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柚子水豚(10)

    你在外面拆礼物,我去吧。赵萍踩着高跟鞋,接了一暖壶水之后,走进病房。
    因为走得急,房门没关严实。
    看着病床上口齿不清的父亲,赵萍心里百感交集。
    赵萍和妹妹赵悦只差了一岁,俩人关系从小就不对付,她总觉得,父母都偏心长得更漂亮学习成绩更好的小女儿,父母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当姐姐的要让着妹妹。
    过年串门儿,父母好几次把赵萍忘在家里,只带考了双百、嘴甜的赵悦出门,父亲的自行车前大杠,永远是留给赵悦的,买给姐妹俩的礼物,永远是赵悦先挑......
    赵萍不甘做赵悦的对照组,妹妹拿到全奖去英国留学,她也要出国,就算是去国外务工也要去,只想向父母证明自己不比妹妹差。
    后来,姐妹两人都在不同的国家生活,又因为母亲的意外离世互相埋怨,从此再不来往。赵萍和父亲一向没什么话题,每年会按时寄钱,在墨尔本结婚生子后再也没回过老家,连得知妹妹过世的消息也没回来过。
    萍,萍萍,你回,回来了......赵老头留着口水,艰难地开口。
    赵老头几乎使出浑身的力气,求女儿一件事。
    赵萍听后,双手抱在胸前,轻声冷笑。
    笑着笑着,赵萍声音染上一丝哭腔:爸,我这么多年没回来,您也不问问我在外面过得好不好。赵悦死了,您心里还只关心着赵悦的儿子......
    赵老头又呜呜咽咽说了什么。
    赵萍听不懂,也不想懂。
    她自顾自地说:您可真逗,想让他跟我回澳洲读书?呵,现在知道澳洲教育资源好,环境好,想占便宜了!您以为澳洲是云镇旁边的县城,想去就去啊,再说,这孩子不是还有亲爹在西班牙吗,怎么轮也轮不到我管他。
    咳,咳咳咳......赵老头开始咳嗽,咳嗽一阵后又着急想解释什么。
    赵萍给他倒了杯温水,从皮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拍到病房的柜子上:之前楚叔垫付的医药费,请护工的钱,之后住养老院的钱都在里面。
    不,不要,我,我有钱,萍萍,爸,爸给你钱......赵老头想抬胳膊,可怎么也抬不起来。
    我走了,您在澳洲的龙凤胎孙女孙子每天哭着喊着要妈妈呢。赵萍转过身,泪水抑制不住留了出来:您就是死了,卢卡我也不会带走。
    说完,赵萍头也不回地离开病房。
    一把推开病房门,她诧异地看到卢卡身边多了个精致漂亮的小姑娘。
    小姑娘弯着双大大的杏眼冲她直笑,手里还举着一根油汪汪的......烤肠?
    .........赵萍被小姑娘笑得莫名其妙。
    谢谢大姨不带走卢卡之恩!小姑娘把手里的烤肠举得高高的,几乎要怼到赵萍面前。
    赵萍更懵了,后退一步:你,你说什么?
    乐月认真地说:这根烤肠是我的谢礼,谢谢你们都不想要卢卡,以后卢卡就归我啦。
    第15章 三毛 流浪记
    许多年后,赵萍曾无数次回忆起那个下午,在医院走廊,她鬼使神差地接过小姑娘递来的烤肠当做谢礼。
    一年后,当赵萍再次回到云镇时,才知道这是楚家的孙女儿,也又一次见识到了这个伶牙俐齿小姑娘的厉害。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赵萍离开前,安排好了养老院和护工。
    赵老头中风后遗症很严重,住进养老院有专业人士照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卢卡的生活平静又规律,养老院、学校、楚家和姥爷家四点一线,每两周还会去镇子口的破庙帮老和尚忙。
    乐月也跟着卢卡去养老院看过几次赵老头,她觉得卢卡的姥爷不喝酒之后,没那么可怕了,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老头,对卢卡嘘寒问暖很是关心。
    同样,爱屋及乌,赵老头知道乐月是卢卡的好朋友,每次都颤颤巍巍地招呼她吃黄桃罐头和山楂罐头。
    虽说没原谅赵老头之前喝醉了打卢卡这件事儿,但是毕竟吃人嘴短,乐月也不再像之前那样,见到赵老头就板着个脸。
    时间久了,和他混熟了,乐月还能和口齿不清的老头子聊上两句。
    总得来说,卢卡姥爷的身体状况正在一点点好转,但是精神状况却不容乐观。
    卢卡姥爷有酒瘾,戒酒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酒瘾犯了,赵老头整个人就变得神神叨叨的。
    乐月不止一次听到赵老头嘟囔着活着没意思,老伴儿让他快点过去。之类的话,吓得她在回家路上,紧张兮兮地告诉卢卡。
