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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4节

    灵异悬疑:《志怪者》 作者:西境

    第24节

    “死又怎样,总比毫无尊严地被利用来得好!”

    齐谐极轻地一笑:“尊严?——尊严是什么,能换钱吗?”

    “不能。”丁隶直视他,“可是它能让你活得像个人样。”

    “我又不是人。”齐谐笑道。

    “那么你认为背着几百条人命我们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吗。”

    “那跟你们有什么关系。”齐谐轻飘飘地说,“反正是我一人害的,大不了事后自杀谢罪。”

    丁隶强压怒火点点头,松开他的领子后退一步,接着一拳揍了上去,齐谐顿时一个趔趄,稳住脚步后擦了擦脸。

    “痛快吗?”齐谐还是笑,“痛快的话我不介意你再来一下。”

    “好啊。”丁隶说着挥起拳头,却停在了他的颧骨前方。

    “怎么,早饭没吃饱么。”齐谐丝毫没有躲开。

    “抱歉……”丁隶放柔声音,触了一下他脸上红起的一块,“我们一起好好想想,肯定有解决的办法,你不要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更不要动不动就说死这个字。”

    “想什么。”齐谐神情无望,“他们所以瞒到现在才告诉我要做什么,就是不给我转圜的余地。”

    丁隶微笑一下:“可是我认识的阿静那么厉害,天上地下无所不能,怎会连这点事情都解决不了?”

    齐谐低下视线,沉默许久过后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能拿你们的命去赌……”

    丁隶听他的声音竟有了些许颤抖,开口刚要劝慰,突闻外面一阵骚动。二人对视一眼拉开房门,跟着人流涌上甲板,就见所有乘客都直直看着同一个方向。

    丁隶顺着望过去,前方的海域蓦地出现了一团浓雾。——说是一团也不恰当,如果要他比喻,那就好似一块巨大的白色幕布悬在半空,左右望不到尽头,上端直达天际,又像一堵高墙隔开两边,这边是一片晴空,对面却在阴霾里隐藏着未知的一切。

    ☆、阻隔

    “好壮观!”船舷上的乘客感叹。

    “雾这么大不会撞上礁石吧。”一个男人拿出手机拍起来。

    “不会的,不是有雷达声纳什么的吗。”一个女孩也举起相机。

    丁隶向左右看了看,周围的人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对准雾墙频频拍着照片,或议论纷纷地指向前方。忽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回过头,是范进探出栏杆端着炮筒,着了魔似地连按快门。

    齐谐转身走向驾驶室,丁隶立刻跟了上去,刚进门就听见钱思宁的声音:“曾总看您说的!我们齐先生既然发了话,那绝对会把事情顺利解决,您尽管放一百个心回房歇着,为这么点小意外就动了肝火多不值当啊。”

    曾总的面部抽动了一下,身边的情妇小心翼翼地望向他,一旁的船员正全力减速,同时发出广播说前方大雾属于正常天气现象,请乘客们尽快回到客舱,不要拥挤观望以免发生意外。

    丁隶趁机凑到齐谐身边问他怎么回事,他并没有回答。

    “反正撞进去肯定没好事,不过这么大的船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啊!”方寻兴冲冲地举着望远镜,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船长已经下令满舵左转,邮轮却无可挽回地继续向前,众人纷纷紧盯住正前方,眼见那片雾墙像一只巨大的手掌渐渐推近,随即一把将整艘船握了进去!

    四周霎时全白,能见度不及五十米,邮轮仿佛钻入了一团黏稠的棉絮,尽管各类仪表都显示空气指标正常,然而喘不过气的沉闷感还是笼罩住了一整个船舱。

    齐谐说要去船头看看,拿过对讲机和丁隶钻出驾驶舱,此时走廊里几乎站满乘客,上了甲板就更是不得了,二人费了半天力气才破开嗡嗡作响人群,挤到了船头的栏杆旁边。

    周围已没有了任何参照物,只有探出身、低下头,盯着船体与碎波的相对运动才知道自己还在缓慢前进,而后摩擦出的浪花越来越弱,最终随着一阵微震,邮轮完全停了下来……

    “能退回去吗。”齐谐通过对讲机询问船长,话音未落,方才船舱还亮着的灯突然全体熄灭,人群瞬间一片安静,邮轮好似一只咽气的巨兽,徒留一具笨重而庞大的尸体,孤独地浮在死寂的海面上。

