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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名士 作者:雾十

    第7节

    少年看着阿李,暗淡的眼珠子都仿佛忘记了转动。

    “先擦上伤药吧,”阿李柔声道,“郎君说舅爷家的别苑有疡医(外科大夫),等到了再给你仔细瞧瞧。”

    “郎君?”胡人少年不可置信道,那已经支离破碎的亮光重新开始聚集。他来洛阳其实并没有几年,话语里带着挥之不去的浓重口音,他死死的捏着手里的药瓶,再次确认道,“真的是三郎君让你给俺的吗?”

    如今的车队里就只有卫玠这一个小郎君。

    阿李奇怪的看了眼头发微卷的黑壮少年:“不是郎君心善,那还能有谁?郎君说了,你要是实在是太疼走不了路,可以去前面和他说说话。谢谢你救了七娘子和五郎君,他俩被吓坏了才一直哭,要不然也一定会记得感谢你的。”

    胡人少年皮糙肉厚,其实远没有到疼的走不动路的阶段,但是鬼使神差的他就说了一句:“那劳烦姐姐为我引路了。”

    阿李性格质朴,信以为真,带着少年赶去了最前面的马车后,就直接让他和马夫并排坐在了车辕上。

    少年对阿李的话也信以为真,等着三郎君找他问话。

    但是三郎君……

    其实只是想找个借口,让胡人少年蹭一路车坐而已。

    ……

    古代进城要检查,出城也要检查。卫玠和二舅离开的这一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们要走过的一门三洞制的大夏门,排起了仿佛看不到头的长龙。

    胡人少年以为要排很久,三郎君肯定要找他说话了。

    结果……

    没等一会儿,就有专门的守城官员上前来问安,手持剑戟的士兵亲自开道,生生给他们的车队让出了一条广阔的大路。所有仆从均是见怪不怪的昂首挺胸,带着优越感从苦苦等候的其他车队眼前疾驶而过。因为他们是世家,所以插队出城根本不需要理由,别人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卫玠在车队走到巍峨的城门下时,特意让婢子给他撩开帘子看了一下,发现堵车的原因是上面突然严查,却不巧赶上今日好几个大商队离城,这才造成了混乱。已经有人在负责紧急疏散,尽可能的改道其他城门了。

    坐在驼峰之间的绿纱少女激动的对她阿兄说:“你看,你看,那就是我那日见过的贵人。”

    世界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

    曾以为再也没有交集的两队人马再次擦身而过,卫玠也看到了绿纱少女,冲她再次笑了笑。然后,卫玠的车队就再次呼啸着远去了。

    匆匆一瞥间,卫玠注意到拓跋六修也看了一眼那个商队的古怪标识。

    由于王济也在车内,卫玠不好问平时对周边的人总是目不斜视的拓跋六修在看什么,但他还是不断的用灼人的目光逼问着拓跋六修,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拓跋六修和那个商队之间肯定有猫腻!

    作者有话要说:  真不是我不想更新qaq而是太抽,从11点40,作者后台的小菊花一直转到现在……心累。快半个小时啊,都够我多写五百字了!

    开头准备的两个伏笔,终于全部点明了,咩哈哈。

    1人凳匐勒,其实就是石勒。等不及想知道石勒是谁的亲,可以先百度一下。

    历史上记载石勒到洛阳的时间是在他十四岁。文中略有改动,亲们可以当做是卫老爷子这些年暗中部署时不小心扇动的蝴蝶翅膀,导致石勒提前为奴,成了马夫后备役。

    2卫玠两次擦肩的商队自然也有戏份,不过剧情在很后面了,事关拓跋六修同学的实体化23333

    本文入v后基本也就是如今的节奏和步调,西晋会一点点改变,男主会慢慢长大,以成为西晋第一名士为目标而努力。

    主受,cp拓跋六修,1v1,he,大概会一直傻白甜的苏爽下去,偶尔穿插神奇脑洞,没有为什么,因为我喜欢【喂。

    以上,完毕。希望明天三更时,还能看见乃萌的身影,么么哒~

    ☆、第23章 古代二十三点都不友好:

    拓跋六修假装没有看到卫玠的好奇,正襟危坐,目视前方。

    卫玠撇撇嘴,他就知道会这样。幸好他还有二手准备,有胡人血统的阿李和那个当人凳的胡人少年,都被叫进了马车陪卫玠“聊天”。

    一开始胡人少年并不敢进来,怕冒犯贵人,表示他坐在车辕上回话就好。

    阿李只得在一边耐心解释,马车行路太吵,里外隔着门说话并不方便,而如何推开门、拉开帘子太久,卫玠又容易被刮进来的风吹病。

    最后还是二舅很霸气的一句:“那么多废话,让你进来就进来!”

    解决了全部的麻烦。

    王济性格不拘小节,对于和奴隶同处一室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心理障碍。最重要的是这是卫玠想要的,作为宠爱妹子无极限的西晋好二舅,王济会满足卫玠的一切愿望。

    旅途漫漫,聊天确实很打发时间。

    一问一答中,卫玠知道了那少年叫石勹(bao)背,义译过来的小字就是匐勒,是上党武乡(今山西榆社)的羯族人。本是部落小帅之子,如今流落洛京为奴,跟着繁昌公主的马夫学手艺,从当人凳练起,希望将来能成为一个合格的马夫。

    卫玠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马夫也需要竞争上岗,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