    没关系,在家里的时候,姥爷也这么说过好多次。卢卡表情很淡定,说话的语气远远超过这个年龄的孩子:我理解姥爷,如果最爱的人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活着确实没什么意思。
    怎么会!乐月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急吼吼地说道:活着就是最大的福气。
    卢卡抿抿嘴,没再辩解什么。
    不过,你有没有发现,你姥爷最近终于有个姥爷样儿了。乐月在夕阳下走两步,跳两步,玩着踩影子的游戏。
    嗯,我也这么觉得。卢卡淡淡笑笑,说真的,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姥爷康复的进度虽然慢,但是总归在慢慢变好,镇子里的人对他的偏见渐渐褪去,学校里大部分同学都愿意和他做朋友,卢卡更是习惯了乐月一直在他身边。
    比起卢卡小小的满足感,乐月在赵萍刚走的头几个月可是过得心神不宁,她真的担心卢卡的爸爸会被赵萍召唤回来把卢卡接回西班牙。
    好在,赵萍走了好几个月,都没有听到任何消息,乐月也没再听姥爷和妈妈提到过西班牙大使馆那边有什么消息。
    这就像《狼来了》的故事一样,一开始提到狼来了,乐月会很紧张。
    但是说了好几次狼来了,到最后狼也不来,她就认为狼永远不会来了。
    这事儿,乐月虽然彻底放心了,可五年级下学期,她又多了见烦心事儿。
    爸爸妈妈托人从北京寄了许多数学和英文的卷子过来,还说帮乐月找了云镇初中的老师打了招呼,专程给她开小灶批改卷子,生怕乐月在云镇心玩野了,落下太多功课。
    毕竟,乐月六年级下学期还是要回北京参加共建生考试,才能升入重点初中的尖子班。
    2002年的夏天,如期而至,乐月在云镇待了整整一年了。
    五年级下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下来了,乐月依旧是第一名,而卢卡,尽然真的考进了一班的前十名,排名第九,老师专门点名表扬了卢卡和乐月。
    放学后,乐月第一时间跳到卢卡座位前,看着他的卷子笑得满意极了:考得不错嘛,我以为你考不进前十了,也不知道是谁教的这么好。
    是乐老师教得好。卢卡小声说,手放在脖子后面:都是你的功劳,我中文还是不大好,要再练习。
    对期末考试的成绩,卢卡是有遗憾的,他以为,自己的名字可以离乐月的名字更近一点。
    我开玩笑呢,这学期真没怎么教你,都是你自己努力的。乐月弯弯眉眼,笑得甜甜的。
    这学期,因为父母给她布置了额外的卷子,卢卡的补习时间比上学期少了许多。
    不过俩人学习写作业都在一起,卢卡偶尔碰上不明白的地方才会向她请教,这学期卢卡进步这么大,主要还是在他自己努力。
    你想吃什么?炸里脊,炸年糕,炸素鸡,还是麻辣烫?地瓜饼?卢卡从书包里掏出小钱包,塞到乐月手里。
    乐月也不客气:我都想吃!
    拿到期末成绩的第三天,是乐月十一岁生日。
    前一天是周六,乐月被姥爷送去云镇初中的教师宿舍楼找老师改卷子,上午没和卢卡在一起。
    乐月生日当天,姥姥姥爷做了一大桌子好菜,专程在镇上最贵的一家紫罗兰蛋糕房订了个双层裱花奶油蛋糕,叫着卢卡一起给孙女庆生。
    像楚家这么大张旗鼓的给孩子张罗生日,在云镇还真不多见,楚老爷子和老太太知道他们买啥礼物,孙女也不一定喜欢,就包了个红包。
    乐月零花钱充足,从小被富养,对物质没啥特别的欲望,无所谓生日收到什么礼物。
    对她来说,生日有人陪着唱生日歌吹蜡烛,就是很幸福的事情。
    今年的生日,卢卡还教乐月唱了西语的生日歌,两个小孩一起唱,逗得听不懂洋文的姥姥、姥爷咯咯笑。
    当然,这个生日可不只因为这些事情让乐月永生难忘。
    吃完蛋糕后,卢卡拿出为她准备的生日礼物。
    乐月拆开以后噗嗤一声笑出来:喂,为啥送我这个?
    面前,是一套《三毛流浪记》珍藏版漫画。
    不是乐月平时看的那个三毛,是长着大鼻子,头发只有三根,张乐平先生笔下的那个三毛。
    第16章 初潮 不纯洁
    你,不喜欢吗?卢卡一下子有些慌了,小心翼翼的问:月亮,你不是最喜欢三毛,又想去流浪?我在省城的新华书店,真的找到了《三毛流浪记》......
    噗哈哈哈!乐月笑得好大声,抱着《三毛流浪记》笑到肚子都痛了:不是,这真的不是一个三毛!
    那,我,我再给你买喜欢的三毛吧......卢卡手足无措,脸颊染上一丝绯红。
    不要,现在我决定,两个三毛我都喜欢。乐月偏偏头,俏皮地眨眨眼睛,垫着脚尖抬手胡撸他的脑袋一下:你怎么这么傻哇。
    傻小狗。
    傻老外。
    傻卢卡。
    ......
    姥爷中气十足地声音从堂屋传来:月亮!你爸妈来电话了!
