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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5节

    鹰奴 作者:非天夜翔

    第25节

    许凌云眯起眼道:“说不准,万一再有鹰来就麻烦了,那队人还在追咱们。他们在南面的山谷,正朝这边过来。”

    一名侍卫道:“头儿,能想办法引开那队追兵么,他们正堵在进绝山的路上,我们要能通过他们行军路线上的峡谷,进入玉璧关区域后就安全了。”

    李效:“他们只有两百人?”

    许凌云深吸一口气,说:“我不敢冒险。”

    李效:“听孤的,打。”

    许凌云看了鹰队们一眼。

    一侍卫怒道:“头儿,打!被追了一路,还不打么?”

    许凌云道:“有陛下在,不能冒险。”

    李效:“我和你们也是一样的!”

    鹰队末尾一人忽然开口道:“头儿,打,我去当东路疑兵,回给你们情报!”

    “蒙歌?”许凌云蹙眉道。

    蒙歌将鹰哨衔在口中,鼓劲吹响,策马掉头冲进了山林。

    另一个名唤孙皓承的大声道:“我也没鹰了,我上!我去守西路,鹰哨联络!”说毕拨转马头冲上西面高地。

    许凌云静了片刻,眼中蕴着泪,沉声喝道:“鹰队听令——”

    鹰队侍卫们齐声道:“愿为陛下死!”

    许凌云衔着鹰哨鼓气吹响,一长三短,鹰队散进树林,许凌云解下背后弩弓,带着李效冲向峡谷深处。

    46、 鹰巢岭

    夜,哨声此起彼伏,于山林间响成一片,第一声惨叫响起,那队百人的匈奴分队意识到己方遭到偷袭,选准来箭地点,展开了反击!

    马匹嘶鸣声一阵混乱,鹰队侍卫们横冲来去,两处高地长短哨声错落,许凌云屏息凝神,直至两侧高地处同样的哨声合于一处。

    一声穿透力十足的哨音撕开了夜空。

    “杀——!”许凌云吼道。

    潜伏在密林中的鹰卫得了讯号,齐声吼道:“杀!”

    二十名鹰卫从四面八方冲来,匈奴军措手不及,一阵混乱,众鹰齐飞,战马狂嘶,那架势足有千军万马,于树林中展开了一场血战。

    李效抽出猎刀,喊道:“杀——”

    那一刻所有人的血液在沸腾,连日如丧家之犬的一口恶气终于被激发出来,李效横挥长刀,所到之处敌军鲜血四溅,众骑从四面八方冲来,在近百匈奴人中反复冲杀,战况一片混乱,匈奴军终于展开反击,无数带火羽箭穿破密林横掠而至。

    李效的战马撞上一名匈奴将领,愤然抽刀横挥,与那名悍将撞在一处,战马翻倒,李效披头散发地持刀站起,在平地上徒步白刃厮杀。

    峡谷深处白刃如飞,李效砍得双手脱力,身上脸上俱是鲜血,这尚是他第一次亲手杀人,然而埋藏在他体内的一股血性,犹如远古时最深邃的杀戮之意被尽数激发出来。

    持刀的双手全凭本能,一呼一吸间敌方的每一下动作清晰而缓慢地收于眼底,李效甚至说不清自己如何运刀,只觉行云流水的刀法仿佛与天地自然契合,每一式潇洒挥出时都卷着血线,鲜红的幕布于暗夜中绽放。

    利刃划过之处,破碎的,陌生的习武记忆碎片飞扬着嵌于一处。

    万籁俱寂,瞳蕴烈火与鲜血。

    李效冲过之处,身周尸横就地!

    另一侧,许凌云喝道:“追那只金雕!它要去报信!”

    到处都是横飞的黑鹰,侍卫们已被卷入战团,许凌云吹响鹰哨,海东青冲向夜空,追着金雕疾速而去。

    一道棕影与一道白光划过深邃的夜,两鹰在空中展翅而飞,金雕将速度催向极致,却终究及不上神鹰之速。

    千里皓皓长空,如疾电,如雷霆,如狂风暴雨惊涛骇浪,羽毛纷飞间爆出惊心动魄的鲜血,金雕再无逃路,破釜沉舟地扑向海东青!

