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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日之崖盛星斗(17)

    风和雨将她打得踉跄,在狂暴的自然面前,她看起来如此瘦弱单薄。
    意外发生得突然,魏暮根本来不及思考,紧跟着追在林姨后面跑进雨中,一边喊道:林姨,林姨,你干什么去?
    还没等他追到,便看到前面的人狠狠地绊了一跤,摔到了地上。
    魏暮冲到林姨身前,要扶她起来,却被林姨挣扎着推开。她头发散乱,往日的优雅淡然全都没了,用力地将魏暮往前推,雨水中她的声音又哑又晃,又像是用了毕生所有的力气:去,往前去,追上他
    第31章 到医院
    林姨表现得实在异常,魏暮来不及探问原因,被她推得往前一个踉跄,他咬了咬牙,狠下心将林姨留在原地,大步朝前跑去。
    雨太大了,跑起来很艰难,几十米后他终于赶上了那个男人。
    那人看起来三十岁出头,有些疑惑地摘下耳机,扭头看向浑身湿透的魏暮:怎么了,你是
    抱歉。魏暮快速打断他,麻烦您跟我回来一下,麻烦了!
    那人还在一头雾水中,魏暮实在无法等,直接伸手抓起他便往回跑。那人回家路上突遇大雨,正快步赶路,忽然被人追上扯起来便走,挣扎着这就要发怒,刚说了个我,后面的脏字还没喷出口,就看到了前方瘫坐在地上的林姨,惊讶地止了声。
    大雨毫无节制地从天上浇灌而下,林姨却像是毫无所觉,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前面在雨水中快步走来的两个人,她很狼狈,眼睛却是前所未有地亮,像是盯着这一生中唯一的希望。
    那人倒也是很善良,虽是心里打着鼓,生怕自己是遇到碰瓷的了,但见一个老太太这样可怜地在雨中坐着,还是随着魏暮一起低身帮忙去扶林姨,一边惊讶道:您怎么摔在这里了?
    他身上虽是也湿得差不多了,手中的伞却还没丢,倾身过来的时候半个伞面遮在了林姨的头顶上,原本径直打下来的雨被隔开,敲在伞面上发出啪塔啪塔的声响。
    林姨的视线钉住一般落在他身上,然后在那人接近时,她忽然伸手,一把扯开了那人的领口,那人被袭击得突然,惊讶又恼怒地叫了一声:你干什么?
    他往上猛地一站,正在这时又有一阵狂风吹过来,他手里的伞一下往上折了过去,雨没了遮挡,争先恐后地再次跳了下来。林姨抬起脸,看着那个有些气急败坏的男人,眼中的亮光像是一瞬间熄灭了,神色迅速地灰败下来。
    雨水在她脸上纵横,她神色愣怔,喃喃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你这老太太虽是有些气,那男人最终还是再次俯身,帮助魏暮把林姨扶了起来。
    林姨像是彻底失了神,被扶着趴上魏暮的背的时候,她仍旧扭着头,视线落在那人的脖颈处。那人的领口先前被扯开了,此时脖颈大敞敞地露在外面,在耳垂下方三四指的地方,有一小片皮肤红通通的,像是被什么小动物抓伤的,上面还有几道细细的痕迹。
    她先前看得仓促,一晃而过间,还以为那是一块红色的胎记。
    林姨被魏暮背回到店里,那男人送他们到门口,连店门都没愿意进便离开了。魏暮将林姨放在椅子上,跑去里间拿了个干毛巾出来,递给林姨让她先擦一擦身上的水,一边蹲下来查看林姨的脚腕,那里已经高高地肿了起来,扭伤得十分严重。
    这伤在店里没有条件处理,再加上林姨年纪又大,还淋了那么久的雨,魏暮担心她身体撑不住,于是用林姨的手机打了急救电话。
    林姨任由他在旁边折腾,只是愣愣地看着外面不停歇的雨,表情有些麻木的空。她身上的水滴到地面上,很快便积聚起了一摊水,她将毛巾攥在手里,却仍是一动不动。
    从魏暮第一天见到她开始,她便是一个干净整洁的人,身上有着些与世无争的沉稳与安静,此时塌着肩膀坐在椅子上,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空调的暖风呼呼地吹着,魏暮将毛巾从她手中抽出来,自己帮她擦起了身上的水。林姨像是直到这时才终于回过神来,她看向魏暮,眼圈慢慢地红了,声音发颤:我心里其实知道不是,但就是想着,万一呢
    您以为他是谁?魏暮问。
    林姨却闭上眼,不肯再说话了,一行眼泪从她的眼角滑下来,和那些雨水混在了一起。
    到医院做完检查,林姨被推进病房安置到床上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魏暮看了一眼墙上的表,时针已经过了六点。他又看向病床上的林姨,她这时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往常梳得整齐的头发凌乱地散在耳边,脸色苍白,浑身上下只有胸口在轻缓地起伏。
    看她这样,魏暮心里也十分不好受,搬了个椅子坐到了病床边上守着。
    过了一会儿,床头桌上放着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魏暮走过去,看到屏幕上显示着苗苗两个字。
    他跟林姨说:是苗苗给您打来的。
    林姨的眼皮颤动了一下,干涩地开口说:不要接。
    魏暮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蹙眉看着屏幕上那个名字,最终还是将手机又放回到了桌上。
    对面的人并不罢休,电话一个接一个,铃声将病房都灌满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仿佛连那一成不变的电子音都显出了焦急来。
    林姨的家人从未到归园来过,魏暮也基本没听林姨提起过他们,但这个时间,往常林姨差不多都已经到家了,魏暮猜这电话大概率是她的家人没等到她回家所以才打来的。他了解打电话对面的人却长时间不接的滋味,停了一会儿后,还是忍不住道:林姨,您到现在还没回家,家里人一定很着急,跟他们说一声吧?
