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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苏聿(7)

    他终于逮到周鸣鞘。
    他有些怀疑周鸣鞘是否是故意叫他逮到的。
    他钳着他的手,将他堵在墙角。他拎着周鸣鞘的衣领这是方才周鸣鞘披在身上的穆阳的衬衫。他简直是胡来,他自己的衣服就搭在一旁,却非要穿穆阳的。于是穆阳盯着他的眼睛,质问时声音里却带笑:你找死么。
    周鸣鞘也笑着看他:你只会说这一句话吗?
    穆阳抓着他的衣领,周鸣鞘就抓住他的手。他去凑近穆阳的脸:你舍得叫我死么
    话音未落又要去咬穆阳的嘴唇。穆阳立即皱眉躲开,然而这一瞬间的仰身,就被周鸣鞘抓住破绽。他反客为主,将穆阳的胳膊一扭擒拿,当然没有用全力。他将穆阳抓到怀里,然后连人带着扑到沙发上。这回轮到他把穆阳压在身下,他可没那么好心,他恨不得趴在对方身上。
    穆阳侧过脸,躲开他的亲吻。
    他们喘息着,然而不说话。他们的交流是沉默的,他们只要眼神四目相对,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一个人,在此之前甚至不相信会遇到一个懂自己的人。他会清楚地了解你想什么,要什么,什么时候会哭,什么时候会笑
    命运叫他们在炎热的岭南街头相遇了。
    周鸣鞘说:我带你去看雪,好不好?
    然而他没等到穆阳的回答。
    方才进门时,穆阳太着急了。他担心周鸣鞘身上的伤,连门都忘了锁。此时有人吱呀一声,毫不费力地将虚掩的门推开。
    来人走路的响动很奇怪,极慢,像老头似的。然后便听见他说话:条/子食饱无野做,追我三条街,晦气。阿阳,我到你这里住一晚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来人该是穆阳的朋友,是兄弟,高而健壮,唯独一只眼睛上戴着纱布。后来周鸣鞘知道他是和人打架险些把眼睛弄瞎。最后眼球保住了,额角却落了一道凶恶的疤。
    此时,这人正拎着一瓶啤酒杵在门口,目光沉沉地望着沙发。
    穆阳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揉了把头发,将周鸣鞘踹开。周鸣鞘眼睛里笑意更深,像是很乐意见他这么局促的样子一般。但他还是放穆阳起来。
    穆阳站起来:然后呢?
    来人挑眉:没想到你这里已经有人。
    穆阳说:一个朋友。
    他笑起来:朋友?像是根本不信,原来你喜欢男人?他说,以后别再和我一起看片。
    片是什么片,周鸣鞘听懂了。
    于是穆阳陡然觉得身后的目光幽暗而微妙起来,像一柄炽热的剑,带着不爽和轻佻,若有所思地戳着他的脊梁骨。
    他莫名有些心虚。
    于是穆阳草了一声,抬手就把桌上的花露水朝人丢去。对方稳稳接住了,穆阳又拿起打火机。他骂他:关你屁事。
    来人没说话,周鸣鞘忽然上前一步。他极自然地从穆阳口袋里摸出烟盒,又从穆阳手里摸走打火机,啪地点了火:他不喜欢男人。
    周鸣鞘吐了口烟圈,笑着说:他喜欢我。
    穆阳顿了一刻:自作多情。
    第14章 14
    来人名叫曹晟,管他叫曹哥的有,叫晟哥的也有。总之是哥。
    曹晟比穆阳大一岁,比周鸣鞘小一年。他上学晚,所以能和穆阳做同学。这个人邻里乡亲远近扬名,提起来没什么好废话的。一个字,混。
    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混。