    二禽于空中彼此以喙互啄,利爪互抓,金雕发出一声垂死的哀鸣,被啄破了喉管,转头死死啄住海东青的眼睛。

    海东青痛鸣一声,正要弃了敌禽飞走,大地上却传出催命般的哨声。

    许凌云热泪盈眶,断断续续地吹着鹰哨,海东青斜斜偏转了一个方向,终于再次冲向金雕!

    “我对不起你……儿子……”许凌云强忍着眼泪。

    几下扑打,一鹰一雕同时摔下高空,金雕终于不敢再战,转身欲逃时喉管已被抓开,海东青啄断金雕喉咙,继而长唳一声,转头如离弦之箭射向树林!

    战局已进入最后的截断,到处都是鲜血,侍卫们散了又聚,再次发起冲锋,黑鹰散进树林追寻逃兵,李效杀了近五十人,拖着脱力的步伐在林中苦战,咬牙冲过战团,拦在许凌云身前。

    “别怕!”李效与许凌云背靠背。

    许凌云箭囊已空,扔掉钢弩,喘着气拔出猎刀,与李效各朝一方。

    他们的身周聚集了十名拉开长弓的匈奴。

    李效低声道:“我缠住他们,你朝北突围,那处有匹马,上马过来……”

    许凌云喘息着道:“不,我缠住他们,你去抢马……”

    “喝啊——”李效决然大吼,扬起长刀,冲进了战团,匈奴人大吼着杀了上来。

    李效双眼视物已迷迷蒙蒙,汗水浸得他的双眼刺痛,许凌云怔得一怔,便吹响鹰哨,狂奔上坡。

    一名匈奴人在坡顶架弩,朝向酣斗中的李效。

    扣动机关的瞬间,那匈奴人登时痛得大叫,眼眶被利爪抓得爆裂,海东青拖着伤痕累累的鹰身死挠那偷袭者的额头!

    匈奴射手发出一声濒死的大喊,抽出腰间匕首胡乱挥砍,海东青悲鸣一声,紧接着许凌云背后一刀干净利落挥来,那匈奴人的头颅旋转着飞上半空,鲜血喷了海东青一身。

    许凌云抢到战马,海东青爪腹间现出血液汨汨的伤口,艰难扑腾翅膀,在林中撞上一棵树,又忽地扑起,撞在另一棵树上。

    那匕首有麻毒……许凌云惊恐地心想,忙猛催鹰哨召回海东青,然而短短顷刻,远处被围攻的李效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啊啊啊——”李效披头散发,在合围阵中左冲右突。

    许凌云吼道:“陛下——!”

    许凌云策马狂冲下坡,海东青犹如夜空疾电飞至,与匈奴兵缠斗在一处!

    李效战到最后关头,几乎无法再支持下去,长刀劈砍得卷了刃,侍卫们掉头回援,在包围圈外悍然冲杀。面前倏然挥来一刀,李效正踉跄后退,眼前一黑时却闻那匈奴将领发出决死的大喊。

    海东青发出决死的嘶声长鸣,那匈奴队长捂着眼睛后退,密集箭雨飞来。

    海东青登时一声悲鸣,血液飞溅,一头撞在李效怀中。

    李效心内一揪,紧接着,眼前陷入了漫长的黑暗。

    “陛下!”许凌云喊道。

    “头儿——!”侍卫们焦急地大吼。

    那是李效听见的最后两句话。

    “陛下?”许凌云的声音发着抖。

    李效胸口剧痛,咳了口血,睁开双眼。

    许凌云喘着气:“陛下……忍着,撑住。”

    李效翻手捂着肋下,勉力点头,他的肩前中了一箭,箭头从肩胛骨后穿了出来。许凌云道:“陛下,我拔箭了,我数一、二……”

