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穿越 > 被师父拔了坟头草之后

四季奶糖-(74)

    薛闻笛扑通就跪了下来,朝着那岩石磕了三个响头。他知道,那不是秋闻夏真身,是他的师父留下的最后一点灵思。也许放不下他这个惹是生非的徒弟,放不下他独自一人游走红尘,即使羽化飘零,秋闻夏还是倾尽所能,为薛闻笛拨开了最后的迷雾。
    只是他在点明之前,又一次发问:小楼,你的道是什么?阔别五十五年,你总该给师父一个答案了。
    薛闻笛挺直背脊,平声回答:师父,弟子平生之志便是除魔卫道,无论发生何事,这都不会改变。若是最终,他会和我背道而驰,弟子也不会改变立场。
    他说着,愈发坚定起来:我想和他一起活下去,如果不能,待天下平定,我就去殉他。我欠他的,这辈子要还清,这样来生才可能再相遇。
    他顿了顿,有些赧然,他对师父说话太直白,不知道老人家能不能接受。
    秋闻夏只是笑了笑,从来半睁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你决定好,就好。
    他长叹:师父只是怕你被情义所累,到时候诸多苦痛,就要加在你身上了。
    薛闻笛莞尔:师父,我想通了,一点都不觉得苦。
    如此甚好。秋闻夏深深看了他一眼,郑重说道,那么,自今日起,你就是锁春谷谷主了。
    薛闻笛一怔,还未询问,秋闻夏拂尘轻甩,划开一道清光。谷内封山大阵灵气运转,天地微颤,流云舒卷,林中鸟鸣,山间希音。刹那间,薛闻笛腰间横雁剑光大作,与整座山谷呼应。他用力握紧剑柄,只听秋闻夏低声叮咛:师父今日,赐你封山大阵,你记着,一人开阵,玉石俱焚,若得旁人相助,方有一线生机。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动用。
    弟子明白。
    薛闻笛颔首,掌心感受到了强大充沛的灵气,那是封山大阵已纳入横雁之中。
    守护这座山谷的灵阵被解除,就代表他没有退路。
    师父,若是锁春谷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你会责怪我吗?
    傻孩子。秋闻夏嗔怪着,山就是山,谷就是谷,什么百年基业,什么修仙圣地?你莫要被外边的虚名迷了眼。你只是师父的徒弟,你继承了师父的衣钵,师父盼你平安,如此便好。
    薛闻笛眼眶一热,不由哽咽:弟子,多谢师父。
    你记着,横雁是一把能斩断尘缘的剑,它同样可以斩断薛思身上的锁,斩断他和聚魔池的联系。只是那锁的关键,不在薛思那里,而在聚魔池中。你要想解救他,务必进入魔都深处,否则,薛思只有生殉这条死路。
    秋闻夏嘱咐着,身影越来越薄,薛闻笛只来得及再叫他一声师父,他便彻底消失在了树下。
    这回,老谷主不会再回来了。
    你怎么发呆呀?
    一声问,将薛闻笛从回忆的深潭里拉了出来,他笑笑:在想我的家人。
    小鱼望着他:你离家是不是很远?
    嗯,很远。薛闻笛垂着眼,复又看向他,我出来找人的,那人对我很重要。
    小鱼竟是沉默,看向他的眼神好像多了些难以读懂的情绪。
    薛闻笛心头一动,问道:你有没有见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
    他说着,还动手比划了两下。他还不知道,自己在小鱼的网里,究竟会映射出什么样子。
    小鱼摇摇头,薛闻笛有些失望:怎么会没有呢?
    明明他那样真实地存在过。
    小鱼见他不大高兴,似乎也跟着局促起来,他轻声问着:你吃西瓜吗?我给你切西瓜吃?