    周鸣鞘看一眼就知道。
    他在二道白河曾经有个师父。这师父是满族人,老猎手,箭术高超。他教他骑马、教他用刀,教他如何在野外用石头点燃一簇篝火,教他如何在风雪中徜徉天地。十四岁那一年,他和母亲吵架,当晚迎着寒冬腊月最大的雪与风,牵着马翻过围栏,进了荒山。他在山洞里生了火,想仗着师父教的本事过上一晚,夜深时,火灭了,看见绿眼睛。
    这是狼。
    山里是有狼的,狼比熊还要可怕。熊会累,骑着马跑上几步,熊不再追,狼不是。狼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执拗的生物,它们会锲而不舍地追着你,直到撕咬下你腿根的一小块肌肉。
    那天夜里,周鸣鞘遇到了狼。
    他用小刀和狼搏斗,风雷怒吼,马蹄破空。他在狂风中浴血奋战,筋疲力尽,在狼牙将将刺破他的脖子时,一刀捅穿了狼的肚子。血液喷射出来,溅在他脸上,那么热,他一时间迷住了眼睛。然而他从来没有忘记狼死前的那双眼睛。冷酷,顽固,咄咄逼人
    这就是曹晟的眼睛。
    如果说穆阳是豹子,优雅而疏离,只有遭人欺辱才会穷追不舍,睚眦必报,而曹晟就是不问道理的狼。和周鸣鞘一样,看上的猎物,不会放手。
    曹晟是个危险的人。
    他站在一旁听曹晟和穆阳用粤语说话,半猜半蒙地知道,原来曹晟被警/察追。他说是自己今天太高兴,high得发疯,把摩托车骑得飞快,风驰电掣地杀进城中村,闯过了酒驾岗。被穷追不舍进到巷子里,只能弃车而逃。
    他们把门全堵住了,出不去。我只能来找你。曹晟说,在你这儿住一晚。
    穆阳沉默片刻答应下来。但他的沉默忽然让周鸣鞘感到疏离。
    他能敏锐地察觉到,曹晟对穆阳来说,与其他的穆阳的那些狐朋狗友相比,要更特殊一些。他们是朋友或者说,曾经是朋友。如今已经有了隔阂。那隔阂说深不深,说浅不浅,但足够叫穆阳心疲力竭。
    周鸣鞘有这样的直觉。
    果然,等曹晟说完前因后果,穆阳便翻箱倒柜找出一床被子,丢在沙发上,指着枕头对他吩咐:睡吧。醒了再说。酒在冰箱里。喝多少,就给多少的钱。
    曹晟说:你和他睡?
    穆阳说:曹晟。他沉默片刻,金盆洗手,还不迟。
    两人再没说话。
    周鸣鞘跟着穆阳上二楼。二楼果然极其狭窄,他们躺下了,腿几乎要交叠着放在一起,头也必须额头贴着额头,极其亲密地相互拥抱。
    二楼头顶有一盏小小的天窗,漏着一线的光,穆阳并不闭眼,就用手挡着脸,垂着眼睛安静地看。
    周鸣鞘知道他没睡。他在数穆阳的呼吸。
    于是他开口:朋友?
    穆阳甚至没有回头看他,就已然心知肚明周鸣鞘想问些什么。他指的是曹晟。
    以前的一个同学。
    关系很好?
    不好不坏。
    周鸣鞘折过脸来看他,语气里有难得的认真:不要走太近。
    穆阳安静片刻,终于笑着扭过头:我和你都走得这么近,还怕他吗?言外之意周鸣鞘比他还要恐怖。可这人话里的揶揄像撒娇,让周鸣鞘极为受用。
    周鸣鞘便弯起嘴角:我不一样。我对你不好吗?
    穆阳懒得搭理他:曹晟和你想的不一样。
    周鸣鞘并不反驳,但他伸手替穆阳盖了盖被子。屋里点着风扇,正对着头顶吹。吹的是暖风。这不健康,容易落下病根,但少年人火力太旺,必须吹。
    穆阳伸展着他的两条长腿,睡裤也不穿,就一件吊带衫,轻快地躺在床上。周鸣鞘的目光暧昧地扫过一眼,只一眼,瞧见内/裤下微微鼓起的地方。他没把穆阳看出什么,倒把自己看热了。
    于是心虚地用被子把他的宝贝藏起来。
    周鸣鞘说:你看到他的手了吗?
