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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游戏免费阅读-匿名游戏谢半仙(5)

    祁尧的理智和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几乎是同时上线的。完了,这是把人惹生气了。祁尧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开始给唐一臣回电话。
    果然被挂了。
    祁尧在第二次打回去时突然想到,自己还是第一次犯这种低级错误。
    过去这么多年,不管是前男友还是朋友,从来都没有人被他这么粗暴对待过。在爱人面前,祁尧总有用不尽的耐心,他一直很绅士,哪怕心情不好吵架发脾气,他也是个讲道理的人。
    这当然不是唐一臣的错,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祁尧的问题。是他既没有把这个人放在心上,温柔耐心地爱他,也没有把这个人当作外人,所以才允许他看到自己格外暴戾的一面,从前还只是床上,现在甚至蔓延到了生活中。
    祁尧内疚,也困惑,他从未想过要伤害唐一臣,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第四次回拨,唐一臣终于接了。在他开口之前,祁尧语速飞快地抢先保证:周一早上九点,仲裁方向、懂中文、还了解国内政策法规的律师一定准时出现在你办公室,费用走你的账,我来付款。
    谢谢祁先生,给您添麻烦了。唐一臣没推脱,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对不起。祁尧软下声音,郑重其事地道歉,是我错了,你也没给我添麻烦,都是我的错。
    唐一臣懒得理他,也不想原谅他,但是心情比刚才平静了些,他起身给自己点了根烟,刚要挂电话,又听祁尧解释道,我现在在德国,你这两天是不是也没看微信?
    不会吧?
    唐一臣的没记得自己微信显示什么未读消息,他顺着往后翻,才发现自己确实打开过那个对话框。是前天傍晚,祁尧先开玩笑跟他说轴心国发来问候,紧接着是一张在飞机上拍的落日,威悉河上洒满金灿灿的余晖,最后一条问他周末有时间吗,可以给他带瓶好酒。
    所以他那边已经是凌晨五点,难怪脾气那么大。
    唐一臣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委屈。祁尧大概是听出了他的尴尬和犹疑,温和地说,好了,你先忙,忙完争取睡一会儿,找人的事交给我,等你这阵子的工作结束我们再聊。
    嗯唐一臣应着,还想再解释两句,又听祁尧说:就算是熬夜也别抽那么多烟,对身体不好。
    唐一臣没打算就这么跟他翻篇,可听到这句话时,伸手去摸烟盒的动作还是忍不住停下了。窗外是漆黑浓重的夜色,唐一臣想到祁尧在电话那边皱起眉头教育他的样子,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第6章
    葬礼定在第二天的下午举行,在正式仪式开始前,大家还要聚在一起吃顿午饭。
    祁尧的作息一向规律,今天意外睡过了头,等他从住处匆匆赶过去时,家里大部分人都到了。
    这里面有些人他前两天已经打过招呼,还有些人,谁的丈夫谁的妻子谁的男女朋友,他根本就不认识。祁尧溜上三楼,熟门熟路地推开一扇厚重的房门,在里面找到台咖啡机,接了四杯浓缩倒在一起。可惜屋里转了一圈也没能找到糖,他只好把那杯苦药一饮而尽,舌根都苦得发麻,因为睡眠不足而昏昏沉沉的大脑才终于像是醒了过来。
    然后他才若无其事地回到楼下,在人群中找到母亲,和她,以及她身旁的男朋友打了个招呼。
    刚聊没几句,二楼露台边有个人冲他招手,祁尧抬头看过去,向那人比手势,示意他等会儿。然而紧接着祁尧就被一块小石子砸中了后颈,罪魁祸首正跃跃欲试地要扔第二颗。
    露台上,一头灰白色头发的男人也长着双墨绿色的眼睛,他个子比祁尧还高一点,祁尧走上去二话没说,抬起膝盖就顶在了男人肋骨下,男人向后躲的同时,屈肘击向祁尧的胸口。祁尧硬撑着接住了那一下,同时拧住那人的大臂,转身把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直接推到了露台边。
    那人半身悬空,伸腿去绊祁尧。两个人又扭打在一起,尽管刻意避开了脖子以上的部位,下手却都狠厉凶悍,仿佛仇家见面似的,招招都带着杀意。
    最后还是祁尧占了上风,他在即将踢中男人膝盖的时候停了动作,冷漠地宣布:我赢了,你早就打不过我了。
    是吗?男人举起双手比了个投降的姿势,笑容里却好像别有深意。
    两人分开一段距离后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表盘在打架时裂了条缝,他摘下来随手丢给祁尧,问候道:新年快乐,我最爱的弟弟,我要的东西你没忘了吧?
