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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万里by

    简介:少年志气凌云霄,彩衣红楼望征遥。
    三千世事实难料,一朝烟云惘梦桥。
    辗转八方路迢迢,秦淮江岸飘蓬草。
    素衣扇面映血袍,立马横刀仰天笑。
    民国二十年,在这样一个世道,银元纸钞中饱了的高官显贵的私囊,流民百姓在粉饰的太平中朝夕不保。南京城郊外村庄里的小孩没了爹跑了娘,跟着以白话评书为生的师父谋出路,好不容易能吃上几口饱饭,却突遭变故,又不得不和师哥一起亡命天涯。
    林占愚魏青筠,八岁年龄差,养成系年下攻顶天立地大丈夫受,这次我们不谈筹谋,只讲风月。
    【注释】
    南京白话是用南京话说、学、逗、唱的一种传统曲艺,流行于南京及其周围地区。与北方相声相比,南京白话艺人使用第一人称,更侧重于说引表演。
    【避雷】
    受属于直掰弯,前期有过妻儿,后期和攻一起养孩子,不喜勿入;
    架空文,与真实历史无关;
    如有任何不妥之处及引用忘记标注,欢迎各位指正~
    小众曲艺文,题材很冷,由衷感谢各位读者朋友的支持!!!
    第1章 江南岸
    六朝旧事随流水,江岸桃花扇底风。
    山河岁暮知何处,梦里吴钩忆故城。
    故事还要从南京城边上的一处小村落说起。那年秋天万恶的日本侵略者制造了奉天事变,大举进攻东北。远在南方的金陵城饱经战乱数十年,刚刚有了要和平发展的迹象,定都于此的年轻政府却偏偏宣布不予抵抗,以致数月间关外千里大好河山悉数落于敌手。
    老天爷也分外不给面子似的,几年间天灾不断,不是水灾就是虫灾,华北江南都成了灾区。灾荒之下亦有苛政,老百姓们吃不上饭,负担一日比一日重,农村的变革悄然而起。
    很多年后每每听人说起那几年是南京城发展的黄金年代,林占愚都对此嗤之以鼻。他对那些年头的印象除了日复一日的忍饥挨饿和身上又小又旧的粗布衣裳,就是他老家的土屋里酸苦交杂的草药味道,以至于他常常摆着手对徒弟们感叹:许是吧,我不清楚,只知道那会儿全国都闹灾荒,肯定不是小老百姓的黄金十年。
    林占愚当时已经十二岁了,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身材瘦小得很,走在街上别人都以为他最多不过八九岁。
    那天上午他如往常一般,拿着药罐子去村头的中药铺里给他痨病鬼一样面黄肌瘦的老爹取药,回去的路上还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口袋里攒了好几个月的零碎钱,寻思着就快进腊月了,什么时候能和老爹一块儿好好吃一顿饭。
    然而老天爷并不会因为新年将至而手下留情:寒冬腊月,土路边上除了与平素一般饿死的瘦骨嶙峋的尸身,还有因为穿不起棉衣而冻死的流浪汉。
    他们被人敛在一处,七七八八地横在老树下的阴沟里。粗壮的树干因为总被饥饿的人啃来啃去,现今坑洼斑驳,如地图一样。
    林占愚对此已然见怪不怪,自打他记事,村里每天不饿死几个人才不正常。所幸他爹林秀才早年教书留了点儿积蓄,这才支撑了他们爷俩这些年的日子。
