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穿越 > 醉玉翻香

海青拿天鹅(108)

    漪如想了想,觉得颇是有理。李霁不愧是经历了许多战阵的,在这等事上,思虑比她周全许多。
    她脱下雨篷,放在了一边。里面的衣裳,一层是崔珩给她的那身大氅。一层则是她原来穿着的男装。这男装,上面是袍子,下面是裤子和靴子,除了些边角,倒是无碍。故而湿的地方,主要是大氅。因为那两个贼人折腾,这大氅已经湿透了半截。
    李霁显然认得这大氅,看清之后,目光定了定。
    这是北宁侯给我的。漪如忙道,方才他去寻你,见我执意留下,就让我将这个穿上,说免得淋雨生病。
    李霁嗯一声。
    漪如看了看他的身上,道:阿霁,你的衣裳都湿透了,脱下烤干才是。
    李霁的目光闪了闪,道:不必。
    为何?
    不必就是不必。李霁道,我在火堆旁坐一坐,也能干。
    漪如沉下脸:你当我不曾淋过雨?衣服不脱下来,沤一夜也干不了,还要生病。我这模样,又不会打斗,若有贼人找上来也只能靠你。你若病了,我们两个都要倒霉。
    李霁的目光动了动,似乎觉得有理。
    他没有推拒,看漪如一眼:你背过去。
    漪如觉得有些好笑。
    李霁这模样,仿佛他才是女的,她是男的。这人素日里喜欢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且最恨繁文缛节的架势,现在倒是拘起这礼节来。殊不知她在扬州的时候,每日在货栈和作坊里走动,什么光膀子的男子没有见过,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心里虽这么想,但她还是背过了身去。
    只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漪如知道李霁是在脱衣服。
    你里面的衣裳若是湿了,也要脱下来。她叮嘱道,里面的才最是要紧。
    知道了。
    停了停,漪如又想到什么,从怀里拿出一块帕子来,背着身子递给他:你那头发也湿得很,用它擦干。
    李霁没答话,片刻,接了过去。
    火堆里的柴虽不多,但足够粗,看着足够烧上好一阵。漪如只将崔珩那大氅用力拧干,然后展开来,放在火堆上烤。只是她又要背着身又要烤衣服,着实别扭。
    我转回来,不看你,如何?过了一会,漪如道,反正这里只有你我两个,就算不小心看到了,我也不会眼瞎,你也不会少块肉。
    李霁大约也知道她不方便,嗯一声。
    漪如随即转回去。
    火光熊熊,她一本正经地将大氅撑得高高,以阻挡视线。这大氅外层是锦,里头缀了一层兔绒织就的料子,不十分厚,却是暖和。不过它毕竟湿了水,有些沉,漪如举了一会,已经觉得手酸了。
    一只手忽然将大氅接过去。
    我来烤大氅。李霁道,你替我烤袍子。
    漪如应下,接过袍子的时候,不由地朝他瞟了瞟。只见他已经穿上了干燥的里衣。那是一层绢衣,看着颇是轻薄,领口微微敞着,隐约能看到他的胸膛。
    思绪蓦地回到扬州的观音山。那日清晨,她早早醒来,在小楼的窗上往下看,他脱了上衣,与汪全他们练习打斗、
    说来,漪如虽然看过许多光膀子,但李霁光起膀子来显然无人能及。
    那身形,结实而不累赘,修长而不单薄。
    而跟上次所见比起来,他的肩膀又宽阔了些
    火堆里啪一声,炸出个火星来。
    漪如的脸被柴火烤得有些发热,心里却好像被羽毛挠了挠,有些痒痒的。
    第二百六十七章 共守(上)
    不过李霁显然在想着什么,一边烤着那大氅,一边将眼睛看着火塘,目光沉凝。
    你方才说,子磬也来找我了?他问道。
    漪如嗯一声,看着他:你怕不是觉得北宁侯与此事有关?
    李霁沉吟片刻,摇头:他若想害我,便不会经手这寻我之事,徒增嫌疑。一旦摘不清,他并无好处。
    漪如也觉得是这道理,道:如此是最好。不过他带的人只有些禁军,比找太子的少多了,也不知何时能找到我们。
    你我都下落不明,行宫中无论如何也是要增派人手来寻的。李霁道,此地并非十分偏鄙之处,只是夜黑,又兼山洪毁坏道路,难以上来。等天亮了,就算你我待在此处不动,也自然有人会找来。
    漪如点了点头。
    李霁又道:方才那两个贼人,你可听到他们说过什么话?
    漪如回忆了一下,随即将他们歇息时的言语复述出来。
    李霁皱了皱眉:他们不曾提过上头是谁?
