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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害怕,他装的——客柞(65)

    好在这年春开得早,温度回升得快。
    回暖后吴鹿洺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开始变好,但吴鹿榈却仍旧很忧愁。
    吴鹿榈这一年拔高了不少个子,但因为营养跟得不全面,脸上的婴儿肥没了。
    医生姐姐说你吃的那个药要很多很多钱,我们没有很多很多钱,今年冬天再来,我们要怎么办啊?
    吴鹿洺这两年吃的药都是福利院的医生佐着两人带来的药配的,他们来时包里还附着吴鹿洺早些年的许多病情诊断书。
    福利院的医生看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大概是觉得说了小孩也不懂,因此就只是告诉吴鹿榈他们包里带来的某几种药很有用,是吴鹿洺必须要吃的药。
    但那几种药非常贵,一旦用完,福利院绝对承担不起那么昂贵的医药费特地去给吴鹿洺买。
    吴鹿榈感慨了两天,鼓着小脸对吴鹿洺认真道:弟弟,我们加油努力,在冬天前找到愿意带我们回家的叔叔阿姨,好不好?
    吴鹿洺点点头,说:好。
    但现实并没有那么简单。
    吴鹿榈很讨人喜欢,吴鹿洺也可以表现出大人喜欢的样子,但吴鹿洺的病永远是吓退无数人的猛兽。
    天暖了又冷,吴鹿榈愁得饭都比往年吃得少了。
    还没完全入冬,山里就结了霜。
    风里带上了寒气,吴鹿洺又开始断断续续地发烧。
    吴鹿榈苦了大半个月的脸,忽然某个晚上,很高兴地趴在吴鹿洺床头对吴鹿洺说:弟弟,老师跟我说,明天来的叔叔阿姨知道我们,也非常喜欢我们,老师说他们有很大很大很大的可能愿意带我们回家!姐姐给你挑好看的衣服,我们明天一定要表现得很好很好!
    可惜天不遂人愿,吴鹿洺第二天一早又发起了烧。
    吴鹿榈临走前趴在他床边,对他拍拍胸脯保证:弟弟你放心,姐姐今天一定会让他们多多多喜欢我们的!
    吴鹿洺在生活老师的帮助下吃了早餐和药。
    吃完药昏昏沉沉地睡了不知道多久,再睁开眼时,发现文文坐在他床边。
    文文见他醒来,又是那副嘲弄的笑脸:能起来吗?能起来带你去看场好戏。
    吴鹿洺感觉烧有些退下去了,但没什么说话的力气,因此他没有应声。
    今天领养家庭见的小孩里,有大块头。那夫妻看起来又有钱脾气又好,不介意领养的小孩年纪大也不介意你这样生病的。
    文文露出看戏的表情:大块头明年就要上初中了,听老师说他成绩不错呢,就是我们这小地方的,他成绩再不错,也上不了什么好初中,你猜他今天会怎么表现?
    你看起来好像比较认为他是好人,文文站起身打了个哈欠,走不走?让我学学好人是怎么个好法。
    迎客的房间朝走廊有扇窗户,窗户是透明的,双向都能看到。
    吴鹿洺过去时,发现房间里的小孩就剩了吴鹿榈和大块头。
    他们对面是一对气质儒雅的夫妻,妇人正笑盈盈地看着两人。
    温婉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你们可以跟叔叔阿姨介绍介绍你们自己吗?可以多说优点,缺点也可以说哦。
    吴鹿榈非常积极,立马洋洋洒洒地将自己和吴鹿洺夸了一通。
    不过夸完后,她还是红着脸说了些两人的缺人。
    妇人听完后笑笑,轻柔地摸了摸吴鹿榈的头发。
    轮到大块头说,大块头却看着有些走神。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色不是特别好看。
    不过很快在老师的提醒下,他还是开了口:我吃苦耐劳,老师经常夸我聪明是读书的料子
    他慢吞吞地说了一堆后,忽然停顿了一下,而后脸上露出一抹痛苦。
    但在痛苦过后,他还是说完了最后的话:我的身体很健康,也也不会偷东西。
    这话落下的瞬间,吴鹿洺听到身旁文文嗤嗤地笑起来:哇,好人说话可真有水平啊!应该是我恶毒误解他了吧,他不是内涵你身体差又会偷东西吧?
