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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葵咕全文(154)

    到了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觉得蓝祈那惊鸿游龙般翩然落地的身姿美妙极了;就如同那个初见的雪夜,蓝祈也是这样出现在他眼前,灰头土脸、疲弱狼狈,可那身泠然傲骨却是任何尘泥脏污都无法掩盖,无论放在何处都熠熠生辉,可爱得让他挪不开视线。
    你啊他认输一般摇了摇头,一向冷厉的凤目弯成了极为温软的形状,过来,让我抱抱。
    蓝祈阴沉着脸在他身边坐下,扬手先给了他一个耳光,然后才把自己埋进他怀里,却又赌气一般把头撇向另一边,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这一巴掌当然没怎么用力,夜雪焕却还是猝不及防,一边用仅剩的力气将人抱紧,一边哑声调笑:蓝儿原来这么凶的,难为你和我装乖装到现在。
    蓝祈根本无心与他调笑,颤声道:是不是只要我欺瞒你一次,你就不要我一次?
    没有不要你我岂会不要你呢。夜雪焕将下颌抵在他发顶,喃喃道,我舍不得你死,又舍不得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蓝儿,我是真的拿你没办法啊
    蓝祈心如刀绞,眼泪无声滑落。他用力抱紧夜雪焕逐渐开始失温的身体,鲜血从右腹的贯穿伤中汩汩流出,将两人的衣衫浸得透湿,转眼又变得透凉。
    乖宝贝,转过来好不好?夜雪焕咬了咬蓝祈发白的耳尖,让我看看你再让我看看你。
    蓝祈这才哽咽着转过头来,凑上去亲吻他的下颌,慢慢又吻到唇上,轻轻柔柔地辗转厮磨。夜雪焕眼前已是一片暗沉,意识随着血液和体温一并流失消散,甚至连触觉都快要失灵;可即便如此,他依然能尝到蓝祈唇上那又苦又涩的味道。
    乖,不哭。他吃力地喘息着,似乎每说一个字都在变得更虚弱一些,却又温柔得一如往常在被窝里的小情话,到死我们也还在一起就是儿子有点可怜。
    蓝祈闷闷道:锦鳞会体谅我的,也会把少主养好的。
    你这自私的小猫儿。夜雪焕失笑,不过也好,我的乖小猫儿,永远都是我一个人的。
    他闭上眼,依稀还能感觉到颈间温热的肌肤和湿润的水意,却已经听不清自己口中说出的话语,只是本能地吐露着最后的心声,蓝儿此生得你,我心满意足。
    嗯。我也是。
    蓝祈柔柔地回应,却已经得不到进一步的答复,耳畔唯剩下越来越微弱的呼吸。
    蓝儿
    仿佛是攒起了最后一点力气,夜雪焕侧头,紧贴住蓝祈的侧脸,不见唇瓣翕动,只传出一点飘忽的气音,若真有来世你还会不会
    他惯常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可到了最后,他终究还是无法满足于这一世里短短数年的缠绵。只可惜来世之约尚未出口,便断绝于最后一声长长的叹息里。
    那一刻,蓝祈心中竟感受不到任何悲恸凄楚,只剩下无尽的空白和灰败,安静虚无得如同天地初始,宇宙洪荒。
    他本就是不该存在于阳光下的暗影,生命中一切鲜活的光亮和色彩都由夜雪焕亲手涂抹,如今也随着他的离去而褪色回原本的枯槁模样。
    他们之间原就如同藤萝与大树,失去树干支撑的藤萝即便能够苟活,也不过是匍匐委顿于地,再也不能往高处肆意攀爬。
    他把自己蜷缩在那个最喜欢的位置里,那里仍有熟悉的体温,仍能听到几下不规律的、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的心跳,但完全停止也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他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愿想,甚至懒得动一动手去结束自己的生命。唯一的出路已被他踏断,即便用契蛊换命也绝无生还可能,所以根本不用做什么挣扎抵抗,只需要等着完全坍塌的山腹将他们一起埋葬他要做的只是闭上眼睛等待,然后与深爱之人一起沉眠到地老天荒。
    山腹仍在持续塌陷,石桥也在逐渐崩溃瓦解,碎裂的桥栏和桥板落入下方的裂谷中,发出扑通扑通的沉闷声响。
    在完全放空、等待死亡的间隙中,蓝祈终于后知后觉地听出了点不寻常来。
    石块落地会是这种声音么?这分明是落水。
    而且那从刚才起就清晰无比的隆隆巨响也未免太连贯绵延了一些,与其说是山壁坍塌,不如说是激流在撞击石壁。
    蓝祈猛地一个激灵,一手扶住夜雪焕的身子,动作危险地将脑袋探出桥栏,看向下方。
    那看台上方的灯台居然还在苟延残喘,摇曳出可怜兮兮的蓝色火光;但只需要这么一点点光亮,他便完全能看得清楚,下方那道十丈深、三十丈宽的大裂谷中,正急速奔涌着夹带山泥的浑浊水流!