    不曾。漪如道,但那人必是知道我们家和长公主的关系,也知道搬出她来,我定然会跟他们走。想来此人对我有些了解。
    李霁微微颔首。
    我方才细看这两人衣冠,确是宫中内侍的穿着,但并非阉人,只是剃干净了胡子。他说,具体是何人,当下难以查出。但那主使之人,恐怕是能在宫中使出手段的。再者,这两人宁死也不肯落在我手上,能用出死士的人,非同一般。
    漪如问道:莫不是跟那些刺客一伙的?
    李霁摇了摇头:若是与那些刺客一伙,他们不必这般大费周折。照你所言,天黑下雨,那原地留守的军士也不多,若是偷袭极易得手,要杀你,并不比如此大费周章。
    说罢,他看着她:你可想一想,什么人会如此恨你,非置你于死地不可?
    这也是漪如方才一直在想的事,蓦地,心里浮起了温妘的面容。
    我也不知道。她沉默片刻,露出一丝苦笑。
    李霁还要再说,漪如打断道:你呢?那伙刺客是何来路,可有什么线索?
    有没有线索并无要紧。李霁道,不过天下最想让我死的人,也就是那些。
    这言语一如既往,淡漠之中带着轻蔑,仿佛在嘲弄那些刺客的本事。
    漪如知道他素来爱逞强,嘴角撇了撇。
    我早说过你不该来京城,且来了京城,也不该跑到这什么春狩上来。她说,今日的事,与八年前有何区别?群狼环伺,都等着你这肥羊来投。你倒好,果真就自己送了进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等道理,你竟是不懂么?
    什么危墙。李霁不以为然,不过是一伙刺客罢了,连我一根汗毛也伤不到。我征讨海盗之时,死战数回,哪次不比这次危险?
    漪如瞪起眼睛,道:就算是这样,你能保得下回也无事?海盗再凶猛也是在明处,京城里那些想要你命的人可都在暗处。且你在这京城之中又没有千军万马,势单力孤,万一那要你命的人做得再狠绝些,刺客派得多一些,你用什么来抵挡?
    李霁脸上的神色颇是不屑,唇角浮起一抹冷笑。
    你以为他们做一次没有得手,还会有第二次机会?他说。
    漪如怔了怔:何意?
    李霁却道:我说过,这些事你不必操心,我断不至于变成别人刀俎上的肉。
    她还要再说,李霁看了看她手里的袍子:你再这般烤下去,我这袍子便毁了。
    漪如这才发现自己手中拿着的衣料离火太近,忙挪开些。
    这个时节虽然仍旧乍暖还寒,但外出骑马踏青都是容易出汗的,故而李霁这外袍和漪如身上的一样,并不太厚。二人说着话,那袍子渐渐干了,漪如检查了一番,递给他:快穿上。
    李霁接过,依言将袍子穿好。
    崔珩的大氅毕竟厚,二人一道展开,将它烤干之后,面前的这堆木柴也烧得差不多了。
    漪如看着那愈发灭下去的火苗,又不由朝门上望去。
    只见它仍旧关着,一动不动。屋顶上传来雨滴落在瓦片上的声音,噼噼啪啪,也不知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肚子里有些瘪瘪的感觉,漪如想起来,自己今天吃的东西,不过是汪全做的那几串烤肉。
    想到烤肉,漪如就有些后悔。
    她本来能吃更多,却想着在崔珩面前要斯文,装模作样,细嚼慢咽。那点东西,现在只怕都已经在肚子里无踪无影了。
    饿么?李霁忽而道。
    漪如随即道:不饿
    可话才出口,肚子里又响了一下。那声音颇是轻微,但在这寂静之处却能听得清清楚楚。
    李霁不答话,往旁边摸了摸,未几,拿起一样物什。
    漪如看去,只见那是个他随身配在腰带上的荷包,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里面塞了什么东西。
    李霁打开,拿出一只油纸包来,再打开,里面竟是放着几片肉干。
    漪如愣住,目光一亮。
    吃吧。李霁递给她。
    漪如接过,又惊又喜:你怎会随身带这东西?
    习惯罢了。李霁道,但凡出门,哪怕是田猎,也难保要遇上食宿不继之事,随身带一点吃食总无坏处。
    漪如了然。
    她拿起一片,正要吃下去,却忽然看向李霁。
    你吃了么?
    我不必吃。李霁道,我先前吃过,早已经饱了,你把它吃完。
    漪如疑惑道:你何时吃的?我怎不知道?
    在救你之前。李霁不耐烦,快吃,莫啰嗦。
    漪如并不相信。那荷包塞得满满的,一看就不曾动过。
    她不多言,拿出一片肉干来,递给李霁:你吃一片我吃一片,你若是不吃,我也不吃。
    李霁瞪起眼睛,漪如却不由分说地送到他嘴边,道:当下外头又是天黑又是下雨,还要防着贼人,我等无处寻找食物,眼下这点更当好好计议才是。若有贼人来,你可是要负责打斗的,你若少了气力,我怎么办?
