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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璧——照破山河(32)

    乔郁这个时候一点都不生气,他顺手捏了下元簪笔发红的耳垂,道:元大人,你这时候无论说什么本相都会觉得你是口是心非,恼羞成怒。他循循善诱,娶本相有什么不好?你娶的可不单单是本相这一美人,还是我魏朝的丞相啊。你我结为秦晋之好说不定还可让世家寒门化干戈为玉帛。
    元簪笔摇头,不会。
    那皇帝就会想方设法让两人早早远离朝堂。
    你不愿意娶本相吗?
    元簪笔重重点头。
    乔郁捏住了他的下巴,那本相娶你也可,不过本相还是希望你娶本相,因为成婚那天我恐怕骑不了马,只能坐在轿子里。
    元簪笔道:我确实对乔相没有觊觎之心。
    乔郁长长地哦了一声。
    乔郁道:你三番五次想和本相说你我毫无干系,可是元大人仿佛很不想让本相死?
    他干脆躺在元簪笔腿上,顺手掀下盔甲,扯下了元簪笔的发簪。
    他对元簪笔的头发情有独钟,又软又滑,哪里像这个冷硬至极的男人?
    元大人舍不得吗?他轻扯元簪笔头发,迫使对方低头看他。
    元簪笔不说话。
    他并不是能言善辩之人,面对乔郁的提问往往无话可说。
    他垂眸,当年种种仍历历在目。
    元簪缨重伤后,他们受人监视,信件往来皆被悄然地拆封检查过,有所谓不利内容的信根本发不出,也收不到,所以元簪缨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告诉他回中州。
    箭簇上有剧毒,元簪缨九死一生,半梦半醒时回光返照般地说出一句,回中州,告诉乔大人走。
    十六岁的元簪笔惊惧交加,快马加鞭赶回中州。
    此时,正是宁佑十年初,尚无宁佑党案。
    他在路上想了很多事,想到元簪缨自被免官后上下疏通,想到家中人对他的警告,还想到不愿意他跟着元簪缨云游四海的乔郁。
    他是个少年人,却并不傻。
    倘若元簪缨遇刺是皇帝所为,那么其他参与改革的官员,皇帝又会将他们如何?
    自乾州边境到中州王城元簪笔用了两天两夜。
    乾州大雨,中州却是一派艳阳的好天。
    他纵马跑到乔府门前,看见了几年不曾见过一面的父亲。
    元璁景高高在上,打量着幼子的目光也带着审视,他的视线从少年苍白的脸上滑下,落在他溅上了泥点的衣衫上,元璧。他的父亲叫他。
    元簪笔怔怔地望着元璁景,张了张嘴,半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不是没看见元璁景身边的黑甲护卫,也不是没听见乔府内的哭叫。
    元璁景自先帝朝便掌管刑狱,朝中称牵机侯。
    元簪缨入朝为官时与乔诣关系最为亲近,两人志同道合,不可不谓一句知己,一时之间也曾传为美谈,两人并非朝中相识,乔诣少年时曾做过元璁景学生,与元簪缨亦算竹马之交。
    与他一道变法的元簪缨是故友,今日送他下狱者是师长,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元璁景淡淡道:元琮犯下大错,你日后不要再同他一起,今日之后,就与我回府。他见幼子眼眶通红,似乎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也没什么再说话的兴致。
    乔诣被押送出来时头发是散的,但看起来仍然风度翩翩,与病榻之上挣扎的元簪缨竟有几分类同。
    他看见元璁景也愣了半晌,不知在此种场合,众目睽睽之下,该不该再叫元璁景一声老师。
    乔郁年纪小,看起来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貌美少年,甚至未带上枷锁。
    他乍见元璁景与元簪笔一道,如同五雷轰顶,满眼不可置信。
    元簪笔突然道:父亲,我有话想和乔郁说。
    乔郁一眼不眨地看着他的方向。
    少年极少与他开口,元璁景沉默片刻,现在就说。
    元簪笔翻身下马,两天两夜不曾休息,他步伐虚浮踉跄,走到乔郁面前时似乎再也撑不住,猛地扑进他的怀中。
    在元簪笔倒下前的一刻,他在乔郁耳边低而快地说:剑。
    乔郁骤然拔出了元簪笔腰间的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四下皆惊,但已来不及阻拦。
    剑就在颈边,只要元簪笔轻轻一偏头,就能要了他自己的命。
    元簪笔极轻地笑了。
    他的眼泪蓦地落下。
    父亲。他开口,好像惊惧万分。
    元璁景冷冷地看着乔郁,就算你劫持元璧,你能走,乔诣和你母亲也走不了。
    乔诣担忧地望着两人,朝乔郁轻轻摇了摇头。
    乔夫人则戴着镣铐还不忘捋了捋头发,好好好,不愧是我乔家儿郎!女人大笑,仿佛十分快意。
    拿剑的少年今日遭遇了天大变故,只是手仍非常稳,半点不偏。
    大人!