    “刚刚城门口的那个胡人商队你们看到了吗?”在经过短暂的套近乎后,卫玠就问到了正题上。

    拓跋六修虽然在极力假装出一副冷漠jpg的模样,但他投注过来的眼神却还是出卖了他,他很关心,比任何时候都关心。

    卫玠更加坚定了自己找对了思路。

    匐勒和阿李齐声回答:“看到了。”城门口那个商队很是太显眼,想不关注都难,大家或多或少都看了一两眼。

    “那你们知道他们是哪族人吗?”卫玠很开心的问了下去。

    但卫玠没想到的是,这个他本以为很简单的问题,却实实在在的为难之住了匐勒和阿李。虽然在卫玠看来,所有的少数民族都是一样的,但在少数民族看来他们却不一样。反正匐勒除了羯族和汉族贵人以外,就很少能辨认出其他少数民族。阿李就更是了,她虽然有胡人血统,却只有四分之一,从小在卫家长大,三代世仆,别说见到其他人了,她连洛京都很少出。

    最后还是见多识广王济二舅,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回答了卫玠的问题:“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多配有双马纹和单鹿纹的牌饰,还有他们说的语言,应该是拓跋鲜卑。”

    西晋时鲜卑族四分五散,拥有很多不同的部落,拓跋鲜卑便是其中比较强大的一支。

    “拓跋?”卫玠捕捉到了这个熟悉的姓氏,双眼瞬间提高了好几个亮度,仿若能装下星辰大海。

    王济端坐一边,欣然接受着脑补里来自妹子的崇拜。唉,没办法,就是这么文武双全、博闻强识,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但其实卫玠在想的是,那个商队里的胡人兄长,不会就是拓跋六修小时候吧?多么合情合理的脑洞!

    【不是。】拓跋六修终于不得不开口,请卫长老收一收他的脑洞了,【我和你差不多大,没那么老。】

    其实那个胡人兄长也不大,只不过和卫玠一比就……

    【我说过了,我是武将,不是商人。】

    卫玠用眼神传递一个鲜明的疑问:那你刚刚那么专注的看商队做什么?

    【我只是认识他们,另外一个平行宇宙的他们。】但他们本不应该在这个时间点上,出现在洛京。这才引起了拓跋六修的关注。整个晋朝的历史从三年前开始,就已经渐渐走向了一条完全不同的发展道路。【比起好奇不相干的事情,你眼前这个匐勒问题更大。】

    卫玠虽然知道拓跋六修在转移话题,但还是最后顺着六修同学说了下去,没办法,好基友还是那么的害羞不想被扒马甲,只能由他退一步了。

    拓跋六修这才满意的开始介绍起了匐勒:【如果我没记错,这个匐勒在不久的将来会拥有一个鼎鼎大名,石勒。】

    卫玠眨眨眼,再眨眨眼:so——?石勒是谁?

    【……你到底是怎么考上大学的?】

    卫玠:靠你啊。

    卫玠从中学开始上的就是外国语的小语种班,全班三十个人都保送上了本科。高考成绩的硬性要求标准很低,文综里历史部分干脆就是靠拓跋六修作弊得的分。

    拓跋六修也回想起来了,语文的文言文翻译和古诗文背诵,也都是他代考的。

    溺爱害死人啊!

    【石勒是历史上唯一一个奴隶皇帝,逆袭的典范。史称后赵明帝。《晋书》载记中的第四、第五卷都有他的生平。】

    =口=这一次卫玠的表情管理学无论如何都起不了作用了。

    没开玩笑吧?他家的一个马夫,最后随随便便逆袭成了皇帝?他活在一本x点里吗?

    【石勒的人生经历比x点更传奇,一般杰克苏的作者也不敢苏成这样,虽然他的结局不太好。历史上他并没有当你家的马夫,他年少时家境殷实,还曾随父亲来洛阳经商。后遭逢战乱,一路逃难,这才当了马夫。】蝴蝶振翅这种事情,有时候真的可以很玄妙,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两个本应该毫无交集的事情,到底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

    王济因为卫玠的奇怪表情,而看了过来:“小娘你怎么了?”

    “……二舅,咱们要讲道理,我是男孩子。”卫玠抓重点的角度总是特别的“棒”。

    王二舅的跳脱思维,却神奇的能分分钟合上卫玠的脑洞大道,他说:“男孩子怎么就不能叫小娘了?本来我们还想叫你兰儿的。”

    什么鬼?!

    “你阿娘从梵语佛经中找到的一个音译,全称好像是阿兰若,还是什么的。”王济开始在回忆的大海里徜徉。阿李和匐勒已经有眼色的退出了车厢。

    兰若寺吗?==

    “不管了,反正汉语的意思就是与世无争之地,她希望你能远离红尘俗世,一辈子安逸宁静。但是我觉得太安静了不好,人生短短数十载,只争旦夕……”

    卫玠开始捧着小脸,听二舅讲难得的心灵鸡汤。

    但王济却以为他说的太复杂,卫玠听不懂,很是体贴的换了个更普通的说法:“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不过二字,痛快!因噎废食,殊为可笑。舅舅想你有一个爱谁谁的潇洒人生,你懂吗?”

    这是王济混迹官场多年后总结出的一条无上真理——人生百态,无论你做了什么,无论你有多小心,也避免不了挡住一些人的路,因此便总会有莫名其妙的恶意袭来。

    对此你能怎么办呢?

    唯有一句you而已。

    官场恶意和心疾病魔,在王济看来是能够相通的。卫玠改变不了他生来就弱的体质,那么他就该因此而放弃潇洒的人生吗?不!凭什么?!

    划船不用浆,扬帆没风向,因为我们这一生,全!靠!浪!

