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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楚辞治的是春秋,当他打开题目时,很高兴的发现,其中有两道题他都做过一模一样的,而且还是许先生给他讲评过的。
    本经也就一本书,里面的题目出来出去,也就这些了,做过不足为奇。楚辞将喜悦的情绪收敛了,因为别人可能也做过一样的,甚至可能四道都做过。
    谁叫他治本经的时间,去其他人要晚许多呢?但好在许先生已经说过,他虽晚,但有后来居上的趋势,让他不必太害怕。
    楚辞定了定心神,开始专心做答。
    今天他用的时间比昨天多很多,直到一支蜡烛燃尽,他才将试卷誊录好。
    楚辞又点燃了一支蜡烛,用作吃东西和洗漱时照明。
    远处有一间号房的蜡烛突然熄灭,那学子立刻敲响了隔板,让守卫的兵丁去帮他取蜡烛。
    可是一人只有三支,兵丁自然是不会去帮他取的。如果可以,楚辞想将自己多出来的两支送给他。可是,规矩严明,这样做是不行的。
    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难过,便将自己的蜡烛也吹灭,摸黑躺上了木板。
    第二天卯时正,又有士兵来收卷。
    收完卷后,守在外面的兵丁们掏出钥匙,将号房的锁开了。
    楚辞提着篮子跟随众人往外走,一瞬间竟有恍然隔世的感觉。
    第98章 静静的服务
    离开的门和进来时的门是不一样的, 几米宽的大门敞开着任他们随意出去。
    楚辞跟着大家一起往外走, 忽然有种走在黄泉路上的感觉。因为身旁的学子, 个个都是眼眶青黑,脚步虚浮的样子, 活似一群群鬼魂。
    楚辞觉得自己还行, 但他其实也有点手脚发软, 脚上像是踩了棉花一样。若不是还想强撑着在众人面前保持自己的仪态, 他也想要弯腰驼背拖着手走出去了。
    外面有好多人在等着,一个个翘首以盼, 脸上满是希冀。一般学子一踏出门,立刻便会被自己的家人扶着上马车或牛车之类的。
    有那中途出了状况被抬出来的, 家里人便会哭天抢地地冲上去。楚辞还看见一个许是家庭比较贫困的, 那学子的兄长和小弟来接人时, 直接背着他就回去了。
    他不由想起了楚广,若是他在门外等他, 估计也会直接背着他走吧。
    楚辞一边想, 一边踏出门。他想着和寇静的约定,正欲找一处僻静之所等人过来, 忽然听见了许木大声呼唤。
    楚辞应了一声,许木连忙冲了过来, 一把将楚辞手上的篮子抢走了。
    楚少爷辛苦了, 现在就跟我回去吧,夫人已经准备吩咐厨房,备下了热水和饭食, 等你回去之后就能享用。你用过之后再好好休息一下吧!
    多谢许小哥,只是我和友人相约,一时之间是不好回去。楚辞拒绝了,因为寇静让他等他。
    许木了然地笑了笑,见楚辞疑惑不解,于是悄声附在在他耳边说道:车上已有故人来访,楚少爷不去看一看吗?
    楚辞一听,便跟在他的身后往停马车的地方走去。马车停在一条小巷外面,他刚一踏上马车,一只有力的大手就从帘子里面伸出来,拉住他的手将他一把拽了进去。
    楚辞一个踉跄,脚下一软,险些趴伏在地,幸好寇静及时伸手环抱住他,于是楚辞便趴在了寇静的怀里,立刻囧了。
    辞弟对不住,是为兄鲁莽了。寇静把他扶正后,连忙道歉。
    没事。楚辞摇头表示没关系,然后在寇静旁边坐下,毫无形象地伸了一个懒腰。
    在那个小房间待了三天,我觉得整个身子都僵硬了,特别是肩颈,酸痛的厉害。默之兄,你这么高壮,这号房对你来说也太小了,你当初是怎么撑过这九天的?