    账单已经寄到你办公室了。祁尧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叠好的信封,递到他面前时却又问道:不过Karl,你是真的想看吗?
    果然,Karl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一阵沉默后他苦笑着问:你觉得呢?
    那里面装着一份背调资料。
    这已经是哥哥第四次委托祁尧调查母亲的伴侣了。凭心而论,祁尧不讨厌那个人,不然刚刚也不会在楼下跟他寒暄。但看到Karl的表情,他还是有些为难,最终只是用不太确定的语气回答了三个字,大概率。
    考古学教授,希腊裔,至今未婚,和他们母亲相识已经超过三十年了。从过往经验来看,这完全就是母亲的菜,更何况祁尧还难得从母亲眼里看出了一丁点爱意,所以他觉得这次母亲大概率会想要结婚可如果这是真的,Karl作为长子,就要第五次参加自己母亲的婚礼了。
    祁尧的姐姐经商,双胞胎妹妹一个是雕塑家,另一个在制药公司搞科研,母亲的事对她们没什么影响。但哥哥是家里唯一选择从政的人,母亲频繁结婚这件事,早已是政敌拿来攻击调侃他的把柄了。
    他既不愿意从别人口中听到对母亲不尊重的玩笑话,也不情愿被这种事影响前途,况且这世界上没有哪个做儿子的会真心喜欢参加母亲的婚礼,所以别人都可以不在乎,唯独Karl会私下里让祁尧帮忙调查那些人,也只有Karl会在听到这个答案后爆了粗口,接过信封撕碎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我是真他妈的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这么爱结婚?Karl点了根烟,脸色难看极了。
    他们兄弟很久没见面,祁尧都快忘了Karl也抽烟这件事。他想问,又觉得那个也字有点微妙,说不定会生出事端。最后就只是拍了拍Karl的肩膀,不咸不淡地安慰道:还不一定呢,毕竟妈妈的婚前协议比宪法还厚,你们共和党忙着削减教育经费,公立大学教授就赚那点破工资,肯定也请不起好律师,可能刚翻完前两页就被吓到,决定不结了。
    一句话刻薄三个人。在家人面前祁尧已经完全不装了,兄弟二人恨不能较着劲地比谁的嘴更毒。
    关于这家人对结婚的热情,祁尧比Karl更难以理解。
    算上Karl的父亲,母亲一共结过五次婚,前四个都变成了她孩子的父亲。祁尧的两个妹妹都结婚了,Karl自己也已经离过两次婚。
    这次来参加葬礼,祁尧和姐姐一起从纽约出发,要不是因为她新任的傻逼丈夫一路九个小时都在跟祁律科普投资圈的八卦,祁尧也不至于从那天起就严重睡眠不足,所以昨天晚上才会困到对电话里的唐一臣发脾气。
    人与人之间能够建立关系的方式明明有很多种,婚姻不是唯一的选择。更何况他们这些人,在进入婚姻之前,连对自己忠诚都做不到,为什么一定要以最劳心伤神的形式将两个人捆绑在一起,为什么一定要执着地建立一个家庭,这些年里,有谁真的从家庭和亲情中得到过任何一点快乐吗?
    只有小孩子才期待爱人变成家人后结局会是童话,而祁尧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知道了,那结局大概率只会是笑话,他一点都不期待。
    随便吧,虽然那个穷鬼看起来也不像我的潜在选民,但我要是真买凶杀了他,妈妈估计会站在市政厅房顶把我的头砍下来。Karl翻了个白眼,转移话题道:所以你最近还好吗?听说我的宝贝弟弟这两天在忙着卖屁股,你缺钱了?花那么多钱拍来的木头管子捅你捅得爽不爽?