    “可能是供电系统出了问题,我们立刻排查。”对讲机里船长说罢,身后的看客已经隐隐躁动起来,此时几个乘务员举着扬声器走上甲板,说电力会尽快恢复,让旅客们回到客房安心等待。

    船舱中的卫远扬打着电筒,听见外面闹哄哄的声音,琢磨着自己身为人民警察要不要出去维持一下秩序。

    “我们最好呆在这,除非你不怕被那个助理发现你在船上。”谢宇间接否定。

    “这雾也太邪门了啊,不会闹出事吧!”卫远扬还是有点不放心。

    “有齐老板在就不会。”谢宇看一眼信号全无的手机。

    ——电磁场皱褶导致的空间虫洞?丁隶回忆着昨晚听过的话。

    “百慕大三角就是这样!现在对外界来说啊,我们这条船已经消失了!”范进不知什么时候端着相机挤到了他的旁边,站上船首的横栏,龇牙咧嘴地对着人群猛拍起来。

    “你看这是什么原因。”丁隶抬头问他。

    “我看我们卡在一个空间夹缝里了!”范进从栏杆上蹦下来,又抬起相机正对着驾驶舱按下快门,咔嚓一闪,曾总被晃得闭了一下眼睛,他向船长和钱思宁点了点粗壮的指头,不容抗拒地吐出四个字:尽快解决。

    “那是当然,曾总请放心。”钱思宁笑着好歹送走了他,旁边的船长却不及她那么轻松,几次询问船员备用电路能否启动,得到的都是否定答案。方寻短促地吹了一声口哨,居高临下地端起望远镜瞄向疏散中的人流:“如果这时候有谁惊叫一声的话,场面绝对会直接乱掉呢。”

    钱助理拍一下他的脑袋:“就你不嫌事多!”

    “可是真的很有趣嘛!不知道停船多久是极限啊,躁动,恐慌,最后是大骚乱!到时候要怎么办呢,齐先生?”方寻调了调焦距,对准那个靠在栏杆上闭目蹙眉的男人。

    深吸一口气,齐谐睁开了眼睛,向船长请求放一艘小艇出去看看情况,不一会儿来了两名海员说一切都准备妥当,齐谐没让丁隶跟去,反而喊来方寻一起下到船底的舷梯。丁隶趴在栏杆向下看,见四人登上一艘小船,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无边的白雾中……

    丁隶不放心地等在原地,直到一名乘务员过来提醒他离开甲板,他这才慢吞吞地走回驾驶室。一个小时过去,死寂的海面终于传来声音,没过多久一名海员返回船舱:“报告船长,方圆十几里都是白雾,往后走也退不出去,那两个人说要再调查一遍邮轮才能下结论。”

    “他们现在在哪?”丁隶立刻追问。

    船员一指身后:“他们刚上船就走了,可能在救生甲板上。”

    丁隶二话不说赶去那里,却没见到齐谐的影子,正当他打算再回驾驶室看看,路过房间发现门口竟压着一条窄缝。

    他伸手推开,正对面窗框里的白雾将一个站立的身形勾出黑色剪影。

    丁隶这时稍微放下心来,关上房门轻声问他怎么在这。

    “不然我应该在哪。”齐谐望着白茫茫的窗外,脸色并不好。

    “雾的事有头绪了吗?”丁隶问罢,见齐谐没有回答,又安慰地拍拍他的胳膊,“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齐谐轻叹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你带了止痛药吗。”

    丁隶这时想起他是宿醉刚醒,连水都没有喝上一口:“不然你先吃点东西吧,饿着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齐谐摇摇头:“你先把止痛药找给我吧,我头疼得厉害。”

    丁隶说声行,回身去翻行李,忽然听见一声抱歉,紧接着后颈被敲了一记,就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沉沉醒过来,耳畔传来一个笑音。

    “丁医生睡得可好啊?”