    李效艰难地说:“拔,少啰嗦。“

    许凌云喘出的气都在颤抖,李效背后的箭镞已被折掉,许凌云一手揪着箭杆,另一手不受控制地痉挛。

    李效抬起手掌,轻轻地摸到许凌云右手,温柔地与他十指相扣。

    许凌云一咬牙,将箭杆拔出,李效闷哼一声,伤口喷出一道血箭,侍卫们马上冲上前,厚厚地倒上金疮药粉,又用布紧紧按着李效肩头的血洞。

    血止住了,李效再次昏了过去。

    “头儿。”一侍卫小声道:“追兵没了。”

    他们所处之地已是绝山深处,天蒙蒙亮,黑鹰在天空巡逻了一圈,继而落下。

    许凌云点了点头,把李效半身抱在怀里,摸他的头,摸他的耳朵,鼻子,脸上的红痕,忍不住抱着他放声大哭。

    当天下午,鹰队护送着李效进了绝山深处,又过数日,他们抵达绝山腹地,再朝前走,翻过两道山岭便是泣血泉。

    这里深处山腹,已经安全了。

    这数日李效疲惫沉睡,梦境中尽是没完没了的哭声,仿佛所有的侍卫都在大哭。

    李效:“孤还……没死呢,哭什么?都别哭了……”

    说完这句,哭声停了,李效又睡了过去。

    三天后,一名侍卫吹响鹰哨,将躺在树下的李效惊醒。

    许凌云单膝跪在几块石头前,打石取火。

    “头儿!陛下醒了!”

    许凌云忙弃了火石过来,摸李效的额头,又检视他的伤口,伤口已愈合了。

    “孤不碍事。”李效道:“什么地方了?”

    许凌云答:“绝山无名谷,再朝前走便是鹰巢岭。”

    李效点了点头,问:“怎么样了?”

    许凌云:“安全了。”

    李效审视四周,见到处都是参天松柏,这处鲜有人迹,仍保存着千万年前的植被模样。

    “人都在么?”李效问,并一手撑地想坐。

    许凌云把李效扶起,让他背靠一棵松树坐好。

    “有两位兄弟牺牲了。”许凌云答。

    李效:“叫什么名字?”

    许凌云哽咽道:“蒙歌和孙皓承,鹰死了的那俩小子,他俩自己不要命……拼着杀一个算一个……”

    李效闭着眼,缓缓道:“回去给他们追封。”

    许凌云嗯了声,侍卫们散在四周,三两成群,开始烤猎物。

    李效:“海东青呢,没伤着罢。”

    许凌云没有回答,李效道:“还在么?”

    许凌云忍着眼泪道:“在。”

    李效睁开眼说:“带来给孤看看,那夜它救了孤……孤给它赔个不是,不该将它关在笼子里。”

    许凌云抹了把眼泪,转身端来一个布包,李效一手发着抖接过。

    李效以手指将它解开,布包里裹着僵硬冰冷的海东青尸体,它的一只眼已被金雕啄掉了眼珠,腹部破开一道漆黑的口子。

    “那匕首上淬了毒。”许凌云眼泪不住朝下掉,声音却十分平静:“一会儿就不行了。”

    李效摸了摸许凌云的头,什么也没说,许凌云把包袱系好放着,双眼通红怔怔出神。

    李效道:“陪我起来走走。”

    李效换了自称,许凌云眉毛动了动,没说什么,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李效身形本高了许凌云一个头,躬着身,却不把重量压在他身上,两人缓缓走出林地。

    这处暖和了不少,虽是冬季,林地内植被仍显得欣欣向荣,许凌云抬头道:“翻过前面的山,咱们就能进关内了,臣已经派出一只鹰去报信,明天休整完,咱们沿着路走,估计一天半以后能接上头。”

    李效嗯了声。

    淡淡的硫磺气味传来,许凌云在林间深处停下脚步,岩石簇拥之处有一眼冒着热气的温泉。

    “孤想洗个澡。”李效疲惫道。

    许凌云道:“陛下稍等,臣去唤亭大人来服侍。伤口不能沾了水。”

    李效淡淡道:“不用了,就你罢。”

    许凌云站了片刻,李效伤势本不太重,在一块大石上坐下,许凌云单膝跪地,给李效解靴子。

    “鹰奴,以后你不用跪了。”李效忽道。

    许凌云答:“鹰已经没了,不能唤鹰奴了。”

    李效:“孤再给你补一只,这次是认真的……”话未完,李效忽然记起一事:

    寻常鹰容易找,许凌云的鹰可是海东青!

