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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执太子是我前夫(101)

    师徒二人的说话声渐渐远去。
    方才清邈道人就在门外,那一席话又故意说得中气十足,容舒自是听得清楚。
    清邈道人说,有人用他的所有换回来了他的一切。
    她心思剔透,怎不明白老道士嘴里的他的所有是什么,而他的一切又是什么。
    容舒垂下了眼眸。
    顾长晋醒来后的所有欢愉、难过、庆幸都在这一瞬间沉淀成一股巨大的疼痛。
    心脏如有千针穿过,那细密的疼痛疼得她唇色发白,指尖轻颤。
    怕顾长晋瞧出端倪,她站起身,背过身道:我去给拿药,你左胸的伤口还未愈合,药每日都要敷,今日的药还未敷。
    顾长晋嗯了声,却没让她走,而是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望着她刻意别开的脸,道:昭昭,你不需要有负担,我不过是为了我自己。
    他愿意用他的所有去改她的命,虽是因她而起,却是为了他自己。
    是他过不去她的死。
    是他不肯放下她。
    而这些,不该成为她的负担。
    容舒如何能不懂他?
    正是因着懂他,她的心才会那样疼!
    我知晓的。容舒没回头,强自压下心头的钝痛,明明眼眶热得紧,却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岔开话:宝山道长说观主的药在外头想买都买不到的,你这几日多用些!
    顾长晋望着她纤弱的肩颈,松开手,道好。
    容舒去取药,回来时脸色已经恢复如常。
    她驾轻就熟地解开他的腰带,扯开他的上裳,从药瓶里挖出一小团碧绿的药膏,将药膏覆上他的伤口。
    她的动作极轻柔,神色也极专注。
    生怕力道重了,会弄痛了他。
    顾长晋何曾怕过疼,只他此时却格外享受她的细致温柔。
    从前在梧桐巷时,她就是这样照料他的。
    每回给他上药,她都要红眼眶,要他莫要再受伤了。
    只那会她不知,受伤对他来说,委实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她没来梧桐巷时,都是常吉与横平给他上药。
    那两人哪儿能控制得了力道?
    顾长晋也不在意,总归他不怕疼,力道轻些重些都无所谓。
    可她却很在意,头一回见常吉给他上药时,她脸都白了,仿佛疼的人是她。第二回 ,她便接过手里的药,亲自给他上药。
    顾长晋想起那时的自己,当真是不惜福。
    觉得她慢,觉得她做事太过温吞。若不是怕会惹她哭,他大抵会叫她把药还给常吉。
    可到了后来,他在外头受了伤,却是宁肯忍痛,也不肯让常吉给他上药。
    就为了带伤回去,好光明正大地留在松思院,在她专注地给他上药时,默默看她。
    于是每一次受伤后,缠绕在他心里的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期待。
    那时她太专注,丝毫没察觉他藏在暗处里的目光。
    只这一次,容舒倒是比从前敏感了。
    察觉到他的目光,她放下药瓶,转眸与他对视。
    从前你给我敷药时,总喜欢垂下眼掩住你眼里的泪。 顾长晋唇角噙了点淡淡的笑意。
    那是前世的事了,容舒前世不知给他敷过多少次药。
    她等闲不是个容易落泪的人,只每次见到他身上的伤,她都要红眼眶,敷药时更是要拼命忍着,方能不掉泪。
