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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农场家属院日常(13)

    那周医生现在的脾气?
    这我不知道,反正我见到周医生的时候就是这样,总是板着脸,不爱搭理人。不过也没啥,就找她买个药,说两句话就是了。黄丽珍说着话,又看向模样俊俏的陈叶云,可你给她搭手那不得受气死啊!
    不至于。陈叶云摆摆手,理理衣裳下摆,我多注意点就成。
    你真想挣钱等开了春跟我们一起干活啊,做劳保手套,工作服,一天也能有个几毛钱,就是时间长点,辛苦点。
    农场有工厂,专门生产建设用的劳保用品,除了本来的工人也会给随军亲属提供工作岗位。
    陈叶云不好拂了她的意,只说到时候再看看。
    因着这些日子要托黄丽珍不时照看着弟弟妹妹,陈叶云下午准备做了碗汤给她送去。其实大军这个年纪在村里也算个小大人了,基本能顾好自己和妹妹,可陈叶云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白日得去上班,你们能不能自己顾好自己?
    能!
    大军和玲玲以前也爱在村里到处窜,因此信心满满。
    两人吼得声儿震天响。
    大军上回跟着学了添煤球,这会儿拎着煤球炉子在外头走廊添,隔壁两户人家也在做菜。
    黄丽珍嫌屋里呛,直接在走廊开火,火烧得旺,铁锅热得快,没一会儿就炒好了大白菜。拿水冲了下锅,脏水倒进旁边桶里,她又开始煮面。
    大军,你家今晚吃啥?黄丽珍搅和着锅里的手擀面条问他。
    我姐说炒菜呢。
    哟,你家吃得挺好的,这油还挺够用啊。
    刚刚黄丽珍炒白菜就放了几滴油,就担心手抖放多了,过阵子没油吃。
    大军,就搁那儿呗。
    陈叶云洗了手,换了当班的旧衣裳,挽起袖子准备炒菜,大军帮着把土豆洗干净了,陈叶云切了细长的土豆丝,倒进热了油的锅里,油倒得少,得省着点儿吃。
    另外烧水煮白萝卜猪油渣汤,昨天熬的猪油渣陈叶云单独剩了点,这会儿和萝卜一起煮汤,格外鲜美。
    汤面冒着一层浅浅的油圈,和小颗葱花一起飘在上头。
    给你珍嫂子端去。她打了三碗汤,让大军和玲玲给隔壁送去。
    哎呦,这香得隔老远我都闻着了。黄丽珍一把接过喝了一口,顺手搁在窗户沿上,好喝!这我可就不客气啦。
    隔着几米远,陈叶云也回她,你客气什么,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大军来来来,拌碗面回去。黄丽珍做的干拌面也是出了名的香,她挑了几筷子面放进一干净的碗里,加了几滴酱油,油辣子,还有自制的大豆酱,让你姐加点葱花就齐活了。
    两家人交换了食物,都敞着大门吃得开心。
    珍姐,小云,你们吃啥呢?我在楼下都闻着香了。一楼赵月的声音传来,黄丽珍左手端着个大瓷碗,右手握着筷子,嘴里还包着一口面条朝下面探头。
    赵月站在院子里也往上瞧,她也刚做好饭,熬了苞米糊糊,拌了一碗野菜,今儿她男人带着孩子回婆家了,本来她也要一起回的,可早上临出门两人拌了嘴,赵月就一人留家里了,不愿意跟着去。
    这会儿一人吃着糊糊和野菜的她听到楼上的声音,忙打招呼。
    赵月,你吃的啥好吃的啊?快给老姐姐分点。
    那感情好啊!我拿我的拌野菜跟你换,你等着我。说完,人就端着个碗往楼上跑。
    黄丽珍一看她碗里的野菜,一脸嫌弃,大手忙捂着自己的碗,别,跟你换我亏了!
    赵月哪肯依,笑着掐她痒痒肉,趁人松手夹了两筷子炝白菜送进嘴里,嗯,果然,别人家的菜更香!
