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穿越 > 我道侣只是欲迎还拒

-鹿阿玄(4)

    夏歧一愣。
    阵法修改总是牵一线而动全局,再细微的改动都会带来瞬息万变,无更深的学识与精力投入不可成。
    清宴已经算是世间少有的符文法阵大家,这几年忙于应对魔患的空隙还在继续精进挺未雨绸缪。
    夏歧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
    清时雨颔首,这样的情况,的确由清宴去最好。
    他瞟了一眼信,顿了顿,这次的天海宴,也轮到了长谣。
    此话一落,三人整齐地安静下来。
    清时雨所说的天海宴,夏歧是知晓的,它甚至和如今的魔患关系不小。
    追溯到几百年前,陇州苍澂,陵州长谣和南奉十方阁是当时鼎盛一时的修仙门派,三个门派世代交好,也定下五年一次聚会,举办有珍贵法器作为彩头的比试,给新秀弟子一个崭露头角,互相结识的机会。
    择名天海宴,取自地平天成,河溓海晏。
    但百年前,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灵影山与云章东岸隔着沉星海相望,岛上灵气鼎盛,盛产灵石珠玉,众多灵兽与妖修安居此处,他们极擅工艺,裁云镂月,天才地宝经过打磨雕琢或变为精妙法器,或变为奢侈观赏物,美食珍馐更是巧夺天工,每一件流转修士间都炙手可热。
    但灵影山也向来与世隔绝,只于每年一次的陵州千灯节,在沉星海上开放海市。
    百年前,凡间朝局动荡,战火四起,邪祟与魔物趁乱丛生。灵影山的妖兽被魔气侵染,开始祸害四方,沿海城镇遭难最重。
    十方阁不堪侵扰,前往灵影山讨说法,双方冲突激烈,没能避免大战,灵影山就此覆灭。
    都以为这一战是个结束,实则是另一个开端之后不仅邪魔作祟,灵影山死去的灵兽妖修魂魄化魔,变为魔妖兽,开启了云章从百年前至今的魔患灾难。
    传闻灵影山那一战牵连甚广,损伤惨重,十方阁老阁主陨落,苍澂掌门重伤闭关至今,长谣祖师爷失踪各大门派都元气大伤。
    百年间,各大门派庇护着各自州界,为了便于商议与交换信息,聚会被保留了下来,只取消了弟子间相互消耗的比试。
    霄山猎魔人从不在被邀行列,夏歧只是听师父提过几句。
    他初步猜测,到了清宴这一辈,三个门派已是各自疲于魔患,交情没有那么深了。
    有互相驰援的时候,又各有各的心思。
    乱局之中,自保都尚且艰难,抱团也未必能取得暖,这个节骨眼的聚会,目的或许已经没有祖师爷那辈的纯粹。
    事关门派态度,三人默契没讨论这件事。
    清时雨的目光落在安静吃东西的夏歧身上,笑道:小歧难得来苍澂,要留在星回峰养伤吗,你看起来气色还不太好。
    夏歧:我也去陵州。无论清宴是怎么想的,两人总归又有了继续相处的机会。
    清时雨有些意外。
    这五年来,师兄每次见了夏歧回来都神色黯然,想必少有愉快的时候。
    这次夏歧主动跟回来,甚至黏着清宴住了十多天,两人独处星回峰,想必有足够时间进行修补感情的事
    他随之露出了然的笑容。
    气氛奇异诡异地静了一瞬。
    夏歧想抹把脸,又险险止住了,好在清宴神色也没什么异常。
    夏歧自然知道清时雨在想什么,他稍顺着同样的方向一想,又觉得如今与曾经的落差太大。
    他自己找补偿似的,把手轻蹭进清宴手心,杵着下巴注视着清宴,含笑睁眼说瞎话:柏澜去哪,我便去哪。