    待得敷好药了,也不敢看他,扭过身便去放药,生怕他瞧见她眼睛里的泪花。
    你如何知晓的?容舒忍不住道:我每回都掩饰得很好。
    顾长晋笑了,她这人最是藏不住心事。
    放好药回来后,眼睛里是没泪意了,可嘴唇却抿得紧紧的,若是细瞧,还能看见她唇上那浅浅的牙印。
    你给我敷药时,我一直看着,舍不得挪开目光。顾长晋道:那时你只要将眼睫往上一抬,仓促垂眼需要掩埋心事的人便成了我,而不是你了。
    容舒看他。
    男人敞着衣裳,锁骨似连绵的山脉,又似狭长的浅泊。乌黑的发凌乱地搭在肩侧,将他身上的皮肤衬得愈发白,也将他胸膛那条狰狞的疤衬得愈发触目惊心。
    可这伤疤同时也将他此时此刻那种羸弱的美感烘托到了极致。
    容舒目光落在他精瘦的腰上,上面松松的搭着一条腰带。
    她伸手摸上那条腰带,将他身上的衣裳缓缓收拢,道:我从前给你给你敷药,你最初不管伤得多重,都要自个儿脱衣裳穿衣裳。但到了后来
    她顿了下,将掌心下的腰带系好,掀眸睇他,道:就算是小伤,你都要我给你穿衣裳。
    顾长晋嗯了声:我故意的。
    果然是故意的呢。
    她就曾纳罕过,明明那些伤不重,伤的地方也不是手臂,偏他就躺着榻上,一动不动地等着她给他擦身,给他穿衣裳。
    容舒记得有一回她无意间抬眼,便撞见他黑沉沉的眸子正盯着自己看。
    她也没多想,还当是她弄疼他了,忙问他是不是哪里疼,他却微微侧过头,道了声无妨。
    容舒自复生以来,便鲜少再去回想从前在梧桐巷的那三年。
    此时再度回想,却发觉了许多蛛丝马迹。
    那碗难吃的长寿面,那些挂在支摘窗外的小冰雕,还有那个会哄她吃酒、哄她揪他泄气叫她再等等的顾允直。
    在那三年里,他将对她的喜欢藏得那么深,深到她以为一直是她在一厢情愿。
    偶尔察觉到他异乎寻常的举措,她也不会去深思。
    可明明,在她喜欢他时,他也在用他的方式,小心地不着痕迹地回应着她。
    那些藏在脑海深处的仿佛落了尘的朦胧记忆,在散去罩在上头的迷雾后,忽然就有窗明几净般的通透。
    她从始至终都不是在一厢情愿的。
    他留下的那些蛛丝马迹,若她用心琢磨,细细地去瞧,是能瞧见他深藏在里头的心意的。
    容舒眼眶又热了,她知她这会不能再留在茅舍了,他总是能捕捉到她的情绪。
    于是起身道:我去厨房拿些吃的来。
    顾长晋没拦她,望着她离去,又望着门慢慢合拢。
    待她再回来时,他已经疲惫地睡去。
    容舒站在竹榻边,看了他许久。
    龙阴山第二日便来了一场倒春寒,茅舍檐下的冰棱足有半丈长,宝山往这里送了好些炭盆。
    往后几日,顾长晋的伤一日日见好。
    醒来后的第三日便能下榻了,到得第六日,清邈道人进来同他们道:有人在闯迷踪阵,其中一人老道认得,是那日给沈姑娘驾马的车夫。
    容舒望向顾长晋,是常吉。
    来人除了常吉,还有横平。二人风尘仆仆,身上的衣裳缀满了雪沫。
    常吉一双眼红得都要成兔子了。
    雪崩发生时,他怕雪潮透过车牖伤到容舒,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挡在了车牖前。雪潮自然是首当其中地冲向他,里头的碎石细枝在他脸上、脖颈上划拉出无数细小的伤,到这会,上头的血痂都还不曾脱落。
    他醒来后,见盈月、盈雀都在,还以为容舒也没事。
    殊料没一会儿,这俩丫头就哭着同他道,断崖下发现了她们乘坐的马车,马车里头有一具摔得面目全非的女尸,穿着姑娘的衣裳,戴着姑娘的首饰。
    可我们不信那是姑娘!我们都活着,姑娘怎么可能会出事?盈雀哽咽道:我要去找她!