    祁尧头也不抬地回道:我亲爱的哥哥不也没闲下来吗?昨天还看到你跪在路易舅舅脚边拉票,Karl,你知道的,你把头发染成这样后看起来已经像他的舅舅了。让我猜猜候选人给了你什么好处,是答应你连任成功就帮你把同性恋的弟弟烧死吗?
    烧死你还要邀请一群男人来参加葬礼,我可没兴趣。Karl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不过说真的,我不喜欢那个吹管的,你所有男朋友里,最可爱的还是Gordon,个子特别高的那个,我最喜欢他了。
    太好了,他可是比其它人都更讨厌你。
    这是实话,祁尧想,高江北要是知道分手十年后自己的哥哥还惦记他,应该会很不高兴吧。
    他们就见过那一面,好像是某次在餐厅偶遇。Karl对外致力于当个五毒俱全的标准共和党老白男,一张嘴就恨不能冒犯所有生物。高江北是个养尊处优的理工男,已经算是大部分烂笑话都伤害不到的上等人,可回家后还是一脸为难地偷偷跟祁尧说,你哥哥听起来好像有一点种族歧视。
    他哪里是有一点,又哪里只是种族歧视。
    二十几岁的高江北比现在要好欺负的多,长得凶,其实脾气和耳根子一样软,说话也客气,在外面见到祁尧的家人更是紧张得像个小朋友。他是顾忌着不想让祁尧在家人面前为难,才乖乖听了一晚上垃圾话。
    祁尧还记得那时候高江北说过羡慕他们家的孩子,因为每个人都可以随心选择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而祁尧没办法跟他解释,这样的选择并非是无条件的。
    不管做什么,他们都必须做到最好。最好的律师,最好的雕塑家,最好的研究员,还有像Karl这样,最好的政治家。
    Karl的发色原本没有这么浅,为了更符合别人对可靠和智慧的刻板印象,他甚至可以直接把头发染得像个老头。祁尧的哥哥确实是个刻薄的神经病,可他不是真的疯了,他当然知道自己说的哪句话会冒犯到别人,当然知道怎样才能表现得更得体,更讨人喜欢。可他不在乎,又或者说,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为了那句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最好,他什么都能牺牲。
    高江北理解不了这样的人,也应付不来。祁尧过去的每一个男朋友都应付不了他家里这群疯子。真要说起来,祁尧认识的人里,大概只有唐一臣能跟Karl打交道。
    也许是因为本质上他们才是同类,出生就戴着枷锁,一边享受着那些东西带给自己的优越感,一边又被迫以自己的血肉去滋养灌溉那种扭曲恶心的生存法则。
    而这大概也是祁尧没办法真心喜欢这个人的原因。
    他只会被更天真、单纯、浪漫的特质而吸引,他只为理想主义者着迷。祁尧既喜欢看到他们闪闪发亮的眼睛,又享受他们对自己的依赖和崇拜。哪怕他无限妥协和付出,可以做0,可以搬家,可以花钱,什么都可以,但祁尧从不会因为付出更多而变成感情中弱势的一方。
    祁尧要永远高高在上,所有东西,爱人的心,爱人的身体,爱人的一切,都要牢牢握在他的手里。
    唐一臣不会把这些给他,他也不想要。
    看到祁尧在走神,Karl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换了个话题问道:我听说你晚上约了妈妈一起吃饭?
    哦,正要跟你说,祁尧从手机上找出个地址发给Karl,我临时改了行程,今晚就走,你要不要去?你去我就不取消了。
    Karl口袋里的手机紧跟着响起来,他甚至没拿出来看,只是又点了根烟,笑着答:我下午三点的飞机。
    三点?祁尧愣住,那你等不到葬礼结束就要走了?