    丁隶撑开眼皮循声望去,似乎是一个女人站在旁边,他醒了醒神刚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牢牢地捆住。

    “不必心急。”钱思宁居高临下地轻挑秀眉,“齐先生让你在这呆一会儿,等事情解决了自然会松开你。”

    丁隶心想糟糕,立刻欠起身:“他去干嘛了!”

    钱思宁耸耸肩膀:“去干他该干的事咯。”

    丁隶扭头向窗外看去,一片雾霾中天色渐暗。

    “现在几点。”他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钱思宁弯下腰拍拍他的脸,忽然捏开嘴就将一瓶药水灌了进去,丁隶猝不及防一下呛住,猛咳一阵就想呕出来。

    “放心,是齐先生让你喝的。”钱思宁扔了瓶子。

    “什么东……西……”丁隶咳着说。

    “解药。”钱思宁嫣然,“他刚才借口出去查看就已经布置妥当了,过不久海上就会散开一种无色无味的毒气,等邮轮上的人死光之后,我们就可以坐船离开了。”

    丁隶一下子反应过来:“这雾是他引来的!”

    “那当然,包括船上电路也是他破坏的,为了把船困在这儿。”

    丁隶拼命挣着胳膊:“让他住手!”

    “住手的话你下船就得死哦。”钱思宁用食指挑逗地划过他的脸。

    “你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丁隶侧开脸吼道。

    钱思宁一笑:“那不行,你死了的话齐先生可得伤心呢。”

    丁隶一时无言,瞪着她问:“你们归心堂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多了。”钱思宁掐起腰肢,“首先事成之后作为报酬,曾总会将他一半的资产划到静坊的账户上,其次……丁医生看过黑帮电影吧,那些小弟在拜大哥之前都得先杀个人表示诚意,这也是一样啊,不让齐先生手上沾点血,他们怎么肯老实加入归心堂替荀爷办事呢?屠家村那回我们就是让他开一次杀戒试试手,今天哪,才是正式拜山门。”

    丁隶强压着火气点点头:“你们荀爷可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那是自然。”钱思宁笑罢,房门被推开。

    齐谐走了进来。

    丁隶见他的眼神如死灰一般毫无生气,似乎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事情办妥了。”齐谐沉声递上对讲机,她笑着回手接过,里面传来嘶嘶吵杂的电流声,只听一个嗓门慢悠悠地开口:“钱姐……”

    钱思宁意外地一顿:“怎么是你。”

    “我好像被绑架了哎……”方寻忽然说。

    她拧了一下眉头:“胡闹什么呢。”

    “可是我真的被绑架了嘛,现在在一个没有人的岛上……”

    “啥叫没人,我不是人吗!”对讲机里又一个声音。

    旁边的丁隶蓦地一愣。

    “你是谁!”钱思宁立即问。

    “就是我们那天在天辉楼下遇到的笨蛋警……”方寻说到这啪地掐断了。

    钱思宁心生不妙,冷哼一声质问齐谐:“麻烦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齐谐突然一笑,扬手挥下折扇,啪地松开了丁隶的绳子!又利落一回身,扇尖直抵钱思宁的喉头!

    “现在荀方在我们手上。”齐谐莞尔,“倘若你们归心堂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就尽管等着给荀家的三少爷收尸吧。”

    钱思宁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又呵一声挑起嘴角:“你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吗!”

