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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党(46)

    是以,他一得着消息,就觑着皇上见蒙古王公的空儿,悄声报了上去,果然万岁爷闻言脸上的笑意便渐渐散了,也不说话,只转着沉默地手里的迦南佛珠。
    奴才叫人跟过去看看?梁九功揣度着万岁爷的心思,自家主子看皇贵妃看得有多紧,没人比他这个贴身太监知道得更清楚了,之所以能主动提议让安倍将军给皇贵妃请安,八成是为了听听皇贵妃见到娘家人会说什么,因此主动提议道。
    康熙睇了他一眼,见他笑得一脸谄媚,冷哼一声:叫满方去皇贵妃身边伺候。
    梁九功闻言一僵,他都想劝劝皇上了,连他这个没根儿的男人都明白,对女人就不能硬着来,皇上想听主子娘娘跟将军说了什么,叫人悄没声儿地去不就行了,皇上身边这样的能人异士也不少,主子娘娘又发现不了,何苦叫满方直眉瞪眼地过去,没得再惹主子娘娘生气。
    康熙见他犹豫,脸色更沉了,然而梁九功这奴才就是识趣,不等他出言警告,立马恭敬地揖了揖,自去安排了。
    康熙放下手中的茶盏,这不是沈娆的手艺,大约是还没起呢。这些日子沈娆其实十分乖觉,时不时往他这边送东西,到后来几乎是日日烹了茶送过来。
    就是连句话都不会说。康熙低声抱怨了一句,就继续叫侯见的蒙古王爷进来了,他这两日太忙,经常一整天都在不停地见人,盟会的事、军中的事还有京里的事都压在案头上,留到夜里才有功夫看。
    小叔!
    沈娆见到费扬古自然是极兴奋的,自她入宫以来,就断了与家里的联系,叔侄已有三四年没见过面了。
    奴才请皇贵妃安。
    费扬古一进帐先跪了下来,声音竟有几分哽咽,沈娆心里明白自己这个叔叔一直在为没能阻止鄂汉送自己入宫而感到内疚,连忙笑着叫人扶了起来。
    在家时就数小叔最疼我,如今多年不见,本宫也十分感慨。
    满方是跟着费扬古进来的,沈娆自然一眼就瞧见了,连忙出言替费扬古解释,生怕他这副样子传到康熙耳朵里,又惹着他。
    费扬古匆匆抹了一把脸,再抬头时,已与平常无异,他本就是行伍之人,不善与人闲话,还是沈娆先挑了话头说起了费扬古家中的妻儿。
    都说家书抵万金,我也讨个巧儿,只用婶婶的一封书信,省几个银子吧。说着叫岫月将早就准备好的家信拿了出来,这是沈娆出京前派人到费扬古府上寻的。
    费扬古接过书信一把揣进自己怀里,又要谢恩,沈娆朝满方一扬下巴,示意他将人拦下,既然来了就别干看着,也帮着干点活。
    沈娆叫满方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了才道:小叔不必多礼,家中一切都好,万岁前些日子有意将晨泰选给了四阿哥做伴读,等此次回京,旨意就该传下了。
    费扬古闻言一怔,连忙道谢:那孩子资质平平,哪里配给皇子伴读呢,都是托了娘娘的福。
    沈娆一笑,却也没再客套,两人在家时话就不多,费扬古就是疼这个侄女,也多是叫福晋前去关照,叔侄俩直接的交流,除了教学骑射,还真是少的可怜,这会子也是说不了两句话,便冷了场。
    沉默片刻,费扬古终于忍不住关心道:娘娘在宫里一切可好?
    沈娆笑笑:一切都好,可随即又看向一旁的满方,故意道:小叔不必太过挂心了,本宫如今当真是一切都好,万岁爷待本宫甚好,两位阿哥也孝顺贴心,本宫知足得很。
    费扬古想起那位变化莫测的万岁爷来,实在想象不出他是如何待人甚好的,只能干笑两声:皇恩浩荡,娘娘得皇上喜欢,咱们一家子同沐恩德。
    沈娆也觉得当着自己这个古板的叔叔秀恩爱有点尴尬,但那位爷特地叫满方过来,这意思不是明摆着的吗?