    唔,也行。
    薛闻笛不着急,他还没找到锁,轻举妄动只会伤到薛思。
    小鱼见状,便急匆匆去了厨房。
    他们在井边一起吃西瓜。
    红瓤甜脆,汁水顺着指节流过手背,独特的清香弥漫,夏日的烦闷在瞬间被驱散了许多。薛闻笛抬头看了眼井边郁郁葱葱的梨树,若有所思。
    他和小鱼坐在同一张长凳上,树荫笼住他俩的身形,耳边全是此起彼伏的蝉鸣。有只黑猫趴在树枝上,安静地睡着觉。
    薛闻笛有点晃神,小鱼香香证里对他说:我吃完了。
    他低头一看,这人脸颊上全是淡红色西瓜汁,嘴角还黏着好几粒西瓜子。薛闻笛忍俊不禁,伸手拂去那黑色的小粒子:笨蛋。
    小鱼眼睛亮亮的:你吃不吃?不吃的话我帮你吃掉。
    嗯,可以啊。
    薛闻笛那块西瓜只是咬了一口,也许是心事重重吧,他不太吃得下。
    小鱼也不客气,就着他的手啃起了西瓜。薛闻笛开玩笑:你怎么这么懒啊?
    嗯。小鱼含糊不清地回答着。
    薛闻笛笑得更大声了。他摸摸这人的脑袋,小鱼抬眼,有些嫌弃:你手上都是西瓜汁。
    这只手没有。
    薛闻笛张开左手五指,小鱼认真看了看,嘟囔着:好像真没有。
    我又不是你,吃得满嘴都是。薛闻笛只觉得他现在格外可爱有趣,免不了逗他几句,然而小鱼却是有些生气,哼了一声:不吃了。
    言罢,他跳下长凳,直往屋里钻。薛闻笛只好也跟了过去,他哄着:你别不理我呀,我初来乍到,举目无亲,你不跟我玩,我好难过。
    没一会儿,屋门就打开了一条缝,小鱼躲在里边看他。有一瞬间,薛闻笛看见绕在他脖子上的黑线粗了一些,但只是眨眼的工夫,又不见了。
    薛闻笛原本要去拔剑的手背到身后,笑笑:出来一起玩?
    小鱼只是犹豫了片刻,就又走了出来。
    小孩子多数是好哄的,他们分不清真假,情绪也简单,高兴或是不高兴也只是一会儿的事情。
    薛闻笛跟他去逮麻雀,穿过金光麦浪,在田野那边的河水中抓到两条草鱼,顺便挑了两桶水回来。他坐在长凳上,一手抓着衣领,一手胡乱扇了扇。
    真是太热了。
    薛闻笛想着,看见小鱼抱着一捆柴火去找他母亲。他脚腕上也有两根线,通向那个年轻的妇人。
    薛闻笛有点头疼。
    他坐在长凳上昏昏欲睡。天快黑了,他在这个网里待了有大半天,一无所获。
    薛闻笛阖上眼,想小憩一会,却不想睡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还是在那块田埂上。
    只是这回,金黄色的麦浪中出现了劳作的农夫。他走过去,想再问问,不想和一个小孩撞了个满怀。盛满凉白开的水壶滚了一圈,躺在了麦穗之下,澄澈的清水渗进土地之中,小孩子心疼坏了,忙不迭捡起来。他瞪着始作俑者:你是谁呀?
    薛闻笛一愣。
    他撞上的,还是小鱼。
    小鱼显然对他很陌生,甚至没有等他回话,就又跑远了。
    薛闻笛悄悄跟上去,蹲下身,藏在麦浪里。他听见小鱼叫其中一个人:爹爹。
    薛闻笛拨开麦穗,看向他们。戴着竹帽,搭着汗巾的农夫抬起头来。
    那个人,没有脸。只是在白色的面皮上,勾出了些五官的轮廓。
    薛闻笛清楚地看到,他手腕上也有一根线,连在了小鱼身上。似乎是感受到了别样的视线,那人朝自己这边看了过来,薛闻笛赶紧伏下身,屏住了呼吸。
    走吧,回家。
    那人牵起小鱼的手,领着他幼小的孩子往那间茅屋走。
    薛闻笛依然装作路过的旅人,去借宿。没有意外,对方答应了。
    小鱼在饭桌上,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薛闻笛,你可以叫我小楼。他温和地看着这个人,发觉对方好像比昨天高了些,你多大了?