    “知道。”齐谐语气轻松,“丁隶,把她捆起来。”

    听他喊上自己,丁隶总算回过了神,捡起地上的绳子绑住了钱思宁的胳膊。

    齐谐扯过一条毛巾遮住绳子,轻推一下她的后背:“委屈钱助理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翻盘

    身穿救生衣的乘客攒动着,谁也没注意旁边经过了什么人,齐谐押着钱思宁径直走向五楼的总统套房。

    抬起一脚踹开门,迎面是一脸怒火的曾总和躲在他身后的情妇。

    “你们荀老板就让你这么做事的吗。”曾总慢条斯理的话语中透着怒火。

    齐谐始终面带微笑:“这并非荀老板的意思,是我代表静坊想和您重新签一下合同。”

    曾总瞟了一眼捆住的钱助理,似乎明白了其中利害,回身靠进沙发点了一根雪茄,端着架子等齐谐开口。齐谐却将钱思宁交给丁隶,一撩衣服前摆在他正对面坐定,反客为主地烫过茶几上的三才杯,慢悠悠给自己沏了一盏大红袍。

    “武夷春暖月初圆,采摘新芽献地仙。”齐谐抿了一口,“四大名枞,乌龙极品,曾总果然是行家,好茶。”

    当茶水添到第二注,天色已全部暗下,情妇打开手电筒又点了几根蜡烛,这才勉强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聚起了一些光。

    曾总终究沉不住气,压着嗓门:“你想怎么样。”

    齐谐游刃有余地抹着杯盖:“倘若您确保船上人员的安全,我便设法保您不死,否则我们就这么喝着茶等到十二点,看看那位杀手会从哪扇窗子钻进来。”

    曾总喷一口雪茄烟:“到时候荀老板会放过你吗。”

    “舍得一身剐,扶摇两袖风。”齐谐品一口茶,“大不了陪我一条贱命,也算对得起这全船几百人。”

    曾总哼了一声:“那你倒说说怎么保我安全。”

    齐谐放低了茶碗:“这得看您是和谁结了梁子。”

    “黑白两道跟我有仇的都不少。”

    “敢问要杀您的是哪一道?”

    “哪一道,都不是。”曾总言外有意地说,“我以前从不信命,现在信了,虽然信了,却不认命!”

    齐谐笑着摇摇头:“到这个节骨眼上您还有心思打哑谜吗?”

    曾总没有理会伸出夹烟的手,情妇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前捧去了烟灰缸。

    待他将厚厚一截烟灰弹下来,齐谐提出建议:“那么由我来保障安全如何?相信您也见识过齐某的手段,区区几个杀手根本不在话下。”

    “齐师傅在说笑话吧。”曾总的面色被烛火照得阴晴不定,“要是他投毒呢。”

    “我可以试毒。”齐谐坚决地说。

    “慢性毒///药呢。”

    “那么就严格监控食物来源。”

    曾总忽然怒了,伸出指头直点向他:“我要的是保障!保障懂吗!就是百分之百,不能出任何纰漏!要是你再这么想当然地浪费时间,可别怪我不买账!”

    “既然到这一步我也就没办法了。”齐谐说罢唰地起身!折扇尖端直指对方前额,“你若是答应了我的条件,万事好商量;若是不答应,现在就得死。”

    曾总气势不减:“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区别,我死了也得拉这一船人陪葬!”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左手将雪茄往烟灰缸一按,右手便从沙发靠背扯出一件东西!众人借着微光定睛一看,竟是一只起爆器!

    “我早觉得姓荀的不可信,做了两手计划,在造这条船的时候,就准备把它当成棺材了!”曾总冷笑着捏下按钮,滴滴两声响,一点红光在黑暗中急速闪动!

    齐谐正要上前,却听情妇大喊一声:“不能动他!现在还没事,他一松手就会引爆!”

    “就是这个道理!”曾总瞥向齐谐,“明白的话就老实按原计划执行,对你对我都有好处,不然全船人一起死在海上,我也没什么意见!”

    “全船人……?”齐谐忽似胸有成竹,好整以暇地往后踱了两步,扇尖一点窗外。曾总这时才察觉出异样,转身一望,走廊甲板全部空荡荡地笼罩在黑暗里。

    “说起来您这总统套房的隔音真是好,船上那么几百号人来来回回,房里竟没有一点动静。”齐谐踱步笑道,“不过停电和大雾也是一方面,毕竟黑漆漆的,又有谁能看得见呢?”