    不过林占愚没想到的是,天有不测风云,他那缠绵病榻多年的爹愣是没撑到儿子回来,在一阵又一阵无人问津的咳嗽声中终于撒手人寰。
    于是林占愚走进他家的茅草屋时看到的便是他爹余温尚存的尸体。
    他一开始以为他爹只是睡着了,毕竟这人平时拖着病体,清醒的时候早已越来越少。他推了他爹几下,又喊了两声,对方却没反应,他这才陡然明白过来。
    虽然他爹从几个月前就已经病得下不了床,可这事对他一个孩子来说还是太过突然。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瞬间腿软了,愣了好长时间才嚎啕大哭,眼泪不受控制地哗哗往下淌。
    药罐子被他脱了手,直直摔在地上,深褐色的汁水渗进土里,草药浓郁而酸涩的味道却弥散在了屋中。
    爹!林占愚跪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前挪。他哭得太过撕心裂肺,再加上正是快吃饭的时候,不一会儿邻里们都被他引了过来。
    哎哟。他邻居家的大娘刚跑到门口,瞅见屋里的景象,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心疼得要命。她走上前去,试图把林占愚拽起来:孩子,先去俺家吃点儿东西吧。
    林占愚那会儿哭得都快神志不清了,哪还有心力应答大娘的话。他跪在地上哭得昏天黑地,到最后直接昏死过去。再醒来时日头已经偏西了,他躺在大娘家里的床上,一瞬间甚至有些恍惚。
    他躺的里屋和外头只隔了一层破布做的门帘。林占愚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听见了外头的声响,嘈杂的脚步与接连不断的倒水声让他逐渐清醒了过来。
    他下了床走到外面,发觉外屋站了好些人。
    他们村的村长也过来了。老人家年过半百,早年间逢着打仗受过伤,腿脚有些不利索。他拄着拐棍站在屋里的一群人中间,紧皱着眉头说:我家里虽然不宽裕,但是拿出点儿钱埋了林秀才还是不成问题的。就是他们家那小占愚年龄还小,说到这些,他忍不住沉沉叹了口气:老几位,你们说这孩子能怎么办呢?
    俺家里虽说也没多少银子和存粮,但俺能养他一阵子。邻居大娘应道:林秀才早年身子好的时候教过我们家三儿认字,咱得知恩图报不是。只是,她说得很是迟疑:俺家这几口子都经常填不饱肚子呢。俺养他三天五天行,三年五年只怕
    占愚?有个中年男人看见了站在里屋门口的小孩:你醒啦?
    行了行了。见林占愚一直低着头,邻居大娘心里难免不好受。她把众人打发走:让孩子先在俺家住下吧,真是的,这可怜孩子。
    她望着林占愚跟他爹有几分相像的轮廓与红肿的眼睛,最终只得沉沉叹了口气,强颜欢笑道:饿了吧?大娘给你热一碗粥,先暖暖肚子。
    老村长说到做到,果然手脚麻利地出了钱帮小孩埋了林秀才。出丧那天云层阴沉得很,时不时有几片雪花飘来,糊在人脸上又化作雪水流下,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接连不断的眼泪。
    望着众人里里外外忙活,老村长用粗粝的手搂住站在身边红着眼圈的林占愚:小孩,想你娘吗?