    九岁。
    哦。
    薛闻笛将一筷子青菜放到碗里,不再言语。
    第96章
    当夜, 薛闻笛坐在院中井边,擦拭着横雁剑身。冷铁无声, 浸了水后更是寒气透骨,但正值盛夏,此番倒是让薛闻笛舒爽不少。他喟叹:好横雁,今后还得多多倚仗你了。
    剑芒微微,横雁像是听懂了他的话,无言地应着。薛闻笛抬眸,望向黑暗处沉默的男人,对方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在幽幽月色下更显荒诞离奇。薛闻笛与他对视,只见一道铁链从他身上某处延伸开来,如同一条盘曲黑蛇匍匐在地,一路爬进了茅屋中某个房间。
    薛闻笛目光一沉, 收剑起身, 朝那人走去。
    天边的月亮仿佛裂开了一道缝, 乌鸦从中飞出,哀叫着盘旋在屋顶。
    薛闻笛停下脚步。
    他又一次站在了田埂上。
    黑夜转变为了白天, 金黄的麦浪里站着好几个歪歪扭扭的稻草人。他们脸上蒙着黄纸, 画着简单的五官,挥舞着锄头的农夫在辛勤劳作, 田埂那头, 有两个小孩子在捉麻雀。
    薛闻笛朝那边走, 认出来其中一个是小鱼, 他又比之前长大了一些, 眉眼也开始退去稚气, 隐隐可见以后的模样。
    薛闻笛抱剑, 准备上前与他搭话。小鱼身边的那个人先发现了他,抬起了头同样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可饶是如此,薛闻笛还是从那张脸上察觉出了敌意,那毫不遮掩的充满厌弃的眼神,比这晌午的日光还要灼人。
    他忽然拉住小鱼,说:哥哥,我们回家了。
    薛闻笛脚步一顿,这是钟有期?
    小鱼也抬起脸,发现了此时正朝他们走过来的陌生的薛闻笛,没有迟疑:好。
    他们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薛闻笛不急不慢地跟着,一直追到那间茅屋。
    从一开始的母子,变成了一家三口,再到现在的一家四口。
    人在越变越多凤,小鱼身上的黑线也愈加明显,它们一根一根缠绕成了沉重的枷锁,顽固地附在小鱼的脖颈、手腕、脚腕还有腰身上,就像车裂酷刑,稍微用力就能将他五马分尸。
    薛闻笛面色凝重,隔着篱笆,望着坐在井边的小鱼。他正在择菜,青翠的菜叶堆在竹篮里,沾着些许新鲜的泥点。
    薛闻笛没有等到天黑。他只是看了一会儿,就又一次回到了田埂上。他见到了越来越多的人,看见了身形体态都很像连枫的无脸女人,看到了那只越来越嚣张的黑猫,在小鱼脚边绕来绕去,还有很多他不曾见过,对不上身份的男男女女。他们都没有五官,穿着普通,也像普通人那样生活着。
    从田埂到茅屋的这条路,薛闻笛走了五次,而小鱼也长到了十三岁的模样。
    第六次的时候,薛闻笛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了。可是当他走向那扇门,却发生了和第一次一模一样的事情。出来的还是小鱼的母亲,而小鱼就站在他背后,问他:你是谁呀?