    此时叩叩两声,是船长衣衫笔挺地站在门口:“齐先生,429名乘客与137名船员全部登上救生艇,已经疏散完毕。”

    齐谐莞尔:“船长您也该走了才是。”

    “最后离船是我的职责。”船长坚定地说。

    “那么你就留在这吧。”曾总忽然极尽阴沉地丢出一句话——

    片风熄灭蜡烛,黑暗中那点红光急速一闪!几阵巨大的轰隆声响彻全船!脚下剧烈地一震,一团火光就从走廊上直喷过来!齐谐眼见不妙,剑指一划击碎窗户!丁隶松开钱思宁的绳子,船长一把拉起跌坐的情妇,五个人几步一跃,顺着爆炸的气浪跳进海中!

    强劲的气流冲散浓雾,船体轰隆地倾斜,熊熊火光将漆黑的天际照得通红!

    不远处几艘救生艇立刻回转!驾驶员紧张地搜寻着红光波动的海面,夜视镜忽然一停,便全速向一个地方靠去!

    ……胸口猛然一阵刺痛,他呛咳了两声缓缓睁开双眼。

    遥远的一片漆黑中,几个微弱的星点闪着光,耳边传来声音,嗡嗡的听不真切,他闭了闭眼睛,感到有人推着自己的肩膀。

    丁医生,丁医生。

    那人喊。

    丁隶又咳了一阵,终于恢复一点意识。

    “还清醒吗。”是谢宇。

    丁隶翕动嘴唇尽量发出一点声音,吃力地望向旁边,发现自己躺在一艘救生船里。

    谢宇按住他的肩膀:“你受了爆炸的冲击,最好躺着别动。”

    “……静……呢。”丁隶断断续续,声音嘶哑。

    “你先不要说话。”谢宇道。

    “齐……”丁隶还是想问,胸腔一紧呛出一口血沫。

    谢宇拿过毛巾替他擦干净:“他在另外的船上。”

    “还……好吗……”丁隶模糊地问。

    “还好。”谢宇说。

    丁隶稍微松了口气,缓缓合上眼睛,当他再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里。

    对面墙上的时钟指向三点,窗外明亮,看来是个下午,丁隶扭头望去,谢宇正捧着一本医学杂志笔直地坐在旁边。

    他示意地轻咳了一声,谢宇转过视线,放下书按了床头的呼叫铃,两个医生替他做了简单的检查,确认已经没有大碍。

    等送走了医护人员,谢宇关好门回到床边:“案子已经解决了,荀老板承诺从此撤销对我们的人身威胁。”

    丁隶放心地点点头,又觉得不对:“这样也算解决么。”

    谢宇的视线落在床头柜边缘没搁好的杂志,抬手将它往里推了一点:“曾总已经偷渡去了国外。”

    丁隶一愣:“他没死?”

    “当然,不过受了重伤。”

    “这家伙命也真硬。”丁隶嘀咕。

    “世界上没有命这种东西,那些都是齐老板的安排。”

    “阿静……?”丁隶不明白。

    “昨天早上齐老板找到我们,说事情有变,请我和卫远扬帮忙。”谢宇解释道,“他告诉我们曾总的计划,认为不可行,于是以它为基础稍微作了修改。”

    “原来那个时候就……”丁隶想起那天齐谐刚听完钱思宁的话便一个人出了门。

    “当时我和卫远扬分为两路。”谢宇继续说,“我去说服曾总,卫远扬找到船长,利用半天的时间布置好一切。之后事情启动,齐老板引来大雾,我和卫远扬切断电路,船长暗中发出干扰信号阻止船只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接着齐老板将荀方带出去,由卫远扬扣押到附近的一座无人岛上。”

    “一起去巡查的两个海员就有一个是他!”丁隶反应过来,“难怪之后只回来一个人。”

    “没错,还好先前你跟司机打听出了荀方的身份。”谢宇简单地说,“后面的事情你都清楚了,齐老板利用你牵制住钱思宁,使她相信一切正按原计划进行,再拿荀方作威胁,让归心堂的人暂时无法插手,借这个机会疏散掉全船的人员。”