    清时雨忍俊不禁,看到两人关系有修复的迹象,为自家师兄感到开心。
    清宴并没有觉得开心。
    被握住的手一僵,最终没有挣开。
    夏歧时有亲昵却不过分的接近,仅限于挨近一些或者手指接触,像是习惯般自然而然,神色也太坦荡,让他怀疑是因为夏歧守礼,还是故意拿捏到他刻意回避会显得突兀的分寸。
    不过此去陵州他也是有私心的。
    既然夏歧执意等他,他该试着一起找答案,何况当初与夏歧在一起,也是他的选择。
    这几天来,他总会莫名想起那晚提出割断同心契,夏歧眼里的光如烛火被掐灭,顷刻失去光亮和生机。
    他才意识到要更认真地对待道侣一事,修士的寿数漫长,这样的关系也牵扯到了另一个人的一生。
    出发当日。
    夏歧把清时雨带来的吃食全放进芥子里,其他便没什么可收拾的,他抱着浑身上下最值钱的豁口剑,等在山门边。
    清晨的山间下过一场雨,潮湿的清润夹杂着丰厚的灵气,呼吸之间心旷神怡。
    层叠墨绿拥着山道,山道两侧十步一只衔灯石鹤,一众整齐划一的苍澂弟子越过他,往山下走去。
    苍澂门派服饰统一为月白色束袖衣袍与银色外袍,不同阶弟子的区别仅仅是银色外袍上的银线纹路。
    当初他与清宴初识,还以为只穿月白衣袍,厨艺精湛的清宴是名厨子
    清宴随后便到,首徒外袍银色纹路繁复,隐隐有细碎的光,犹如晨曦碎在衣摆,走动间星芒影绰。
    到了夏歧身边,他手腕一翻,掌中浮着一颗银色珠子,光晕温润内敛。
    你去里面暂歇,到了再出来。
    这东西夏歧再熟悉不过,是清宴的芥子,这个芥子比寻常置物的大得多,可以随主人的神识幻化景物,心念一动便别有洞天。
    奈何主人是性子沉稳的清宴,花里胡哨的功能没什么发挥的机会,里面的景色常年一片无边无际的湖面,湖中心一座亭子,亭子里石桌凳齐全,桌上只有一壶茶水。
    乏善可陈得砸吧不出味。
    夏歧的伤还没有好全,外伤倒是不致命但经脉的灼烧没有轻松过。进芥子被清宴捎带过去,能免了路上劳累。
    清宴倒是细心但他也知道,离开了星回峰,他与清宴相处的时间没那么多了。
    夏歧扯了扯他的袖子:被拎着走多没排面,我要和你乘载川。
    清宴料到夏歧会拒绝,也习惯了对方跟着他,只得收回手:随你。
    夏歧在风声猎猎里回头望了眼远去的星罗群山。下次再来,又该是什么时候了。
    我记得苍澂有到各州地的传送阵,我们怎么不走那里?
    他被迎面而来的微凉晨风灌了一嘴,艰难地说完话,已经咽进去几口,噎得小声打了个嗝。
    清宴捏了个诀,一道屏障在两人前一挡,风声立马远去,他的声音变得清晰,连飞扬的衣摆也缓慢垂了下来。
    几年前可以用,后来魔患严重,传送阵不再完全稳妥。苍澂所用的传送阵也仅限在山峰之间的移动。
    到了外界,不可控因素就变多了。
    他们一行打算御剑过去,顺道支援沿途驻守的除魔弟子。
    夏歧想起最近在话本上看到的一个故事,便和清宴聊起来:我听说,某位散修在传送阵中遭魔拦截,进去的时候全须全尾,出来以后,是被拾进行囊里带回去埋了的
    清宴静默了一瞬:据我所知,若是遭遇这样的事,出来后只是经脉灵气流转受阻,至多内伤。
    夏歧恍然醒悟,心想这话本要是给修士来写,志怪故事还真是没法编了。
    清宴似乎看穿他所想,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是修士,见闻难道不比话本编纂的故事多?
    尤其猎魔人,他们不就是志怪故事里的恐慌制造者吗?