    咳,最后这个是卫玠自己脑补的翻译理解。

    不管如何,卫玠都觉得这是他二舅难得的至理名言了。阿拉伯语中有句谚语,大意是说只有经历过创伤的人,才容易变成智者。这话在王二舅身上也有所体现,虽然他还是个中二病,却也是有着自己独到人生哲理的中二病。

    “谢舅舅没赐名兰儿之恩。”卫玠郑重其事的道谢,他小名要是叫兰儿,他肯定分分钟删号重来!

    拓跋六修:【……所以你觉得你舅舅的智慧点在这里?】

    “对吧,还是小娘好,这可是我派人多方打听、到处取证,经过数个对比之后,才得出的最能护你周全的民间偏方,俗称贱名好养活。”

    “……”原来外祖母的突发奇想是始自于你吗?亲情的火苗灭了!我跟你说,灭了!

    王二舅一脸诧异,不明白为什么本来好好的,卫玠就突然翻脸了。唉,小孩子的脸,二月的天,说变就变。也就我这个当舅舅的能忍了,我可真棒~\(≧▽≦)/~

    ……

    车队在紧赶慢赶之下,终于在天黑之前,进入了北邙地界。

    北邙又名太白原,是崤山山脉的支脉邙山的一部分,东西绵亘几百里,为洛京北面的天然军事屏障,也是好几朝帝王、名臣文人的埋骨之地,有点类似于八宝山的意义。韩愈曾作诗曰“孟郊死葬北邙山,从此风云得暂闲”。后世民间也一直都有“生于苏杭,葬于北邙”的说法。

    听起来好像很高大上,但其实说白了这里就是个坟堆。

    卫玠真心想不通,他舅舅的心到底是有多大,才能把自己的别苑建在陵区,哪怕是适合建帝陵的风水宝地,也架不住它就是个墓地的事实啊!

    王二舅倒是一点都不介意,他给卫玠介绍北邙介绍的特别起劲儿:“看看看,往北边走,中段就是东汉五陵,光武帝刘秀知道吧?他的原陵就在黄河滩上,枕河蹬山,独一无二。东段是曹魏一陵,古树遍地,绿色苍翠。从旁边取道就能到咱们宣帝、景帝和文帝的长眠陵寝了,据说今上的陵寝也已经修建完毕。你想去看看吗?”

    “……”我对参观活人的坟墓没有任何兴趣,谢谢。

    “还有各种皇族、大臣的陪葬墓地哦,舅舅的墓也已经画好圈了。我特意要求了一块风景最是秀丽,能将山川河流都踩在脚下的地方。”

    为什么你可以在这个年纪,就毫不避讳的说出这种事情?!我该感慨你不愧是魏晋名士吗?卫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但王济却在继续充满期待的看着卫玠,示意他说点什么。

    “恩?”卫玠抛出了个问句。

    二舅果然顺着台阶就下来了:“要不要来和舅舅当邻居?”

    “……”所以你安利了半天,其实是在和我推销墓地选址吗?卫玠只能小心翼翼道,“我大概会和阿娘、阿爹一起?”

    qaq安利失败的舅舅有点心灰意冷,为什么连走卫玠的路线都走不通呢?死后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第24章 古代二十四点都不友好:

    其实北邙也不都是坟地,它只是以极佳的阴宅风水闻名全国而已,并不代表着这里就没有人住了。

    只是人口有点稀少,炊烟稀稀疏疏,落寞的很。

    王济却很满意这样的生活环境,大半追求自然的魏晋名士都会很满意。他打开马车的木门,站在车辕上远眺,一眼望去便是无垠的旷野,滚滚的麦浪,以及如黛的远山。金乌西坠,云卷云舒。

    风卷起王济菖蒲色的长袍袖口,如云如浪,写意风流。

    王济胸中忽有一腔情意在酝酿,终口出气韵悠长浑厚的奇怪调子,却富有一定的韵律。那一刻,天高云淡,倦鸟归巢,夕阳洒在他的脸上、身上,带着某种神秘而古老的浓重色彩,暮霭沉沉间,唯有婉转而高亢的声音在回荡,

    【这就是你一直好奇的“啸”。】拓跋六修对卫玠道。

    啸是古代一种特有的歌吟方式,没有什么特定的模式,或者是切实的歌词内容,就是表达一种心情。到了现代已经彻底失传,让卫玠曾一度以为啸就是傻逼兮兮的嘶吼。

    如今卫玠才发现,他这个现代人真的是太没见过世面了。

    竹林七贤中的阮籍,卫玠的外祖母钟氏,都是史料记载中极善啸咏的名人。其实他们之间所会的啸也有不同,分为名士之啸,妇女之啸,这些都是卫玠所还不能懂的东西。王济继承了钟氏这方面的优点,随性的一啸,便如煌煌梵音,将天地衬得更加广博。

    他立于风中,放声长啸,任长发随意飘散,一如他自由的心。

    那就是我的舅舅啊,卫玠突然心中出某种压都压不下的骄傲。哪怕他舅舅是个著名的蛇精病大龄中二病,谁也不能否认了王济骨子里那份洒脱的魏晋风度。

    王济兴之所至,甚至把卫玠也抱出去感受了一下。

    邙山晚眺,可是洛阳八景之一。

    “看,那依山而建的,便是舅舅的别苑了。”王济把卫玠小心翼翼的护在怀里,就像是捧着什么珍视的宝物,他将他们未来要住很长一段时间的家指给了卫玠看。

    王济的北邙别苑很大,说是别苑,其实更类似于坞堡。

    坞堡,又称坞壁,是一种世家豪强方便聚族而居的防御型建筑,内部有部曲,有家兵。建在山林崎岖险阻的地方,内部却又可以进行农务耕作,田圃池塘、牲畜家禽,应有尽有,关起门来,便能自成一方桃园天地。从外面看,坞堡其实有点类似于欧洲中世纪的城堡。四周环以深沟高墻,内部房屋毗联,四隅与中央另建塔台高楼(引自百度)。内部更是错综复杂,俨然就是一个小型的村落社会。