    请大人速速决断!
    元璁景目光落在元簪笔身上,他第一次发现小儿子与长子如此相像,都是表面恭顺,实则会干出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放他走。元璁景道。
    乔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元簪笔目光重新回到乔郁身上,但仍有些游移。
    元簪缨被罢官后有一段时间不惜上下疏通打点,先前他最厌恶此事,后来却不得不如此,元簪笔不知兄长想做什么,只看见兄长得信后苦笑道:我出身元氏高门,初次入朝便被授予官职,不足半年位列代相,与丞相无异,于是朝中一片艳羡,却皆称我名副其实,之后几年,我宠信冠绝当朝,权势可谓滔天,而今看来,他将信投入火炉中,看雪白信纸被火舌吞噬,烟灰纷纷落下,我还是谁也保不住。
    乔郁道:元大人为何不说话?
    元簪笔看向乔郁受伤的腿。
    乔郁本就比一般人高挑消瘦些,腿多年不见光,白得几乎晃眼。
    乔郁道:怎么?
    他衣裳还没来得及换,大腿那的布料处仍有血迹。
    元簪笔微微皱眉,道:你身上还有伤?
    乔郁语气散漫,什么伤?
    元簪笔一指他的腿,乔郁却道:蹭上去的血。
    这双腿很长,乔郁长年在轮椅上,双腿却没有那么羸弱。
    元簪笔道:乔相的腿半点知觉都没有吗?
    乔郁不满道:你先回答本相的问题。
    元簪笔果断道:舍不得。
    为何舍不得?
    元簪笔道:乔相。
    乔郁咽下一口气,道:没有。
    元簪笔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腿。
    乔郁就算是个傻子也能感受到元簪笔落在他腿上的目光,他微微起身,不觉得有什么好看的,而且元簪笔也不是一个会盯着人腿看的人。
    乔郁道:元大人?
    话音未落,元簪笔突然伸手,按上了他未受伤的脚踝。
    元簪笔手指温热,力道不轻不重地划过肌理,留下了极浅的红痕。
    作者有话要说:
    乔相的日常纠结:元簪笔是不是在调戏本相?
    第37章
    乔郁任由元簪笔的手在他的大腿上摸来摸去,你果然在调戏本相。他笃定道。
    元簪笔不理他,有感觉吗?
    元簪笔神色专注,睫毛扫来扫去,乔郁微微起身,手指过去蹭了蹭他的睫毛,什么感觉?乔郁明知故问,笑中有些不怀好意地暧昧,若说感觉,本相现在觉得恼怒非常,屡屡受人调戏,还没有名分,哎呀。他极其做作地感叹,我若当真是个女子,你说我们孩子是不是已经满地跑了?
    元簪笔只要一想象他说的画面就觉得汗毛竖起,乔相,他叹了口气,我在认真问你。
    本相也是认真回答。乔郁哀伤道:你就是看本相是个男子,无论你做的如何过分都不必给本相名分,是吧。
    元簪笔的手一顿。
    还是说你想趁人之危?乔郁道,把刚才扔到一旁的腰带拿过来递给元簪笔。
    元簪笔:
    元簪笔道;乔相这是要做什么?
    乔郁微微一笑,把本相嘴堵住啊,你不怕本相叫人吗?
    哪有人会这么跃跃欲试自己被绑上的!
    元簪笔确实很像把他嘴堵上,但不能永远将他的嘴堵上就毫无意义,今日他拿腰带把乔郁嘴缠上,明日就有流言变着花的从乔郁嘴里传出来,元簪笔都不敢想乔郁能说出多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乔郁胡搅蛮缠可谓当世第一,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要半点脸面,时风如此,寻常男子都不愿意被比作女子,乔郁却恨不得自己就是女人。
    元簪笔居然真的接过腰带。
    乔郁仰着头看他,十分期待似的。
    元簪笔伸手,快而轻地将乔郁翻了面,乔郁一愣,正要挣扎,一下被元簪笔握紧了双手。
    元簪笔一手按着他,一手将腰带缠在乔郁消瘦苍白的手腕上,另一端用嘴咬着,竟真的将人缠得严严实实!