    三人发了疯似地在山崖底下找容舒,直到横平来了,寻着顾长晋留下的记号,这才找到青岩观外头的雪林。
    常吉一见着容舒便忍不住偏过头去抹眼睛,肩膀微微一耸。
    少夫人差点儿在他手里出事。
    主子那么喜欢少夫人,若是因着他保护不力,叫少夫人出事了,他如何同主子交待,如何有颜面继续活下去。
    横平十分嫌弃地看了眼哭哭啼啼的常吉。
    上前同顾长晋道:属下查过,龙阴山的山顶并没有火药。那场雪崩应当是意外,但是山道上有马车被拖拽的痕迹,属下猜测在雪崩发生后不久,便有人救了少夫人与常吉他们。然后将马车推向断崖,做出少夫人随着马车坠崖的假象。
    那些人做事十分利落果决,若不是地上残留的炭迹,属下丝毫看不出那辆马车坠崖乃是人为。
    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如此迅速地救人,又将容舒假死的现场布置好,那些人定然不是泛泛之辈。
    顾长晋与容舒都知道那些人是何人,也知晓是谁派来的。
    二人对视一眼,便听顾长晋道:不必担心,那些人便是寻到这里,也不会伤害我们。横平,你到外头猎几只雪兔,一会烤一只给常吉吃罢。
    这话一出,常吉与横平齐齐愣了下。
    常吉还当是自个人听错了呢,一时间也顾不及擦面上的涕泪了,讶声道:横横平给我烤?
    横平这人就爱睡觉,压根儿没甚口腹之欲,往日里出任务,都是糊弄着吃,甚至还能面不改色地拿野草充饥。偏偏这人,仿佛无师自通一般,竟有一手好厨艺,叫常吉又妒又羡。
    常吉都多少年没吃过横平烤的肉了,再加上这几日为了找容舒,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立时拍了横平的肩膀,道:这是主子的命令!快去快去!
    横平下意识望了顾长晋一眼,却见顾长晋笑了笑,道:如此,你便不欠他了。
    前世二人中了暗算,常吉将逃命的机会让给横平,要他去救容舒的。
    可惜横平刚从四时苑的偏房出去,便被张妈妈抓破了手,中了毒,若不是林清月悄悄救下他,将他藏起来,他也会跟着常吉一同死在四时苑。
    横平往后余生都活在了自责里。
    如今常吉还在,叫他给常吉烤一顿肉,也算是抵消了前世他觉得的亏欠了。
    横平虽有些不明所以,但他知晓主子这般说,定然是对的。
    略一颔首便道:属下遵命。
    旋即十分嫌弃地拍走常吉搭在他肩上的手,道:走!
    二人正要离去,常吉想到什么,忽然唤了声:少夫人。
    容舒下意识看他。
    盈月、盈雀正在山脚的客舍里,她们二人本要跟来的,但我与横平怕出意外护不住她们,便叫她们在客舍里等着。
    这满脸细痕像只花猫似的男子说到这便顿了顿,对容舒笑道:您放心,她们都好好的呢!
    容舒也笑:辛苦你了。
    常吉知主子能得少夫人照料的机会千载难逢呢,说完这话便麻溜地跟着横平出了屋。
    容舒待得听不见他们的声音,方看向顾长晋,道:常吉是不是在四时苑出事了?
    旁人兴许琢磨不透顾长晋的用意,但是容舒懂他,从他与横平说的话,便隐约猜到了前世常吉大抵是出事了,而横平是活下来的那人。
    顾长晋颔首:你出事的前一晚,萧馥的人暗算了他们。当时你与盈雀她们被张妈妈下了药,人事不省,并不知发生在院子里的事。
    容舒沉默。
    顾长晋看着她,柔声道:容昭昭,现在那些事都已经是不曾发生过的事了。所以别难过。
    时间既然回溯了,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自然也湮灭无痕。
    常吉没死,她也没死。
    容舒自来也是豁达的性子,闻言便笑了笑,道:等到了大同,我叫霓旌给他备上一席全羊席。
    她说到这,话音蓦地一顿。
    大同,她还要去吗?