    自成祖在位至今的两百年里,海东青就只有这一只,李效上哪去找?!

    许凌云与李效都是心意相通,许凌云避过话头,说:“陛下让臣单膝跪着,臣就受宠若惊了。”

    李效叹了口气:“那是成祖订的规矩。”

    许凌云除了李效猎靴,又解开他的外袍,先前受伤拔箭后皮甲早已卸下,此刻解去外袍,现出李效贴身的血迹斑斑的单衣。

    沿途汗水,血水混在一处,早已将李效的单衣染得脏透,许凌云将外袍叠好,便走到一边,背过身去站着。

    李效先是一怔,不知许凌云其意何解,旋即记起他还记得那日之事,唯恐触了自己逆鳞,正想说点什么,又不知如何措辞。

    李效对男欢一道,心中还是有些排斥,听许凌云说书时便知李庆成与张慕,方青余之间旖旎往事,然而待得到了自己身上,却多少觉得不自在。

    李效想了一会,学着某人的口吻道:“许爱卿,有什么委屈啊。”

    许凌云:“……”

    李效淡淡道:“孤大婚那会也是你给孤换的龙袍……”

    许凌云:“那会儿不一样。”

    李效:“孤不嫌弃你,你也别嫌弃孤,先这么将就着罢。”

    许凌云心中一动,便又过来,给李效脱了单衣,李效走到泉边,许凌云站在帝君身侧,单膝跪下,给李效扯下衬裤。

    李效全裸的古铜色身躯修长健美,肩背宽阔,手脚健壮,臀肌漂亮,当即走进温泉中,肩膀及胸膛露在水面上,出了口满足的长气。

    “你也下来浸会。”李效吩咐道。

    许凌云解开猎装,走进水里,昏昏沉沉地倚在岸边,脸颊被温泉水蒸得晕红。

    李效与许凌云面对面地站在温泉里,连日大战,生死千钧一发,直至此时方喘得一口气。

    许凌云将李效胸腹上的绷带一圈一圈解下,绷带在水中飘散,紫黑色的血蔓了出来。

    李效:“过去的事,别再多想了。”

    许凌云:“鹰和人一样,总会有生老病死的,臣明白。”

    二人停了交谈,只余潺潺水声,许凌云以一块布小心地给李效清洗结痂的伤口。硫磺泉水有消毒功效,伤口洗过后泛起白色。许凌云的动作很轻,生怕触痛了李效。

    “孤也给你洗洗。”李效说:“转过去。”

    许凌云背对李效,背脊上满是累累伤痕,旧伤是李效曾经下令抽的,新伤则是逃亡时添的。

    “你在想什么。”李效拿着布,从许凌云的脖颈上一路揩下来。

    许凌云答:“想张慕成。”

    李效:“张慕成也是鹰奴,你对成祖与张慕一事如何看。”

    许凌云叹了口气,静了片刻答:“张慕自那夜宫变离开京师后,就依稀明白了对成祖的倾慕之情。”

    李效缓缓道:“倾慕而不诉诸于口,可苦了他了。”

    泉中十分安静,许凌云脸色绯红,感觉到李效手指在他背上的触感。李效终觉内心愧疚,是以借前朝之事向许凌云道歉。

    许凌云也不道破,顺着话头道:“说了又能如何呢?人已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张慕的感情在担任御前侍卫时便已暗生,却从未宣诸于人。直到那天护着成祖逃出京师,他才在一团迷雾中得到了一个倾慕的机会。”

    李效淡淡道:“但最后成祖还是想起来了。”

    许凌云道:“成祖忘却前尘时,张慕找到了自己的心意,成祖记起前事时,张慕又迷失了自己。本来得不到的东西,他得到了,而后又失去了,换了陛下,陛下会如何做?”