    他们来时绝对没有这些水流,但要保证皇陵机关枢纽能运作千年,以活水驱动是最好的办法,所以山中有活水倒并不稀奇。
    是山体崩塌引发了山洪倒灌,还是说这也是皇陵原本的机关设计之一?
    他暂时无暇细想,盯着湍急的水流,呼吸也一点点急促起来,那颗原本快要归于沉寂的心重又剧烈跳动,咚咚地逼迫着全身血液奔涌沸腾。
    如此大的水流量,流了这么长时间,水位却一点没涨,只能说明这水流另有出口!
    这当真是柳暗花明!
    蓝祈激动地捧起夜雪焕的脸庞,在他额上重重地亲了一下,将他紧紧拥入自己怀里,喃喃道:容采还有希望
    他觉得自己方才真是鬼迷心窍,他分明对自己偷偷发过誓,要让自己的心上人永远人如其名,永远容光焕发、神采飞扬;他对彼此保证过要永远替他守住一颗本心,又岂能让他有这种毫无生气的模样?
    他是重央朝国士无双的荣亲王,他这无数荣光加身的一生才刚刚起步,他还有无尽广阔的器量和可能性,又岂能黯淡无光地殒落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下?
    只是从今往后,或许再无人能陪着他治军杀敌、守土开疆了。
    可即便如此,蓝祈心中竟也无半点畏惧和痛苦,亦没有什么无聊的自我满足,只有满腔快要溢出来的爱意和一点淡淡的怅惘释然。
    那一瞬间,他才真正理解了夜雪焕说舍不得他时,到底是何心情。
    容采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在刚才被自己扇过耳光的脸颊上小心翼翼地亲了亲,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一定会原谅我的,是不是?
    倘若夜雪焕真能听到他这番话,这会儿怕是又要按着他打屁股了吧。
    他轻轻地笑了笑,扯开两人的衣带,将自己与夜雪焕紧紧绑缚在一起,又抱住他的脖子,单方面索要了一个漫长的亲吻。
    再然后,他抱着那逐渐变得冰冷沉重的身躯,与山腹间不断滚落的碎石一起,坠入了下方不知会通向何处的湍急水流之中。
    你说谁?
    皇陵外的山谷中,玉恬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盯着莫染,你再说一遍,蓝祈说是给谁?
    奈何桥两边互相独立,这一点蓝祈没有说错,尽管地宫主体坍塌得不能再坍塌,那条黄泉路终究未受波及,她总算得以平安脱险。
    被亲兵从出口处扶出来时,外面已是第二日傍晚,暖黄的夕阳刺得她睁不开眼,踏上地面的同时就晕了过去。
    亲兵们忙将她抬入帐中,一面让随行军医给她诊断,一面让人下地道探查情况,中途就遇到了浑浑噩噩的莫染和童玄。
    玉恬的情况不算太好,失血、脱水、体力透支、精神衰弱,但好在并未受伤。她的额带在之前的奔逃中早已散乱,亲兵给她擦脸时就摘了下来,看到那两点眉砂时都吓得不轻;好在他们也无甚见识,不知皇后的眉砂与寻常命妇不同,没看出区别,但也不敢轻易碰她,生怕冒犯了贵人。军医里基本也没有懂妇科的,不敢给孕妇随便用药,只给她喂了点淡盐水,等她自己恢复。
    玉恬醒来时已是深夜,莫染和童玄都在,只是不见了夜雪焕和蓝祈。
    整个营地中一片悲痛,大大小小的亲兵侍卫都在偷偷抹眼泪,大气都没人喘一口,她就明白了。
    怎么会这样?
