平淡:“您哪位?”

    姑娘说话声儿温和甜润,声如其人,落落大方:“我叫叶雨桐,我是八中的语文老师,嗯……我班上一位学生的家长李莲花,跟我谈起过你几回。”

    罗战窘然一愣,程宇更是一愣。

    立马儿就明白了。

    叶雨桐挺大方地伸出手来。

    程宇眼神儿里闪过一丝丝的窘迫,赶紧把沾满墙粉石灰的手在制服裤子上狠狠擦了几把,跟叶老师握了握手。

    叶雨桐不愧是当老师的,虽说是个还没结婚的年轻姑娘,每天在讲台上对着五六十号儿人讲课,在大操场的主席台上讲话,各色各类活泛难缠的学生都见过不少,尤其不惧人多的场面,不像一般的姑娘那般羞羞怯怯、转不开磨的小样儿。

    叶雨桐笑着对程宇说:“我听说你最近特忙,所以没时间跟我见面。没想到今天碰巧在这里遇见你。你妈妈的病好些了吗?”

    程宇一听顿时耳朵根儿发红:“好了已经好多了,最近是挺忙,所以……那事儿不好意思啊!”

    叶雨桐毫不介意地笑道:“我以为我们当老师的就够辛苦的,你比我们更辛苦,这么晚还没下班儿呢?”

    程宇讪讪地说:“这不是赶上个要跳楼的么,接完这趟警就下班儿……你住这片儿啊?”

    叶雨桐回答:“我不住这儿。学校刚开学,还不忙,我刚才是去一个学生家家访,正要回去呢。”

    程宇:“那……”

    罗战被彻底晾在一边儿,傻不愣登地看着。他从程宇眼底辨认出几分尴尬无措,从叶雨桐那姑娘脸上分明瞧出了满满的好奇与期待!

    程宇下意识地看了罗战一眼,透露出那么一丝儿窘迫和歉疚,却又说不出来。

    明摆着的啊,姑娘自己都送上门儿来了,程宇无论如何也不能不开面儿啊!

    别说这是熟人介绍的相亲对象了,就凭程宇跟李莲花的邻里亲近关系,叶雨桐即使是来莲花婶家串门儿的客人,程宇抬头低头地也要用心招呼,更何况这人还是莲花婶家小孩儿的班主任呢!

    程宇虽然性子内向些,正经也是见过世面懂得人情世故的人,这种情势下再磨磨叽叽的,让人家姑娘没脸,就太不爷们儿了。

    程宇客客气气地说:“那,你要是今儿有空儿,我请你吃顿饭。”

    叶雨桐极大方地点头:“好。”

    罗战在程宇屁股后边儿无声地呐喊,我呢,那我咋办啊?

    我这顿褡裢火烧呐?!

    我忒么的做给谁吃啊,那二货为啥选今天跳楼啊,你大爷的!

    他眯着一对狼眼,看着程宇摘掉警帽捋了捋微汗濡湿的短发,一双眉眼漆黑又英俊,睫毛簌簌抖动,再瞧那位叶老师,微红的脸,垂眼抿嘴微笑的模样儿,这表情,显然第一面儿就看上眼了!

    程宇长这么标志,什刹海方圆八公里十六条胡同头号帅哥王老五,能看不上眼吗!

    罗战暗暗叫苦,一颗外强中干的老心肝儿,脆弱得就跟一锅饱受煎熬的油炸馓子。自己这还不紧不慢地渗着呢,彪悍的女老师已经出手了,向小程警官伸出了魔爪,这回真他妈的坏醋了!!!

    23、情敌凶猛

    程宇出门儿约会去了,这顿晚饭是罗战陪程大妈吃的。

    程大妈一听说儿子与那如花似玉的人民女教师终于勾搭上了,乐得腿脚生风,都快要上房了。她随即就把这一大好消息跟隔壁莲花婶侯大爷一众街坊邻居分享了一番。

    罗战在饼铛里煎出好几锅褡裢火烧,给莲花婶和侯大爷分了两盘儿,又给程宇留出一份夜宵。

    程大妈连声夸赞小罗同志真能干。

    罗战自己食不甘味得,闷头坐在小马扎儿上,嘎嘣嘎嘣地咬筷子,别提多么地哀怨。

    程大妈一边儿喝小米粥一边儿说:“嗳?小罗,今儿怎么不吃啊?”