    李效想了会:“他忘了自己还是个侍卫。”

    许凌云苦笑,点头道:“无论他做过什么,地位有多重要,归根结底,最后也仅仅是个侍卫。他曾经一度忘了这点,执着地想要更多,陷在一团乱麻里出不来……”

    李效说:“若是孤,便该回去当个侍卫,一切照旧。”

    许凌云道:“他不懂,所以是个性情中人。”

    李效将布浸入水里,许凌云转过身,注视李效的双眼,说:“臣也倾慕你,陛下。”

    李效与许凌云视线一触,便即低下头去,专心地涤荡那块布。

    过了许久,李效开口道:“你也不懂。”

    许凌云:“我曾经懂,后来不懂,现陛下这么问,我又懂了。”

    李效沉默,抬眼时将手按在许凌云的肩上,把他轻轻揽在自己的身前。许凌云把唇贴了上来,吻着李效的唇。

    李效任他吻了片刻,抬手不自然地把他推开,脸颊带着尴尬的红晕,手指一抹嘴唇,说:“孤……不喜男欢一道,许爱卿是美男子,来日当有良人。一番心意,只得辜负了。”

    许凌云笑了笑,说:“臣明白。不过是讨个奖赏,臣懂的,陛下请不必放在心上,臣会自寻出路。”

    李效如释重负,说:“上去罢。”

    许凌云去取了数日前侍卫们洗过的干净单衣过来,给李效换上,又伺候他穿上外袍。跟在李效身后回到宿营地。

    君臣二人神色如常,翌日清早拔营起行,入玉璧关。

    东疆参知万万没想到失踪了近月的天子会出现在玉璧关内,登时犹如五雷轰顶,忙备车派人将李效送回京师。

    唐思最终成功地摆脱了追兵,御林军折损近两千人,余下死士护送唐思归京。

    玉璧关与泣血泉外,东疆一带集结了近五万匈奴军,不宣而战。

    是年冬,京师山雨欲来,李效的麻烦这才开始。

    47、 斩首令

    京师,太和殿。

    “简直是岂有此理——!”太后动了真怒:“陛下!你将满朝文武置于何地!将天下百姓置于何地!”

    “你将大虞列祖列宗置于何地——!你有没有半分当皇帝的样子!”太后怒火攻心,狠狠大骂道。

    太后怒到极致,将茶盏劈头盖脑朝李效掷去,哗啦一声茶水淋了李效满头。

    李效不敢顶嘴,只得苦笑。

    秋猎一事朝臣们是极力阻止的,李效偷溜出宫,将御林军两千人的生命留在了塞外,边关告急,八百里血战,简直是自作自受,李效连分辨的理由都找不到,只好乖乖站着挨骂。

    “唐思列代将门!独一男丁,险些就死在枫关外!若有个好歹,你让我怎么向唐家交代!”

    “林阁老的折子你束诸高阁,不管不问,还令鹰奴将礼部侍郎亭海生一齐带出塞外!”

    “你大婚后不到一个月,就将皇后扔在宫里,自出去逍遥快活,眼里有我这亲娘有没有!你将皇后当做了什么!”

    “简直是昏君——!”太后怒吼道。

    李效被骂得不住哆嗦,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只希望别再连累其余人了。

    李效出外时太后只得启驾临朝听政,后宫老嫔妃们交头接耳,令太后简直羞愤得无地容身,坊间更有人私议废帝另立一事,幸亏李效全然不知。

    太后骂完还不住疾喘,李效只得暂时告退,回延和殿准备上朝处理政务。

    林婉一脸苍白,迎出殿外:“陛下可算是回来了。”

    李效道:“对不住了,一时贪玩。皇后没生病罢。”

    林婉惊魂未定:“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李效入内换过朝服,林婉在屏风外坐着,不住念叨,显是惊得太甚,李效听得心生愧疚,问:“孤向你保证,再也不私自出宫去了。”

    林婉咽了下唾沫点头,李效又问:“朝中有何消息没有?”

    林婉道:“这一个月里都是母后临朝,母后对陛下去了哪里只字不提,只说陛下龙体欠安,在后宫调养。”

    李效蹙眉,想起受匈奴大军围攻一事,这事现在还没捅开,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风声?