    快尝尝我的拌野菜,别看黑乎乎的,味道不差。吃完白菜,她又忙着推自己的菜。
    黄丽珍是知道她手艺的,不大好,不过人也给面儿,吃完之后给赵月竖了个大拇指,直夸她有进步。
    小云,快来尝尝,咱红旗大院大厨子来了。
    赵月飞了她一个白眼,忙不迭去找陈叶云,小云,你来评评理,这味道咋样?
    陈叶云含笑起身,把人迎进来,吃一口野菜,嗯,拌得有些咸了。味道挺好的。
    也不能打击人的积极性嘛。
    瞧瞧!珍姐,小云夸我呢。
    三家人换着吃食聊着天,这一顿饭吃了好一阵。
    第二天,陈叶云担心去晚了,又起了个大早,头一天晚上她就跟大军说好了,和妹妹起来吃了饭先练一篇字再去找其他小朋友玩。
    两人给她保证得好好的。
    今天天气挺好,陈叶云松了衣裳,穿得轻薄了些。去卫生所上班第一天,心情愉悦,像只能飞起来的燕子,两条辫子尾巴也跟着晃动。
    她出发时是七点,这会儿到卫生所应该也就七点二十多,可卫生所紧闭的大门,让她愣在原地,竟然还没开门?
    左右望望,不见周医生人影,陈叶云只得在原地等着。
    估摸等了三四十分钟,周医生才迈着步子不急不缓走来,她穿着件藏青色棉袄,衣裳洗脱了色,有些泛白,手里还拿着一杆旱烟,见陈叶云在门口站着,她走近问了句,等多久了?
    半个小时吧。
    嗯。周医生没再说话,布着皱纹的手从衣兜里摸了几下摸出一枚钥匙,上头有根红绳拴着,她扔给陈叶云,眼神示意她开门。
    陈叶云把门打开,一回头见周医生正在装旱烟卷,她用大拇指将烟卷放进去压平,划了根火柴点燃,旱烟锅口就冒出一圈烟雾,周医生含住烟嘴,用力吸了一口,又吐出一圈白雾。
    卫生所不算太忙,一早上就来了些人买头疼脑热的药,这时正值冬季,难免有人老毛病犯了,腰腿酸痛。
    周医生给人做了针灸,又给下一个病人看,听人咳嗽几声,再看了看舌苔,刷刷下笔开药,处方单子一撕,让陈叶云给人拿药。
    拿药工具人陈叶云记性不错,中药柜和西药柜也差不多熟悉了,找起药来很快。
    给,甘草片,一天两颗啊。
    谢谢陈医生。农场的工人赵菊听说来了新医生,细细打量她,周医生,你们这新来的医生手脚真利索啊。
    刚来都这样,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周医生头也没抬。
    你这说笑了,我看陈医生挺好的。我走了啊,你们慢慢忙。赵菊拿了六颗甘草片就走了。
    农场这片前几年也跟着国家推行的农村合作医疗学,每年每人缴纳一元钱合作医疗金,大队再从公账里提每人五毛钱的医疗金进去,这样除了稍微严重些的病,基本人人看病都不用花钱了。
    后来陈叶云遇到李队长才知道,那两天都是周医生考验人,看你上不上心,机不机灵。
    陈叶云就这么暂时通过了周医生的考验,正式上班了。
    在卫生所十来天,陈叶云渐渐适应了周医生的脾气,这人愿意搭理你的时候能应两声,不愿意搭理人的时候最好别烦她。
    一开始,周医生就让陈叶云帮着拿药,后头见她没出岔子,便让她处理点简单的伤口。
    周医生,我可没干过这个,这合适吗?陈叶云压着声儿跟周医生说话。
    帘子后头,一号病床坐着个放牛工人,今儿给牛喂草时被木头扎了,伤口不算太深就是流了些血。
    这有啥不合适的,以前找不着医生,兽医都能给人治。周医生把帘子扬开,拿出托盘,上头放着镊子,碘伏,棉签,纱布。给他把木头取出来,处理包扎好。
