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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梦金鱼小说(5)

    黎青梦不分神也感受到了这股视线,瞥了一眼康盂树。
    他毫不心虚地回视:看什么?我在监督你的教学。
    黎青梦问:您还满意?
    凑活。
    他懒洋洋地打个哈欠,扭过头开始睡觉。
    *
    康盂树一直睡到他们下课,正好送黎青梦回家。
    没办法,人是他接过来的,这大晚上的,总得负责到底。至于康嘉年嘛,就自己回家,沉船离骑楼老街近,康家就在骑楼老街里头。
    两人顺着原路开回,黎青梦告诉他地址之后两人就一路沉默。
    眼看着快开到老式的筒子楼,康盂树才开口,故意提起她刚才那句教完算数的话,很欠打地问。
    那要我和康嘉年说吗,你下次就不教他了?还是你去和他说?
    黎青梦在头盔下抿了抿唇。
    刚才离开沉船时,康嘉年还神采奕奕地问她有没有画画天赋,她诚实地回答有。
    康嘉年眼睛一亮:那太好了,说不定我很快就可以上手人像了。
    康盂树插嘴:给哥画帅点。
    谁说我要先画你哦他看向黎青梦,我当然要先画姐姐!
    黎青梦内心微动,尔后道:那我等着验收了。
    她收回思绪,对着康盂树说:算了,再教几次也不是不行。
    前头传来康盂树的一声嗤笑,让黎青梦火大地又想收回刚才的话。
    但想想还是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
    那句不教本身也是没经过大脑思考的气话,觉得教学环境太离谱。
    但离谱的近义词,是异想天开,天马行空。
    这些词又代表着惊喜。
    她会想在那里画画的,比起眼前的这个筒子楼,比起那扇只能看见火车不停迎来送往却无法带走她的窗口。
    电瓶开到路灯寂寥的旧街,夜空有流云将月亮遮住,将一切打暗。
    黎青梦下车,把头盔还给他,转身前,犹豫了一下问:那个秘密基地,你们有给它取过名字吗?
    康盂树接过头盔,闻到上头附着着一丝隐隐约约的香波。
    似乎是一种樱花味道的洗发水。
    他被这抹隐约的气味恍了神,慢上半拍,回道:没有,这也需要名字?
    那我可以给它取名字吗?
    说来听听。
    黎青梦的声音在夜风里浅浅的。
    被遗忘之地。
    即便是被遗忘之地,灰败的空气里也能重新开出鲜花。她承认,今晚这艘意想不到的沉船,突然给了她一些微不足道的勇气。
    但她的生活并没有因为沉船这个小插曲有多少改变,除了赚到外快,依旧每日固定去医院住院部照顾黎朔,再去店里上班。
    这天美甲店调休,她约好傍晚去给康嘉年上第二次课,白天就一直在医院里守着黎朔。他的肝腹水最近胀得厉害,得不停给他按摩腹部才会好受些。
    黎朔强忍着不说疼,还担心她会手酸。
    黎青梦故作轻松地开玩笑说,这比去健身房甩绳子管用。
    这之间医生把她叫到诊室,谈到黎朔现在的情况,建议还是尽早手术。
    黎青梦一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将黎朔转到京崎的医院去,她担心这里的医疗条件可能不够好,但转过去的问题也很多,医疗费太高昂,迄今好不容易建立的生活节奏全部打翻,再加上去京崎的这一路途,她都会担惊受怕黎朔出现意外。
    因此这一阵子,她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早上起来一梳头发,一掉一大把。
    在医院再次催促之后,她和医生沟通了手术的难度问题,在对方提到把握还是挺大的之后,她决定还是在南苔尽快手术。
    回到病房后,黎朔有些紧张地问:医生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该考虑手术了。黎青梦拍了拍他,等做完手术呢,我们疗养一段时间就能出院。虽然清明已经错过了,但我妈的忌日我们还是能赶上的。所以你赶紧好起来。不然今年你一趟都没赶不上,她肯定会生气。
    黎朔表情仍没有放松:可是手术费
    我卡里还存着一点呢,刚问过,够的啦。
    她笑着摆摆手离开病房,给黎朔留下一个轻快的背影。
    开着小电瓶去沉船的路上,黎青梦路过街边的ATM机,停下车,把钱包里的卡插进去,确认了一下卡里的余额。
    她目光一滞。
    接着,她又把钱包里能翻到的卡都翻出来,一张一张插进去。
    随着密码的输入,贫瘠的数字在屏幕上跳出,没有任何魔法可以让后面突然多出几个零。
    逐渐暗下来的夜色里,机器的光线照得黎青梦脸色惨白。
    不够,根本不够。
    就这样她还考虑把黎朔专转去京崎太可笑了。
    现在光每天在南苔都烧掉不少钱,她不舍得黎朔和三五人挤一间病房,晚上磨牙打呼的那么多,吵到睡眠更修养不好,干脆咬咬牙开的是单人病房。
    而这个单人病房的价格在京崎,可能一个床位都要不起。
    她收回卡,坐上电瓶,机械地按动把手往前开。
    途中忽然下起了一场暴雨,南苔总是这样,下场雨就像居民楼的妇人拉开窗户,突然往下倒盆淘米水那样不讲道理。
    她没有停下,反而在雨里越开越猛,有种孤注一掷的痛快。
    骑到沉船时,整个人狼狈不堪。
    这次,沉船里只有康嘉年,他正在无聊地等黎青梦来,放着音响摇头晃脑地自嗨。
    音量开得很大,她下到船舱他都没注意到,冷不丁转身,被她这只落水狗吓了一跳。
    黎青梦衣服上的雨水把木板滴得湿哒哒,康嘉年瞪大眼说:姐姐,你要不要换套干净的衣服?不介意的话可以换我的,不然穿着湿衣服很容易感冒生病。
    他指了指那排衣架上的女装。
    黎青梦刚要回绝,听到生病两个字,话到嘴边又咽下。
    她刚刚确实冲动了,平白拿自己的身体较劲。
    现下湿衣贴着身体黏糊得厉害,一直这么拖着八成会感冒,回去换衣服也不行,外面又还在下雨。
    她只能无奈道:那就谢谢了。
    康嘉年反而笑得很开心:随便你穿哪件!架子上挂着的都是我最喜欢的。
    黎青梦忽然明白了。
    所以这个秘密基地,其实算是你的试衣间?
