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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农场家属院日常(14)

    许是又紧张又害羞,攥着攥着,有片药丸还从手指缝里滑落,他倒回来两步从地上捡起药丸,吹了吹沾的灰。
    药丸就着一口凉水下肚,小张把剩下一片塞进衣裳胸前荷包里,小心盖好荷包盖。
    小张,你藏啥呢?朱明启一嗓子吼他,跟郝少东一起走过来。
    连长好!小张敬了个礼,笑嘻嘻答,我刚找陈医生开的药。
    陈医生?朱明启回忆了一下,不对啊,农场哪有陈医生。
    是新来的,说是跟着周医生学习呢,人陈医生真好,长得又俊,说话又好听。
    瞧你那样!这才见一面就给夸成这样了。朱明启看一下郝少东,快管管你手下的人。
    这人自由,你可别封建啊。
    哈哈哈,也是!朱明启扫到他右肩,想起来这人前些日子受伤了,你也去看看伤呗,别硬撑着。
    我这差不多都好了,不疼。没必要往跟前凑。
    你一向是能忍的!朱明启想起以前出任务,郝少东就是个能忍痛的,事情紧着其他人先让。
    郝少东跟他们说了几句,一人往水渠前头去,准备看看作业进度,背后几人还在闲扯,说话声儿一直四处飘。
    见着新来的陈医生没?真好看!
    也不知道有对象没?
    肯定有了!你就别打主意了,你这模样可不成。
    我打听到了,陈医生啊,是外省来的,北梧人,人名儿也好听,叫陈叶云,是不是好听!
    郝少东脚步一顿,愣在原地,片刻后转身往回走,小张跟几个知青正聊天呢,见连长突然回来。
    你说刚那个陈医生叫,陈叶云?
    女知青突然被问话,下意识点头作答。
    郝少东眼里蓄满万千情绪,提腿往前头看病的地方去。
    朱明启见人急匆匆掉头忙问,少东,你去哪儿啊?
    看病。前头男人大踏步走着,头也没回回了两个字。
    你不是说肩膀不痛吗?这人刚说过的话。
    这会儿开始痛了。
    作者有话说:
    1.乡村医生有一定时代特色,主要是条件有限无奈之举,现在提倡经受过专业培训再上岗,请勿模仿。文中不会涉及大的医疗诊治,多为小病小痛的治疗。
    谢谢大家支持,么么哒~
    明天见
    第20章 看病
    郝少东走到外头的时候, 人流涌动,可他还是一眼就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今天陈叶云穿着一件蓝色棉袄,上头缀着小朵碎花, 此刻她正半蹲在地上,旁边放着一个医用木箱,箱盖打开了, 里头搁着各式药物和医用器材,木箱旁边靠着一个军用水壶,她这会儿正认真地给人看病。
    你回去多注意点儿就成,不是什么大病。她给人递过去几片黄色药片, 郝少东认不出来是什么, 就觉得这样的陈叶云挺少见。
    刚看完一个病人, 她又转头跟其他人说话。
    郝少东一步步走过去, 就排在人群后面,听着前面的说话声。
    陈医生,谢谢你咯, 这个鸡蛋你拿着吃。一个阿婆从怀里掏出个热乎的鸡蛋,上头还黏着几根稻草须。
    阿婆,你留着吃,不用给我。陈叶云忙推辞,阿婆穿着补丁衣裳, 皱纹爬上脸,手里拿着鸡蛋直往陈叶云手上塞。
    你吃你吃, 这是昨天刚从鸡窝捡的。阿婆把鸡蛋塞她手里,将她手掌紧紧合上, 立马起身走了, 走的时候手伸在半空挥了挥, 嘴里还念叨着,家里还有呢。
    陈叶云冲着阿婆离去的背影道了声谢,才把那颗小小的黄壳鸡蛋揣进兜里。
    后头来了个大叔,伸出双手给她看,这人两手黢黑,透着古铜色,粗糙的手上细小伤口挺多,指腹全是老茧。他操着一口带着方言味的普通话,艰难跟陈叶云沟通,医森,你给我看看手,手指拇儿痛。
    握着大叔的手,陈叶云仔细观察他的手指,里头进了非常细小的石子,另外还有各种渣滓,白的黑的都有,有的甚至划破了手指,卡在指甲缝里弄不出来。可固渠清淤工作不能停,大叔又继续干,导致卡在里面的渣滓越卡越深。
    十指连心,当然痛。
    现在生产建设相较于二十多年前已经算是机械化作业了,各种设备上阵轻松许多,可总有些地方狭窄设备进不去,还是双手好使。
    陈叶云拿着镊子,捏着他手指一根一根清理,这是细功夫得慢慢来,再给被刺得渗血的地方进行了清理,最后擦了消炎药水。
    这下觉得手指解放的大叔笑着跟陈叶云道谢,谢谢咯,医森。
    忙了好一会儿这片儿终于没什么人来看病了,陈叶云说话说得口干舌燥,准备喝口水去田边角落去歇歇,早上装满了水的军用水壶变轻了许多,她轻轻晃了晃都没听到什么水声。
    大锅烧的水现在没了,只能再等等,她便拧开盖子用最后一小口水润了润唇。
    因为渴,她不时舔舔唇,抿抿唇,倒使得樱桃小嘴显得红艳艳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把水壶盖盖上,头也没抬熟练地问,同志,哪里不舒服吗?