    林婉又道:“唐思将军刚到城外,兵马就被母后接手了,吩咐所有人不得声张,牺牲的将士们也未曾将名字报去兵部,只说派去东海办事了。”

    李效暗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林婉说:“北疆参知黄老的信差都是直接送进内阁,交付林大人,再由林大人带进宫内呈给太后的。听说匈奴人还派出了使节,朝中一团乱,陛下又不在,只得让他们先在京城里呆着,不敢宣上朝来。”

    李效道:“谁接待的?”

    林婉也不知道,夫妻二人随口闲聊了几句,李效又道:“你好好歇着,别再担忧了,孤去将朝中事务解决了就回来。”

    林婉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李效道:“怎么?”

    林婉抿着唇,李效看了她一会,道:“有话就说。”

    林婉一副忐忑模样,片刻后道:“鹰奴,唐将军与亭大人都没事罢。母后年事已高,又急怒攻心,说话难免重了些,请陛下从长计议……”

    李效是太后带大的,怎会不知母亲脾气?当即点头道:“都活着回来了,孤知道的,这事以后再说。”

    林婉还有话想说,却不敢说了,将李效送出宫外,李效径前去上朝。

    金锣响,天子登殿,言官们准备了洋洋洒洒数万字的奏折正要开骂,李效坐上龙椅便道:“孤罢朝一月,先给众位爱卿陪个不是了,骂人的话押后再议,先将边疆军情说说。谁在办这事?”

    边疆军情告急,龙案前铺着地图,数封折子呈上,林懿将边疆军情一一道来,又有东疆来使,先前李效归京时取道玉璧关,更听了东疆参知不少军情,当即开始着手兵员调动。

    “匈奴来使呢?”李效道:“散朝,边疆参知政事军情副使与林阁老,兵部尚书随孤来,还有事参详。”

    当天李效详细询问此战发起原因,时间以及匈奴兵力,与数人在御书房内详细说了一下午,连午饭也顾不上吃,直到傍晚时分,林懿年逾花甲,也有些吃不消了,李效才打发朝臣们回去。

    “启禀陛下,亭海生侍郎有事求见。”

    “传他进来。”

    亭海生揣着奏折来了,昨夜归京后被林懿盘问了一番,现带着林懿的另一封奏折,到御书房来觐见。

    “唐思呢?”李效也不啰嗦了,率先问道。

    亭海生恭敬答:“唐将军安全归来,在兵部录了案。正回去接管御林军,太后吩咐让唐将军戴罪立功。”

    李效点了点头,知道亭海生是来阻拦而后被抓着走的,自然怪不到他头上,又问:“许凌云呢?”

    亭海生苦笑道:“鹰奴被关押大牢,预备开春斩首。鹰队所有侍卫除去官职,于僻院等候发落。”

    李效松了口气,开春斩首,反正来年有的是时间争取,先不忤太后心意,免得再横生枝节。

    李效道:“你去刑部私下打个招呼,就说是孤的旨意,关押期间切不可动私刑,也不可亏待了他。”

    亭海生躬身道:“是。”

    李效打发走亭海生,长长出了口气,倚在龙椅上出神,缓过劲儿后又马上去养心殿见太后。

    太后脸色较之李效刚回宫时好了些,却仍忿气未消。

    李效择要紧的事约略报了,太后听完许久,方开口道:“陛下,看来祖宗的这点基业,你还是惦记着的。”

    李效汗颜道:“都是儿臣的错。”

    太后缓缓道:“成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与一班佞臣养鹰斗狗,该长大了,陛下。”

    李效沉默不作声,太后又道:“没事就回宫去陪陪皇后罢。”

    李效本以为太后要谈自己秋猎被袭一事,孰料太后什么也没说,李效忍不住道:“你们都退下。”

    宫内司监与宫女退出殿外,关上门。黄昏的光线从窗格外投入,卷着粉尘,唯李效与太后面对面地坐着。

    李效问:“母后,这次秋猎是谁走漏的风声。”

    太后静了片刻,而后起身,缓缓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李效蹙眉不语,太后踱过殿前,叹了口气:“陛下也想到此事了?”