    上一世夏歧也深以为然,但情感感知回来后,看待所见之物也有了诸多不同,其中之一便是发现曾经不屑一顾的话本十分有趣。
    夏歧:那可不一样,见闻是一回事,话本让常见的故事带上感情颜色,就变得不一样了,比如
    比如他最近看得津津有味的这本,苍澂代掌门清宴与他神秘逃婚道侣的爱恨情仇。他一开始带着被瞎编谤的愤怒翻开,回过神来已经大半天话本不离手了情节跌宕起伏,代入感极强,看完拳头硬了,不知道更想打一顿笔者还是清宴那忘恩负义的道侣
    他把嘴边的话咽了进去,接道,比如以一些前辈为原型
    清宴似乎没想到夏歧整天话本不离手便是看这些一时没能接话。
    夏歧忙挽回形象:当然了,故事而已嘛,只是某些方面做了参考!
    比如他就没有像话本里那个薄情寡义的道侣,总缠着清宴与他夜夜那什么露骨至极!
    他没再听到清宴的回答,不知是不是错觉,清宴的轮廓柔和了些许。
    夏歧微微眯眼看着身侧的云,弯起唇角。
    和清宴聊起这些闲话,像是又回到了两人刚刚认识的那段时光,清宴不厌其烦地陪他漫无边际谈天说地,再简单的问题也会耐心应和。
    相隔渐行渐远的五年之久,恍然像才离开了一瞬。
    不过这些以清宴为主角写的话本要是见到笔者,得先打一顿,再斥巨资把另一个主角的名字换成自己的。
    作者有话要说:
    地平天成,河溓海晏出自唐陈集源《龙龛道场铭序》。
    第5章 陵水厄
    得苍澂的庇护,陇州是所有州界里受魔患侵扰最轻的。
    村落有苍澂弟子驻守,镇上还能做生意,除了四处神色警惕的各门派弟子和来去匆匆的百姓,倒和几年前无异。
    清宴一众人没有在各个据点花太多时间停留,五天后便到达了两州交界处。
    顾及漏夜赶路危险,夜晚会歇息。当天夜里,他们歇在沿途一家人走楼空的破败旧客栈。
    有弟子来和清宴商量行程事宜,夏歧没去打扰,自己占了间房,随意清理了下积灰床板便躺平入睡。
    这几天来,沿途遇到的魔妖兽实力深浅皆有,苍澂弟子足够应付,再不济还有清宴,他没出过手,没让未痊愈的伤再复发。
    几个时辰后,困意模糊间,手上的影戒光华短促微闪,光晕轻车熟路地落入识海,轻敲出一段熟悉的音律是猎魔人同门的求援。
    这次,夏歧在黑暗中睁开眼。
    待在清宴身边的日子像温柔乡,稍一沉溺,时间就过得飞快。出了苍瀓,他也有不得不去做的事,诸如捞一把身陷危难的同门。
    夏歧提剑推开门,指尖规律轻叩影戒的戒面,有黑气凭空涌现,在周身萦绕成纱,又逐渐变厚为一袭黑色斗篷,直到完全显形,轻落到他的肩头,罩在浅黄衣裳外。
    午夜的院子静谧,走动之间,黑斗篷上的银色咒纹光华流动。
    月光悄声落在他的面容上,无端给温和清俊的眉目添了几分冷意。
    破败院子的角落里,一朵洁白昙花正缓缓绽开,夏歧没急着走,稍稍俯身好奇观看。
    不到片刻,清宴的房门被推开了,他在房门前看了一眼黑斗篷,走了出来。
    夏歧侧头冲他一笑:柏澜,我们要暂时分开了。
    求援方向与清宴一行人的路线不同,他们见晨曦便出发,与自己的行程总归会错开。
    清宴穿戴整齐,仿佛任何时候都从容不迫:是同门求援?
    清宴果然有所察觉。
    夏歧没避讳地点头,便见清宴递过来一个芥子,打开一看,放满了种类齐全的伤药是早已备好的。
    心脏被暖意一裹,他忍不住抬头笑起来:柏澜早知道我会离开吗,这是在担心我的伤?