    林占愚往他怀里靠了靠,本想摇头,奈何孩子心思简单,做不来那口是心非之事,想了半晌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老村长揉了揉他的发顶,喟然叹道:这苦命的林秀才哟。
    声音没入冬日凛冽的寒风,最终不闻踪影。
    这天林占愚从早到晚哭得稀里哗啦的,哭到连人走没了他都不知道。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他竟然只有一个人了。
    他对父亲实在不舍,再加上恐惧与无助铺天盖地袭来,这些对他一个十二岁的小少年来说太过沉重,以至于他觉得胸中有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闷得他两眼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心口处一阵又一阵泛起撕扯般的生疼。
    他用手扶着泥土地,开始朦朦胧胧地意识到他需要思考一下他接下来该怎么办。给他爹治病花光了他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乡亲们不少钱。别的不说,他得知道自己如何才能活下去、如何才能混上一口饱饭。
    占愚,听见有人喊他,林占愚赶忙回过头,只见深沉的夜色里老村长正站在不远处冲他招手:跟我回家吧,今儿晚上先住我那里。
    于是林占愚就跟着老村长走了。对方回了家什么都没说,家里的几口人也只是在每每瞧见林占愚时露出些既怜悯又无奈的复杂神色,直到小半个月后年关将至的一天夜里,村里的老老少少再次相聚。
    村长啊,不是俺不想养,你去俺家里看看。他们村子比较小,里面的人家多少都有些亲戚关系,好多都是没出五福的,论辈分林占愚可能还要叫这说话人一声四大娘。
    她掰着细瘦黢黑的手指头数量着,话中已然带了哭腔:俺家有六张嘴要吃饭,这阵子正准备去俺二哥那边借米呢。
    林老村长望着眼前面黄肌瘦的妇人,心里也为难得很。他又何尝不知道乡亲们的困境呢?他是村长,对此再清楚不过,他自己的家中也是一样的。
    但凡有半点儿转圜的余地,他决不会吝于添一双筷子,可帮林占愚体面地埋了爹已经近乎花光了他们家预备过年的钱,他实在养不起这娃娃。
    此时坐在角落里的林占愚忽然说话了。他虽然看起来瘦小,但好歹已有十岁出头,再加上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早就有了明辨是非的本事,也早已有了不愿成为别人累赘的自尊。
    只见他吸了吸鼻子,用尽全力把眼泪憋回去,低着头走到人前:村长爷爷,各位叔伯婶子,占愚不给你们添麻烦。你们把我送走吧,送去哪都行。我年轻,我有劲儿,能做苦工养活我自己。
    说着他竟跪下了,给众人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响头:以后万一我发达了,我肯定不会忘了你们对我的好。
    屋里一瞬间安静至极,昏黄的烛光里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直到老村长开始嚎啕大哭。
    村长不但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而且哭声还格外大。这一幕让乡亲们悉数愣在了原地,也让林占愚牢牢记了一辈子。
    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放在哪朝哪代都是一样的。一辈子顶天立地的老村长没惧过洋鬼子,没怂过地主老财,顶着洋枪火炮都能不怕死地往前冲,此时却显得分外单薄无助。
    从前他都是以沉稳镇定的形象示人,用他活了半个百年的人生经验帮这扶那,拼尽全力做全村父老乡亲的主心骨。生平头一次,他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无能为力。
    村长爷爷。林占愚直起身子,试探地靠近了些。
    多好的孩子啊。哭得差不多了,村长把林占愚从地上拽起来,拍了拍他破棉衣上的土:孩儿啊,你放心,我这辈子虽没啥大本事,但也决不能让你饿着。
    林占愚懵懂地点了点头,不由得再一次泣不成声。
    赶在腊八那天午后,村长带他进了城。
    这是林占愚记忆里第三次离开他从小长大的村子,前两次都是林秀才的身子还能支撑着出远门的时候带他来的。他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村长之所以选在那天是因为彼时多的是出来做小买卖和置办年货的,如此更容易给他找着个出路。
    城里人多,林占愚跟在村长身后往前走,死死拽着村长的衣角,一刻也不敢松开,以至于下午俩人找了个摊子吃面的时候村长短棉衣的衣摆已经皱得不像样了。
    老村长跟店家要了两碗热汤面,带着林占愚找了个空位置坐下,给小孩倒了碗热水。
    他刚放下茶壶,忽而听得邻桌的一个汉子说:今儿晚上夫子庙露天书场,乔老板出活,捧个场去?