    罗战哼唧:“大妈您慢吃,我不饿。”

    手机嘟嘟响了,麻团儿武的电话:“喂?战哥,战哥?您老现在哪儿呐?”

    罗战没好气儿地答:“我在程大妈家吃饭呢,你干嘛?场子里有事儿自己搞定,老子没空儿!”

    麻团儿武压低声音汇报:“战哥,是场子里的事儿,可是也跟您有关啊!我说大哥,您上回带来的那位程宇程警官,他,呃,跟您到底啥关系啊?”

    罗战跑出小院儿,捡个没人的墙角,气哼哼骂道:“麻团儿你闲得吧?我跟程宇是啥关系关你屁事儿啊?!”

    麻团儿武事儿妈唧唧地说:“嘿嘿,我看那条子长得盘儿挺靓的,身材特好,论姿色可比以前您那小奶酪儿都不差喂!我以为他是战哥您的内啥,内啥……傍家儿嘛!”

    罗战低吼:“甭胡说八道!”

    麻团儿武赶忙陪笑脸:“不胡说八道,他不是您的傍家儿我就放心嘞!”

    罗战诧异:“你问这个干嘛?”

    麻团儿武道:“因为那条子现在就在咱这店里吃饭呐!”

    罗战:“?!”

    麻团儿武:“还跟一挺漂亮的女的!我看这架势……是要勾搭上相好了吧?”

    程宇跟叶老师头一回见面,咱中国人的传统相亲方式,都到了饭点儿了,自然是要找地儿吃饭啊。俩人一路蔫儿不唧唧地边走边说话,走到平安大街上,瞧见了这家老北京炸酱面馆儿。

    叶雨桐对程宇第一印象很不错,有意挑了这家平民化又乡情很浓的馆子,“进去随便吃一顿”。程宇瞧这馆子的名字就耳熟,进门一瞧,果然是几张熟脸儿,麻团儿武的馆子其实不就等于是罗战的地盘吗!

    可是程宇这人挺实诚的,都进去了也不好再扭头跑出来,总不能说这是我哥们儿开的馆子,所以咱不能给这家人送钱!

    叶雨桐这相亲的事儿都已经被程宇诓了两回,拖拖拉拉有小半年了,心里却并没存什么芥蒂。

    其实都是因为莲花婶实在忒待见程宇了,在叶老师面前把程宇夸得那简直就是英俊潇洒正直威武温存善良百里挑一的一颗标志警草,出门儿能擒贼,进屋会暖床,宜家宜室,老中青不同年龄段儿女性心目中共同一致的好男人典范,天上有地下无的一尊极品!

    叶雨桐今天儿终于见到了大活人,竟然没觉得李莲花言辞夸张。

    她当时站在楼底下,扬起脸45度角仰望湛蓝湛蓝的天空,第一眼就看中程宇了。

    再者,李莲花在电话里帮程宇可怜巴巴地解释了好几回,程警官他其实特想来见你,特尊敬爱戴咱温柔大方才华横溢的人民教师,但是实在太忙了!上回是因为他妈妈生病了,小程警官特孝顺,在家照顾妈妈。这回呢是我们院儿一小伙子见义勇为,被歹徒扎成重伤,程警官作为管片儿的民警,认真负责,没日没夜地照顾伤病员来着。

    叶雨桐因为这些事儿,对程宇的印象就更加的好。一个男的人品素质如何,不是瞧他泡妞的精明手段,一看这人如何对待父母,二看这人怎么对待朋友。叶老师笃定程宇是个好人。

    这边儿程宇跟叶老师边吃边聊,那边儿的麻团儿武贼一样蹲在柜台里边儿,透过摆满凉菜的玻璃柜监视着,打手机跟罗战汇报进展。

    罗战心里特烦,烧心刮肚地难受,可还是忍不住打听:“那俩人都点什么菜了?”

    麻团儿武掰手指头:“两大碗炸酱面,面码是黄瓜丝儿、胡萝卜丝儿、萝卜干儿毛豆和醋溜豆芽,凉菜酱牛肉、芥末墩儿,热菜是爆三样和镶豆腐。”

    罗战吭哧道:“呦,相亲就点两碗面啊,真他妈寒酸!咋没点龙虾螃蟹啊?!”