    对。他不好意思道,在家里穿会被爸妈嫌,我哥直接就给我找了这个地方,说我想在这里面穿什么都行。但你觉不觉得这里很像舞台剧的后台?有些人只能被允许呆在这里,而不能上台。
    他哈哈地自嘲,说完又意识到跑偏了,赶紧打住。
    不说啦,你换!我去附近给你买个雨衣,这雨看样子要下很久呢。
    康嘉年小跑着爬出船舱。他的手机没拿,连着的音响持续放着他的歌单,未熄灭的屏幕下滚动着下一首歌的名字,《禁果花》。
    黎青梦枕着没听过的粤语歌,头一次在这种环境下换衣服,连遮挡的地方都没有,心里浮上一股很不习惯的羞耻,特意将落日灯关了,只余下一面墙上的星星灯。
    衣架上挂的衣服都很大,不太合身,她扒拉了一下,勉强抽出一件可以调节绑带的黑色连身裙。
    虽然到她身上,就变成了快过脚踝的长裙,但正好可以遮住她腿上那些因湿疹长出来的红色小点。
    她躬下身,把湿成一摊的衣服脱下,内衣内裤也湿了,但好在有外面的衣服过滤,没有湿到无法忍耐的地步。
    用纸巾把身上的水分大致吸干后,她把头发拢起,草草扎成一个髻,但逃出的碎发还是黏糊糊地贴着皮肤。
    差不多清理干净身上,黎青梦小心翼翼地穿上康嘉年的黑裙子。
    穿上前她已经把两边绑带解开了,不然那胸线得挂到她肚子。
    她将裙子提到合适的高度,按着单边肩膀有些许吃力地给肩带打结。
    她的神情十分投入,歌曲里的人也唱得很投入,于是黎青梦压根没听到船舱里有人进来了。
    *
    康盂树下到船舱里时,并没有意识到正在换衣服的那个人是黎青梦。
    朦胧昏暗的光线里,乍一眼看去,模糊的短发,康嘉年的裙子,他便默认为是康嘉年。
    你现在换衣服干什么?黎青梦还没来吗?
    他大剌剌出声。
    换衣服的人动作一顿。
    接着,他就看见康嘉年迅速从衣架上随手抽出一件衣服,挡在自己身前,另一只手探出去,在墙上并不熟练地摸索着星星灯的按键,一把将灯光按灭。
    恼怒但又极力冷静的女声响起。
    你瞎吗?出去!
    康盂树脚步一顿,下意识摸了把鼻子。
    他这时已经反应过来,躲在船舱里换衣服的人到底是谁。
    她已经反应得够快,转瞬即逝的明暗交界,他却还是猝然瞥到了她单边细瘦的蝴蝶骨,来不及系的黑色丝带滑下去,滑下去,直滑进黑暗里。
    雪白的背却暗不下去,闪着银白色的光,像想象中从深海偷溜进渔船里的人鱼,看见人类后会惊慌地把自己藏起来,鳞片却没藏好,一闪而过。
    伸手不见五指的船舱,两边一时都没再出声。喧闹的是隔着船板还在淅沥的雨,以及音响中的女人正好柔情似水地用粤语唱到要烧烟花。
    黎青梦的身体在黑暗中轻轻颤抖,这辈子都没这么窘迫过。
    她以为在自己的呵斥下,康盂树应该会立刻离开才对。
    但他没礼貌的程度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他非但没走,还在那戏谑:我不是故意的。你要是觉得吃亏,那我也脱一下,给你看回来?
    回应他的,是黎青梦从黑暗中砸过来的包。
    康盂树的肩膀抖动了几下,没忍住,大笑出声,没说一句对不起,靴子踩着失修的船板往外走,嘎吱,嘎吱,就这么出了船舱。
    第6章
    康嘉年回来的时候,在沉船的船头看见了蹲着的康盂树。
    他披着个雨披,对着茫茫的黑沉海浪点了根烟。
    哥,你怎么过来了?又来监督?