    去啊。其余人纷纷附和,其中一个声音格外大:我敢打赌,别看乔老板如今比不上那些剧院里的老板,但以后必是要成角儿的。
    老村长微微皱眉:方才那群人提到的乔老板艺名乔笑言,是个卖艺的,这两年在南京城颇有名气。他看过几回那人的撂地买卖,只见那慈眉善目身量清瘦的中年人操着一口南京话耍宝逗乐,确实招人喜欢。
    正在这时汤面上来了,望着吃得狼吞虎咽的林占愚,老村长忽而有了主意。
    老者想,不知道能不能成,但总归是要试一试。
    不一会儿两人就吃完了面。隆冬天短,外面已然昏黄一片,只剩了点儿夕阳的微光映着往来的人群。
    村长拽住尚不知所以的林占愚,露出了他这些天的头一个笑脸:孩子,走,爷爷带你去看个有意思的。
    乔老板在南京大受欢迎,夫子庙那边还没到开场的时候就已经挤满了人。林占愚个子小看不见,老村长便让他坐到自己的肩膀上:占愚,好好看着点儿。
    林占愚不明白老村长的意思,但也顺从地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深灰色大褂的年轻人走到了露天书场中间,笑眯眯地鞠了个躬。
    各位别急,学生魏青筠先来给大伙儿热个场。那人不紧不慢地说着,唰的一声开了折扇: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侯商周。五霸七雄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石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播种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对方一开口就把林占愚的目光牢牢吸在了那里。小孩仔细望去,只见那人看起来实在年轻,大褂穿在他身上显得分外平整,整个人就像一棵雨后窜起来的竹子。他虽然也清瘦,但并非灾民们那般只剩了一把骨头,至少他在活着的基础上还能维持住尊严。
    林占愚那时候年龄小啥也不懂,就是看个热闹,他发现那人虽然瞧着并不似个张扬的人,上了台却像个活宝,格外卖力气,从不顾及其他。他尚不知道什么叫身段,只觉得那个人在台上的一举一动都分外流畅好看,这自然引得台下的围观者们纷纷叫好。
    还别说,乔老板这小徒弟还真不错。林占愚身边的两个人说话了。那俩人看起来像刚收摊的小贩,其中一人信誓旦旦地说:听说魏小哥是半路出家,却得了他师父的真传,看得出是下过功夫的。
    下功夫有什么用?还不是个臭作艺的。另一个人对此嗤之以鼻:别看底下都给他叫好,他比咱哥俩也高贵不到哪里去。
    行了,不就看个玩艺儿嘛,哪来这么多话。对方注意到了林占愚好奇的目光,觉得自己和同伴有些失言了,不免尴尬:赶紧走吧,明天还得去别处卖货呢。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侯商周。五霸七雄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石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播种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来自明代杨慎
    六朝旧事随流水,这一句是王安石大神的句子,另外三句是我编的
    开新文啦!讲的是民国时期南京白话艺人的故事,希望大家多多捧场!求收藏海星评论!谢谢啦~
    另:注释如下:
    作艺:旧时指艺人演出;臭作艺的:旧社会对艺人的蔑称
    玩艺儿:指曲艺、杂技等等,比如相声,大鼓,魔术
    第2章 冒风雪
    那几个人走后,林占愚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露天书场。
    他虽然有个曾考中前朝秀才的爹,然而对方病了许多年,教养他的精力实在有限,故而他识得的字其实并不算太多。方才魏青筠刚一上场时他听见了那人的名字,可他不知道是哪两个字,便理所当然地以为是青云。
    青云,平步青云,青云直上,官高爵显,志向远大。林占愚想到这些,低头看了看自己往外露棉絮的破旧衣裳,忽然觉得他跟台上这位清朗而体面的人有了距离,反倒不如方才那几人所说魏小哥这一称呼来得舒坦亲近。
    魏小哥的声音清澈而干净,林占愚隔得远看不真切,只能瞧见个模糊的容貌轮廓,但他偏偏就很笃定,他觉得这声音与其本人的长相气质必然极为相称。
    不过虽然小孩注意不到,魏小哥却并不是个绣花枕头。一场单口下来,他的说话声一直维持在一个很平稳的高度,一字一句皆能无比清晰地送到观众耳朵里,不见半分含混与纰漏。这应当是经年累月练下来的真功夫真本事。
    好!演到精彩之处,台下众人纷纷叫好。林占愚是个实打实的门外汉,不懂好在哪里,但他也分外给魏小哥捧场,坐在老村长的肩膀上无比卖力地鼓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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