    麻团儿武窘道:“大哥,咱这店本来就寒酸,咱不卖龙虾大闸蟹,咱卖的就是炸酱面啊!”

    罗战暗暗磨牙:“那俩人吃得特爽吧?特乐呵吧?!”

    麻团儿武没听出他家老大话音儿里的火星,点头道:“我看挺爽的,程警官对那女的真客气嗳,给人家添好几回茶了……那女的真他妈的能说,一张嘴巴巴巴说个不停,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罗战咬牙切齿道:“那俩人搞上了吗?亲上嘴儿了吗?!”

    麻团儿武喷了:“哎呦喂,亲嘴儿也不会在咱这店面里头吧,人来人往桌挨着桌的!程警官那人一看就特正经,就算想搞也得回头摸着黑找个没人的小公园儿搞啊!”

    罗战沉着嗓子骂道:“姥姥的……”

    麻团儿武吭哧:“谁姥姥?”

    罗战骂:“你姥姥!!!”

    麻团儿武实在忍不住了,捂着肚子乐道:“我说战哥,您骂我有个毛儿用啊?您就跟兄弟招了呗,这位程警官就是您傍家儿对吧,我早都瞧出来了!!!”

    这边儿一桌饭吃完,眼线继续汇报:“战哥,他们吃完了,出门儿了,不知道是不是去钻小公园儿,咱要不要派个兄弟跟上去?”

    罗战哼道:“跟个屁,跟上去看他们俩怎么搞吗?”

    麻团儿武:“大哥您是要清晰大图还是要视频,兄弟我都能给您搞定啊!”

    罗战:“老子不想看!……他们吃了多少钱?”

    麻团儿武:“嘿嘿,战哥您放心,那条子背着您偷腥儿,我也没让他好过,狠宰了他一顿!收了他四百八!”

    罗战:“……啥?应该多少钱?”

    麻团儿武得意道:“嘿嘿,应该是一百二,不过程宇也没跟我争辩算账啊,掏了钱就结帐了,当着那女的面儿,硬充冤大头呗!”

    罗战大发雷霆:“栾小武你个小王八蛋,程宇一个月累死累活才挣三千块钱,你一顿饭就宰他五百!栾小武你丫是黑社会啊?!”

    麻团儿武啃着大拇指,特无辜:“大哥,咱本来不就是黑社会嘛……”

    罗战在电话里狂骂:“你敢宰程宇,我操你姥姥的!”

    麻团儿武抖着哼哼:“哎呦大哥您别,我姥姥都八十八了,可禁不起您这龙精虎猛的一操!大哥我错了,您还是凑合凑合操我呗,嘿嘿,我其实身材也不差嘛……”

    罗战:“……你给我滚!!!!!”

    那晚儿程宇吃过饭,把叶老师送上公交车就回来了,没去小公园儿。

    程大妈一看儿子八点多就回来,还挺不高兴,嫌他回来得忒早了。约会嘛,你约会去嘛,你八点多就跑回来陪你老娘大眼瞪小眼得干嘛?

    你跟姑娘幽会一宿不回来,老娘都不会惦记你!

    罗战觉得程大妈那个急迫的心态,简直就是想把她那宝贝儿子串起来挂在旗杆儿上,立到胡同口儿吆喝叫卖,十块钱一个活的程宇了喂,英俊威武勤劳能干生龙活虎一大小伙子了喂,当场付款取走的还给打八折嘞您内!

    没一会儿,胖婶气哼哼地跟一辆推土机似的,推进了程家的正屋:“程宇!程宇你这混小子出来!我问问你,你跟人家叶老师都胡说八道什么啦?”

    程宇眨巴着无辜的眼:“我说什么了?”

    李莲花拿一根手指头戳着程宇的脑门儿质问:“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性呢!你干嘛跟人家说你右胳膊有残啊?!”

    “……”程宇抿嘴道,“这种事儿也不能瞒着人家吧。”

    李莲花拍着大腿一屁股坐进沙发,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样儿:“程宇啊程宇,你傻啊你?你那胳膊其实也看不出啥大毛病,你就不能先跟人家多约几次,培养出感情来,然后再慢慢儿地告诉人家?你头一回见面儿就全倒出来了,这还有第二回吗?!”