    李效沉声道:“是,儿臣一直觉得事出可疑。听皇后说,母后也在提防……”

    “陛下,你若不让人有机可趁。”太后的声音充满威严,低而郑重:“天底下又有谁敢打这大逆不道的主意?!”

    “当年我教过你什么,都忘了么?”太后冷冷道。

    李效忙站起躬身道:“儿臣不敢忘。”

    太后不怒自威道:“不敢忘?这四周俱是虎视眈眈的人,不管是谁,也不管是哪个族,就算没有这次的秋猎,也会有冬猎,春猎,你若不收起玩心,且看还会出什么乱子。”

    李效不敢接话,太后又叹了口气,想起母子二人这些年来吃过的苦头,只恨李效不成器,然而看李效归朝一天,便认真处理了东疆军报,仍不忍太苛责。

    “陛下去罢。”太后道:“这事押后再查,回来了就好。”

    李效点头,终究按捺不住,又开口道说:“鹰奴也是听孤的话才出的宫,依儿臣看,削去官职,让他担个寻常侍卫,也就成了。”

    那话不提还好,一说出口太后又怒道:“若不是他时时撺掇,迎合了你意,会酿成今日大祸?不把他斩首示众,你让那两千枉死的御林军上何处喊冤?!陛下!祖宗家法不可听信奸佞之言,全忘了么?!扶峰大人是怎么教你的!”

    李效暗道不妙,还是太心急了,太后又道:“自古鹰奴俱是忠心护主,成祖平生有不检点之处,张将军尚且死谏犯上!许凌云是什么鹰奴!不过就是条阿谀奉承的狗!如今连海东青也养没了,那可是神鹰呐!”

    “两百年前便活着的神鹰!成祖待它如子,就这么葬送在塞外!我再不斩他,大虞帝威何存?!朝廷忠心耿耿的大臣们,你让他们心中如何想!本以为你明事理了些,如今看来……”

    李效忙道:“母后息怒,儿臣明白了。”

    太后仍不住喘气,李效见无法求情,只得告退。

    “陛下,你是男人,不要当天下的笑话。”太后在养心殿内冷冷道。

    李效已出了殿外,听到这话,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

    48、 黄锦封

    回到延和殿后,李效忧心忡忡,晚饭只吃了一点。

    林婉见李效脸色不对,开口道:“陛下可是东疆军情有繁琐事?”

    李效摇了摇头:“现下局势还未明朗,但我大虞兵强马足,匈奴不足为患。”

    林婉安心点头,李效又道:“孤不在宫的这段时日内,多亏皇后了。”

    林婉笑了笑,见李效仍旧拧着眉,又道:“臣妻只愿为陛下分忧。”

    “不瞒你说。”李效叹了口气:“母后执意要斩许凌云,来日得想个办法,许凌云虽……这次都是孤的错,不干他的事,若非孤将海东青和鹰都囚在了笼子里,也不至于落得这番地步。”

    林婉静静听着,李效又道:“大错已经铸成,那两千将士的性命无法挽回,孤将终身引以为戒。但许凌云也没有半分害孤的心思,海东青已经死了,不能再让他也被斩首。否则孤必将愧疚一世。”

    林婉柔声道:“陛下,现在才十一月,开春后才行刑,总有办法的。”

    李效点了点头,林婉道:“待过几天,臣妻与母后说话时从旁劝劝,陛下不可再亲自去提了。”

    李效道:“如此便劳烦你了,爱妻。”

    李效也累得很了,夫妻二人用过晚膳便自歇下。

    李效一晚上睡不着,与林婉同床共寝,心内却打不起半分温存心思,回想秋猎于销骨河边宿营的那夜,竟是梦见自己成了张慕,与昔年太子一夜云翻雨覆,醒时心猿意马,只觉说不出的烦躁,是以对许凌云的示好有着激烈反应。