    怎么?你是对多娜塔姨妈的死格外悲痛,还是对她的葬礼异常重视啊?你看楼下这些人,Karl说着,冲外面的人群扬了扬下巴,能找出一个伤心的吗?Theo,你应该也很讨厌她吧,多娜塔姨妈又不是什么好人。
    话题终于还是刻薄到了死人的头上,但Karl一脸无所谓,还坏心眼地冲下面弹了两下烟灰。
    她当然不是什么好人。
    祁尧和Karl一起望向露台外的人群,视线却渐渐飘到了远处蜿蜒流淌的那条河上。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第一次来不莱梅,多娜塔姨妈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时,看到你这张亚洲人的脸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母亲当时站在旁边,听到这话却没有要替他辩驳的意思,只是居高临下地看了祁尧一眼,似乎在期待他的反应。
    祁尧那时候才五岁,或者是六岁,总之他的父母刚离婚不久。他在幼儿园里说英语,回家和父亲讲粤语,搬回母亲家才住了没几天,所以他的德语并不流利,脸都涨红了还没能想好要怎么礼貌地反驳姨妈的羞辱。
    多娜塔姨妈耀武扬威地离开后,母亲只说了一句,你父亲虽然是亚洲人,可他非常聪明。
    又过去几年,读高中的祁尧刚在家中出柜,家人都没有对这件事发表什么意见,不是因为开明,只是没人在乎。而他在Karl的婚礼上又一次见到多娜塔姨妈,隔着几米远,对方说,Theo,听说你喜欢男人,求求你不要再走近了,我是真的恐同。
    几乎半个房间的人都听到了这句话,新郎和新娘马上就要出场,可大家的目光全部停留在了祁尧身上,他的妹妹还吹了声口哨,气氛诡异而尴尬。祁尧昂首挺胸地接受了所有不友善的打量,光荣地成为家族里第一个当众出柜的同性恋,只是在后来很多年的午夜梦回里,他都会因为那一刻的羞辱和痛苦而惊醒。
    在祁律的职业生涯中,曾经打赢过无数场官司,也有过很多次扭转乾坤的精彩表现,他的工作其实比旁人想象的更加惊险刺激。但那样的胜利过去就过去了,祁尧从不主动提起,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会真的放在心上。
    唯独那一次,几年前,曾有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跟一家大型机械制造厂商做生意,靠着合同上的漏洞,狠狠敲了对方一大笔钱,并意外引起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强撑两年后,最终对方以极低的价格把整个公司,连带专利和生产线全部打包卖出。
    多娜塔姨妈到死都不知道,那起让她和她儿子赔了巨额补偿款后依然痛失公司的官司,真正的幕后黑手是Theo。他赚得盆满钵盈,还靠这个案子卖了个大人情,公司最后兜兜转转落到了他的姐姐手里,母亲和哥哥都有份参与,有好大家分。
    祁尧曾经很讨厌多娜塔姨妈,但后来他长大了,渐渐也就对这个人没什么感觉了,就连报复也是出于一种难以言说的看热闹心态,谈不上是私人恩怨。因为他后来终于明白,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好人,体面礼貌,互相关心,彼此支撑,愿意无条件付出的家人都写在童话故事里。
    而祁尧甚至没读过那样的童话,他只知道小红帽和外婆被大灰狼吃掉,灰姑娘被继母打死,丑小鸭被家族抛弃。
    祁尧眼前所见的,是那条河的最后一段。今年冬天不莱梅的天气很反常,一直冷,却一直没到零下,所以河水没有结冰,它将一路向北奔流,直至汇入北大西洋。
    水一定很冷吧,祁尧出神地想,会比我们的心更冷吗?
    没有人能回答他。
    第7章
    周一早上九点,唐一臣办公室的门准时被敲响,走进来的却不是什么实习生,而是祁尧。
    唐一臣带着满脸的困惑和一点没藏好的,因为睡眠不足而显露出的疲惫向他身后张望,没看到别人。祁尧趁他助理转身的空档,伸手捏了下唐一臣的鼻子,直到看着人皱起眉一边瞪他一边往后躲了才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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