    值守弟子的神识默契地避开了两人。
    院中月色朦胧,恍若梦境,满天地的清辉间只有两人对望。
    夏歧。
    清宴眸里有一泓澄净的月色,若不想去,可以不去。
    这位自称自己道侣的人不像凶狠嗜血的猎魔人。
    若是夏歧曾经不小心深陷歧途,束缚着他,自己还是能拦一拦困住他的事物。
    夏歧一愣,明白了清宴的意思,心里那点暖意蔓延成欢喜,让困意消失不少,双眼不由弯起。
    他走上前去,替清宴拢了外袍,避开回答,嗓音放轻如同哄人:我只是稍晚一些到锦都,到时候先来找你。
    说罢,借心里的欣喜大胆了些,又挨近过去,替清宴把鬓发轻柔顺到耳后,捻着一缕青丝在指尖缠绕,这就舍不得了?先前还疏远得很,别说一起睡了,都不和我同个房间
    清宴的脸颊被微凉的指尖无意识一碰,呼吸顷刻放轻。
    夏歧察觉了他的不自在,也如愿以偿地呼吸了几口木香,只能遗憾地见好就收。
    柏澜,那我们锦都见。
    夏歧向后退了一步,戴上黑斗篷的兜帽,整个人融入了漆黑夜色。
    院子又沉入了午夜的静谧空旷。
    清宴垂眸看着不远处那株完全绽放开的昙花,一时没有离开。
    心里无端有些沉闷,迟钝地分辨片刻,才察觉这种陌生的情绪似乎是不舍。
    这几天来,心里某个地方能被夏歧轻易牵动起陌生的情绪,识海里却没有对方相关的任何回忆。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脸颊残留的温度有细细蔓延到心脏的趋势,他心念一动,一卷书从芥子里慢慢显现出来,悬在他眼前。
    那是一册苍澂纪事,离开时带上的,里面有夏歧相关的记录。
    不知什么原因,他算不出与夏歧相关的事,只能从苍澂纪事了解夏歧的大致生平。
    书页哗啦翻动,停在了某一页。
    夏歧,先天灵根,生于云历174年。
    180年,与父母于战乱走散,落入邪修手中,邪修利用其灵根炼制邪法,灵根被毁。
    190年,临死之际,被逸衡真人的故人相救。
    再四年,故人把他送到苍澂,寻求修复灵根之法,奈何无果,往后便作为客人,借苍澂灵气浓郁的环境调养身体。
    195年,清宴宣布两人要结为道侣
    清宴目光一顿,在这行字上来回看了几次,才继续往下。
    同年,合籍前一日,夏歧得知故人因魔妖兽牺牲,匆忙赶去,却因祸失踪。
    三月后,与清宴相逢,成了霄山猎魔人。
    清宴皱眉,短短几行字,他看了许久。
    纪事视角有限,夏歧并非苍澂弟子,起这页纪事也只为了合籍做准备记录得不够详细,再私密的,便只有两人知道了。
    灵根尽毁的人,就算有偏门的办法重塑,痛苦远胜于□□之苦,整个神魂滚过刀山火海,且大多都捱不过来,魂飞魄散了
    清宴的手指微微蜷缩。
    夏歧一生坎坷无所依,有了道侣之后,为什么不依靠他,舍近求远甘受这样的折磨?
    经过近一个月吃吃睡睡的调整,还揣着清宴送的芥子,夏歧心情极好,神清气爽地在密林间穿梭,靠着影戒指引,往目标方向奔去。
    猎魔人习惯独来独往,倒不是关系不好,除却那点能在喝醉时显摆的争强好胜心,便是想独自拿赏金,少有轻易求援。
    这个时辰,不知是哪位倒霉催的赶夜路翻车了?
    陵州地处沿海平原,草木葱郁茂盛,水域密广而水汽丰沛。此时临近破晓,起了薄雾,树荫挡得漏不下一点天光,周围树影在稀薄的夜色中如潜伏的兽影。
    一进陵州地界,夏歧的灵感察觉到前方不似陇州那般太平。
    到了影戒所示之处,雾气愈发浓稠。
    夏歧减缓身形,踏进雾气,随之从身侧缓慢抽出佩剑,金属摩擦的声响是黑暗里唯一的声音。
    神识一探前方雾气,夏歧敏锐捕捉到一丝魔气。
    恋耽美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