    就在文文冷嘲热讽的同时,吴鹿洺和屋里的大块头对上了视线。
    大块头本就白的脸色,在看到吴鹿洺的瞬间难看到了极致。
    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却看到吴鹿洺先一步面无表情地从窗前退开了。
    吴鹿洺脸上没有表情,心底也很平静。
    他退开只是怕吴鹿榈顺着大块头的视线望出来看见他。
    他不难过,但吴鹿榈看见他一定会非常难过。
    他一时间有些庆幸今天早上的发烧,不然又该要吴鹿榈为他哭了。
    吴鹿榈来到这后,没为自己哭过多少次,却总是为他哭。
    他从窗前退开后也没在走廊上多停留,直接转身往楼下走去。
    文文跟上他,像是因为没看到他反应剧烈而失望: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吴鹿洺的确没有。
    他说不清缘由,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经认识到人该是这样自私利己的。
    这仿佛是一个出生就刻在他脑海中的念头,所以并不意外。
    意料中的事情,又怎么会有情绪。
    吴鹿洺离开后没有回休息室,而是径直去了福利院的病房。
    他让文文回去转达吴鹿榈他在病房。
    文文今天大概是看够了戏,难得没跟吴鹿洺反着来,哼着就回去了。
    吴鹿洺在病房待到了天黑才离开。
    他知道吴鹿榈现在应该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怎么跟他解释,他猜吴鹿榈是要对他展露笑脸的,但肯定又会忍不住哭。
    那太为难吴鹿榈了,所以还是缓一天好。
    回去的路上静悄悄的。
    吴鹿洺整个人埋在密不透风的大棉袄里,刚走到住宿区的门口,忽然听见文文的声音:我给你想了个出气的办法。
    吴鹿洺停下脚步,隐约看见个黑影倚靠在宿舍区大门边上。
    我把他约去福利院后面的小池塘了,我刚看见他从大门离开。
    他说完等了会吴鹿洺的回答,没等到声,便又道:你要是觉得这么做太坏,你现在去把他叫回来还来得及,你知道池塘边有多滑的啦,天这么黑,一不小心可能就栽进去了。
    不过嘛,只要你想,你就可以救他,也只有你能救他,你救吗?
    吴鹿洺静默地站了片刻,风吹得他脑袋生疼,他开口:你约的他,关我什么事?
    说完他就兀自继续往宿舍楼走。
    文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可他是以为你约的他才去的,我什么人你不知道?我是绝对不会救他的!
    吴鹿洺脚步不停。
    他走进宿舍楼,暖气温暖了被风吹得发胀的额头。
    迈上第一阶楼梯,他停下了脚步。
    没往前走,也没往后退,他就这么站了一会,直到楼上传来生活老师的声音:小洺?你怎么站在这,烧退了吗?这里冷,快上去吧。
    生活老师继续往下走,就在她走过吴鹿洺身旁时,吴鹿洺忽然出声:老师。
    生活老师停住脚步,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吴鹿洺垂下眼:您觉得大块头,是个好孩子吗?
    当然啦,生活老师不假思索,大块头平时帮着老师照顾福利院的弟弟妹妹,为人也憨厚老实,是个非常难得的好孩子。怎么忽然问这个?
    吴鹿洺张了张嘴,最终没问出下一句话,重新抬头看向生活老师道:我刚刚碰到他,他说要去后面的小池塘,这么晚去,会不会有危险?
    生活老师一听这话,顿时紧张道:这孩子怎么这么晚跑那去了,你快上楼吧,老师去看看。
    吴鹿洺点点头,看着生活老师匆忙跑出去后,这才重新迈开脚步,往楼上走去。
    回到休息室,吴鹿榈的床空着。
    吴鹿洺等了十分钟,还是没等到人,他微皱起脸,找到一个跟吴鹿榈经常走在一起的女孩。
    女孩歪着脑袋想了想:她今天吃完晚饭往教室的方向走了,可能现在还在教室吧?
    吴鹿洺想了想,没继续干等,离开了宿舍楼往教室所在的楼走去。
    他没找太久,很快就寻着隐隐的啜泣声找到了吴鹿榈。
    吴鹿榈站在二楼一间漆黑的教室里,肩膀一抖一抖地仰头看着教室后面的黑板报。
    黑板报是前不久画好的,这一期的主题是亲情,黑板报上画着一个高大的男生牵着两个小孩。
    吴鹿洺进门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因此吴鹿榈很快就发现了他。
    吴鹿榈看到吴鹿洺,连忙擦干净脸上的眼泪,低低地叫了一声:弟弟。
    她是完全藏不住话的人,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老实巴交说:大块头说早上看到你了,他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吴鹿洺静默片刻,最后照实回答:听到了。
    吴鹿榈盯着吴鹿洺看了会,看起来像是又要哭,她赶在哭前扭过头,忽然指向黑板报上高大的男生说:弟弟,要是这个大哥哥能变出来变成我们的哥哥就好了。
    她吸吸鼻子:让他去揍大块头,揍得大块头以后再也不敢说你坏话。
    说着说着大概是又感觉到难过和气愤,没忍住眼泪,呜哇一声:怎么可以这样啊,明明以前别人说你坏话的时候他还会帮着你说的,他都知道那些是假的,他今天怎么还能还能那么说出口呢!