    程宇咬着嘴唇,半晌说道:“我觉得,相亲这种事儿吧,就是应该一开始有什么条件就摆出来实话实说,别弄到最后让人家女孩儿家里人一瞧,给我们打广告的是一个全须全尾鲜活亮丽的人儿,最后拿到手发现是个残品,缺一堆零件儿,谁乐意啊?瞎耽误人家工夫么……”

    李莲花瞠目结舌地看着程宇,气得愣神儿:“好你个程宇,就你最高尚了,你真是个人物儿!!!”

    程宇何止是跟人家叶雨桐说了一条胳膊不好使,他其实把什么都说了。

    程宇说,我工作性质比较特殊,没准点儿,别人九点上班儿我七点,别人六点下班儿我十点,每四天值一次24小时的夜班,赶上严打一个星期不着家。

    叶雨桐说,其实我平常也挺忙,班主任天天坐班儿,从早盯到晚,我带的班明年就要中考了。我不是那种整天在家闲得没事儿做就找茬挑刺的人,所以我也不介意你忙你的……

    程宇又说,我工资不高,每个月就那点儿死工资和岗位津贴。号称公务员,可是没有其他公务员都有的灰色收入。

    叶雨桐笑说,我要是想找工资高的,我找做片儿警的干嘛呢?你要是想找有钱的女孩儿,也不会从中学老师里扒拉吧?

    程宇还说,我没房子。

    叶雨桐毫不在意,我有房子。

    程宇说,我就一个妈,我妈也就我一个儿子,我得给她养老,所以我妈肯定跟我住在一起。

    叶雨桐笑得温柔又善解人意,我父母也就我一个,我也得给我爸我妈养老,咱们这一代都是独生子女,赡养父母义不容辞呗!

    掰扯到这个地步,程宇自个儿也没词儿了,想方设法让自己出局都找不出个理由。这位叶老师显然不是庸脂俗粉儿,心思坚定,迎难而上。

    24、剖白

    老城区的中小学都开学了,胡同里时常传出激扬的音乐与脆亮的童声。

    “第九套广播体操,开始啦!第一节,伸展运动……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鼓楼大街上的月季花儿都谢了,一行行银杏树化作金黄色的浓云。

    程宇那阵子隔个周末就和叶老师约会,一半儿是因为莲花婶盯得特紧,另一半儿是因为叶雨桐这姑娘确实认真执着,拿这档子相亲认真了。

    李莲花每天晌晚儿把程宇堵在大院儿门口。

    程宇你小子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你给叶老师打电话了吗?

    你约叶老师吃饭逛街了吗?

    神马,好几天都没约了?!

    没约呢你就甭想迈进这道门槛儿!!!!!

    而程大妈更是满面春风,出门遛弯儿都换上了鲜亮的碎花小褂,挺着胸脯,逢人就面露微笑地主动攀谈,然后等着胡同里的老街坊们主动开口祝贺她。

    “听说你们家小程谈女朋友啦?”

    “还是气质特高雅特漂亮的大学生呐?”

    “郎才女貌啊,真般配!”

    老邻居们都是真心疼爱程宇,自然希望他过得好,早点儿把个贤惠美貌又高知的媳妇娶进大杂院儿。

    程宇每天瞧他妈妈进进出出时那高兴的样子,心就沉下去了。

    他看得出来,他妈妈是真心地为他高兴,是真盼着呢。

    程宇就是这么一种人。如果眼前只有两个选择,他一定会选让身边儿的人都舒坦了,而不是自个儿一个人随心所欲恣意痛快,让身边儿人为他难过。

    而叶雨桐,也没有被程宇那些与相亲市场时代潮流逆道而行的条件吓跑。事实上,她对程宇是一见顺意,再见更加倾心。

    以往的相亲对象络绎不绝,个个儿都打扮得油头粉面,见面儿以后把自己吹嘘得天花乱坠,口舌生莲,接触过几次才发觉是一群绣花的草包,庸俗不堪,让人倒胃口。

    程宇是一见面儿,先把自己从头到脚全方位毫不留情地埋汰了一遍,叶雨桐的期望值一下子跌到冰点。

    随后接触过几回,姑娘却愈发觉得程宇这人浑身都是优点,性子内向,脾气温和,不爱招猫逗狗,不碎嘴不废话不吹牛不扯淡;每次约会吃饭看电影逛公园大大方方掏钱,从来不抠缩,不尿遁,天黑了还知道把姑娘安安全全送回家门口。

