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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青拿天鹅(109)

    李霁沉默片刻,道:故而我也是你的亲人,是么?
    漪如随即道:那是自然,你是我义兄么。话才出口,她突然想起来,李霁并不喜欢提这事,马上又补充道,但我可从不曾拿你当义兄。义兄到底还有个义字,我是拿你跟阿楷和玉如一般看待。
    虽然这话极力讨好,但李霁显然不怎么领情。
    光照微弱,李霁脸上的表情并不清晰。可莫名的,漪如觉得一阵心虚。
    睡吧。李霁淡淡道,说那么多,吃下去那两片肉都不见了。
    漪如也觉得有些困,又打了个哈欠。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却发现除了身后的墙,她并没有别的可依靠的地方。
    瞥了瞥旁边的李霁,漪如道:阿霁,我靠着你的肩膀睡,如何?不等李霁回答,她忙又补充,你也可以靠着我,你我相互支撑,也不易倒下去。
    过了一会,李霁淡淡嗯一声。
    漪如露出笑容,随即把头歪过去。
    其实说什么相互支撑是假的。李霁毕竟比她高许多,就算是并排坐着,她的脑袋也只能堪堪靠在他肩头上。而李霁若想要把头靠过来,却是做梦。
    漪如有些惭愧,但才闭上眼睛,那困意就再也抑制不住。
    阿霁,她喃喃道,若是有贼人来,你定要喊我,不可逞强,独自去打杀
    李霁觉得这话可笑。若有贼人来,光是打斗的动静就不可能有人睡得着,如何能做到不叫醒她?真拿他当神仙。
    可他还在想如何回答,却已经听到了旁边传来轻轻的呼吸声。
    平缓而悠长,漪如再也没有了动静。
    李霁没说话,只注视着她。
    她的脑袋依偎在他的肩膀旁,火塘里仅剩的微光,在她的脸上映着静谧的轮廓。
    雨声从外面传来,似带着些春天里花草的芳香。
    李霁伸手,将那她身上的大氅拢了拢,而后,把头靠在后面的墙壁上,闭起眼睛。
    第二百六十九章 获救(上)
    许是因为着实太累,漪如这一觉,竟是睡得十分沉。
    淅淅沥沥的雨声一直不绝于耳。
    说实话,漪如十分讨厌下雨。这是上辈子给她留下的心结。在宝相庵里,她住的那间屋子又老又破,到了下雨天就免不得要漏水。且她的被褥也很是单薄,在许多的雨夜里,她被身上的湿冷冻醒。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故而就算是这辈子,她不曾缺衣少食,可每逢听到雨声,她也总是会浑身发冷地从睡梦里惊醒。
    可是这一回,漪如一夜无梦。
    当她睁开眼,身上很是温暖,竟是许久不曾有过的感觉。
    她是被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的,眼睛迷迷糊糊,只见不远处,门上已经透出了光。
    而当漪如望向上方,愣了愣。
    李霁靠着墙壁,歪着头,正在沉睡。
    而漪如不知何时已经躺倒在了他的怀里,侧着身,盖着那大氅。而李霁的手,一只放在边上,一只搭在她的身上,压着大氅。
    仿佛他抱着自己似乎。
    昨夜的记忆一下全涌上来,漪如望着李霁的睡脸,蓦地,心跳一下一下变快,在胸口蹦了起来。
    李霁的睡脸很是好看。小时候,漪如不止一次见过。比起平日里那高高在上,说话犀利的样子,李霁闭上眼睛的时候,会显得格外温柔。与他那被人称道的美貌相配,更符合如玉君子之类的美名。
    当然,漪如和李霁早已经熟悉,自觉无论什么时候见到他也不会像怀春少女们那样惊艳娇羞。
    可现在漪如在心里鄙视自己,这有什么可慌的?不过是无意间睡倒了下来罢了,又不是什么贞男烈女,碰到就要断臂割肉。
    但莫名地,她越是这么想,那心头就越是止不住,耳根竟是隐隐发热起来。
    漪如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想悄无声息、不着痕迹地坐起来。
    但不等她将李霁那只手移开,就见他的眼皮动了动。
    她吃一惊,即刻闭上眼睛。
    上方,传来李霁的深深呼吸声。他似乎真醒了,睁开了眼,正打算伸展四肢。可片刻之后,一切动静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那只覆在大氅上的手,轻轻挪开。
    而后,再无动作。
    漪如闭着眼睛,心里明白,自己这么躺着不起来,李霁也起不来,那么他们就会像这样僵持下去。
    犹豫了好一会,漪如暗自深吸口气,终于把眼睛睁开。
    四目正正相对。
    漪如望着李霁,装模作样地揉揉眼睛,然后,面不改色地坐了起来。
    你怎不叫我她喉咙有些干,声音迷糊,道,说好了一起守夜,结果大氅都盖在了我一人身上
    这话带着抱怨,却避重就轻,将那要紧之处落在了大氅上。
    李霁没答话,只微微蹙眉,转了转脖颈,又伸展伸展手臂,似乎酸得很。
    漪如见他捶了捶腿,道:痹了?
