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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叶青seven(6)

    沈涟探头搭理他:齐大哥,你自创的武功?
    齐进啊了一声,说:我不告诉你这小娃娃,你精得很。
    我听到这里,也问卫彦:你的心法是什么?打哪儿学的?
    不知道。卫彦转头,黑眸中带着迷茫,朋友给的。
    我说:朋友?是说你现下为影卫之冠那个朋友吗?
    他点点头,我还要问。周遭忽然安静。
    胖胖的卫候从最前正中央的位子起来,踱到中间进,在我面前端着珐琅酒杯。他腕上的黄翡元宝在眼前晃荡,浓烈通透。
    今日开席,主要为了两桩事,一悲一喜。他悲痛地环视了宴会厅一周,并没有看向我们这里,第一桩是江东的孙一腾在本侯府中染病过世。本侯感伤至极。盛临四年,他二十岁时能与夫人成婚委实不易,夫妻二人忼俪情深,本候已派影卫扶柏木灵柩回他夫人所在的利州。唉,挥涕强就车,路极悲有余。说完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众宾客也随之举杯饮尽。
    第二桩是喜事,本候要将一位影卫活着放出侯府。卫候的悲痛从脸上褪去,变得和善。他从袖中掏出一张轻飘飘的旧纸,正对卫彦递过去。我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卫彦伸左手去接,那纸张忽然变得平直卫候灌注了内力!卫彦抬手一格卫侯的手,卫候踉跄往后退数步,那张纸飘落地上。有两列影卫从屏风后冲上前,卫候挥挥手,影卫们退下。
    卫候笑了一下:果然。自己捡起那张纸,居高临下地在卫彦面前飘落:本候一诺千金,放卫彦出府。这是你的身契,你收起来吧。卫彦不动,我不敢动,沈涟低头从卫彦桌前收起来。
    死一般的寂静中,卫候放大声量,朝着卫彦,似乎也朝着满座宾客说:天一教的心法开阔大气,十分独特,连四神和教主都只是背得认得,而没有去练。你一个无名影卫,怎么会天、一、心、法?最后这句灌入内力,声如洪钟,震得我耳中疼痛。
    卫侯说完自如地踱回座位,拍了拍手,曼妙歌舞再次回到宴会厅中。厅内重新热闹起来。而我总觉得,有很多宾客都在偷偷看卫彦。
    第11章
    标题:死而复生
    概要:谁知道那些孩子去哪里了呢?
    吃完宴席后,我带着卫彦、沈涟离开卫候府。卫彦没佩剑未带匕,没从卫侯府拿走任何东西。到禾木医馆之后,我还是没有开前面药铺。卫彦站在药铺门口呆呆的,我问他:怎么不进去?你对这里很熟悉了。
    他说:正门进,第一次。
    我牵他穿过院落,沈涟垂头跟进来。
    禾木医馆只有三间房,最左厨房和餐桌,中间是我的卧房,右边改成了沈涟的卧房。我问卫彦:你要跟我睡还是跟小涟一间?
    小涟忽然说:跟我一间。
    卫彦说:跟主人。
    小涟很不满意似的,我叫他两都进了我的卧房,翻出一沓白纸,问卫彦:你会写字吗?
    他说:会。
    我说:那你两各誊抄一份名册,我去前面开医馆。这两天不在,可能有病患急着找。
    沈涟立即下笔,字迹清雅。卫彦悬笔。我问卫彦:你怎么不抄?讨厌写字吗?
    他闷闷地说:字丑。
    我忍不住揉揉他硬实粗糙的黑发:不妨事,看得清就行。他才落笔。
    我关上禾木医馆的门,给他两做好饭时,他两的名册已誊抄完。沈涟也装订好了。在饭桌上,我边吃边说:小涟,原来那本明天你拿去交给燕捕头。
    沈涟问:卫彦那本交给卫八吗?
    我说:卫彦那本我留底。你那本我想交给卫八,跟他说一下。但他不叫我,我连卫侯府都进不去。
    卫彦说:先找卫八。
    我问:你能进出卫候府吗?
    他说:可以。
    我说:你确定不会受伤吗?
    他脸埋进碗里说:不会。
    我又好奇起来:真不知道你一会儿受伤,一会儿不受伤是怎么回事。
    沈涟嗤笑着招呼我:吃饭吧,吃了我去涮洗。
    当晚卫彦去找了卫瑾。晚上我问他:小公子怎么说
    卫彦答复:主人,独自去,明天来接。
    孤身涉险,我的心悬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卫侯府的马车如期而至。我一个人去了卫瑾的宅院。在房间中卫瑾屏退所有人,包括香薷。沉默了半晌,才问我:我爹爹真的做了那等事?你让卫彦拿给我的名册是真的?
    卫府影卫就在院外,我小心翼翼地说:你可以查证。我独自来是信任你比其他人都更适合接掌卫候府。
    卫八咳嗽起来,忽然问:大夫能否医好我的喘症?