    顾长晋却接过了她的话茬,嗯了声。
    听说那里的羊乳酥茶亦是十分美味,想来常吉也会喜欢。他唇角噙着一枚笑,明日我便亲自送你去大同。
    容舒没应话,只定定看着他。
    她的眼睛会说话,不必言语,顾长晋也知晓她心里在想什么,想说什么。
    龙阴山离大同只有几日的路程,你娘应是抵达大同了,约莫四五日,你就能见到她。
    我说过,你不必给自己负担。
    你喜欢看游记,喜欢看这世间的风土人情,想亲自去验证这世界是否当真如同他们笔下所写的那样,也想在有生之年给大胤的百姓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如此方不觉遗憾。
    男人低沉的声嗓浸润着早春独有的冷与暖,他看着她,眉眼是那么的温柔。
    他道:容昭昭,你想去做的,都去做,不必有所顾及。
    他用尽所有才换来她的复生,不是要将她困在自己身边,郁郁而不得欢。
    他不能再如从前那般贪心。
    他只想叫她快活。
    概因她活着,自在快活地活着,对他来说,已然是一件值得满足也值得感恩的事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青岩观能住人的除了两间茅屋, 便只有放着三清神像的大殿。
    两间茅屋,一间住着清邈道人师徒,一间住着顾长晋与容舒。顾长晋没醒来前, 怕他半夜起高热, 容舒都是趴在那竹榻上睡。他醒来后, 又担心他起夜喝水不便利,便也继续在这茅屋住着。
    他醒来那夜,容舒从外头端粥进来时, 他已经沉沉睡了去。她也没吵他,放下那双耳瓦罐便趴在竹榻上睡。
    只她半夜醒来,却发现自个儿已经躺在榻上了,与顾长晋一人头超东, 一人头朝西地睡。容舒用手肘半支起身子。
    那竹榻窄, 也不结实,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竟惹出了好大一声响动。
    顾长晋本就睡得不熟,听见动静便睁眼望了过来。
    二人静静对视了好一会儿。
    顾长晋解释道:你那样睡不好,你的伤也没好全, 所以我将你抱到榻上来了。
    若他没受伤, 他自是会将这竹榻让给她睡。只这会他受了伤,她是定然不会叫他睡在旁的地方的。
    屋子里虽没掌灯, 但外头雪光潋滟,越过窗牖将屋内照得亮堂堂的。
    他那张清隽的脸在雪光里显得白极了,一点儿血色也无。
    容舒看了看他, 扯了下身上的被子, 淡定地嗯一声, 放下手肘, 继续睡了。
    他这几日都是她给他擦身抹药的, 赤条条的身子都看过,自也不会因着男女之防,连同睡一榻都不敢。
    她这厢才刚躺下,一声浅浅的腹鸣声十分突兀地响起。
    这可不是她的肚子在响。
    容舒想起去岁他在长安街遇刺,在松思院醒来那日也是这样,明明饥肠辘辘了,嘴上也不说,还是肚子受不住,咕咕咕地抗议起来。
    两道轻轻的笑声从被子里飘了出来。
    容舒笑够了便又支起手肘,道:顾长晋,要吃粥么?竹案上还放着两罐肉糜粥呢,我去厨房热热便能吃。
    顾长晋目光定在她唇角的笑靥上,弯唇应了声好,接着便要起身。
    容舒忙起身,越过去按住他的肩膀,道:你起来做甚?我去热便好。
    话音刚落,她才发觉二人这会的姿势有多亲密。
    她扑过来时委实是太急切了,身子带着惯性,半边身子贴上他右胸,满头青丝散落在他的下颌两侧,挡住大半外头渗进来的雪光。
    容舒不是头一回扑到顾长晋身上了。
    从前她吃醉酒时,也曾经干过这样的事儿。
    当然,那样的糗事不提也罢。
    两人四目交接了片刻,顾长晋先打破了这旖旎的气氛。
    你不会生火。
    她从前在梧桐巷虽时不时会下厨,但烧柴生火这些事都有专门烧火的婆子做,根本用不着她亲自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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