    在北邙别苑里生活的人,自然都是王家庇佑下的村民、部曲和奴隶。

    在这里,王济就是他们的王,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死。而卫玠……大概算是太子?正牌太子(王济的庶子)却连跟在卫玠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事实上,王济把他的儿子们都留在了京城,受他父母管教,他很不耐烦应付孩子。卫玠除外。

    王二舅这一路其实都有点心花荡漾,因为他没想到只是去探一次病,就能得到一个妹子~(≧▽≦)/~他简直恨不能昭告天下,逢人就说。

    可惜,这一路上实在是没什么倾诉对象,王济只能在到了别苑后,对他老婆常山公主炫耀:“这就是我的妹子。”

    “……”啥?

    豪气万丈的王二舅在那边已经自顾自的决定,他要搞个清谈会,搞个最大的清谈会,宴请京中好友,海内名士,都来见一见他的妹子。

    “……”你到底说了个啥?卫玠终于发现不对了。

    拓跋六修很努力的才没笑出声,只默默在心里给卫玠点了个蜡。

    ……

    常山公主与王济成婚数十载,外界不是传他们要和离,就是传他们正在和离的路上。

    不少人都分析的头头是道。常山公主不仅双目失明,还没有一儿半女傍身,性格又总是端着公主的骄矜架子,妒忌尤甚(《晋书》中的评价)。这让王济如何能喜欢她?王济好歹也是太原王氏的嫡子嫡孙,虽然性格一言难尽了些,但其他方面都是不输人的。允文允武,又长相俊秀,被迫摊上这么一个政治联姻的老婆,换谁谁能高兴?

    卫玠在此之前对常山公主全部的印象,就仅限于她和他娘王氏的关系貌似不错,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所以面对不靠谱的舅舅把他往常山公主面前一扔,就自顾自的去呼朋引伴写信的现实,卫玠很是忐忑。

    毕竟他无往而不利的最大金手指就是他的颜,但常山公主却看不到,简直是他的人生克星有木有!

    常山公主面对丈夫的日常抽风倒是很淡定,并不出声阻止,任由王济胡闹。大概只要王济不会抽风抽到要造反,那么哪怕他把天捅个窟窿,常山公主都不会干涉。她只会脊背挺直的端坐于高位,如一尊不喜不怒的的菩萨泥塑。

    卫玠上前行礼,顺便悄悄打量常山公主。

    这是一个实际年龄四十多岁,但看上去却好像只有三十出头的中年妇人,保养得当,肤白貌美。穿着魏晋贵族妇女最流行的服饰,上简下丰,裙长坠地,饰以纤髾,庄重又奢华。

    “纤”是下摆上一种三角形的丝织装饰,上宽下尖,数个搭配,形成了层层叠叠的视觉效果;“髾”就是绸缎飘带,走起路时,随风飞起,如燕子轻舞,似仙女下凡,充满了韵律和灵动的美感。

    但常山公主真正的美,却并不在于她耀眼的服饰,也不在于她古典的妆容,而是那种生于皇室的天生贵气。哪怕她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也没有谁敢轻易忽略了去。

    在和常山公主短暂的见过礼后,卫玠就为这位公主舅母的性格找到了一个准确的形容词——冷若冰霜。她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那就是面无表情。唯有面对手上常年握着的一串佛珠,才会稍稍有一丝人气,那是支持她走到如今的精神信仰。

    卫玠手上也有一串净检法师赠予、拓跋六修暂时依附的佛珠,他在心里盘算着,也不知道能不能借此打开和舅母之间尴尬的气氛。

    事实证明,不能。

    没等卫玠扯上佛珠上,他和公主舅母的谈话就结束了。全程还基本都是由常山公主的贴身婢子将离完成的。她对卫玠说了他在北邙别苑的一应生活安排,在哪里住,在哪里玩,平日的吃喝怎么解决之类的。

    待事事妥帖的简单介绍完之后,常山公主就冷着脸,强硬的命人带卫玠先去后面的暖阁休息了,一副恨不能早点摆脱卫玠的模样。

    说卫玠并不受伤,那肯定是假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家人这么明显的不喜。

    不过,卫玠想开的也很快,他又不是五铢钱,怎么能要求人人都喜欢他呢?而且纵使是五铢钱,也有嫌弃它铜臭阿堵的呢。

    卫玠一直没办法和拓跋六修交流,因为他身边始终围着人。赵钱孙李这四个婢子在临行前,被王氏耳提面命过数次,绝不许把小郎君独自留下,外面不比家里,天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好吧,其实哪怕没有人陪在一边,卫玠大概也没什么精力和拓跋六修聊天了。

    坐了一天的马车,舟车劳顿;再加上刚进入北邙时陪舅舅发疯,灌了一肚子冷风……卫玠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散架了。他的这具壳子真的很不争气,自他一出生起,他就没感受过传说中独属于小孩子的“睡你麻痹起来嗨”的无穷精力,只剩下了仿佛直接就进入了颓废大学时代的疲倦,每天都累到恨不能死在床上的那种。