    一个男人长得这么耐看,说话办事儿竟然还挺靠谱、挺爷们儿的。这两项迥异的优点合二为一在同一个人身上体现,在这个时代是多么难得的一朵奇葩!叶老师就这么陷进去了。

    罗战这些日子尽量把自己的时间精力埋没在自家经营的几间小饭馆儿上。

    他想办法从银行贷了一笔款子,把砂锅居重新装修开业,连带二层一起租下来,做成雅间和宴会厅;门口摆起艳红色的鼓,金灿灿的招牌,水缸大小的一只造型古朴的砂锅,特气派。

    做婚庆公司的那位大叔给他拉了不少生意,砂锅居的经营红火起来,国庆长假期间生意爆满。老板热情,菜好吃,门脸儿亦有本地人浓浓的乡情风味儿,因此罗战的店在点评网上的评分挺高的。

    罗战仍然每晚给程大妈带几盒饭菜过去。

    有一回竟然瞧见那位叶老师,打扮得斯文清爽的,提着点心匣子过来讨好程大妈,陪老太太聊天,罗战就不愿意久待,躲出去了。

    程大妈还挺忧郁的,问:“小罗啊,最近怎么也不见你在家里睡觉啊?你晚上都跑哪儿去啦?”

    程宇有一回下班儿,在大院儿门口撞见罗战,一把揪住了,拽到墙角。

    程宇说:“你以后甭麻烦了,不用每天来给我妈做饭送饭的,我自己能照顾。”

    罗战黑眉跳动,话音儿里透着不善:“怎么着?你找着媳妇伺候老太太了?用不着我了?”

    程宇:“……我不是那意思。”

    罗战:“那您啥意思啊,程、警、官?”

    程宇是真心觉得这样的状态太不合适,某种程度像是他在“利用”罗战的感情。他最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债。

    罗战心里也不好受,却又找不出理由对程宇发飙。

    俩人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他追程宇,追得涎皮赖脸,死缠烂打,剃头挑子一头热。程宇从来没有接受过什么,承诺过什么,也确实没有义务就必须接受这样的追求。

    就凭两个人的年纪和阅历,对感情的理解与认知已经沉淀为各自思维模式的一种惯性,早就过了瞎折腾的年龄阶段,也没那么容易偏离面前这一条既定的轨道。罗战眼见着程大妈因为儿子有了对象,整日心花怒放,高血压好久都没再犯,程宇也已经二十九了,相亲、结婚、生孩子,一步一步似乎是顺理成章,丝毫没有越轨出格儿的地方。

    程宇和罗战闷头抽烟,相对无言。

    罗战眼底有两片暗红色,不甘心地问:“程宇,你跟那姑娘,你爱她么?”

    程宇说不出来。

    爱么?

    什么是爱啊?

    需要爱吗?多爱才算爱啊?

    程宇自个儿就从来没琢磨过他爱不爱叶老师这种敏锐问题。

    俩人之间就是最传统正经的相亲关系,甚至一步跨过劳心费神纠纠扯扯的恋爱阶段,大步朝着某个远大目标就奔去了。

    叶雨桐是个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的姑娘,温柔漂亮,知书达理,大方得体,有体体面面的工作和家庭背景。将来如果跟这样的姑娘结婚,还需要考虑到底爱不爱吗?这是单身劳苦大众经济适用男们最理想一类的结婚对象吧?

    至于罗战……程宇没敢深入想过。

    他觉得俩人之间完全就没可能。过往,身份,家庭……中间儿隔好几座大山似的,一眼望去都看不到现实可操作性。既然没有可能,不如不去想,免得想多了平白难受,痛苦。

    罗战说:“程宇,我觉得你应该好好想一想。”

    罗战用手指戳着自己的心口:“程宇,你这个人,在这方面拎不清楚!要是有一种病叫肌肉无力的话,你这种病就叫做‘情感无力症’!”

    程宇皱眉哼说:“我怎么情感无力了?”

    罗战甩嘴道:“华哥阳子他们说你性冷淡来着,是吧?你不仅性冷淡,你他妈的还是情感冷淡!”