    好像一瞬间又从头来过。
    薛闻笛看着那个还没自己腰高的小萝卜头,陷入沉思。他发现,所有的人当中,只有小鱼的母亲是一个清晰的形象,有着灵动的五官和温和的性格。薛闻笛本以为这一切的答案就在这位前辈身上,但现在看来,似乎另有隐情。
    薛闻笛还是和小鱼坐在同一张凳子上吃西瓜。
    这回他一口没动,跟身边的小孩说:我的这个也给你。
    小鱼自然是高兴的,依然就着他的手吃起了西瓜。薛闻笛望着这人的后脑勺,若有所思,为什么到了小鱼十三岁的时候,一切又回到了起点呢?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十三岁,十三岁
    薛闻笛默念着,忽然心头发颤,小鱼十三岁的时候,遇到了自己。在临渊的地牢,在月下的清江,他们相遇了。
    照这样发展,在聚魔池中,他永远不会遇到自己,也就是说,没有人会在他十三岁的时候来救他,他就会一直被困在这里。
    薛闻笛拿着西瓜的手微微一顿,小鱼抬起脸来看他,嘴上还是一圈的红色汁水。薛闻笛笑着:你一直在这儿无不无聊?想不想跟我一起去外边转转?
    小鱼摇摇头,当即拒绝了:不好,我要待在我阿娘身边,这样才不会有人欺负她。
    欺负她?谁会欺负她?
    薛闻笛追问,对方却说不上来,默然半晌,才嘀咕着:反正就是会有人欺负她,我不能走。
    薛闻笛记得,小鱼的母亲是被他父亲吞入了腹中,小鱼刚好目睹了这件事,也许映射到网里,就是所谓的有人会欺负她。
    正想着,小鱼的母亲走了过来。薛闻笛倏地收回了手,垂眸避开她的目光。
    瞧瞧你,跟只小花猫似的。年轻的妇人搂住儿子,嗔怪着,快去,把脸洗洗干净。
    好。小鱼乖巧地点点头,跳下长凳跑进了屋里。
    那女子又笑盈盈地看着薛闻笛:我叫纪萱,你叫什么?
    薛闻笛。
    纪萱莞尔:今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是个好名字。
    薛闻笛眨了下眼,关于他的名字,文恪也引用了这句诗。虽然巧合的可能性很大,但两个人同出临渊,这感觉又有点微妙。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回,便淡淡地笑了笑。
    纪萱说道:你今晚就睡小鱼那屋吧,我给你新晒了被褥。
    谢谢您。薛闻笛难免惆怅,从那床荷花被子上,他就能感受到这是个多么温慈的母亲,可惜了,真得好可惜。
    纪萱微低着头看他,温声叮嘱道:我儿子怕黑,晚上有点声响就会睡不着,你能不能包容他一些?
    这是自然,您不要担心。薛闻笛被她这么看着,没了一开始的慌乱,那双眼睛总是蕴着温情,容易让人放松戒备。薛闻笛与她说话,总觉得这一切太过真实,仿佛他不是在聚魔池中,而是真正在和小鱼的母亲相处。
    纪萱仍是笑意不减:我儿子性格内敛,有些话不爱表达,但他看上去真得很喜欢你。
    薛闻笛没有多想,下意识就接了话:我也很喜欢他。
    说完,他莫名有种被人看穿的窘迫,不大好意思地抿了抿唇,但纪萱神色如常,只是不再言语,而是又端详了他好一会儿,道:我儿子要是长大了,也有你这么康健就好了。
    他,薛闻笛顿了顿,他很好,您不要担心。
    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薛闻笛默念着。
    纪萱笑而不言,微微欠身,转身离开了。
    院落内寂静无声,低矮的篱笆上结满了粉色牵牛,在灼热的风中摇曳。薛闻笛看见其中一朵从花墙上坠落,掉入翠绿的草丛中。一阵莫名的倦意袭来,他眨了眨眼,似乎就要睡去,忽然又被某个人推了下,薛闻笛一惊,正好瞧见小鱼站在自己面前。
    嗯?
    薛闻笛迷迷瞪瞪的,仍是昏沉,小鱼又摇了摇他:别睡。
    嗯。薛闻笛努力睁开眼睛,反握住了他的手,喃喃着,我不睡。
    小鱼还是摇他,虽然年纪小,但真要用起蛮力,薛闻笛还是被推得东倒西歪,不由想笑:知道了知道了。
    他终于清醒了许多,睁着双漂亮的桃花眼,笑问:你怕我睡着?
    阿娘说你不能睡。小鱼急于向他解释,而且天快黑了,阿娘说让你跟我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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