    “最后和曾总演那么一出戏,好让所有人都以为他被炸死在了海上。”丁隶完全明白了。

    “只是曾总也没想到炸弹的威力会这么大。”谢宇推了推眼镜,“那时我已通知了私侦,让本该接应齐老板的人救上曾总,又立刻叫他联系荀老板及时拨去合同款,并告知案件顺利解决。”

    丁隶听罢靠在床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是,结束了。”谢宇别过视线,摸了一下杂志封面。

    推门的声音响起,卫远扬走了进来:“你醒了啊。”

    “辛苦了。”丁隶向他点点头。

    “那个……”卫远扬站到床边低声说,“老齐的事……你节哀啊。”

    丁隶一顿:“你说什么。”

    卫远扬自知失言,立即看了看旁边的谢宇。

    “我还没告诉他。”谢宇说。

    “你们……说什么。”丁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谢宇眼见无法再隐瞒下去,道出了实情:“昨晚你们落水之后,救生船只找到了你,船长,和钱思宁,直到今天清早齐老板的尸体才浮上来。”

    “不可能……不可能!”丁隶惊起坐正,“阿静他不会死的!他睡着的时候就是那样,没有呼吸和心跳的!”

    谢宇面无表情:“我和卫远扬仔细检查过,他已经出现了尸僵和尸斑。”

    “他在哪……”丁隶失魂地拔掉点滴,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他在哪……我要见他……”

    卫远扬赶紧按住他:“归心堂把他的尸体拉走了。”

    “你们为什么不拦着!”丁隶无法控制地吼。

    “要是能拦得住我早就拦了!”卫远扬脾气也上来了,一把将他按了回去。

    丁隶恍了恍神,才注意到对方脸上的两块擦伤。

    “我们已经在和归心堂交涉了。”谢宇扶住他的肩膀,“相信应该能争取到机会,至少让你再看他最后一眼。”

    之后的话丁隶就完全听不清了……

    半个月渐渐过去。

    医大附院表示贿赂一事据查不实,已责令病患撤销举报,并书面道歉,挽回名誉,通知他尽快回心脏外科上班。

    丁隶却终日窝在志怪斋里。

    靠在沙发上,环顾着空荡荡的厅堂:瓶子里的字画,盛着香灰的铜炉,架上的毛笔,研掉半截的墨砖还搁在砚台旁边……

    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好像那个人随时都会推开里屋的房门走出来,笑吟吟地沏一壶桂花茶邀他对坐,悠闲地聊着天耗掉一整个下午。

    丁隶忽然觉得他在一场梦里,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醒过来,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个画面:爆炸轰隆,船舱震动,火光冲天,而后他跃出窗外,在失去意识的一瞬,隐约感觉有人从身后抱住了自己,替他挡下了气爆的冲击。

    再然后便是一片黑暗……

    茶几上堆着从蓝景轩带回来的东西:几件古式衣物,一只平安符,一块青铜镜,一把沾血的折扇,还有那本日记。

    小半片纸从里面露出来,丁隶伸手抽出,是白云寺求来的签。

    否极泰来。

    ——果然用钱买的就是不准。他心想,又透过纸张看到了什么。

    翻过背面,熟悉的笔迹写着几行小字:

    存折与借条压在里屋衣橱顶铁盒下,古董字画都可变卖,银///行///卡副卡在书桌第二个抽屉,密码123587。

    “神经。”丁隶嘀咕一声,捏着签纸的手重重垂下。

    仰起头望着天花板,他闭起眼睛,长长地呼出胸口积压的空气,又将那几件衣服堆起来当了枕头,不久就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一个接一个的梦,梦里只有一个人……

    ☆、永无

    八月初,立秋。

    天气已到最热,丁隶在里屋上网到半夜,老旧的落地扇咔哒两声罢了工。第二天一大早他收拾出门买了空调,两个工人送货安装,爬出窗户往红砖墙上钻眼。忙活完一个小时,留下了半屋子灰,丁隶拧了抹布打扫着,不留神碰翻架子上的白瓷瓶,啪啦碎了一地,扔下抹布去厨房找扫帚,刚回到客厅他整个就呆住了。