    过后浑浑噩噩,宁愿相信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说,强迫自己不再多想。

    那天温泉中,许凌云再次主动吻上,李效似被触动了心中的某种情绪,回宫后想想着侍卫即将被处决,又有种莫名的在乎。

    若许凌云就这么死了,李效说不定真要自责一辈子。

    赦了他的死罪,打发他远走高飞?李效想起许凌云平日俯首帖耳,小心翼翼的模样,一举一动俱是顺着自己,一言一行,都如细雨润人心,林婉虽身为皇后,却不似许凌云,言语间有种炽烈的……奇异感觉。

    仰慕,倾慕,李效怔怔看着龙床顶的帐子,想明白了。

    许凌云的倾慕之心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感觉到的,旁人不计一切,没有任何目的待他好,想他过得高兴。

    李效在胡思乱想中沉沉入睡,一夜无话。

    翌日林婉亲自前去养心殿帮许凌云求情,也被太后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不敢告知李效。

    数日后,御书房内,东疆军情雪片一样飞来,奏折几乎要堆到天花板,李效已无暇再想旁的事,散朝后依旧召来众臣议事,忙到午后方能喘一口气。

    司监捧着一封黄锦裹着的折子过来。

    李效一看就知道,黑折宫外,黄折宫内,宫中若有事函待天子批阅时便是用的黄锦封,一如大婚时的琐碎事宜,只不知是祭天还是庆典。

    “拿去养心殿。”李效不耐烦道:“哪有空看,宫里的事都给太后批示。”

    司监躬身道:“回禀陛下,太后和林皇后都看过了,让臣拿来给陛下过目,请陛下选一个。”

    李效取过折子,问:“是什么?”

    司监道:“皇子的名字。”

    李效:“皇子的名字这时候起什么……”

    李效忽地住了声,看着司监。

    司监笑得一脸谄媚:“陛下有所不知,陛下秋猎未归之时,林皇后便有喜了。”

    李效蹙眉道:“这就……有身孕了?!”

    司监连连点头:“太后打发臣来,请陛下选两个名字预备着……”

    李效:“这就有喜了?男孩还是女孩?”

    司监:“……”

    李效意识道还没生出来,却喃喃道:“孤要当……”

    司监笑道:“是的,陛下要为人父了,年节太后准备亲自去宗庙祈福,愿皇后母子平安……”

    李效犹如当头遭了重锤,脑海中一片空白,忍不住又道:“祈福,嗯,能顺产就好……这也来得太快了……”

    司监莞尔道:“陛下来日机会还多呢,一定是子孙满堂,陛下这就选一个罢。”

    李效骤被告知此事,云里雾里还像在做梦一般,只喃喃道:“孤这就得当父亲了?这名字……孤看看,嗯……承青,乾吉……”

    李效的脑子彻底不够用了,无意识地问:“名字都是谁起的?”

    司监笑道:“都是扶峰先生卸任前就取好的,太后选了一些。”

    李效勾了其中一个,说:“就唤李承青罢。”

    司监道:“这名字男孩女孩都适合,陛下英明。”说着捧了折子去养心殿处报备。

    李效已完全懵了,在御书房内走了几圈,便不管满案奏折,回延和殿去。

    林婉在园子里赏梅,见李效回来忙起身来迎:“陛下怎这时候回来了?”

    李效道:“外头冷,怎也不多穿点。回殿里坐着去。”

    林婉一愕,成婚这许久尚是首次得了李效关心,登时受宠若惊,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李效又道:“孤都知道了,你须得爱惜身子,千万不可着了凉。”

    刹那林婉嫩脸绯红,与满园梅花相应,说不出的美艳动人。

    李效亲自牵起林婉的手,牵着她朝殿内去。

    “名字孤选了个,叫李承青。”李效笑道:“皇后觉得如何?”

    林婉莞尔道:“这名字好,臣妻本也想选的,想一处去了。”

    李效频频点头,林婉又道:“再过两个月,御医们还得来会诊一处,母后说要亲自去宗庙祈福,依臣妻看……”

    李效忙道:“宗庙太远,你不能去,孤和母后去就行了……”

    林婉嗔道:“臣妻哪敢去呢,臣妻想的是,太后祭过祖宗,陛下便可大赦天下了。”

    李效一怔:“有这规矩?”

    林婉说:“本该等到小子出世了……”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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