    她的嗓子嘶哑不堪,神情颓靡沮丧,小半夜的休息并不足以弥补她虚脱的体力,夜雪焕和蓝祈丧命的消息更是给了她沉重的打击。
    无论之前是如何微妙的关系,一起在生死关头逃亡的情分都是不一样的;她满以为此番有惊无险地回去之后,便能促成皇帝与荣府之间更紧密、更坚固的信赖关系,却不想明明一起到了出口之前,最后夜雪焕和蓝祈竟双双折在了里头。
    这要她如何与皇帝、与太后、与宁亲王、与熙云侯、与西北十五万边军交代?
    这样的结果,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她先问了地宫如今的情况,才知虽然黄泉路完好无损,但通往地宫主体的入口已经堵住,须得先清理乱石,再想办法搭绳梯到对岸找人。
    夜雪焕是当朝唯一的紫袍亲王,必须活见人死见尸,虽然他那伤势眼见是活不成,但至少也要将尸身带回去安葬。
    莫染面无表情地给她讲了事情经过,她也面无表情地默默听着;直到听他说起蓝祈最后要托付玉花的对象才猛地抬起头,表情甚至可以说有些狰狞起来。
    肃亲王,夜雪真冥。莫染怔怔地摇了摇头,他还说
    玉恬冷冷地打断他:不能给他,给我。
    莫染难以置信地瞪着她,虽说是情势所逼、迫不得已,但抛弃多年好友独自逃生是不争的事实,足以成为他毕生之耻。从今往后的无数不眠之夜,他可能都会想起夜雪焕最后那温柔平静的眼神和蓝祈壮烈决绝的背影,再被无尽的自责愧疚所吞没。
    蓝祈最后就留给他这么一个简单的嘱托,玉恬都不让他完成,甚至还要抢夺蓝祈用性命换出来的东西虽然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作何用,但也不能让玉恬最终得了便宜。
    凭什么要给你?莫染横眉竖目地跳起来,这是蓝祈
    你还不明白吗?!
    玉恬的嗓门比他还大,窸窸窣窣地惊飞了一林子夜栖的雀鸟,蓝祈为何非要开棺?他没事拿自己和荣王的命闹好玩吗?!因为那是夜雪权胁迫他一定要把东西带回去!
    你、你说什么?
    莫染的气焰顿时就熄了,心中凉得透透彻彻,你是说
    玉恬并未理睬他,她扶着自己隐隐坠痛的小腹,感觉额角也在突突跳疼,一下子就想明了诸多因果,忍不住冷笑道:夜雪权我真是小看了他我们所有人都小看了他!原来他才是楚后最关键的那步棋,蓝祈果真不过是枚弃子!
    虽说是在荒郊野岭,但如此直呼亲王名讳,就算她是皇后也是大不敬之罪,但此时也无人在意这些细节。
    一直沉默的童玄忽然双目赤红,一字一顿道:娘娘此话可当真?
    玉恬看他一眼,稍稍冷静了些,烦躁道:你斗不过他,何况也没有证据,别想着报仇,留在这里先把尸首弄出来再说。
    她从怀中将莫染的锦囊掏出来,一把掷在他身上,喝道:赶紧给我!