    “我才多久没回来,你就把我家搞成这样?”一个人站在门口。

    丁隶手里的扫帚掉在地上。

    那人走进来,捏起一块白瓷叹口气:“乾隆年间的东西。”

    丁隶张了张嘴,话音却卡在喉咙。

    “干嘛把空调装在卧室,厅里那么热。”那人推开折扇摇了摇。

    “那我请工人把机子移出来。”丁隶终于说。

    “算了,又得弄一屋子灰。”齐谐道。

    丁隶上前两步,接着一把抱住了他。

    “干嘛。”齐谐说。

    丁隶没回答,只是抱得更紧了一些。

    “哭什么,一个大男人。”齐谐笑笑。

    “阿……静……”丁隶埋在他脖子里,哽咽地喊。

    “好了好了,不难过了。”齐谐轻拍着他的后背。

    丁隶抽噎着点点头,渐渐才松开了手,齐谐扯出一张纸巾替他擦脸,他不好意思地接过去擤了擤鼻子。

    “你不是死了吗。”丁隶忽然赌气地说,声音被纸巾挡住,嗡嗡地加强了这种效果。

    齐谐往桌边一靠:“谁说我死了。”

    丁隶一时无话:“谢宇和卫远扬。”

    “也是。”齐谐捏起下巴,“以人类的常识来看我的确没救了,不过我又不是人,所以没死成。”

    丁隶啪地将纸团摔在地上:“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半个多月连声招呼都不打!”

    齐谐不为所动:“我在医院睡了十几天,前天早上才醒过来,你要我怎么跟你打招呼。”

    丁隶愣了一下赶紧扶住他的肩膀:“你没事了吗!要不要去床上躺着!”

    “已经好了。”齐谐不耐烦地挡开他。

    丁隶手足无措地看看周围,拖过一只圈椅把他按下,又去厨房倒了一杯凉白开,双手递过去。

    齐谐笑了笑,接过来喝了一口:“曾总的事我还没告诉你呢。”

    “曾总?”丁隶不明白。

    “你失忆了吗。”齐谐抬头看他。

    “你死了之后就恍如隔世。”丁隶说。

    “我还没死。”齐谐纠正道,“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那个血藻的故事。”

    丁隶点点头。

    “上回说到有一族人隐姓埋名活了下来,为了防止长生一事再次暴露,长者便暗中立了规矩。每当族里有婴儿出生,他们就卦爻定下生龄,等时间一到即派专人暗杀,并伪造出正常死亡的假象,这才世代逃过了灭族的灾祸,存活至今。”

    丁隶的大脑终于重新启动:“你是说那个曾总恰好是藻血的后人?”

    “没错。”齐谐点点头,“两个月前他不知从何处得知此事,发觉自己生龄将尽,便心有不甘,又推想家族千百年间都是如此,自己实在难逃劫数,才做出了毁船假死的疯狂计划。”

    丁隶嗯一声:“没想到他最后还是成功了。”

    齐谐却笑:“没有。”

    丁隶眼睛一抬:“为什么。”

    “你知道杀手是谁吗?”齐谐问。

    丁隶毫无头绪。

    “自始至终都潜伏在他身边的人,不顾全船撤离也留到了最后的人……”齐谐喝着水,不紧不慢地提示。

    丁隶啊一声:“那个女人!”

    “所以她在落水之后失踪了,好继续完成任务。”齐谐道。

    “不过也可能她是真的死了。”丁隶说。

    “没有。”齐谐笃定。

    “你怎么知道。”丁隶问。

    “因为我无所不知。”齐谐笑,“对了,那血藻有名字的,叫做永无。”

    “永无……”丁隶喃喃重复。

    “真不知是永无死期呢,还是永无宁日。”齐谐望向窗外斜阳。

    二人闲聊着,不觉间夜色已经降下,下楼吃过了晚饭,齐谐在临窗的茶席落坐,沏上两盏桂花茶。

    对面的丁隶静静地望着他。

    “李陵山回去那次,我说过等事情结束要谢你的。”齐谐替他添了几颗冰糖。

    丁隶晃一晃杯子:“我记得。”