    我说:能的。
    我现在无能为力,卫瑾最后说,等我准备好了,我会去禾木医馆找你的。而在这之前,多来医我的喘症。
    我放下心来。出卫府下马车时,风一吹身上凉嗖嗖的,才意识到刚才出了一身汗。我平素胆子不大,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单独去见卫瑾,这会儿才想如果他直接要了我的命可怎么办。
    没走几步,旁边多个人。我问那人:卫彦,你什么时候跟着我的
    卫彦说:入府,一直。
    我莫名安心,同他一起回禾木医馆,小涟过来抓着我说:我在家一直想小公子会不会要你的命。
    我笑着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然后我去了衙门,燕捕头和沈涟带着一帮官差正出去。燕捕头查封杨老夫子的私塾和义学时,很多人站在门外指指点点。而我与沈涟站在远处遥遥看着,相对无言。
    最后一张封条贴好了,燕捕头走过来与我摆谈。他仪容不整,眼中血丝密布,神色有浓浓的疲惫。他说:我上报了名册是自己取得的,你放心。卫侯,我没办法。
    我点点头。我也很希望邪不胜正,正义得到伸张,但卫候的确会安然无恙。
    我、沈涟与他并行了一段路,在路上燕捕头小声与我摆谈:我已拼尽全力,但卫侯与这事断得干干净净。你名册上有一部分孩子有眉目了,而只有名字籍贯的可能就这样不知所踪。
    我苦笑:谁知道那些孩子去哪里了呢?或许卫侯府那些命如蝼蚁的婢仆就是多年前失踪的孩子,而他们的父母还等着他们回家。我们斩断这条线,还有其他线。
    燕捕头看上去很沮丧,沈涟安慰他说:我们问心无愧的。
    我也说:世间事大抵如此,哪能尽数解决?
    他看上去才好了一点。
    我还希望卫侯那个美妾平安无事,但不敢告知燕捕头她的存在。
    我还在问燕捕头:褚明具体是怎么死的?
    燕捕头摇头,答案和我自己琢磨的一样:刘五和娘子都出城了,没处问。
    死局虽然已经走了出来,迷局却没有。而这重重谜团只怕会永远无解了。
    沈涟忽然问我:刘五和褚明身形是不是相近?
    我说:是啊,他两身形一样瘦小,从背后看还以为他两是一个人。
    沈涟问了不着边际的问题:出远门最需要带什么?
    我说:出远门要带的很多啊,比如衣物,比如身份文牒,比如纸币,比如雇佣马车挑夫最需要的当然是钱!有了钱,何物不可买,何处不可去?
    沈涟霍然抬头:燕大哥,带我们去褚明常用的钱庄。你查过吧?
    我疑窦丛生,还有什么没解决?
    而燕捕头说:是,他常用宝通钱庄。便展开轻功,拎起我们奔到草市镇上的宝通钱庄。
    沈涟喃喃自语:如此显而易见,我早该想到,为什么早先没问你
    奈何我们拖慢了燕三的速度,到达时钱庄三三两两的客人。追问掌柜,他才慢腾腾地查账簿说:的确有瘦小的人拿了褚明的印鉴,兑换银票往东华门去了。
    燕捕头拎起我们去往东华门,沈涟苦笑:看来终究是慢了一步,我本想逮住
    逮住谁?
    沈涟没来得及说完,燕捕头却突然冲出城门。我们也跟着跑出去。
    燕三扣住一个欲登上马车的人的肩膀,他被迫转过身来。
    一件凶杀案为什么会被称为凶杀案?
    前提是有死者。而现在被害人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头,没有一处不完好,健康得不能再健康。
    他蓄了大胡子,头上裹着蓝巾,面上点了些麻子。咋一看几乎认不出。
    燕捕头拽住他说:要不是因为斗殴,我逮你这么多次,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褚明牵牵嘴角拱手:李兄,别来无恙
    后面的客套话没说完,因为他没法子说,我一拳锤到他胸膛。我因他这一死绞尽脑汁,孤身涉险,他居然好端端地站我面前。直到发泄完震惊与怒气,燕捕头才过来把我们拉到树林中。褚明一手撑地勉强站起来,靠在树干上,胡乱抹掉嘴边的血迹。
    他打量我们一番,有些得意地笑: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第12章
    标题:最后一环
    概要:残阳如血,天边的云彩燃烧起来。
    燕捕头皱眉:那具尸体是不是刘五?
    是的。我与刘五娘子是凉州同乡,她天天与刘五吵嘴动手。褚明说。他家斜对面那寡妇也说刘五夫妇天天吵架,我早该想到。腊月二十三晚上,我喝得醉醺醺地回家,他夫妇又在隔壁吵架,屠刀声响乒乒砰砰。隔一会儿她慌慌张张地过来敲门说这次下手重了,拿屠刀砍死了刘五,问我怎么办。我去她家中,叫她剁烂刘五面目。剁的时候斜对面那个寡妇回来了,冲刘五家叫喊,我只得叫刘五娘子去应门。
    我插口: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涟轻笑:为了脱身对不对,褚大哥?