    哪怕是再苦的睡前一碗补药,都没能让卫玠提神醒脑。在凝神静气的熏香中,卫玠几乎是头一沾玉枕,双眼就合上睡了过去。

    一排小扇子似的眼睫毛,随着均匀的呼吸起起伏伏,就像是墨蝶在白荷上翻飞。

    拓跋六修与卫玠并排躺在一起,侧身与卫玠脸对着脸,安静的注视着那唇红齿白的面容,难以名状的想起了在现代的日子。

    那时候也是这样,卫玠初入大学校园,举目四望,倍感孤独。别人都是父母、兄妹陪在身旁,嘘寒问暖、千叮万嘱;卫玠却孤身一人,形单影只。白天四人寝室里大家互相熟悉时,卫玠还没感觉到他和别人有什么不同,直至晚上大家或主动打电话,或接起来自家里的电话时,卫玠才意识到他只有10086会来短信关心他的话费。

    卫玠只能早早的躺在全然陌生的宿舍床上,戴着耳机看视频,用以掩饰自己的低落。可是无论搞笑的综艺节目里主持人笑的有多夸张,卫玠都始终是面无表情。

    最后的最后,卫玠放下手机,对着口型问拓跋六修,能不能上来陪他。

    拓跋六修没有出声,只是一个利索的翻身,上床与卫玠脸对着脸的侧躺在了一起。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卫玠,他甚至主动抬手,虚虚的与卫玠的手叠在一起,假装他们可以相握。

    卫玠就这样笑了,只因为拓跋六修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就觉得满足又愉悦。

    自此卫玠和拓跋六修就达成了一个默契,每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拓跋六修都会陪着卫玠一起躺在床上,双手相叠,什么都不做,内心就已经汇满了暖流。

    如今,卫玠好像已经不再需要拓跋六修的陪伴,但拓跋六修仍在坚持遵守着他们最初的约定。

    因为……

    他答应过卫玠的,会永远陪着他。

    【别怕,无论如何,你还有我。】他说。拓跋六修将粗糙的手掌覆在卫玠的手上,想要持续给予他现代时两人相依为命的力量。这一世卫玠的手还很小,仿佛都不及拓跋六修的手掌大,小小软软的一团,白里透着淡淡的粉色,稚嫩到让人恨不能咬上一口,味道一定很香甜。

    睡梦中的卫玠也正好勾起了唇,一如当年那个傻傻的笑容,充满了阳光与信赖的气息,他喃喃自语,含糊不清的吐出一个名字:“六修。”

    拓跋六修深邃的双眼因为这句话而注入了无穷的力量,原来他还记得,原来他还需要他!

    哪怕穿越了,哪怕重新有了爱的家人,卫玠也不会放下拓跋六修。

    因为约定了永远,那便是永远。差一年,差一月,差一时,都不算。(改编自《霸王别姬》)

    ☆、第25章 古代二十五点都不友好:

    兰膏明烛,华灯初上。

    卫玠终于醒了,他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呆呆的坐起,任由薄被滑落肩头,有些睡的不知今夕是何年。他只愣愣的看到了眼前的拓跋六修,然后就缓缓地、缓缓地嘴角上翘,如花朵绽放,形成了一个双眼弯弯的笑容。

    还有什么会比一觉醒来就看到自己最重要的人的感觉更好呢?

    当然有。

    最重要的人在他的笑容下红透了双耳。

    ——哈哈哈哈哈,小爷这辈子的这张脸一定帅到惊动党中央(喂)。by:自恋玠。

    拓跋六修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心中默念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真的一点都不生气。和卫玠做好基友,就是要有这种分分钟原谅他八百回的觉悟。

    守在卫玠身边的婢子将离也红了脸。知道卫家的三郎君好看是一回事,真正见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还是个孩子啊,怎么就能好看到这种程度!朦胧晕染的灯火下,卫玠的笑容变得就好像真的会发光。

    拼尽了毕生的职业道德,才使得将离及时回想起了自己的使命,探身上前试了试卫玠额头的温度,烧终于退下了,她这才露出了笑容:“太好了,郎君可算是没事了。”

    “……”我有过什么事吗?卫玠一脸茫然,脑袋就像是一团浆糊。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他刚刚来北邙,被公主舅母冷着脸请去暖阁稍事休息,一会儿晚饭才会开始。

    “郎君都睡了两天两夜了了。”阿赵在一边红着眼睛道。卫玠以为这还是他刚来北邙的晚上,实则已经是第三天的晚上了。

    =口=无知无觉的卫玠突然有了一种“别哪天我睡死过去都犹不自知”的惊悚感。

    “请郎君喝药。”将离道。

    阿钱将药端到了卫玠眼前。

    将离则继续道:“请郎君爱惜身体,可不能再跟着,咳,随意吹风,您已经是个小大人了,对吗?”

    被咳掉的部分,卫玠猜测应该是说他二舅,可不能再跟着他二舅抽风了什么的。看来在行进的马车上远眺吹冷风的事,并不适合他,这幅病怏怏的壳子真的很要命。顺便给二舅点三十六根蜡,可以想见不日后,外祖母和母亲的“吼叫信”就要到了。

    又是一碗比□□还苦的补药灌下来,卫玠这才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

    卫玠一边含着甜食,一边终于有能力思考起一个问题,前晚他们才刚到北邙,当时哪里来的温度适中的补药给他喝?