    穆阳偏过头来。
    他的手上有颜料。颜料很特别,光下一闪,绿变蓝,蓝变绿,油漆一样。那是什么你知道吗?周鸣鞘说,那是钞票的颜色。那是特制的染料,很难洗。沾上了,一辈子都洗不干净,周鸣鞘意有所指,这件事,他告诉过你吗?
    穆阳勾起嘴角:没有。他顿顿,不等周鸣鞘指责,就说:但我知道。
    穆阳忽然翻起身,压住了周鸣鞘:你以为我是什么小红帽吗,大灰狼先生?他开着无聊的童话玩笑,这世道脏的事、臭的事,我样样都清楚。我有底线。那些过了我的底线的人,我会打电话叫警/察叔叔的,穆阳继续恶心人,曹晟除外。我没法举报他。
    他压在周鸣鞘身上,周鸣鞘看着他的眼睛,微微一顿。
    你看见他的手,却只注意他的手指,而不注意他的手腕。你看见他右手手腕了吗?穆阳低头,伸出手来挑弄周鸣鞘的一缕头发:断了。后来接上。到现在都是软的,拿不起笔,废了。
    周鸣鞘一怔。
    他妈是个画家,他爸却是个混账。吃/喝/嫖/赌/抽都沾,得罪了人,世纪初和人跑了。听说去香港了,再也没回来过,欠了一屁股债。债主找上门,他姐姐说,打工来还钱。于是拿上行李和他们去工厂了。很多年以后他才知道,穆阳说,去的不是工厂,是酒店。干的不是正经生意,是卖/淫。
    他再没见过她,因为她死了。那时候,那地方死一个妓/女,很正常。甚至不会有人管。因为上下一气。灰色是最危险的颜色。债主们又找上门来,这一回,知道他妈是个画家。于是有了别的心思。
    穆阳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旧纸币。他轻轻抖着这张新印的第五版人民币,在周鸣鞘面前甩了甩。周鸣鞘莫名其妙。
    穆阳说:像吗?
    周鸣鞘一怔。
    只要不进验钞机,没有人看得出来,这是一张假/币。穆阳说,而这只是曹晟他们印的第一批假/钞。
    穆阳说着,垂眼刺啦撕了这张假/币。断缘是白色的纸皮,这才露出一点破绽。
    他是个天才,画画的天才,看一眼,就能原封不动地照着摹到纸上。一点细节都不会错。可惜路子走歪了。你知道的,假/钞也要打版。打版几乎是最难的,过了这一关,你就能发横财。而正好,他的债主们,就干这一行。他们一眼就看上他了,要带走他去抵债。他妈不同意,被打得险些断了气。于是他跟着走了。画画只用一只手,左手,他是左撇子。于是他们挑断了他右手的手筋,这样他是废人,不会有背叛的心思。然后就把他拖入泥潭。
    他想过跑的,穆阳说着,点了一根烟。声音很轻,楼下的曹晟不会听见。他收集过证据。他跑出那个大仓库,连滚带爬地去了公安局,把一袋子印刷品郑重其事地交到对方手里。结果那些证据不翼而飞。第二天,他被抓回去,吊在顶棚上,遭了一天的毒打。他们拽着他的头皮把他拖到酒店,他在满座吃喝玩乐的人里看见他找的那个警察。他才明白什么叫深不见底。
    他后来跑出来了。鱼死网破,具体如何,我也不知道,总之闹得很不愉快。东/莞他待不下去了。他跑到港城来,但是那些作坊是家族的,是一个城市连一个城市的,岭南不干净,时至今日都是这样,我猜他们之间大概有别的协议,所以他还有一条命。穆阳说,但那和我没关系了。我只是偶尔收留他。我帮不了他,也救不了他。我只能冷眼旁观。
    周鸣鞘说:听说过这里黑。没想过是这样。
    穆阳把烟掐了:哪儿不都是这样吗?你们北方就好到哪里去?