    来啦!乐月把书放到床上,回头对卢卡说:安啦,我真的很喜欢。
    爸妈打电话来祝乐月十一岁生日快乐,顺便问她想不想参加他们单位为职工子女准备的英语夏令营。
    我才不去呢,你们不回来,我不要自己一个人回北京,我就在云镇,哪儿都不去。乐月回绝地斩钉截铁,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去什么夏令营,乐月宁愿在老和尚的庙里和卢卡一起除草浇水。虽然她总是分不清杂草和韭菜的区别,除掉的大部分是韭菜苗,之后就被老和尚请到凉棚下坐着,吃井水里拔的西瓜、李子,和大橘玩还我漂漂拳,偷摸摸扯莲蓬,晚上拿着手电粘知了猴。
    妈妈,姥爷有话和你说,《穿越时空的爱恋》要开始了!我不和你们说了昂......乐月把电话丢给姥爷,拍拍屁股跑去堂屋看电视。
    这个暑假,乐月过得快乐无比。
    老和尚的破庙,几乎成了她和卢卡的秘密基地,余下的时间,她就懒懒散散和卢卡学点西班牙语,应付公事般的做几张奥数和英语卷子。
    在乡下待得这么舒服,要说乐月在学习上完全没松懈,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小孩就是这样,大环境很重要。
    乐月不在北京,感受不到升学的压力,对新概念也没那么上心,有一搭没一搭的背着,听力磁带也是随便听听,奥数难一些的题就放着,也懒得研究,反正自己现在的水平在早就远远超越了云镇小学的所有人。
    她感觉,这个暑假过得特别快,还没怎么过,六年级就开学了。
    六年级开学第一周,乐月连着好几个晚上都睡得很晚。
    妈妈要求暑假做的奥数卷子,乐月没做完,周末要去老师那里答疑和交作业,只能临时抱佛脚,熬夜赶卷子。
    许是连着三天都十一、二点睡觉,这几天上学,乐月总觉得特别累。
    周四下午的体育课,六年级一班和二班是合起来上的,体育老师把男生和女生分开,分组计数跳绳。
    乐月和曲燕一组,平时她体力不错,今天跳完之后觉得特别累,小肚子隐约有些不舒服,又不是疼,就是不得劲。
    她干脆蹲在地上,帮曲燕计数。
    等记录完,乐月用拳头锤锤后腰,站起来以后,发觉屁股好像被什么东西黏住了?
    她刚想伸手扯一下裤子,被曲燕一把拉住手臂:月亮!别动啊......
    曲燕脸涨得通红,她整个人挡在乐月身后,声音和蚊子哼哼似的:月亮,你来那个了......
    乐月只用了三秒就冷静下来,声音还有些兴奋:啊,我来月经了!
    妈妈很早就教过她应对方法,也告诉过乐月,月经初潮是女孩子正常的生理现象,是一件好事,是长大的象征,不是什么害羞的事情。
    嘘,别那么大声,我帮你偷偷问问谁有卫生巾,不行找老班问一下。曲燕显然没有乐月那么开放,动作不自然地和旁边的女生招招手:来,过来帮个忙!
    谢谢燕子,不过......不用这么遮遮掩掩的,这就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嘛。乐月真心不觉得这有什么,上体育课之前,她把薄外套放到教室了,于是对几个神色紧张围过来的女生同学说:谁能帮我去教室里拿一下衣服?
    我去,乐月你等着。一个矮个子叫陶翠香的小姑娘和体育老师打了个报告,就往教学楼跑。
    这时候,六年级一班、二班大部分同学都跳完绳,体育老师让大家自由活动。
    一班的男生更偏爱篮球,跑去操场的另一边,几个二班的男生开始清场操场准备踢球。
    唉,你们几个女生让一让,我们要踢球了!
    乐月,快围上!陶翠香手里拎着乐月的外套,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小姑娘跑得急,没注意到旁边有几个准备踢球的二班男生,声音有点大。
    看着几个女孩子围在一起,神色害羞又紧张的样子,他们一下子猜到了什么。
    每个人的学生时代,或许都遇到过那么几个狗都嫌的男生,贱起来毫无下限,他们对关于生理卫生的任何事情特别敏感,一点就炸,听到任何风吹草动就像未进化好的猴子一样上蹿下跳。
    此时,六年级二班的几个男生也没心思踢球了,直勾勾地盯着乐月她们几个女生,开始一脸猥琐地起哄
    哟哟哟......
    哈哈哈哈哈,一班班花也来脏东西了吗?
    好恶心啊,哈哈哈哈,以后就不纯洁了......
    来了那个,就不是处女了吧!
    ......
    乐月身边的几个女生哪儿见过这种阵仗,一个个红着眼睛,快要急哭了。
    倒是乐月,面无表情,冷静地接过陶翠香手里的外套系在腰间,仰着下巴走到领头的二班男生面前,直视他的眼睛。
    这几个男生,乐月可太熟悉了。
    五年级开学的时候,就是他们几个把垃圾桶扔到卢卡身上。
    看到乐月走到他们面前,男生们起哄的笑声更大了,显得越来越兴奋,手舞足蹈脸眼通红,像一只只磕了兴//奋//剂的疯狒狒。
    这么好笑吗?你低下头,我听不大清楚。乐月双手抱胸,偏头淡淡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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