    李霁嗯一声。
    漪如道:我帮你捶捶。
    李霁却挡住她的手:不必。
    说罢,他扶着墙站起来,跺跺脚,又伸展伸展。过了一会之后,他似乎终于好了,弯腰把地上的剑拿起来,而后,走向庙门。
    其间,他一直不曾看漪如一眼。
    漪如看着他那仍有些微跛的步态,心想,真是个死要面子的逞强鬼。
    李霁侧着身,一手拿着剑,一手轻轻地把庙门打开一条缝,朝外面看了看。
    大约觉得无碍了,他才将门再打开些,走出去。
    雨已经停了,不过仍是阴天。
    这破庙坐落在一片山林里,周围都是大树,
    似乎发现了有人,几只停在屋檐上的鸟儿一下飞起,留下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
    李霁正张望着,听到身后传来些动静。转头,只见漪如跟着走了出来。
    外头无事么?她问。
    李霁嗯一声,又转回头。忽然,他似乎发觉了什么,径直朝破庙背后走去。
    漪如不解其意,跟在后面。
    地上湿漉漉的,覆盖了一层冬天里落下的枯叶,踩在上面,深一脚浅一脚。
    你要去何处?漪如忍不住问道。
    你不曾听到水声么?李霁道,这附近有山涧。
    漪如怔了怔,想要说话,脚下却一滑。
    一只手稳稳将她扶住,李霁捉着她的手臂,道:小心。
    那声音低低的,蓦地,漪如又想起了方才。
    她躺在他的怀里,那呼吸,拂在她的耳根上,痒痒的
    漪如定了定神,忙站直了身体,应下来。
    李霁却没有松手,道:跟着我。
    说罢,他拉着她,继续朝前走。
    那山涧离破庙不远,没多久,漪如就看到了。
    它自山上而来,淙淙地从岩缝中流下,汇作溪流。
    到了边上,李霁对漪如道:你在此等着。
    而后,他松开手,往前走几步,在一片平缓水面前蹲下。
    漪如看着他掬起一把水,似在仔细观察。
    手臂上,他方才握着的地方,似乎还残存着些许温热,蔓延开,到了脸颊上。水声在耳边不绝于耳,漪如觉得自己的心绪也似那奔流的溪水一般躁动,不安于室。
    胡思乱想什么?
    漪如深吸口气,心道,不就是在他怀里睡着了,你当没有,他也当没有,谁也不会知道
    这水能喝,过来吧。没多久,只听李霁道。
    漪如应一声,随即走过去,隔着两步开外,也蹲下。
    这水很是干净,漪如喝了几口,又把脸洗了洗,用袖子拭了拭。
    她看着水里,借着影子,整了整自己的头发。幸好她一身男装,这头发也好打理,只消将散落的拢到一起,重新绾好便是了。
    当她抬起头,发现李霁看着自己。
    目光相触,他随即移开,自己也捧起水来洗了洗脸,而后擦干。
    他从腰间解下荷包,递给漪如。
    吃些。他说,吃完之后,我们就下山。
    漪如正要说话,突然,她听到一阵犬吠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似乎就在不远。
    二人的神色皆是一变,都站起身来。
    那犬吠声越来越近,李霁分辨片刻,眉间展开:是火睛。
    火睛?漪如又是一讶。
    话音才落,只见一个身影迅速地蹿了上来,四肢修长,毛发金黄,正是火睛不假。
    它见到李霁,似十分兴奋,一下扑上来,两只爪子搭在他的膝上。
    李霁露出笑意,用力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又拍拍它的身体。
    漪如看着,也是高兴,问道:汪全他们找来了?
    应当就在不远。李霁道,火睛不会跟着别人走。
    果不其然,又过了一会,漪如隐约听到了有人在喊严女君和世子,似乎就是汪全。
    她心中一喜,忙大声应了。
    那边显然也听到了,有人喊道:找到了!崔将军!找到了!
    第二百七十章 获救(下)
    崔将军?
    漪如怔了怔,不想竟是崔珩亲自来了。
    去吧。李霁道,有子磬在,你不会再遇上恶人。
    漪如颔首,正要离开,却发现李霁没有动。
    你不走?她问。
    我自己回去。李霁道。
    为何?
    李霁注视着她,意味深长:若被知晓了你我昨晚共处一室,世人如何想?
    漪如皱了皱眉,道:管他们如何想,我们被人追杀躲到此处,一起过一夜又如何?再说了,你我是义兄妹,又不是什么不相干的孤男寡女。
    是么?李霁反问,别人真会这么想?