    他看着漪如,目光定了定,又看向嘴边那肉干。
    少顷,他终于张嘴。
    漪如将那肉干塞到他嘴里,忽而想起白日里自己喂的那只名叫火睛的细犬,唇角不由地弯了弯。
    这食物到底珍贵,二人各吃了两片,就各自不再动了。
    漪如将剩下的肉干包好,放进荷包里。
    那火塘里的火终于灭下去,只剩下黑炭里仍烧着橘红色的光。漪如知道,接下来的长夜,不会再有这火来取暖。
    幸好这墙角并不潮湿,崔珩的那大氅也能抵御些寒冷,将就一夜不难。
    可问题在于,这大氅只有一件。
    第二百六十八章 共守(下)
    漪如看了看大氅,又看看李霁。他只有那身单薄的袍子,并无别的御寒之物。
    他的剑出了鞘,放在边上,自己则靠墙坐着,一副就这么过夜的架势。
    那张油布雨篷,方才一直放在火塘边上,漪如摸了摸,已经干了。
    你打算如何歇息?她问李霁,只这么坐着?
    外头敌情不明,我须得守着。李霁拿着帕子轻轻拭剑,你自歇息便是,有了动静我叫你。
    漪如没说话,却忽而起身,走过来。
    你起来。她对李霁道。
    李霁莫名其妙,站起身。
    只见漪如雨布展开,垫在地上,铺好之后,自己坐了上去。
    坐吧。她说。
    李霁没有动,道:你将这雨篷铺在火塘边上,自己睡便是。
    你我既然一条船上,那自然就该一起守着,哪里有分彼此的道理。漪如理直气壮,道,且这山上夜里冷得很,这火也眼看着没有了,这大氅给谁独独裹着也没什么大用。还不如你我互相取暖,尚可将就过去。
    李霁的脸上有些犹豫之色,却道:那你也不必和我挤做一起坐着。
    漪如瞥着他:那挤做一处躺着?
    他终是没有多言,片刻,终于挨着漪如坐了下来。
    漪如随即将那大氅展开,一人一半,与他盖在身上。
    这办法确实好。李霁的身体比漪如温暖多了,跟他挨在一起,又兼身上盖了这大氅,漪如很快就觉得身上比方才舒服多了。
    阿霁,你莫不是发烧了?她忽而道。
    李霁说:不曾。
    那声音自旁边传来,很近,低低的,漪如能听到伴随而来的呼吸声。
    她不信,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
    只觉那额头微有些凉,确实不是发烧。
    漪如才放下手,李霁却也把手伸了过来,覆在她的额上。
    那手掌比漪如的大了许多,指间有些茧子,却很是温暖。
    它很好看。小时候,漪如就觉得它生得像女孩子一样,洁白细腻,似剥了皮的水葱。现在长大了,它更是修长。故而漪如一直觉得可惜。如果李霁不曾入什么行伍,也没有舞刀弄棒就好了。凭着这么一双手,他也能把京城里那干自诩潘安再世有名无实的所谓佳公子们踩下去。
    做什么?她瞪着李霁。
    李霁神色平静,把手收回去:你看了我,我自然也要看看你。
    漪如撇撇嘴角,把那大氅重新拢好。
    二人靠在一起,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火塘里,仅剩的一点黑炭仍在烧着橘红的光,四周渐渐暗了下来。
    漪如盯着火塘,少顷,低低打了个哈欠。
    说来,雨夜破庙,加上刚刚经历了有人谋害,这每一桩,都能在漪如看过的那些闲书里找到可怕的故事。但大约是因为李霁在身旁,漪如此时却一点不觉得害怕。
    二人挨在一起,隔着衣料,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热,也能觉察那隐隐的心跳。一下一下,稳当踏实。
    外头传来闷雷滚动的声音,似乎又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也不知我父母和汪全他们,现在如何了。漪如轻声道,他们必是着急得很,只怕这一夜都睡不下。
    李霁嗯一声,片刻,道:错在那些贼人,不在我们。你莫想那些多余的,只考虑明日如何完好回去才是。
    漪如应一声,又道:你也是。接下来你别事莫管,只想着如何平安回广州才好。
    李霁的鼻子里传来一声轻哼。
    漪如不用抬眼,也知道他的神色必是不屑。
    你不必在我面前逞强。漪如道,你以为我喜欢啰嗦?换了别人,我才没那兴致。
    李霁却忽而道:是么,若是换了子磬呢?
    你十分在乎子磬么?她不由地抬眼看他,怎老说起他?
    李霁反问:不是你让我帮你接近他么?你不与我说清楚,我怎帮你?
    漪如讪了讪。
    虽然这话不错,但她总觉得在李霁面前说起自己追求崔珩的事,颇有些不自在。李霁的目光总是那样犀利,带着审视和研判。每当这样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像是个将要犯案的贼人,在官差面前提心吊胆,生怕一不小心就要原形毕露。
    若我们真成了,他便是我的亲人。漪如说,我若觉得他哪里不对,自然也是要说的。
    恋耽美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