    程宇:“……”

    难道我必须要跟你怎么着了,发生点儿什么,我这人才叫做懂感情吗?程宇心想。

    罗战不依不饶地质问:“你爱过人吗,程宇?你尝过爱上一个人是啥滋味儿吗?你从来就没尝过,你就没爱过!你自个儿用心琢磨琢磨!!!”

    程宇瞪大眼睛盯着罗战,嘴唇倔强地紧阖,额角青筋跳动。

    他早该料到罗战这种人这些日子任劳任怨做小伏低,熬不住了迟早要爆发,原形儿毕露。

    罗战是憋好多天了。他发觉自己甚至不需要明确的表白,程宇明明都知道,但是程宇就是不愿意接受他,悄无声息不损脸面地就让他出局了!愤怒、嫉妒、失落、后悔、自卑和不甘心各种五花八门儿的情绪掺和在一起,他也总有扛不住风度想要满地撒泼的时候。

    罗战暴躁地把烟掷在地上,沉声道:“程宇我告诉你,我爱过人,我知道爱上一个人他妈的是一种什么样茶不思饭不想掏心掏肺死心塌地每天晨昏颠倒就想着他就想对他好的滋味儿!可是你这人明白吗?

    “程宇你在乎过吗?你在乎将来等到你老的那一天,你发现你一辈子就没爱上过什么人,而有个人死心塌地想你想了一辈子你他妈的就当他是眼前的一阵风树坑里的一颗野草路上的一泡屎,你看都没有多看过一眼!!!”

    罗战低吼:“程宇你就永远这么过日子吧!”

    程宇眼底映着天边夕阳的血红色,漠然低声说:“罗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对不起啊。”

    罗战反驳道:“你跟我说对不起干嘛?你没对不起我,你也没欠我的!我告诉你程宇,咱俩人之间,永远都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欠了你!!!”

    程宇心里也挺难受的:“你根本就没欠过我的,你以后别这样儿了,成么?”

    罗战一听这话,扭头就走。

    走出几步,罗战回过脸来吼,两眼红通通得浸满雾水:“我就乐意这样儿!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程宇你管不着!

    “程宇你谈你的对象,结你的婚去吧,老子他妈的不在乎!但是你也管不着我怎么样对你!!!!!”

    对于罗战来说,他眼前是一马平川,无限风光,唯一的门槛就是程宇点不点头。

    可是对于程宇来说,他眼前分明就是一座座大山和一条条阴沟,他要是万一撑不住,那就是抛出一颗炸雷让他的生活翻天覆地四分五裂。

    那晚儿程宇没回家,在派出所值班室里黑着灯坐着,疯狂地抽烟。

    他脑子里不停地回响罗战说过的每一句话,一团乱麻。

    罗战也没回大杂院儿,在麻团儿武的炸酱面馆子里喝了一整箱啤酒,喝吐了,睡在桌子上了。

    恰恰是这一晚,大杂院儿里就出事儿了。

    25、深秋里的一把火

    程宇是凌晨在值班室里接着的报警电话,发现报警的人竟然是他妈妈。

    他也给罗战打了个电话,但是罗战喝高了,醉大发了,根本就没听到电话。

    程宇从派出所小院儿里冲出来,帽子没戴,自行车都来不及骑上,一路狂奔,翻矮墙抄近道儿,身形掠过几条胡同,跑回家。

    大杂院儿门口的老槐树在夜空中抖动枝桠,黑黢黢的浓烟从院子里蹿出来,呛得人喘不过气。

    院儿里的街坊邻居睡得迷迷瞪瞪得,都吓得跑出来了。小孩儿裹着棉被,大人有的身上只穿个小裤衩儿,冻得直哆嗦。

    程宇惊慌得一路吼着冲进去喊:“妈?!妈!!!!!”