    莫染被她的气势摄住,又或者说是被她刚才一番言辞惊住,下意识接住锦囊,然后将玉花递了过去。
    玉恬一把抢过,低声道:此事定要先瞒下来,荣王的死讯在尸首找到之前都不要声张。我们即刻回丹麓,回去之后若夜雪权问你,你就一概答说不知道,听到没有?!
    莫染问道:你知道这花是做什么的?
    我不知道。玉恬冷哼,但夜雪权肯定知道,所以不能让他知道这花已经被取出来了。
    这话说得有点绕,莫染蹙了蹙眉,终究未曾反对。
    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玉恬眼中凶光毕露,无论他想要什么都休想得逞!
    第114章 不诺
    夜雪焕在湿冷和疼痛中醒来,只觉得自己有如经历了一轮灵肉分离又重新合体的可怕过程。意识已经逐渐回笼,但身体却仿佛不是自己的,仰躺在地动弹不得,一时不知身在何方。
    目视范围内只有淡青和鱼白交织的天幕,上面还点缀着几粒即将隐于天光之中的星星,是夜色将尽、晨阳将升时才会有的景象。
    也就是说,他已经不在皇陵之内,而在天光之下。
    夜雪焕忽然浑身激灵,他分明应该因为腹上的贯穿伤失血过多而亡了,为何此时却完全感觉不到那道伤口,反而还如此清醒?
    极其不祥的预感顿时揪住了他刚刚恢复跳动的心脏蓝祈呢?
    就仿佛是在回答他的问题一般,逐渐清明起来的感官捕捉到了那抹他最熟悉的清甜香气,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浓郁馥烈。
    蓝儿?
    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嗓子沙哑得连他自己都不忍卒听。视线下移,他终于看到了跪坐在他身边的蓝祈,衣发散乱,浑身湿透,脸上惨白无色,漆黑的瞳仁涣散游移,滴水的发丝粘在脸颊上,唇边、身上却满是血污,红白黑三色对比,触目惊心。
    蓝祈对他那声呼唤并无反应,只微低着头,抬起不知为何会血肉模糊的左臂,慢慢送到嘴边,然后竟张嘴从自己手臂上咬下一块肉来,机械地咀嚼成碎渣,再俯身凑到他的右腹处。
    夜雪焕猛地弹了起来,终于在此刻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一把按住蓝祈的肩膀,惊道:你做什么?!
    他岂能不知蓝祈在做什么。
    他在用自己的血肉为他修复伤口,用自己的性命换回他的性命。
    契蛊竟是真的可以起死回生,真的可以以命换命!
    夜雪焕脑中一片混乱,用力捏开蓝祈的下颌,将他口中残余的碎肉都掏出来,再拉起袖子擦去他脸上的血污,好像这样就能掩盖掉那些残忍到他不愿去想象的事实。
    两人身上都在湿淋淋地淌水,似是刚从河里出来一般;血渍混在水中,变成淡淡的粉红,沿着苍白的颈项流入衣襟内,擦都擦不干净。
    蓝祈意识恍惚,让他摆弄了好半晌才稍稍回过神来,几不可闻地呜了一声,喃喃唤道:容采
    我在。夜雪焕将他冰凉的身躯紧紧裹在怀里,企图分给他一点温度,自己却也在止不住地颤抖,乖宝贝,我在。
    他顾不得去看自己右腹处的情况,先拉起蓝祈的左臂,就见那条纤细白嫩的小臂上满是齿痕,生生被他自己啃去了一小半,鲜红的血肉里隐约可见森然白骨;而其余部分也交错着七八道皮肉外翻的刀口,手腕上一道尤其深,准确切断了大血管,此时几乎已经没有血液流出。因为失血,那五根修长漂亮的手指浮肿着微微抽搐,怕是已经没有知觉了,可怜兮兮地蜷缩着。
    他竟是先放尽了全身血液来补给他的流失,再拿自己的肉来堵他的伤口!
    容采蓝祈缩在他怀里,眼睛半阖,似乎已经没有了睁开的力气,声音轻得仿佛随时都会飘散于风中,似委屈又似控诉,对不起我又不听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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