    林姨终于睁开了眼,她像是被那一场雨淋去了所有的力气,又被那风多雕镂了好几岁的年纪,神情倦怠道:你接吧。
    魏暮接起电话,对面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开口便是喊妈,等听出对面是一个陌生男人也没太多的惊讶:你就是最近刚到我妈店里工作的那个人吧?
    魏暮没多废话,将林姨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对面的人却未表现出焦急,反而是陷入了一阵有些奇怪的沉默。
    魏暮补充道:你不用太担心,不是很严重,在医院观察一晚就好。
    林姨的女儿嗯了一声,又确认了一遍地址后,留下一句我这就过去便挂断了电话。
    魏暮放下手机,发现林姨一直在看着他,这时哑声开口道:你不用在这守着我,回店里去吧。
    魏暮本要拒绝,林姨又道:反正我女儿一会儿就过来了,咱们来的时候着急,也没确认店门锁没锁好,你得回去看看,不然我不放心。
    魏暮点了头,说:那我等她到了再走。
    林姨没再说话,闭了眼随他去了。
    第32章 完整的妈妈
    林姨的女儿沈苗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八点,她赶来得匆忙,然而一身利落的衬衫西裤仍显得十分精明干练,看起来便是着心于工作的事业女性,进了病房见到魏暮和林姨,她的表情也没什么太大波动,对着魏暮点了下头,说了声:你好。
    林姨靠着床头半坐着,见女儿来了也没什么喜悦,沈苗喊了声妈,她嗯了一声,接下来两人好似就都没什么话了,病房里的氛围一时间有些尴尬。
    魏暮借口说去打水,拿着水壶从病房里出来,将空间留给她们母女二人。
    他打完水又特地在饮水机处多等了十来分钟,想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回去将水放下之后他就可以先离开回店里,谁知刚走到病房门口,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放到门把手上,便听到里面传来沈苗的声音。
    不同于先前的冷静,此时的她听起来情绪有些激动,大声道:为什么跟您就是说不通呢?我以前劝过您多少遍,您不听,非要去开那个店,非要去开,现在开到医院里来了,心里就舒坦了是吧?
    魏暮没听到林姨说话,沈苗像是深深地换了一口气:您有退休金,想要什么我也绝不会缺您,为什么就不能在家里好好待着,或者去广场上找其他老太太玩,出去旅游,干什么都行,怎么就不能关了那个店!
    林姨终于开口:我没什么想要的,也没什么想玩的。
    是!是!就想开那个店,但你有没有想过,沈苗失控般喊道,我哥都已经丢了二十多年了!他说不准早就已经死了!
    魏暮本是转身要走,去其他地方等一等,听到她喊的这句话忽然顿住了脚步,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锤了一下般剧烈震动,玻璃上面贴着的走失儿童的照片、店里卖的奇奇怪怪的东西、衣柜里没人穿过的男式衣服等等,一切都连成了线,指向同一个事实。
    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哥哥!林姨的声音骤然尖厉起来,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要找他一天!
    那我呢!沈苗也在嘶喊,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般,您在他当初丢了的地方开店,在店里面摆满他小时候喜欢的东西,衣柜里买的全都是给他的衣服,每天每天地给他打毛衣
    她的声音低下来,无比哽涩,像是泣血的质问:那我呢妈妈,我不是你的孩子吗?
    我不是你的孩子吗
    魏暮像是被敲了一闷棍,站不住般踉跄了一下靠在了身后的墙上,他的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沈苗的话,响着响着又像是另一个声音在说:
    我有时候忍不住会想,我真的是你的孩子吗?
    那听起来像是他自己的声音,他跟梁燕说的吗?他怎么会和梁燕说这样的话?
    魏暮还没等想明白,病房门便从里面被人一把拉开,沈苗走了出来,看也没看旁边的魏暮,一只手擦着脸上的泪快步朝走廊尽头走去。
    魏暮站在门口看向房间里,林姨也愣愣地看着门口,眨了下眼,眼泪便掉下来砸到了被褥上。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不像话,跟魏暮说:你帮我去看看她吧。
    沈苗正坐在走廊拐角处的一个长椅上,两只手肘撑在腿上,脸埋在手掌里面。
    魏暮在她旁边坐下,她并未抬起脸来,却好像知道来的人是谁,哑声道:你一定觉得我很不懂事吧?