    漪如张张口,却又犹豫起来。
    她并非那不谙世事之人。说到底,李霁和她并非亲兄妹,在别人眼里,确实就是孤男寡女。无论起因是什么,他们昨夜待在一起是事实。京城之中,对长沙王府和严家抱有偏见的人不在少数,这事只消编排编排,会生出什么是非来,可想而知。
    要避免那些闲言碎语,不让任何人知道他们昨夜待在一起,确实是上策。
    李霁不多言,道:去吧。说罢,他拍了拍一直在身边转的火睛,听话,留下。
    而后,转身而去。
    阿霁!漪如连忙跟上去。
    但李霁的脚步却十分快,而漪如并不擅长走山路,没多久,就被他抛在了后面。火睛曾一度蹿出去,似乎想跟着李霁,但没多久,它跑了回来,在漪如脚边转了一圈,望着她,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树林茂密,李霁全然不见了踪影,漪如瞪着眼睛,只得停下。
    女君身后传来军士呼唤的声音,愈发清晰,严女君!
    漪如转头望去,没多久,却一眼看到了崔珩。
    他身上只穿着单衣,满头大汗,看到漪如时,神色一松。
    女君无事么?崔珩快步走来,看着漪如,可曾受伤?
    漪如望着他,摇摇头,道:不曾。你们怎会找到了此处?
    昨夜你不曾回去,长公主和高陵侯派人来找,这边方知晓出了岔子。崔珩道,而后,军士在一处山沟里发现了接走女君那两名内侍的尸首,却不见了女君。我想着定是逃到了高出,可惜昨夜暴雨,山洪阻断道路,我等只得等雨停了再上山来。
    漪如了然。
    崔珩看着她,皱眉道:昨夜究竟出了何事?
    那目光颇是关切,漪如犹豫片刻,便将前后之事大致说了一遍。不过,她到底没有提到李霁,只说当时是遇到了山洪,自己趁那两人不备,逃了出来。
    听得漪如叙述,崔珩面色更沉。
    如此说来,这两人果真是心怀不轨。他说,我方才查看尸首,一人被锐器上了眼睛和脖颈,不知何故?
    漪如知道,那是被她和李霁刺的。她刺了眼睛,李霁刺了喉咙。
    那二人似乎在说如何分赃,言语不合,就打了起来。漪如露出后怕之色,怯怯道,正是那时,我偷偷逃了出去,后来只听得山洪下来的声音,便再不知后续了。我一路往山上逃,发现了附近这破庙,便躲进来,将就了一宿。
    崔珩了然,转头,朝不远处那山涧看了看。
    我方才口渴,来此处喝水。漪如忙解释道。
    如此。崔珩道。
    话音才落,火睛突然叫了起来,而后,朝前方跑去。
    只见汪全也跟了上来,见到漪如,神色一展。
    女君无事么?他上前来行个礼,忙问道,女君可曾见到世子?我等寻了一夜,至今不见他踪迹。
    漪如看着汪全憔悴的模样,知道他必是奔劳了一夜,心中不由有些愧疚。但她想着李霁说过的话,以及自己方才在崔珩面前撒的谎,只得硬着头皮道:我不曾见到他。
    汪全露出失望之色,正待说话,突然,下方的林子里有人大喊:汪内侍!山下有人找到了世子身上的玉佩!
    漪如愣了愣。
    崔珩和汪全皆神色一振,汪全大声答应着,随即朝山下跑去。
    漪如虽不知道那玉佩是何时掉下的,却知道李霁定然不再山下。她不由转头,想朝李霁离开的方向张望,却正正遇上了崔珩的目光。
    长公主和高陵侯必是等急了,我先送女君回去,如何?他说。
    他的目光明亮,声音温和。
    漪如的神色敛了敛,垂眸颔首:多谢君侯。
    崔珩伸出手臂:此间道路湿滑,女君且扶着我,仔细脚下。
    漪如扯了扯唇角,再度轻声道谢,而后,伸出手,搭在崔珩的臂弯上。
    崔珩转身,引着她,朝林子外面走去。
    他的手臂很是结实有力,颇是稳当。漪如扶着,忍不住又瞥了瞥身后的林子。
    竟跑得无影无踪,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严祺和严楷也与众人一道进山搜寻,闻知漪如找到了,连忙赶过来。
    姊姊!山腰上,严楷兴奋不已,迎上前来,一边拉着她仔细端详,一边急急问道,姊姊可曾伤着?可吓死我们了,那两个歹人是怎么回事,姊姊
    阿楷。正当他喋喋不休,严祺的声音将他打断打断,先让你姊姊喘口气。
    漪如看向严祺,只见他的头发有些散乱,眉宇间尽是疲惫之态。
    一夜不见,他竟似苍老了些。
    漪如心中不由一阵内疚:父亲,我
    有话回去再说,你无事便是大好。严祺眉间舒展,言语温和,说罢,却看向漪如身旁的崔珩。
    小女得救,乃北宁侯之功。他向崔珩深深一揖,北宁侯大恩,我等没齿难忘!
    崔珩忙将严祺扶住,道:君侯言重,此乃在下职责所在,不敢居功。
    严祺看着他,露出微笑。
    你母亲和大长公主还在宫中等候,回去吧。他对漪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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