    陈叶云看了医用手册,也跟着看了周医生处理伤口,其实心里有数,不过头一回上班来处理伤口,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她捏着工人的手,掌心朝上,拿起镊子极认真地取木屑,里头扎了一截粗的,两截细的木屑,她动作快,一气取出,忙看一眼病人的神情。
    放牛工咧着嘴,露出有些泛黄的牙,陈医生,你随便弄,我这皮糙肉厚的都不知道痛。
    卫生所看病方便又便宜,经常处理点伤口都不收钱的,谁还能挑啊?再说了,要不是这回木头截子用手指扒拉不出来,他都不准备来卫生所。
    陈叶云听了他的话,也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清洗冲水,再给人擦了碘伏包了一圈纱布。
    开了头便万事顺利,周医生不时让她帮着处理包扎伤口,农场一般也见不着什么大病大伤,都是些常见的,陈叶云学着上手倒快。
    日子过得挺快,距离郝少东离家已经过去了二十来天了,陈叶云整日忙碌过得倒也还不赖。
    月初,农场红旗小学也开学了,大军和玲玲念二年级和五年级。
    晚上七点,煤油灯虚晃着,发出微弱泛黄的光,关上的窗户被外头的寒风吹开了,呼呼的往里灌着风,火光晃晃悠悠差点熄灭,打了个弯儿又立起来了。
    一只纤细的手把住窗户栓,给它扣上,又用力紧了紧。
    回头,桌前坐着两个娃,都埋头写字呢。
    背打直,别成驼背了。
    两人一听这话忙把曲着的背绷直。
    陈叶云也坐到四方桌另一角,继续看书,黄皮书页,上头写着《中医内科常见疾病临证手册》,旁边还搭着好几本。
    姐,我写完了。玲玲把作业本推了推,上头是她四仰八叉的字,大得要填满方格。
    你这字再好好练练。陈叶云扫了一眼,在几个字上头圈了几个圈,这几个字重新写,一笔一划写正。
    哦。玲玲轻轻叹了口气,又认命地开始写字。
    姐,看看我的,我比妹妹写得好!大军趁机把自己的作业本推过去,脸上都是期待,就盼着一句夸。
    陈叶云看一眼上头张牙舞爪的字,打量两人,你们俩真是半斤八两,都好好练。
    哦。
    大军和玲玲对视一眼,眼里都升起了一股狠劲,急吼吼开始练字,没人想做家里写字最难看的人!
    晚上检查了两人的被子,陈叶云回屋里熄了煤油灯躺下,今天倒春寒天儿又冷了,裹着棉被还有些发冷,她躺在床上顿时想起郝少东的好处来,这人就是个热源,挨着就不觉得冷了。
    ****
    这眼瞅着前些天都暖和起来了,咋今天又开始发冷啊。一营一连连长朱明启拿军用水壶往嘴里灌,里头装的是白酒,喝一口身体暖和。
    一营一连和二营三连一块儿巩固水渠,清淤疏通。
    二十多年前,开荒的兵团战士修建水渠,用一双双手挖,一个个身躯撑着,挥舞锄头,肩挑泥沙,变荒地变良田,现在农场两条蜿蜒百来里的水渠,能灌溉上千亩良田。
    每年冬天,农闲时节,农场便组织清淤固渠,保证来年的生产建设顺利进行。
    倒春寒的夜晚,寒意直往心里去,郝少东接过朱明启的军用水壶也往嘴里灌了两口,哈,白酒下肚,火辣辣得烧起来,驱散了不少寒冷。
    你刚结婚没多会儿就离开这么久,弟妹有意见不?
    没啥,哪儿能为这事儿有意见啊。
    朱明启笑笑,他常年在外晒得脸发黑,这一笑倒显得牙白,我刚结婚那会儿真是恨不得跟我媳妇儿秤不离砣,腻歪得很,还是你本事!