    她的声音被手掌捂住,显得瓮瓮的,仍挡不出哽咽:有时候我也会这样觉得,沈苗你怎么就那么自私,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一下你爸妈?但是,我有时候真的控制不住地会想
    她的声音抖得愈发厉害:我要是从来没有过哥哥就好了。
    这一句话说出口,她好像终于放下了什么负担,肩膀塌了下来。良久,她重重地揉搓了两下脸,放下手坐直了身体,通红的眼睛盯着他们身前的地砖。
    他走丢时我还很小,但从有记忆开始,我就知道我有个哥哥,他在我的生活里占了多少位置啊。一直到我六七岁的时候,我爸妈还每个周末和假期都把我扔给爷爷奶奶,他们出去各个省地找,要不就是去派出所门口蹲着,一连那么多年,一直到现在也没放下。
    我直到现在还记得,有一次周末,我求了很久很久,我妈才没出去找哥哥,而是带我去了游乐园。那天我可真开心啊,觉得这辈子都没那么开心过,但是走到半路上,她看到一个男孩长得有点像我哥,扔下我就追了上去,我手里还拿着一个冰淇淋,嘴里咬的一口都没来得及咽下去,含着冰淇淋张着嘴哭着在后面追她。游乐园里的人太多了,我追了几步就追丢了,我站在那儿,满眼都是陌生的人,就只能哭,冰淇淋抓在手里也不知道放下,化得一身都是,那种感觉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和沈苗其实算是陌生人,但此时坐在昏暗的走廊里,她却像是褪去了成年人的外衣,又成了那个举着冰淇淋找不着妈妈大哭的小姑娘。
    前几年我爸去世之后,我把她接过来和我住,想和她多些时间在一起,但她却非要开那样一个店,无论我怎么说,软声求她也好,发脾气也好,她都不听,只说不用我的钱,可她明明知道,这根本就不是钱的事。一个老师,你信吗,她还去找人算卦,就是为了问问我哥能长多高,她好提前给他准备了衣服,以免回来了没得换,可笑不可笑?
    她像是真觉得十分可笑,扯着嘴角笑起来,但那笑意却十分短暂,无法在脸上留太久。
    魏暮只是静静地听着,这时她忽然看过来,问道:她是不是对你很好?
    魏暮点了点头:我没有地方去,是林姨收留了我。
    她就是这样的人,对谁都很好。她像是叹息,当然也包括我,这么些年其实她也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但我就是贪心,我想要一个完整的妈妈。
    她问魏暮:我做错了吗?
    魏暮摇了摇头,说:没有。
    一个想要妈妈完整的爱的孩子有什么错呢?他无法指责沈苗,却也无法指责林姨,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又有什么错?
    两人又在一起坐了一会儿,沈苗的情绪平复得差不多了,她站起来,说:我再回去看看。
    魏暮随她站起来,两人拐过拐角,却都愣住了。
    林姨不知道是怎么走过来的,坐在贴着墙面尽头摆放的一排长椅上,离他们刚才说话的地方相隔不过几米远。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来,走廊尽头昏暗的灯光打在她脸上,将那一条条皱纹映照得无比鲜明,她像是一夜之间苍老了好几岁。
    她看着沈苗,眼中有泪光闪动,嘴角却微微含着笑,声音很轻:不开就不开了吧。
    这天晚上沈苗在医院陪护,魏暮一个人回了店里。进店之前他在外面站了很久,仰头看着玻璃上贴着的那一张张照片,最中间的照片上是个小男孩,名字和沈苗的很像,叫沈树。将那些照片看完之后,他又看向头顶上的那张匾牌,归园二字宛如浮在夜色中,一笔一划干净沉稳,就像他刚在医院里知道的林姨的名字,叫作林成园。
    第33章 众生苦
    两天之后,林姨坐在轮椅上,在沈苗的陪伴下来了店里。
    那晚从医院回来之后,魏暮便没再去过,沈苗在第二天一大早便接林姨回了家,他去也见不着人了。这两天他自己一个人待在店里,仍是大清早便打开店铺,将地面柜台全部清扫一遍后等待顾客光临,傍晚夕阳落山之后关上店门,卖出去的钱全都整整齐齐地放在了柜台里面的抽屉里。
    现在林姨终于又回来了,却不是为了撑起这个店,而是收拾东西关门。
    沈苗并非不通情理的人,怨归怨,在医院陪床的那天晚上,她看了很久林姨憔悴的睡颜,第二天一早回家的路上,突然就松了口,说回去之后将家里的储物间腾出来,给林姨放她的那些东西,今天两人过来便是这个目的。
    这天的天气仍旧不是太好,虽然没有下雨,但云层发灰,没有太阳,是个阴天。沈苗在里面收拾,林姨坐在店门口,叫住了魏暮,说:让苗苗收拾吧,你别去了,咱俩再说说话。
    魏暮搬了个小板凳,在林姨的轮椅旁边坐下了。
    他们并排坐在店门口,看着外面熟悉的街道,和街道上来往的人与车。
    过了一会儿,林姨说话了,有些歉疚的模样:对不起啊小暮,之前跟你说,你想在这干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这才没几天过去就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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