    乔郁怔了怔,突然放声大笑。
    元簪笔抽过枕头见他的小腿垫起来,不让伤口被蹭到。
    乔郁半张脸都压在被面上,他看不见元簪笔的神情,只能感受到元簪笔的手又一次覆在了他的腿上。
    乔郁微微偏头,他本就身体不好,这么折腾便有些喘,他扭头,长发散下来,凌乱地落在他的肩膀上,元璧,本相竟不知,你喜欢这样。
    手贴着他的小腿微微按着。
    乔郁小腿发麻,被元簪笔按着的地方仿佛有火烧着,烧得他心里都不舒服。
    元簪笔不说话。
    乔郁哼了一声,继续道:元大人,你还差一块布将本相嘴堵上,不然本相就要叫人了。
    元簪笔手下微微用力,乔郁尽力克制着想动的冲动,喘着气笑道:元大人,为何不说话?
    元簪笔淡淡道:乔相可以叫。他语气漠然,与手下的动作既然不同,如果有人进来,第一眼见到的一定是乔相。
    还是衣衫不整被绑起来的乔郁。
    乔郁又笑,我没想到你还有此等趣味,元大人,元璧,本相说了多少次你都不以为然,现在将本相绑起来你却兴致盎然了。元簪笔手下用力,他将脸埋在被子里,呼声都变成了闷笑。
    从元簪笔的角度看去,乔郁塌下的腰细而窄,纵然衣服没有好好穿着,散落下来,仍能看出本人极好看的腰线,他肩膀微微颤着,好像一直在笑个不停。
    元簪笔手几乎移到乔郁的大腿上了。
    乔郁被绑在身后的手伸了伸,又轻轻松开,随意地放在腰上。
    元大人是在亡羊补牢吗?
    什么?
    乔郁抬头,元大人是因为中毒那日本相拒绝了你,你要补回来吗?
    元簪笔道:我有一个疑惑。
    乔郁道;已经到了这份上就不必讲究君子之礼了吧,乔郁晃了晃元簪笔给他打的结,有话直说。
    自方才起,乔相一直在胡言乱语。元簪笔说。
    胡言乱语?乔郁挑眉。
    他觉得无论自己说什么配上这张脸都不应当是胡言乱语,何况他说的如此从心,分明是光明正大的勾引。
    你一向不喜欢旁人触碰。
    要是乔郁现在手没被绑上一定要抱着元簪笔的脖子亲他一口告诉他:你可不是旁人,他笑,你差一点就成了本相的夫君。
    元簪笔几乎想要叹气了。
    无论我问什么,乔相只愿意在旖旎之事上纠缠,但你从不是这样的人,至少,在乔相受制于人时不会愿意这样,元簪笔俯身,差点贴上乔郁的耳朵,月中,你想隐瞒什么?
    乔郁乍听月中二字,又感受到元簪笔呼在脖子上的热气,脑中一时都有些不清醒。
    他大叹为何元簪笔将他这样放着,若是与他正面相对,他是一定要堵上元簪笔的嘴。
    月中乔木峥嵘明月中。
    乔郁刚被救出,疯疯癫癫,非说自己说女子,年已及笄,将欲取字。
    元簪笔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疯还是装傻,只好道:我并非你的长辈。
    字这样的东西,怎么能让平辈取呢?
    乔郁现在神志不清,让他自己取字不知道会取出什么来,但要让乔郁的长辈来,已是不可能之事。
    乔郁当时对着镜子画眉,手指微微翘起,恰如一个真正的女子,闻言回头朝他笑,道:你不是我的夫君吗?要你给我取字,也不算逾越。
    元簪笔一时无言,乔郁随手拿起妆案上的一本诗集,扔给元簪笔,你随便看看,又不怎么费时费力。他长得好看,上了妆更精致无俦,如女儿态并不夸张,只有二三分微妙。
    元簪笔接过诗集时右手放在身后,掩盖住手指颤抖。
    不论乔郁是被逼疯了,还是为求自保装疯,如此种种,都令人元簪笔深深吸了一口气,翻开诗集。
    他心思根本不在诗集上,勉强让自己冷静些,一目十行,乍见乔木峥嵘明月中几乎一颤。
    乔郁无知无觉地捧着脸看他笑,好像真的是闺阁女子在看自己的心上人。
    他笑容甜,语调也甜软,越是如此,越令元簪笔窒息般地难过。
    元簪笔将诗集还给他,道:月中如何?
    乔郁皱眉,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这两个字有什么可取之处,值得元簪笔看了好一会,实在平平常常,毫无优点,于是怒道:不如何,非常不如何。我说了让你不必仔细看,只是客套罢了,你难道听不出吗?竟这般敷衍。月中两个字有什么好?你为何不干脆让我叫明月?还朗朗上口,简单好记呢。
    元簪笔温声道:乔木峥嵘明月中,倒还好。
    乔郁更不满了,道:我不想峥嵘什么明月中。你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风雅的句子。他叹了口气,我还以为如元璧你的学识能有什么精妙之言呢,结果不过如此,他重复,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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