    口渴。
    啊?陈叶云侧身看去,竟然是郝少东,你知道我在这儿?
    口渴吗?郝少东盯了一眼她抿唇的动作。
    嗯。陈叶云又抿了抿,刚说完便见到郝少东把自己的军用水壶拧开了盖子递到跟前,她顺手接过,仰头灌了一大口。
    水这会儿温凉,正适合解渴,就是入口后唇齿间像是有股酒味。
    这壶装过白酒吗?
    郝少东想起来,昨晚确实打了白酒喝,他过得糙,白酒喝完就直接打白开水接着用,壶里难免留下些散不去的酒味。
    味道很大?
    还好。陈叶云把水壶还给他,回味着甘甜的水味,这儿的水还带着股甜味呢。
    用山里的泉水煮的。
    鲜红的嘴唇有了清泉水的滋润重新焕发了生机,陈叶云这才正了身打量自己二十多天未见的丈夫。
    郝少东明显糙了不少,头发长长了,冒头的胡茬也没功夫理,至于身上的衣裳是当时离家时装进行囊袋的,这会儿不知道穿着作业了多久,瞧着是饱经风霜。
    怪不得他当时说要挑几件平常不穿的衣裳,合着是太糟践衣裳了。
    你什么时候成卫生所医生了?郝少东更好奇,自己媳妇儿趁自己离家这么些日子就大变样了。
    背着个医用木箱到处给人看病,瞧着是有模有样的,像那么回事儿。
    卫生所刘医生不干了,李队长要找人,就让我跟着学来试试。
    你这些天都在卫生所跟着周医生学?
    嗯,晚上还跟着大军和玲玲一起看书,他们看课本,我看医学书。
    挺好。
    不跟你说了,我得回去接着忙了。陈叶云一心惦记着看病,跟自己男人叙旧的事儿也得靠边站。
    哎。刚说了一分钟话,这人就要跑了?郝少东拉住她胳膊,将人拽回来,陈医生,我也有病要看。
    听到这话,陈叶云又站定,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你哪儿不舒服?
    郝少东也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这会儿总不能把衣裳脱了让看肩膀吧?他抬手找了找,真让他找到一处伤口,右手手肘破了皮,露出猩红的肉。
    呀,你怎么不早说。陈叶云忙跑回药箱旁,拿了个小瓶,一根医用棉签和一圈纱布回来。
    瓶里装着紫色的药水,她用棉签蘸了蘸了,白色棉签瞬间变了色,再往伤口上擦拭,皮肤也连带着染上紫色。
    陈叶云左手抓住他胳膊,往日指定就该有些害羞了,可这阵子给人上药包扎习惯了,抓着谁的手都是医生心态,心无杂念。
    痛吗?今天给几个小孩子看了病,她总得这么问问,跟哄小孩似的。
    这点根本不算什么,郝少东摇摇头,没什么感觉。
    好了,注意着别沾水。
    郝少东手肘被缠上了一圈纱布,他活动了几下,倒不影响。
    郝连长。士兵小张远远看着自己连长正跟陈医生说话,也蹿过来,陈医生好。
    你好。
    郝连长,朱连长找你有事儿。
    嗯,那我先过去。郝少东跟陈叶云交待一声正准备迈步走,却听到小张再次开口。
    陈医生,你辛苦了,这是山里的果子,特甜,你尝尝吧。小张笑得眼不见牙,手里握着五六个青色小果,上头还沾着几滴水珠。
    他们一群大老爷们经常捡着果子来不及找水洗就随便擦擦吃了,小张还特意给人洗干净了,郝少东看在眼里,给了小张一记眼刀,淬着寒意。
    真的好吃,我们经常在山里捡。小张浑然不觉有什么异常,只一个劲儿给人讲果子。
    小张一通卖力介绍,确实成功勾起了陈叶云的兴趣,她拿起一个放到嘴里咬了一口,酸酸甜甜,清爽可口。
    很好吃,谢谢你啊。
    不用...不用谢。小张害羞地挠挠头,把手里剩下的几个全都塞到陈叶云手里,你喜欢吃就多吃点,别跟我客气。
    郝少东看着二人分享果子,伸手从陈叶云手里拿了一个,一口吃完吐出核,我先走了,这儿工作也快收尾,等我过几天回家也带点儿给大军和玲玲尝尝。
    好,他们指定喜欢。
    连长,陈医生,你们早就认识啊?小张听着两人说话,明显熟识,不像头回见。
    再说了,连长都是结了婚有媳妇儿的人,怎么还从人女同志手里拿东西啊,这影响...不太好吧。
    小张心里较劲暗暗想着,是不是该提醒提醒连长注意生活作风问题。
    也没认识多久。郝少东看着小张说话,嘴角扯了抹笑。
    小张松了一口气,又听连长接着说。
    才结婚一个月。
    啊?小张左右瞧瞧,眼睛瞪得特圆,嘴张得能塞下颗鸡蛋,他吞吞吐吐开口,一张脸胀得发红,嫂子!嫂子好,我先走了,你跟连长慢慢聊。