    两人为了这点小事别扭了这么多天,沈娆心里也觉得难受,可又能怪谁呢,康熙也没错,任谁知道千依百顺的枕边人其实只是因为身不由己才奉承自己的,都该觉得恼怒的。
    可这又能怪她吗?让她一个现代人,说出自己就是愿意在这皇宫里,跟一群女人争一个男人,也太过强人所难了些。
    但如今事实就是如此,想太多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反正她也回不去,自然也不能离开他,就当不知道,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不好吗?沈娆有些鸵鸟地想着。
    所以她也想借这个机会说点好话,哄一哄康熙,让他别再那么较真儿了,于是又厚着脸皮把万岁爷这一顿海夸。
    眼见着连温柔体贴、细致周道这样的词都出来了,费扬古是越听越纳罕、越听越脸红,又是喝茶又是擦汗,都快要坐不住了,沈娆才停下。
    瞪了一眼已经在捂嘴偷笑的满方,又命小太监将人好好送出去,转过头来对满方道:都记住了吗?
    满方一脸地乐不可支:都记住了,保证一个字儿都不带错的。
    沈娆也被他逗笑了:记住就好,回去好好学给万岁爷听去吧。
    满方一口答应下来,这可是个好活儿,这都十几天了,还没人在万岁爷脸上见过笑模样呢,主子娘娘今儿这一番话,不论真假,哄人的意思算是摆在明面儿上了,想来万岁爷知道也能高兴高兴。
    果然回去一学,万岁爷当即笑了出来,他也明白沈娆就是故意的,可就是忍不住觉得受用:她真这么说?还当着费扬古,没吓着费扬古吧?
    满方忍着笑又把费扬古大人的反应惟妙惟肖地学了一遍,逗得康熙朗声大笑起来。
    等满方下去后,梁九功趁机提议道:主子,今儿的晚膳可要摆到娘娘的帐子里?
    康熙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了,去把太子叫来,明儿就是盟会了,朕还有事嘱咐他。
    说完似乎又想到了沈娆,垂下眼帘笑了下:去跟你主子娘娘说一声,下回再送雀舌来,不用搁蜜了。
    梁九功一口答应下来,亲自传话去了。
    沈娆听完当即笑了出来,知道这事儿算是过去了,心里悄然一松,又叫人给梁九功封了包厚厚的赏钱。
    梁九功拿了钱也不推辞,只笑着谢主子娘娘的赏。
    都准备好了?
    康熙呷了一口手中的茶,这是梁九功刚从沈娆那儿拿回来的,果然是雀舌,他笑了下将青玉茶盏放在案几上问道。
    胤礽抿了下嘴唇,有些担心道:礼部那边的程序都演练过无数遍了,儿子也跟着看了,想来不会出岔子,就是
    康熙了然地笑了笑问道:就是喀尔喀还有人不听招呼是吧?
    胤礽点了点头:嗯,就连那个土谢图汗,只怕也是阳奉阴违居多,如今大军压境,他自是不敢做什么的,可等咱们走了,儿子怕他还要生事。
    请罪奏疏你可看过了?康熙问道。
    看过了,奏疏写得还算虔诚,可一纸空文,他就是之后反悔了,北京远在千里之外,朝廷拿他们也没什么好办法不是?胤礽还是有些担心。
    康熙一笑解释道:那东西写了可不是留着给找他日后算账的,明日朕要他自己在喀尔喀各部和其余蒙古四十九旗的王公面前亲自念出来。
    皇阿玛的意思是土谢图汗明日当面认了罪,来日就算想翻供,其余蒙古各部也能做个见证?胤礽问道。
    他若是执意要反,谁见证都没用,但咱们只要拿住了大多数的人心,喀尔喀就反不起来,他们也不是铁板一块的,喀尔喀那些亲王要是知道,朕一旦不满土谢图汗,就能换个汗王,你说他们还能不听话吗?那土谢图汗自己还敢做什么小动作吗?康熙悠悠一叹,又端起那杯雀舌饮了半盏才接着说道。