    程大妈被莲花婶搀扶着,俩人一溜小跑仓皇逃命,脚底下飞快。从六十年代熬过来的人,干两件事儿手脚贼利索,一是吃饭,二是跑路。

    程大妈抓着程宇的胳膊摇晃,摸着心口:“我的宝贝儿呦,吓坏我了,幸亏你昨儿晚上没睡在家里头!……你快去看看大伙都跑出来了吗?你侯大爷呢,侯大爷出来没呢……”

    程宇拿一块湿毛巾掩住口鼻,冲进浓烟滚滚的小院儿。

    老房子万幸没有着起明火,但是灰黑色的烟雾弥漫,看起来似乎是谁家的旧煤炉子没填好,或者炭火盆儿翻了,烧着了衣物,烟尘与一氧化碳毒气一齐溢出。

    程宇用肩膀撞侯大爷的小屋屋门。

    撞了好多下撞不开,又用脚踹锁,才给踹开。

    屋内烟雾弥漫,侯大爷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看起来就像睡着了。

    他的小黄猫卧在床腿儿的犄角,肉团似的蜷缩着,悄无声息。

    猫都挂了,何况人呢。

    附近的消防车开了来,但是拐不进小胡同,只能停在街边儿待命。

    救护车堵在胡同当间儿,穿白大褂的急救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踏进门槛儿。

    程宇从大院儿里跑出来,甩开那一群围着他唧唧呱呱的人,一头扎进墙角,慢慢地蹲下去,把脸埋进膝盖。

    罗战一直到下午五点才醒,叽哩咕噜从桌子上滚下来,歪着脖子,蜷着一条腿,睡得没个正经人形儿。

    麻团儿武说:“战哥,那条子早上给你打电话来着。”

    罗战睁开宿醉通红的眼:“早上?早上给我电话,你他娘的现在才告诉我?!”

    麻团儿武也挺有理的:“战哥你睡得香着呢,我没舍得叫你啊。”

    罗战开着车,正遇上下班儿时间全城大堵车,车子在平安大街上半个小时都没移出五百米。他急得把车趴在自行车道上了,一路飞跑过来,满嘴冒白气儿。

    折腾了一整天,大杂院儿的烟尘已经基本散去,几户平房被消防水龙头狠狠地刷了一遍,屋顶的瓦片禁不住水流冲击,砸下来一些碎瓦,洗衣盆儿在院子当间儿飘着。

    罗战搂着程大妈安慰:“大妈,大妈您没事儿吧?这到底是怎么啦?!”

    程大妈呜呜呜地拿袖口抹眼泪儿。

    罗战在墙旮旯找见程宇,程宇从膝盖里抬起头,两眼洇出暗红色深重的血丝,疲惫而憔悴,一看就一宿没睡。

    程宇说:“侯大爷没了,昨儿晚上没的。”

    罗战:“……”

    程宇说:“昨儿晚上我不在,我他妈的就在值班室里蹲着抽烟来着。”

    罗战:“程宇……”

    程宇说:“你看吧,我这片儿警当的,是不是特没用,特让人糟心?”

    罗战搂着人劝:“没有,不是,程宇……”

    程宇说:“可是我身边儿的人需要我的时候,我永远都不在……我整天穿个警服,我还二级警司呢,我还一杠两星儿呢,我们所里的小警员肩膀上都是光板儿,没有杠儿的……我都不知道我整天都在忙什么呢我,瞎混呢我!……”

    程宇的下巴搁在罗战肩上,表情痛苦极了。

    罗战的心就跟被针扎了似的,最见不得程宇受打击的样儿。他伸出两只手,捧住程宇憔悴的脸,用指腹揉着安慰,最后把程宇整个脑袋抱在怀里。

    “对不起啊程宇,都是我不好,昨儿是我犯浑来着,是我的错,我混蛋了我!程宇,你别太难过,别这样儿……”

    二环里的胡同老城区煤改电以后,深秋有时候暖气来得特晚,一层的小平房里冷,上了年纪的人就仍然维持着烧煤炉子的习惯。

    大约是走烟的管道堵了,或者是大风吹进了烟囱,造成煤气逆流入室。

    罗战心里挺内疚的。昨儿个他如果睡在大杂院儿里,他一般熬夜看碟到两三点才睡,或许能及时发现险情,或许侯大爷就不会有事儿。

    他更后悔的是昨儿跟程宇兜头盖脸发了一通脾气,自个儿有嘛道理呢?还忒么的挺自以为是的!程宇每天十几个小时上班儿多辛苦啊,还有家人要照顾,压力多大啊,自己这是干嘛呢,不能给人家分忧解难还净瞎添乱了,关键时候一点儿也指望不上你罗战啊!

    程宇需要他的时候,他竟然就不在!什么玩意儿啊!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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