    齐谐端起茶盏:“一谢你多年关照无微不至,二谢你宽宏包容不离不弃,三谢你奋不顾身以命相换。得友如君,陈某此生无憾,先以茶代酒,聊表心意了。”

    说罢咽下一口。

    丁隶苦笑着:“我哪有那么好。”

    “我说有,就是有。”齐谐坚定。

    “而且最后以命相换的还不是你……”丁隶低声。

    “我们不是说好有危险你就把我推出去挡着的吗。”齐谐笑。

    丁隶低着头没有说话。

    “其实这一趟我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回来。”齐谐忽然开口。

    丁隶抬头:“什么意思。”

    “我进了归心堂。”

    对面一愣。

    “荀老板没有再拿什么威胁我,是我自己要去的。”齐谐补充道。

    “为什么。”丁隶皱了皱眉。

    “因为我有求于他。”齐谐拨着茶碗的瓷盖,“我身体的异常你也清楚,从前跟你说不知道原因那是骗你的。其实这是一种叫做‘离’的异病,如果放任下去,我顶多只能再活三年。”

    丁隶一怔,直直地望向他,此时才后知后觉,记起那赌场中看似豪气的千金一掷,和酒桌上欲将沉醉换悲凉的隐隐苦楚,不由得心口渐渐收紧。

    “我本想生死有命,便打算一天天这么过下去,到死也就罢了,可是……”齐谐话语至此停了一停,“可是现在我和曾总一样,也有些不想认命了。”

    “这种病可以治好吗?”丁隶立刻追问。

    “可以。”齐谐轻吐一句,“归心堂能治。”

    丁隶一时沉默。

    齐谐望向窗外的葱郁树桠,语调平缓:“离病并非两三服药下去就能好,得长期调理,所以我替荀老板办事,他找人替我医病,双方各取所需。而且他们承诺不会安排太麻烦的工作,就在办公室做做文职,朝九晚五,八小时外完全自由,唯一的要求是我得常驻上海总部。”

    “上海?”丁隶重复。

    齐谐点点头:“荀老板准我休息一段时间,什么时候觉得可以了再去总部入职不迟。”

    丁隶权衡了一下局面:“跟着他那样人会不会很危险。”

    “其实你见过他。”齐谐抿一口茶,“南星号上的‘老李’。”

    丁隶吃惊不小:“他就是——!”

    “那晚他们一桌都是归心堂的人,包括那个儒商似的老唐其实是荀老板的军师。”

    丁隶沮丧地垂下脑袋:“所以当时我们的一举一动全在他们眼皮底下,包括绑架方寻这件事?”

    “可以这么说。”齐谐替他续上热茶,“荀老板一开始就不认可曾总的计划,却有意不点出,原样地丢给我,就是想看看我会怎么处理这件案子。”

    丁隶像是明白了什么。

    “并非诛心,而是收心。”齐谐沉声,“钱助理从没打算把你们三人怎样,之所以布置这一系列案子,只是为了让我心悦诚服为荀老板所用吧。”

    丁隶喃喃一声:“‘归心’堂。”

    “实至名归。”齐谐道。

    屋内一时无言。

    丁隶又想起什么:“这两个月他们为你花费那么多人力物力,又特意把三少爷安排过来,酒桌上还明说你是个相才,我认为你迟早要被荀老板重用,可是归心堂的水那么深,一旦你趟了进去,就算治好病也很难脱身了。”

    “确实是这样,所以我也犹豫再三。”齐谐缓缓说,“不过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毕竟离病除了他们没人能治。”

    丁隶伸过手去号住他的脉,一阵微弱的跳动从指尖传来,又试了试额头,只是温热。

    “昨天荀老板找人开了药,吃过已经好些了。”齐谐笑笑。

    丁隶轻叹口气,又问:“你之前都住在哪家医院,他们没把你解剖了吗?”

    “归心堂私下有个研究所,专管与怪事物有关的异症,那天他们把我捞上来就用直升机拉去上海了。”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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