    受电视剧的影响,卫玠穿越之前,对中药的理解始终是那句耳熟能详的台词:“刚煎好的药,快趁热喝了吧。”

    等穿越了之后,久病的卫玠在喝过各种中药后,可以很负责任的说,不是什么中药都能趁热喝的。事实上,大多药方,其实都不太适合热服。

    喝中药的讲究很多,光不同的服用方法就不下十种,其中涉及到温度的有三种,热服、冷服和温服。

    常见的中药服用方法是“温服”,也就是把中药在常温下晾至与人体等同的温度,这样效果最好,易吸收,又不破坏药性。像是卫玠喝的这种以滋补为主的补药,基本就都是温服。并且最好是空腹喝。

    由于卫玠胸部有疾病,服药后还要仰卧一会儿才算完。

    咳,说回卫玠昨晚喝到的恰恰好的温药,他问将离:“那是你准备的吗?”

    “是婢子送来的。”将离这话说的很有深意,是她送的,却不一定是她能做主准备的。“药方是娘子(卫玠的阿娘王氏)提前着人送来的,说是郎君在家喝的都是这种。”

    阿钱补充:“所用药材都是从少府(皇帝私库)出的,先一步到别苑整理行李的阿赵亲自煎的药,端来前有两个疾医看过,还找人试了药。”

    阿钱回答的很仔细,因为卫玠入口的东西都归她管。而王氏采用的是责任到人的掌家制度,特别是卫玠身边伺候的人,没有谁敢不备上十二万分的小心。阿钱以为卫玠担心药的来路,所以补充的格外用心。

    但卫玠关心却是另外一件事,看上去不太喜欢他的公主舅母,好像也没有她表现的那么冷漠。

    最起码卫玠自问如果他对一个人属于不冷不淡的态度,他是不会关心那人什么时候喝药合适的,也不会去特意准备。

    只是……如果常山公主关心他,又为什么要表现的那么冷淡呢?话都懒得和他说的样子。

    没等卫玠想清楚,疾医们就到了。

    是的,疾医们,准确的说是由疾医组成的团体。卫玠只认出了一直照顾他的儿科圣手晋疾医,另外的那些他就一个都不认识了。

    “这位是少府的太医令,掌诸医,主医药。”王济也已经得到消息赶了过来,他把疾医中头发最是花白的那位介绍给了卫玠,点名了对方专门给皇帝看病的身份。老爷子千里迢迢被人从洛京拉来,没治人,先治己,连声抱怨都不敢,也是可怜,

    “这位则是白马寺净检法师的至交好友,江疾医。”王济难得又多介绍了一个人给卫玠。那是一个看上去十分年轻的青年,白肤细目,笑面狐狸,实在是不太符合好人的设定。“江疾医自幼患有心疾,专攻此道,此前一直隐居山林。恰好近日来洛京与净检法师讨论佛法,府上赶去京中请太医的人就把他也一并请来了。”

    “是我主动来的。”江疾医笑眯眯道,“因为听说师兄也在这里。”

    卫玠惯用的晋疾医扭过了头去,真心是一点都不想和这个家伙有牵扯啊:“这声师兄我可不敢受。”

    卫玠在心里来来回回念了几遍,晋疾医、江疾医,晋疾医、江疾医,疾医,……擦,为什么总感觉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啊,他在现代时看到过一个女性向的文学网站貌似就叫这个名字。他要是真的活在一个作者的里,那这个作者可够偷懒的。

    晋疾医和江疾医这对师兄弟关系,也有点类似于这个网站,抽风是常态,不抽风反而有点变态。

    咳。

    王济并不关心疾医们之间的爱恨情仇,他只关心他们能不能把卫玠治好。

    疾医挨个上前给卫玠诊了脉,望闻问切、统一会诊了一番后,给出了一个齐整的结论:王济担心过度,卫玠毛事没有。

    “……”这个就有点尴尬了。

    之前请这些疾医来时,谁也解释不清楚卫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睡了两天,如今他们自然是更加解释不清楚卫玠为什么睡醒之后就没事了。

    卫玠倒是在现代听过睡眠其实也是人类的一种自我保护、治愈机制,但那其实并没有什么太靠谱的科学依据。

    疾医们面面相觑,王二舅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忍着没骂出声。他是真的很想骂这些人就是一群只拿钱不干活的庸医的,但是考虑到卫玠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还要靠这些人照顾,他只能忍了。

    卫玠在心里默默想着,他舅在这样忍下去,说不定可以忍成忍者。

    ……

    当天的晚饭,在卫玠的坚持下,是一家人一起在花厅吃的。好吧,说是一家人,其实也就三个人,还是很有距离感的对案取食。冰山脸的常山公主姗姗来迟,表情也是恹恹的,将不高兴进行到底。她倒是开口询问了一下卫玠的身体情况,只是简单的三言两语就停了嘴,甚至以食不言为由也不让王济和卫玠多说。

    一向“天老大,我老二”的二舅竟然真的闭了嘴,实在是不可思议。

    在卫玠想象里,这顿晚餐一定奢华异常,花钱如流水。但事实却是,摆在他们每个人眼前的只有十分朴素的清粥小菜,完全不符合王济二舅的土豪人设。

    卫玠这倒不是在抱怨什么,他吃的很舒服,如今他根本吃不下太多的油腻。他只是奇怪,为什么他舅舅、舅母也要跟着吃这些。王济全程都皱着眉,一副难以下咽、吃的很不痛快的模样,但他却也没有丝毫抱怨。

    卫玠更奇怪了。

    可惜没等卫玠问清楚,他就在被确认已经吃饱后,被王济和常山公主夫妻联袂亲自送到了他的小院。卫玠之前歇在暖阁,后来昏睡过去,就更没有人敢挪动他了。所以说,这还是卫玠第一次真正看到自己即将住上一段时间的地方。