    说完,一溜烟跑了。
    郝少东拍怕手,掸了果子上的水滴,我也走了,你别太累,注意休息。
    休息了一会儿,陈叶云又重新回去看病。周医生正在给人针灸,她是多年针灸手艺,舒缓疼痛效果不错。
    把听诊器给我拿出来。见陈叶云过来,她拔出银针,冲她说话。
    陈叶云给周医生打了会儿下手,在一旁看着她问诊,这时候的她话语不多,可句句都一针见血,面对耳背的大娘也不厌其烦回话,嘱咐人怎么吃药。
    和一向传的怪脾气倒大有不同。
    忙活一下午,陈叶云又跟着周医生往山里头走去采草药,卫生所一向是中医西医结合,有时候草药敷伤口效果还挺好。尤其是对家里穷看不起病的村里人来说,给不起农村医疗金,也舍不得买一两片药丸,就只有免费的草药能用。
    周医生认草药三十多年,常见草药基本都能认出来,现在带着陈叶云四处认认,难得耐心给她讲讲。
    摘点甘草。周医生见着野生野长的甘草丛佝偻着背扯了几丛。
    甘草以根和根茎入药,有清热止咳的作用。
    陈叶云依着指示把上头的叶拔了,留下深黄色根茎装入布袋里。
    远处有丛金银花,也是清热解毒的好物,在这儿长了许久没人收。
    周医生把几样中草药一把捆住,给前头家里穷的村民,回去熬成水喝,免费的,不要钱。
    村民自然是感激得很,要给她塞东西,自家晾晒的萝卜干,白白的一长条,周医生被人塞了个口袋,里头装了一大把。
    推都推不掉。
    小组长张光明忙活一圈回来,正好遇到二人,他人小个,但却非常精神,走路带风,大老远就扯着嗓子打招呼。
    现在快到晚饭点,大伙儿都闲了些,张光明看陈叶云处处好奇,便给她讲解起来。
    张叔,你之前常来这儿吗?陈叶云见他十分清楚这块地形,有些好奇。
    我就前头村里长大的。张光明望着前方,回忆涌上心头,还有你们周医生,我们一个村出来的。
    一旁的周医生把着旱烟杆子抽了一口,吐了圈白烟,常年抽旱烟她嗓子发哑,都多少年了。
    顺着望去,陈叶云只看到一片土崖,不见什么山。
    早没了,那会儿开荒炸山建农场,我们都搬地方了。张光明慢悠悠说着话,眼前像是又浮现出多年前的景象。
    那你们是看着农场建起来的?
    是啊,那时候可不容易,兵团战士锄头使秃了,就使手挖,一个个手上几个水泡,拿针挑破了接着干,肉都翻出来了。荒地也能成田,谁能想得到?我那时候才十来岁也跟着干,大夏天干一会儿就能打湿一回衣裳,也没多的换啊,等风给吹干了还挺凉快,就是味儿大。反正干一□□裳湿了干,干了湿,能来回折腾好几趟。
    张光明忆往昔,峥嵘岁月历历在目,冬天也作孽,手上全是冻疮,碰一下都疼。就连喝口水都费劲,搪瓷缸子把儿都拿不稳。
    现在农场变得这样好,都是你们辛苦拼来的,太不容易了。
    那是!提到这个,张光明昂着头,眼里满是骄傲,神采奕奕看着陈叶云,去年我们农场给全国粮仓供粮,还得了领导人表扬!
    话里都是628农场人的骄傲!
    张光明转头看着沉默抽旱烟的周小娟,想起她当年还是大姑娘时背着个布袋子下乡下地给人看病,也是没少遭罪。
    周医生也是咱农场的大功臣!就没人没找她包过伤口看过病。
    熟人见面,周小娟难得有些笑意,眼角皱纹也跟着收起,我可比不上你们,那会儿昨儿包的伤口第二天就裂了,流点血都是家常便饭。开荒开荒,说着轻巧,都是血和汗。周医生又嘬了一口烟嘴。
    前方一群人把着架子车运着大石头从窄小的缝里经过,木头车厢左右都有,下面两个车轮,前头两根长杆当把手,一人前头拉,两人后头推,一齐使劲。
    你男人是郝连长不?张光明一眼认出下面作业的郝少东,转头问陈叶云。
    是,我们上个月刚结婚。
    郝连长也本事,来农场这么些年没少下功夫。今年过年前几天,雪灾把个村子埋了,就他带人去救援的。
    过年前几天?陈叶云想到自己那封等了好些天的电报回电,原来是这么耽搁了。
    对呀,救援速度快着嘞,最后村里人都没大事儿,真是幸好哟!
    周医生抽完烟,把烟杆子栓裤腰带上,才开口,我给他看过病,上回他肩上栽进去块碎砖块,还是我给取的,也没啥麻药,就自个儿受着,愣是没吭一声。
    陈叶云想起到农场第一天,张凯说的郝少东肩胛骨的伤,原来还是周医生经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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