    所以啊,傻小子,你该盯着不是礼部,而是兵部,此番盟会能否功成,不在礼乐,而在刀兵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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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时值五月初二,这场朝廷筹谋已久的盛大会盟终于开始。
    喀尔喀蒙古三大部落和内蒙四十九旗王公贵族,以康熙的御帐为中心,众星捧月,四面环绕。
    不到辰时,以裕亲王福全为首,大清的亲王、贝勒、贝子、台吉俱列坐于左侧,喀尔喀蒙古的汗王、济农、诺颜、台吉等俱列坐于右,人数之重,不下于千人,与大清这边的等级分明不同,喀尔喀蒙古王公都是环列而坐的,就连所谓的土谢图汗也只是泯于人群中央,看不出丝毫的特别来。
    这若是放在以前,胤礽只会以为是喀尔喀蒙古蛮荒无礼,不似中原人讲究座次,可经过昨晚康熙的点拨,他越看越觉得那些济农、诺颜分明就是故意的,可见这个土谢图汗在喀尔喀的地位十分不稳呢。
    卯时三刻,康熙一身明黄色纳纱绣十二章纹龙衮,乘六马銮驾,至御营升坐,左右各九名奏乐官,一人握住一把半人高的牛角号同时吹奏,一时嗡鸣震天,久久不散,鸣号后,鼓乐齐奏,起太平章。
    随后有鸣礼官宣召土谢图汗等人入帐,理藩院的官员早在十天前,就已经把觐见的礼节教给他们了,这些人野性难驯,尤其是那个土谢图汗此前更是在葛尔丹与大清,甚至沙俄间反复横跳过多回的,狡猾如狼的草原人本还想耍个花招,可对上康熙那双黑沉沉的凤眸,没来由感到一阵威压,让他不由自主地按照先前学过的规矩,向那位大清皇帝行三跪九叩礼。
    见到土谢图汗乖乖跪了下去,一旁的銮仪卫偷偷松了一口气,康熙却有些玩味地勾了勾嘴角,神情不似满意,甚至有点可惜。
    之后康熙按照进乐、进茶、进酒的程序,分批朝见那些喀尔喀蒙古王公贵族,身穿蒙古传统衣袍的汗王、济农,都以标准的君臣之礼跪接了康熙的御酒。
    御帐虽大,但至多也就容纳四五十人,远达不到康熙希冀的规模,所以他并没有急着向土谢图汗问罪,反而言笑晏晏地邀请这些蒙古王公前来观赏他们从大清带来的奇珍异宝。
    礼部官员一部分带着这些蒙古人参观,另一部分已经在如火如荼地准备着接下来的晚宴了。
    那些千里迢迢带来的宝物终于有机会一见天颜,其中最叫蒙古人震撼的是一座数十丈高的鎏金大佛,而最令他们新奇的还是那两头被沈娆吐槽过多次的大象。
    康熙站在大佛下,没理会窃窃私语的众人,只对着喀尔喀活佛哲布尊丹巴微微一笑,这个哲布尊丹巴正是土谢图汗的亲弟弟。
    在漠北这片草原上,藏传佛教与萨满的争斗屡世不止,土谢图汗是喀尔喀世俗意义上的首领,而活佛哲布尊丹巴则是部民们信仰上的主宰,为了压制自己那个野心勃勃的弟弟,土谢图汗一直致力于靠提升萨满教在喀尔喀的影响力,来巩固自身统治。
    然而哲布尊丹巴可是在最初土谢图汗意图带领喀尔喀王公投奔沙俄时,坚持举旗投清的关键人物,可以说如今大清对喀尔喀的实际占领,活佛哲布尊丹巴的功劳要远远大于土谢图汗,只是碍于对方仍旧是喀尔喀名义上的最高首领,不得不事事退让一射之地罢了。
    康熙此举对推广藏传佛教的意义有眼睛的都能看见,而这对于哲布尊丹巴提升自己在喀尔喀的影响力也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前来观礼的牧民,被侍卫们拦在几里外,他们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只见到一座浑身沐浴着圣光的金佛远远矗立在那儿,巨大的莲花佛手张开,寓意永远荫蔽他的信徒,他们纷纷惊呼出声,又匆忙跪下,五体投地,比那些蒙古王公跪拜康熙时虔诚得多。