    可惜,天色太黑,哪怕掌灯也看不清楚,只有个大致的轮廓,是与卫家很像的那种山水园林。

    至于饭后运动什么的,北邙别苑这么大,从花厅走到卫玠的小院的运动量就已经有些严重超标了。

    好吧,卫玠并没有真的走,他乘坐了平肩舆。

    也就是轿子。但并不是后世那种柜子一样的款式,而是更类似于四川的滑竿。四面通风,全景视野,无级变速;零耗油,妆缎垫;两人马力,自带人工gps寻路系统;稳定性和安全性极佳,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颠簸,刹闸可控,将出事几率降到了最低。

    是家宅过大的出行好帮手,你值得拥有!【喂

    上轿前,轻伤不下火线、已经找疡医看过的匐勒,再一次趴跪在了卫玠眼前,不过卫玠却只是让匐勒扶着他上了轿。卫玠在心里暗自决定,有空一定要和这位奴隶皇帝好好谈谈,他真的不需要人凳。他这不是针对他,或者是看不上他,他愿意给他提供一个更有尊严的工作,只要他别还想着造反就ok。

    卫玠的行礼早已经全部收拾妥当。

    天知道那么多东西,到底都是怎么妥善安置在这么一个院子里的。卫玠一直记得他在被王济接走的那天,井然有序的仆从是如何一箱箱的把行礼搬上牛车的。当时他还心生出了一个特别不合时宜又诡异切合场面的成语——十里红妆。

    卫玠记得他对拓跋六修说:“古代世家女出嫁也不过如此了吧?”

    一身武装的拓跋六修迎风而立,猩红的披风翻起滚滚波浪,看上去特别的肃杀正经,但还是被卫玠发现了他根本就是在偷偷走神。

    “嘿,你想什么呢?”

    【你穿嫁衣的样子一定很好看。】如火的丝绸锦缎,白皙的玉体横陈,乌黑发亮的长发如瀑布一般散开……

    “哈?”

    ☆、第26章 古代二十六点都不友好:

    “咦?”

    走进小院时,卫玠还没有明显的感觉,等推开板门,看到灯火通明的室内摆设,他这才终于意识到,这哪里是和卫府比较像,根本就是卫府同款嘛!准确的说是卫玠自己小院的同款,不敢说复制的一模一样吧,但乍一看上去绝对能以假乱真。

    卫玠不敢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又揉了揉眼睛,最后干脆倒退了出去,仰着脖子再次看了看灯火下的房屋门。

    ——恩,确认了,不是哆啦a梦的任意门,他没一言不合就穿回卫府。

    几个知情的、和卫玠关系好的婢子都忍不住掩嘴娇笑出声,只觉得自家小郎君实在是很可爱。

    什么都看不见的常山公主,在将离的搀扶下皱起了眉,天生一张不怒自威脸。

    将离替常山公主咳了一声,屋内便再也没有了声音。阿钱等人和卫玠玩闹惯了,如今被将离冷眼扫过,俱是诚惶诚恐。

    卫玠赶忙上前圆场:“舅母最是重规矩不过,你们可不许淘气。”

    一句淘气,轻飘飘的就揭过了此事。

    常山公主依旧眉头紧锁,唇瓣蠕动了一下,仿佛在内心天人交战。

    王济终于意识到了屋内的气氛不对,替常山公主开口对卫玠道:“你舅母不善表达,她不是重规矩,只是看不惯你被人戏谑,真的。她要是重规矩,又怎么会嫁给我?”

    “……”这么自黑真的好吗,舅舅?

    常山公主没说话,只是选择了抽袖离开。不过,她倒是把驸马王济和婢子将离都留给了卫玠。

    卫玠能明显感觉到王济有些坐不住,但王济最后还是坚持了下来。耐心看着卫玠洗漱,给卫玠念家书,一直陪到了卫玠假装再一次熟睡。

    将离随侍在侧,不过她真正做事的时候却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动嘴和动眼,负责指挥和监督。

    见卫玠再一次沉沉的合上了眼睛,将离就赶忙命阿孙吹灭了蜡烛,全然没管自家驸马是不是还坐在屋内。

    被视若无睹的王济,倒也没发脾气,他只是安静的坐在帷幔边,握着卫玠的小手,轻轻的拍抚着卫玠一起一伏的小胸脯。就这样又等了好一会儿,在二次确认卫玠呼吸正常,额头没有起热后,王济这才悄悄的带着将离退出了卫玠的小院。

    不用卫玠开口,拓跋六修就主动跟上了王济,准备为卫玠解开王济今天反常行为的谜底。

    王济、将离带着一众仆从回了主院,此时的常山公主已经散开了发,焚起香炉,歪坐在榻上闭目养神。

    王济进来后,常山公主也没起身,仅仅是点头示意了一下,就开始询问将离:“小娘睡下了吗?”