    康盂树循声回头,拿起将脚边的袋子甩过去。
    康嘉年手忙脚乱接过薄薄的塑料袋里是他遗漏在家的钥匙。
    你真是比爷爷还粗心大意。康盂树叼着烟道,我今晚要出车,你学完就回家吧,别乱跑。
    哦。康嘉年扁着嘴强调,那我比爷爷还是强点的。
    你还得意上了?
    刚又跑哪里去了,不是早出门的吗?
    康嘉年晃了晃手里的雨衣:青梦姐刚淋雨过来的,我怕回去雨还不停,就去买这个了。
    康盂树小声地念了一句怪不得。
    康嘉年忽然震惊:你不会刚进去了吧
    刚我以为是你呢。
    是我你也不能乱进好不好!
    康盂树撇掉烟,举起双手投降:好好,是哥的错。
    康嘉年闷闷道:没事啦
    康盂树看了眼他手里的东西,说:你就买了这?其他什么都没买?
    啊?还要买什么?
    没什么,你进去吧。
    康盂树轻抖雨披,溅下满身的雨,朝岸上走去。
    *
    康嘉年大概明白刚才发生的插曲后,接下来和黎青梦的接触都很小心,生怕她心情不好自己被连坐。
    但是黎青梦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依旧很耐心地指导他画画,还在他递过来雨批时说了谢谢。
    只不过,她的平稳情绪在康盂树再一次现身之后破功。
    康嘉年莫名感觉到船舱内气压变低,一回头,康盂树拎着白色的塑料袋从船舱的阶梯上下来。
    康嘉年很意外,他还以为康盂树刚就去车队了,没想到他还抽时间回来,不会是自己又落什么东西他给送来吧?
    黎青梦装没看见,继续接着刚才的话对康嘉年说:你这一块儿太硬了,交界线可以再虚一些
    康盂树走过来,把袋子扔到沙发上,打断了她的话。
    这是预防感冒的,晚上回去记得泡热水喝。
    黎青梦没接。
    他清了清嗓子:没别的意思。万一你感冒,容易传染我们。
    黎青梦冷声:你脸皮厚,绝对传不到你。
    康盂树皱眉:我哪里脸皮厚了?刚刚我可什么都没看见。
    康嘉年大气不敢出,看两人你来我往,眼珠跟着左右乱转,忙得不行。
    可以,请你,出去吗?黎青梦咬牙切齿,打扰到我教学了。
    康盂树看了眼时间,不用她多说,飞快地拔腿就走。
    黎青梦指着沙发上的袋子对康嘉年道:你哥的东西,你拿回去吧。
    他弱弱地拨开袋子看了看,略感奇怪:里面怎么还有治疗湿疹的药膏啊。
    闻言,黎青梦差点把手中的铅笔折断。
    他一定看到她的背了。
    那小子居然还敢气定神闲地说什么都没看见!?
    她一点都没有因为对方买了药膏而感动,反而充斥了被占便宜还有苦不能说的憋屈和无语。
    自从家里出事之后,朋友圈就是一片空白的黎青梦破天荒地发了一条朋友圈。
    而且只对某一个人分组可见。
    终于在南苔发现了比连绵不散的雨还要讨厌的东西[微笑]
    五分钟后,黎青梦发现这个东西居然还给这条点了个赞
    *
    第二天,7:45的轰鸣声把黎青梦薅醒时,她感觉到头在隐隐作痛。
    也许还是没能避免的淋雨后遗症,也许是她在惧怕今天。
    就在昨晚回来后,她躺在这张阴湿的床上,定了一张今天早上10点去京崎的高铁票。
    睁着眼睛躺到八点整,黎青梦翻身下床,简单咬口面包,收拾了下住一晚的行李,拎着小箱子出了门。
    南苔这个小城,去到京崎的高铁一天只有零星几班,早上只有这一班,错过就要等下午,她不敢磨蹭耽误时间。
    顺顺利利登上车后,她看着南苔沉闷的景色不断倒退,却没有丝毫雀跃。
    这是一趟有去有回的行程,和离开这个概念完全无关。
    更何况这次去京崎,她肩上的任务可不轻松。
    但当荒芜的浓雾逐渐散去,车辆一路向北,替换成郁郁葱葱的蓝天和空旷的原野,她的心好像也被逐渐打开了,慢慢有了呼吸的空间。
    几个小时后,广播播报即将停在京崎南站。
    黎青梦凑近车窗,两侧摩天大楼冲进视野的瞬间,她的心脏跳得这辆列车还快。
    明明只阔别几个月,却感觉是上一世纪的事情。
    车水马龙的街头,刺目到浮尘的阳光掠过高楼的玻璃窗,在她的脸上留下光点。
    黎青梦随着拥挤的人潮走出站台,轻吸着空气里的风,风里夹杂着微末的柳絮。
    同样的月份,却没有见鬼的回南天,是一种干燥的凉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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