    哲布尊丹巴看着远处纷纷跪倒的信徒,明白今日过后,只凭着这尊佛像,他在喀尔喀蒙古地位便能再上一个台阶,蒙古人不善建筑,那些一辈子没出过草原、没读过书的牧民们不会明白,这看似神圣的佛像其实不过是一堆泥石瓦砂,经过匠人的雕刻成了佛,他们只会以为这是神的旨意。
    他朝着大清皇帝深深揖了一躬,聪明人明白比起虚无缥缈的神佛。眼前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主宰,康熙在这短短半日里,显露出的城府与手腕,更让他确信自己当初没有投错人。
    康熙双手拢在身前,没有继续同这些人客套便叫了散,只说晚上他还将设宴款待众人,相信在见识了大清的富庶后,他们回去还且要好好商量一番呢。
    是夜,巨大的篝火旁,一天之间建起了数百顶豪华的帐篷,蒙古的传统美食和从中原带来的珍馐,纷纷被陈到这些蒙古王公的条案之上。
    康熙换了件石青色云锦九龙袍坐在最上首,沈娆被安排在他右手边的位置上,另一边是同样身穿朝服的皇太后。
    沈娆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盛会,还坐在这么靠上的位置上,难免有些紧张。她面色不变,素白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摩挲着身前的朝珠,硕大的东珠挂在颈间,珊瑚间青金石珠串交叉盘于胸前,本来就有些错杂,被她这么一绕,居然缠到一处,形成一个死结,怎么也解不开了。
    沈娆有点着急,生怕有人注意到自己,好在这时康熙突然开口,一句话就把全场的注意力彻底吸引了过去。
    土谢图,你可知罪?康熙两指捻弄手中玉杯,沉声问道。
    突然被点名的土谢图汗面上一僵,可想到白日里那尊大佛以及哲布尊丹巴那得意的神色,他不得不走到堂前,径直跪了下来:阿木古朗汗在上,臣土谢图知罪。
    康熙一口饮尽杯中酒,神色淡漠道:那就准你当着众王公的面,具疏请罪。
    他话音刚落,就有理藩院的官员将土谢图汗此前已签字画押的请罪奏章呈了上来。
    土谢图汗心中暗恨,清廷皇帝这是要把他的面子当着众人撕下来用脚踩,然而事到如今已是骑虎难下,纵然他此时硬气一回,拒不认罪,康熙大可以拿着他此前的认罪诏书,将此次战祸都推到他头上,另立哲布尊丹巴为王。
    此前的一念之差,只是没想到清廷皇帝会将事做得这么绝、这么滴水不漏,如今再不甘,却也只能按照人家提前设计好的路走下去了。
    土谢图汗心一横,跪地叩首后接过诏书,一子一句念了出来,这请罪奏疏经过理藩院的润色,仅仅是细枝末节字句上的改动,连起来的意思却差了很多,偏偏土谢图汗此时早已心乱如麻,根本想不起原本的词句来,只能照本宣科地读完了整篇奏疏。
    土谢土汗认罪后,整个营地上落针可闻,大清这边的官员各自交换着眼神,俱是欣喜之色,喀尔喀蒙古的王公们神色就精彩得多了,有暗自不忿者、有深感蒙羞者,还有因为看出了土谢图汗地位不稳而面露兴奋之色的,总之是各怀心思,却没有一个愿意冒头的。
    康熙这才露出几分淡淡的笑意来,他接着土谢图汗的话总结道:喀尔喀蒙古此番动乱,概由尔违誓兴兵所致,此乃尔一人之过,然今喀尔喀蒙古虽穷困已极,尚能忆朕旧恩来归,如今又主动具疏请罪,其心可彰,朕亦愿宽宥其罪。
    土谢图汗心里一松,以为到了这一步,自己的事终于算是就此接过了,可康熙却又转头叫銮仪卫带上个人来。
    那人也是在坐众王公的旧相识了,居然是此前喀尔喀内乱中,右翼首领札萨克图汗的亲弟弟,札萨克图汗已在此前的内讧中,被土谢图汗斩于乱军之中了,只没一个留意,就叫他的亲弟弟在混战中逃走了,却不知怎的,居然又被康熙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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