    褚明点头道:对。我本不想管误杀这事,但忽然想起我既然要交名册叛卫侯,那很可能保不住这条小命,不如将计就计,让刘五做我的替死鬼。还有什么比死亡更能从卫候手里逃脱?他有些桀骜地笑,不仅能脱身,还能把李大夫引进来转交名册。我死得不明不白,以李兄弟的性格岂会对我最后要扳倒杨老夫子的愿望置之不理?他对我说,只要你再进卫府,我放在美妾那里的识香鸟就会找到你给你名册。你为我的死惋惜,更愿意扳倒杨老夫子。
    我冷笑一声:至于扳倒杨老夫子之后,我会不会被卫侯灭口,你倒不管了?而且你二十二醉酒大哭那天,就是有心算计我吗?
    他摇摇头:你给卫瑾治喘症,即使为了卫八,卫侯也不会伤你分毫。而喝酒那天我是真的心情烦闷,想一醉解千愁,不是有意算计你。腊月二十一我被债主逮到,几句话没说拢打起来了。腊月二十二,我请你在丰乐楼吃完饭,半夜回家路上,又被卫府影卫射了一箭。我以为自己必死,到腊月二十三上午就去禾木医馆中向你道别。腊月二十三晚上有了刘五作替死鬼,我才意识到这是解脱的好机会。腊月二十四入夜,我冒充刘五,与刘五娘子一道出了长安城。李兄,我本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沈涟冷冷道:真不想牵扯李平,褚大哥腊月二十三就不该来医馆。
    燕捕头奇道:为何你不直接拿名册报官?你我相识一场,你不清楚我的为人?
    褚明苦笑:报官?你信任李平,而如果报官的人是我,你还肯信这件事吗?现下你抓了致仕的杨老夫子,你敢抓卫侯吗?我来交名册的路上,一个闪神怕就死于非命了。李兄,我被逼无奈才牵扯你并出此下策,万万不敢求你谅解。
    燕捕头揪住他的衣襟,道:总之你这混球儿口里没一句老实,是个天生的骗子
    褚明忽然激动:天生的骗子?!我是天生的骗子?!我十一岁始说了第一个谎,说我不想念书了。
    我插口:杨老夫子从国子监致的仕,怎么会找卫侯要银两使你为什么不想读书
    褚明说:因为他两是一路货色。我与杨老夫子一照面,他先叫苦他早耳闻卫侯对孩童不干不净,以为和他是同道中人,便去找同好借银子周转。借了还不上,才被迫参与的。他两是一链的两头。卫侯贩童,可杨老夫子是...亵童。我十一岁时念义学,他叫我去他房中听圣贤道理,我便去了事后趴在桌上动弹不得。我那时才十一岁啊!我若不撒谎说不想念书了,逃之夭夭,只怕现在也与那些孩童一般不知所踪了!
    燕三不自觉的松开手,我问道:这就是你与杨老夫子的旧仇?良心不安又遭人猥亵,难怪怕孩童了。
    褚明抑制住激动,半晌方道:是的。我为了银钱,从卫侯美妾那里接了诊治孩童的活,良心一直不安,但贸然捅出去只怕性命不保。直到直到,我见着致仕的杨老夫子。那时我可真害怕,我都二十五岁了,还怕那个老东西。他认出我来了,见我恨他,估计去找卫候诉苦,又害我挨了一箭。新仇旧恨一起,加上刘五的天时,我在出长安城的路上想这难道不是上天要助我抓他吗?因此我又跑回来,亲眼看他被抓。
    我说不出话来。
    他顿了顿开口:我也有个问题,你们怎么会在城门堵住我?按常理而论,即使猜到死的是刘五,我也早该远走高飞了?
    沈涟答道:我没有把握,赌一把。可你太聪明,现在也知道你太恨杨老夫子,才会折返看他被抓。
    褚明重复:太聪明?
    小沈涟正面跟他说:不错,太聪明。褚大哥设下的连环套精彩绝伦,又是褚大哥为人不齿的半生中最正确和值得的一件事,那褚大哥多半会想看结局,想等谢幕。我从前便发现设套的聪明公子都喜欢如此,我猜褚大哥也不例外。
    说得好,即使我是因为更想看到杨老夫子身陷囹圄才折返的。褚明挑眉,小沈涟吐了吐舌头。如果你们没有什么其他要知道的,我就先走一步了。
    他抬腿,燕捕头拦在他面前:你和我回衙门,杨夫子已经抓了,你该去做个刘五娘子杀夫的人证。
    褚明惊道:你要抓我回去?好让卫侯找到我,我莫名其妙地暴毙牢里?
    燕三道:我会保你,你跟我回去。我当捕头有当捕头的原则。我的原则向来不更改。无论什么原因,都不更改犯事的人一定要抓。你没犯下事,我一定会保你。
    褚明不再请求:我不会武,今天你却一定拦不住我,咱们不妨赌上一赌。
    燕捕头道:是吗?我不赌,不过倒想看看你怎么走得了。
    褚明左手紧握成拳,缓缓伸到燕捕头下巴处,燕三低头去看。褚明慢动作地摊开手,缓缓道:那你且看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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