    吴鹿洺走到吴鹿榈跟前,说:我去揍他。
    吴鹿榈原本还哭得伤心,听见这话,没忍住破涕为笑:还是算了,那样是你要被揍的
    她说着抿抿唇,又扭头期许地朝黑板报看去。
    看了会,她又说:弟弟,我们以后都不找叔叔阿姨带我们回家了吧。
    她说着拨出衣领里的长命锁:我今天问老师了,老师说这个可以卖很多钱的,我让老师帮我把我的这个卖掉,给你买药好不好?
    吴鹿洺站在原地,许久没能给出回应。
    直到吴鹿榈略带疑惑地朝他看来,他才张开干涩的嘴,和吴鹿榈肩并肩靠着,说:好,把我的也一起卖掉,我的换来的钱,再多给你买一块蛋糕。
    吴鹿榈咽了咽口水:啊,那要是给我买了蛋糕,钱不够买药了怎么办?
    不会。
    吴鹿榈点点头信了,似乎稍微被蛋糕治愈到,她终于不再哽咽,又仰头朝黑板上的高大男生看去。
    吴鹿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也盯着上面高大的男生,静悄悄地想,不会有这样一个人的。
    就算有,该保护的也是吴鹿榈,而不是他。
    他比谁都清楚,只要他不绑住吴鹿榈,吴鹿榈就可以过得比现在轻松上千倍百倍。
    他有无数种办法安抚好吴鹿榈把他丢下,可他却最终选择了沉默地拉着吴鹿榈陪他同坠冰冷的深海。
    在他仿佛生来便清楚的人性的恶里,他是最恶。
    所以他没有资格指责任何人的不堪,也无法心安理得享受任何人的保护。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们!自信点!不可能年后还在回忆的!毕竟我那么励志!(划掉)
    第80章
    在福利院度过的第四个年头, 一辆轿车的到来改变了吴鹿洺和吴鹿榈的生活。
    那是个吴鹿洺不用和断断续续发烧斗争的夏天,早晨在饭堂吃过饭,院长忽然亲自来到饭堂,面露喜色地带走了姐弟二人。
    两人被带到平日里迎客的房间, 房间里站了不少人。
    一个面容憔悴的年轻女人, 年轻女人身后是一对面容凝重的中年夫妻,中年夫妻身旁还站在一对年轻夫妻, 其中的女人手搭在一个身材高壮的少年身上。
    姐弟二人进门的瞬间, 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转来。
    紧跟着为首的年轻女人双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红, 两姐弟走进屋的功夫, 女人已经留了满面的泪。
    但她很快抬手擦掉了脸上的眼泪,上前一手搂住一个, 将姐弟二人搂进了怀里。
    女人沉闷、压抑的哭声在耳旁断断续续地响起。
    吴鹿洺尚且还处在没能完全处理这个局面的境况下时,对过去还有残存记忆的吴鹿榈忽然很轻的, 带着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妈妈?
    简单的两个字成了拧动水闸开关的推力,女人一瞬间紧搂住姐弟二人, 如泄洪般悲痛地哭出了声。
    这年夏天, 吴鹿洺和吴鹿榈离开了夏日阴凉的福利院,来到空气湿热的南方。
    吴鹿洺没在南方感受太久的湿热,就住进了温度适宜的病房。
    这年的冬天依旧断断续续的高烧难退,却没有往年那样难熬。
    他的病房里永远不会缺人。
    那日来到福利院的,他和吴鹿榈的妈妈、外公外婆和舅舅一家总会交替着留在病房。
    每当吴鹿洺烧得意识不清时, 都会被搂进温暖的怀抱,耳旁是或年轻或年迈但都同样温柔的声音:乖宝不疼,马上就会好了, 等明天奖励你糖吃。
    于是烧退去的白日, 他都能得到一粒水果糖, 看吴鹿榈含着同样的水果糖坐在他病床前,笑眯了眼睛跟他讲在学校里遇上的趣事。
    有时候夜里烧糊涂的时候,吴鹿洺还是会恍惚身处在冬日里算不上温暖的集体宿舍里。
    早餐是一成不变的鸡蛋和面包,午餐和晚餐里只会有一餐有肉,晒在阳台上的袜子不知道会被那个粗心弄破自己袜子的小孩偷偷穿走,要给吴鹿榈买一块她喜欢的蛋糕,就必须付出给来福利院送食物大叔两份蛋糕的钱。
    吴鹿洺在医院住到来年开春。
    回暖后他被吴云汶接进了一栋大而安静的别墅,好在吴云汶将他和吴鹿榈的卧室安排在了一处。
    朝阳的一个大房间,房间里半边是蓝色的墙,半边是粉色的墙。
    两人的床各挨一边,粉色的床边堆着毛绒玩具,蓝色的床边摆着机器人飞船。
    吴鹿洺上学的第一天,吴云汶将他送到学校门口时,抱着他温声在他耳旁说:乖孩子,现在有妈妈在你身边,妈妈不会让你和你姐姐再受任何委屈,在学校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和妈妈说,妈妈会替你解决一切麻烦,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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