    郝少东靠在临时搭的大棚柱子上,看着深夜亮的一片繁星,想起二十多天前离家那天,穿着红衣衫梳着麻花辫的女人,淡淡一笑,也没啥。
    第二日,农场兵团,知青和乡亲们又如往常一般作业,清淤加固任务也临近后期,大伙儿干劲十足都盼着早点回家。
    快到午饭点,有人来送饭,大锅菜煮在一起,就吃个顶饱。
    郝少东拿着饭盒蹲在田坎边大口吃饭,大伙儿就地吃饭,随意蹲着坐着。
    连长。三连士兵小张端着饭盒挤过来,连长,农场卫生所周医生带人来看病了。
    一群人作业许久,难免有些磕碰,手上腿上沾点伤啥的都是家常便饭,再加上这天气变脸也快,今天就有些同志咳嗽几声。
    行,你带人去引路给有需要的同志看看。郝少东三两下吃完饭,到大棚边扯的胶皮水管处把饭盒冲洗了。
    连长,你不去看看啊?
    前几天郝少东帮人搬大石头,那人一个人不小心没拿稳砸下来,郝少东为了不让人受伤自个儿被砸了右肩,当时就砸死血了,皮肤发紫,这些天确实有些疼。
    这有啥,过几天就好了,我就不浪费医疗资源耽误卫生所同志了。他说着活动活动肩骨,还有些疼,不过也没大碍。
    每回这时候卫生所同志都得忙得脚不沾地,来清淤的人加起来两百多号,加上周围村子的村民也要出来看看病拿药,真是能把人累够呛。
    行吧,那我去拿两片药,我今早就嗓子眼疼,得预防预防。小张敬了个礼往外跑了。
    陈叶云坐在拖拉机上,单肩挂着医用木箱带子,那医用木箱沉甸甸的被她放在腿上用手环着,在她左边是周医生,右边是清淤固渠任务的小组长张光明,两人年纪相仿,都在这片土地生活了几十年,正回忆当年。
    拖拉机突突突,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颠簸,陈叶云有些蒙,今儿一早自己照常去上班呢,刚到卫生所就被周医生通知跟着去十多公里外的红旗渠看病。
    她忙托了个农场嫂子给家里带话,晚上估摸得九十点回去,让弟弟妹妹去赵月家待着,晚上回来接他们。这才跟着周医生坐上了小卡,再转坐了拖拉机前来。
    前头就是了。拖拉机还没停稳,张光明就利索地跳了下去,周医生,陈医生你们小心着点。
    放眼望去,红旗渠蜿蜒绵亘不见头尾,渠宽近两米,两侧修有石墙,将大禹水库的水引渠送到农场和周边村镇。
    这会儿,清淤固渠工作正做到红旗沟,陈叶云和周医生便是来此看病。
    三人又步行了一里多地才见到乌泱泱的人群。
    周医生!
    周医生,你可算来了,我这腿给割了口子。
    周医生,我可能是感冒了,你给我开点药吧。
    这块地界鲜少有人不知道周医生的,这会儿都跟人打招呼。
    周医生没废话,点点头就跟人看病,让陈叶云在一旁打下手。
    有人身上带伤,陈叶云用棉签蘸了二百二红药水涂上去,有人头疼脑热,周医生开了吃药,让人当场吃了两颗,又给了几颗后面再吃。
    有人拿了药,见周医生旁边的年轻医生有些眼生,周医生,这是所里新来的医生啊?
    嗯,新来的。
    我叫陈叶云,刚来卫生所不久。
    哦哦,陈医生好!
    陈医生你给我看看呗。
    大伙儿一听是新来的医生也客气,忙跟人打招呼。
    后来忙起来,两人干脆分开看病,陈叶云就处理点轻微的病症,开点常见药,或是处理擦伤,周医生在一旁偶尔看两眼,倒没说什么。
    三连士兵小张找陈叶云看病,陈叶云听了他症状,知道是感冒前兆,给了两片药,让他今天午饭和晚饭后吃了。
    小张今年才17,整日跟一群大老爷们生活在一起,少有接触女同志,尤其陈叶云肤白貌美,说话轻声细语的,他直接闹了个大红脸,结巴着道了谢,手里攥着两片药丸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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