    周鸣鞘闭上眼睛认真想了许久:不好。他们不会这样歇斯底里,但做的事情更脏。他们喝掉的是我们这样的人的血汗钱。
    穆阳说:我和你可不是一种人。
    周鸣鞘说:我说是就是。
    穆阳懒得再和他废话,翻了个身要睡。他今天和周鸣鞘之间留下了一笔烂账,已经不能算清。于是他不打算见这个人,起码梦里不要有他。
    然而忽然觉得有人在拨弄自己的头发。
    周鸣鞘闲极无聊,伸出手来给穆阳扎辫子。他的头发太长,确实适合扎一个小麻花辫。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学的这个技艺,穆阳拍他的手。周鸣鞘就说:我以前给我的马这样扎。我喜欢那匹马。
    穆阳气笑了:我不是你的马。
    周鸣鞘勾起嘴角:但我喜欢你。
    穆阳哑然,才知道自己上钩。他冷笑着翻了白眼,却看见窗外的月光。月光幽静,照在周鸣鞘身上,月光是冷的,然而不知为何,他觉得沉寂已久的心忽然有了动静。
    有人在黑暗中带来光明。
    于是穆阳让他扎:后来呢?
    什么后来?
    穆阳说:那匹马。
    哦周鸣鞘笑笑。半晌,他拆开那条小麻花辫,顺手弄散,手掌滑过穆阳的耳垂:后来马死了。后来我就遇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所有涉敏内容全属瞎掰扯淡,无参考无原形无暗示无逻辑,不要细究。另:本故事无好人,角色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杠我你对。
    第15章 15
    第二天早上曹晟已无踪影,人去沙发空。他还是很识趣,只借住一晚,醒来就走,不给穆阳添任何麻烦。
    只有一件事让穆阳很烦:他说自己的摩托车被没收了,过两天要来借穆阳的。
    穆阳皱眉头:那是他的爱车,他一点也不想给人。可是曹晟也不饶人。最终,他退了一步,他念在他们是很多年的朋友的份上,说不用车时会把钥匙放在门口。
    自己来拿,弄坏了要赔钱。
    曹晟答应了。
    而周鸣鞘就这么在穆阳家里住下来。
    他不能离开这间小屋子,因为周家的人在到处找他。所以白天,他只能乖乖地蜷缩在沙发上,等着穆阳回来,像被主人饲养的小动物,等待穆阳打包一份肠粉或是一份牛河回来喂他。
    他有时憋了一天,很生气,就让穆阳用筷子喂他。撒娇似的,但穆阳不吃这一套。
    穆阳只会说:别惹我,不吃饿死。
    周鸣鞘依旧黏着他。
    他不知道穆阳白天都去做些什么,反正肯定不上学。因为他连书包都没有拿,骑着摩托车就走。
    周鸣鞘只好百无聊赖地缩在沙发上。
    后来胆子大,根本不听穆阳你敢下楼,我就打断你的腿的威胁,就去租碟铺看电影。自带光碟能少给两块钱,他就从穆阳的家里找盗版DVD。那些光盘散落在一处,全是王家卫。
    穆阳只看王家卫。
    他调侃穆阳:不想你骨子里还是这么浪漫的人。
    穆阳说:滚。
    于是周鸣鞘就会好奇,王家卫究竟什么魅力。
    他坐在光碟铺的小摇椅上,看完了王家卫的好多电影。看阿飞正传,看堕落天使。看重庆森林、花样年华,还看春光乍泄。然后他把穆阳堵在墙角,说,不如我们从头来过。穆阳怔了一瞬,因为那一刻周鸣鞘眼里的诚挚和恳求与张国荣并无不同。
    然后冷静下来,推开他:我们开始过吗?
    没有。
    他们只是慈善家和被救助人的关系。
    穆阳是个大慈善家。
    他是慈善家,周鸣鞘就是发霉的被单,或者拖把上百无聊赖长出的小蘑菇。他不能晒太阳,不能见人,也不能出去打工,他像一只小猫,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等穆阳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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