    “回殿下的话,三郎君已经睡下了,十分安稳,驸马爷照顾的很是妥当。婢子也已经敲打过三郎君身边的几个伺候的人了,以后可不能那么主仆不分,三郎君不介意,那是三郎君心善,我们做下人要知道分寸,不能蹬鼻子上脸。”

    常山公主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王济拖下木屐,随性的坐在倚背胡床(马扎)上,撇撇嘴,忍不住吐槽道:“切,承认你就是忍不了别人说小娘一句不是就得了。以为谁不知道呢?当年令淑(王氏)贪玩没写好字,被阿娘罚的时候,你就是这副护犊子样。”

    常山公主精神不济的半躺着,由将离给她手法适中的揉捏着太阳穴解乏,嘴上还不饶人:“我可没有对君姑(婆婆)不敬过。只是令淑当年才多大?小手被打的通红,谁能不心疼?你这个当兄长的是铁石心肠吗?大兄当时多难过啊。”

    那年,王济文武双全的大哥王尚还没有因战功获封关内侯,也没有……战死。他还是王家最引以为傲的继承人,是洛京子弟的领头羊,君子端方,无人能出其左右。

    夏日里,他站在廊腰缦回下,对着一弟一妹既无奈又宠溺。

    都说外甥肖舅,卫玠也不例外。只不过他像的不是王济,而是王尚。少年意气,风华正茂,不知道装饰了多少人的梦。

    王济和常山公主都有了短暂的沉默。

    最后还是蛇精病王济恢复的快一点,假装不甚在意,接着常山公主的话道:“那还真是对不起啊,我当时正因为带令淑爬树,被我爹狠抽了板子,趴在床上半死不活呢。”

    说起这段往事,王济就更心塞了,谁家娶了娇妻不是对丈夫嘘寒问暖?常山倒好,是嘘寒问暖了,可惜对象不是王济,而是王令淑。不仅如此,大哥王尚还怪王济带坏了妹妹,天知道明明是令淑非要爬树的!

    常山给了王济一个分外嫌疑的“哼”:“令淑多大,你多大?你是王三岁吗?不对,小娘三岁都比你稳重。”

    “是是是,你家小娘什么多好,但是他更喜欢我,嘿嘿。”王济简直不能更欠揍。

    常山公主冷了脸,天生一副不高兴面容的她,这次是真的不高兴了。为什么小娘不亲近她呢?果然还是害怕她的眼睛吗?她也不想有眼疾的,但人在宫中,祸从天降。

    王济一看常山公主真的生气了,反而又颠颠的凑了上来,从胡床上站起,光着脚就走了过来,把将离赶到一边,亲自给常山公主揉头讨好,还贱兮兮的小声道:“真生我气啦?小娘这不是认生吗?多处几天就好了。早晚他会喜欢你多过我,还不许我多得意几天啊?”

    常山公主哭笑不得,她真的是拿王济毫无办法。

    “你笑了,笑了就说明没事了。”王济深谙顺杆爬的真理,一边小心翼翼地给常山公主按摩,一边道,“你就别操心小娘了,有那对兄弟在,没问题的。倒是你自己,熬夜照顾了小娘一天一夜,才睡下没多久就又起来了,小心眼睛再疼起来。吃饭的时候你的脸色难看极了,要我说你就不该来,让人送到房里不就得了?”

    “小娘爱一家人一起吃饭,令淑的信笺里写的清清楚楚,别告诉你没当回事!”常山公主气鼓鼓道,“我要是缺席会让小娘瞎想的,那孩子最忌心思重,你不知道吗?”

    “他能瞎想什么?都是一家人。”王济大大咧咧的,完全不以为意

    常山公主也懒得和王济说这些,反正说了王济也不懂。她只是又细细把卫玠醒后的表现询问了一番,听着王济学话,脑海里慢慢勾勒出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孩子模样。她的唇角是止不住的笑容,嘴上还不断的问,小娘笑起来什么样,皱眉什么样,到了陌生的地方可有害怕?

    “你命人几乎把院子里的一切都复制成了他在京城的小院,他还有什么可陌生的?”王济都不知道他该吃谁的醋了。

    “你又不是小孩子,你怎么能懂孩子害不害怕?”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懂孩子害怕不害怕?”王济打趣道。他人到中年,自带风流倜傥的buff,唇角坏坏向上的样子,不知道迷到了多少无知少女。

    可惜,常山公主看不到,这些对她天然物理免疫。

    常山公主只是再一次重申:“这几天都不许再闹小娘了,知道吗?令淑虽然说小娘这次的病和你没关系,只是旅途劳累,但到底有没有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要是再带着他瞎跑疯玩,呵呵……不对,你最好连话都不要累他多说,将离会替我监督你的。”

    王济很是无奈:“你这样算不算压抑孩子爱玩的天性?”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小娘性子文静的很,令淑说小娘平日在家里也是这样,就在屋里玩,从不乱跑让她担心。”常山公主对跳脱的王济有多嫌弃,对安静的卫玠就有多夸赞。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王济眼巴巴的看着自家娘子,“那我是不是可以……”

    再吃点什么了?

    今天的晚饭对于王济来说根本就是惩罚。

    “那就是惩罚。”常山公主也没和王济客气。不过说完之后嘛,她的语气和身体还是一起软了下来,道,“念在你表现良好的份儿上,惩罚结束了。去吧,肉糜已经给你煨在炉子上了。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想小娘活的更健康。”

    “我懂。”娶了个刀子嘴豆腐心、不善于对亲近之人表达感情的公主,王济也是和她磨合了好多年才渐渐适应了她的画风。

    拓跋六修把一切都看进了眼里,觉得正符合了他的猜测。

    常山公主对卫玠的态度其实只是在谨遵医嘱,或者准确的说,是在谨遵王氏来信所写的每一个注意事项,生怕稍有差池另卫玠再多遭罪。

    常山公主与王氏的交情其实并不是王氏当年主动建立的,而是由常山公主主动。

    亦嫂亦母的那种。

    王济比王氏大了整整十二岁,常山公主嫁过去的时候,王氏才出生没几年。常山公主自己生不出孩子,又不喜欢丈夫的小妾生的儿子,自然就把一腔的母爱都用在了年幼的嫡亲小姑身上。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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