    楚辞一边捶着自己肩背一边抱怨。寇静见状,让楚辞微侧身子,用粗糙有力的大手帮他揉捏了一下肩颈。
    楚辞舒服地叹了口气,寇静静下手的力度适中,按揉的都是他酸痛的部位,想必现代的马杀鸡也就这个水平了吧?
    我当初也是这样的。
    是吗?我也觉着难受得紧,后面还有六天,想想都难熬。对了,默之兄你怎么会在马车上出现呢?我还以为你会在外面等我。楚辞背对着寇静,一边享受他的按摩,一边提问。
    我本是找了一处隐蔽之所的,恰好看见许小哥守在马车旁边,想来应该是在等你,便和他说了一声。
    寇静曾经和楚辞一起拜访过许征,认识许木也正常。
    哦,那你怎么会在考场出现呢?
    寇静和他解释了一下巡抚抽调人手的事情,因为他是总教官,所以比起其他人来说要清闲得多。如果不是他想看一下楚辞,故将送水一事揽下,原本他是只需要统筹安排就可以的。
    两人闲聊之际,马车一路向着许府前去,终于到了许府。楚辞赶紧下车去解决人生大事,然后再沐浴更衣。寇静则提着礼物,去拜访许师母。他原本也是打算见过楚辞之后,陪他一起过来的。
    沐浴更衣之后,他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三天困在那么一个小小的号房里,现在才闻出衣服上有很多的异味。想必刚才坐车时,他整个人都馊馊的,也难为寇静还能和他贴得紧紧地坐在一起了。
    从里间出来后,楚辞看见寇静已经回来,正坐在书桌前,手上端着一本书在看。
    寇静听见声响回头,见楚辞头发还滴着水就出来了,便马上去拿了一块布巾帮他擦拭头发。
    既然有人服务,楚辞也不会矫情的表示不需要。反而他和寇静的关系已经到了至交好友,两人都抵足而眠过,还怕什么擦头发吗?
    等他头发干了之后,许师母那边就派人过来请了。
    桌上的事物并不是楚辞想象中的蹄膀烤鸭之类的大荤,而是一些清淡可口的菜肴。因为他接下来还有两场考试,先前吃了几天粥,一下子吃大荤,很容易把肠胃搞坏了,到时候拉肚子就糟了。
    饭桌上,寇静自己没吃多少,而是一个劲地用公筷朝楚辞碗里送东西。楚辞吃得头也不抬,筷子更是伸不出方寸之间。
    茶余饭饱之后,三人坐在桌上闲聊了一会,楚辞聊着聊着,忍不住露出困倦之意。他在号房里面,虽然能够睡着,但是床板很硬又短,到底不如自己的房间的床躺着舒服。
    两人见状,便让楚辞回房休息。寇静则和楚辞一起告退。因为大白天的,不好上床去睡,楚辞便躺在外间的软榻上,一边和寇静说话,一边闭目养神。
    寇静在说了一句话后,许久没有得到回应,便将视线从书上移开,转头去看楚辞,却不禁失笑,刚刚还号称要闭目养神之人,如今已经睡得很香了。
    他从里间抱来薄被,轻轻盖在楚辞身上,帮他四周掖好被角,以免受了风寒。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楚辞,然后又转过头看书。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寇静眉头一皱,手往桌上一撑,一个鹞子翻身便已出了窗子,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你是何人?为何在我世叔的房间里?许乔南用闪闪发亮的眼神盯着寇静,他刚才看见这人的身手着实很俊。
    我是他的大哥,你可是许家小少爷?
    对,我听人说世叔回来了,正想和他请教一下武学。
    辞弟根本不会武,还请小少爷不要大声喧哗,免得打扰辞弟清梦。
    睡了啊?许乔南有些不甘心,但他也知道不能再去打扰了。他转身想要离开,忽然眼睛一亮,说道:世叔不会武,我瞧着你好像会,不如你和我过两招吧?不然我就把世叔喊起来。
    他断定世叔这位大哥,是绝对不会想要吵醒世叔的。
    寇静见这小少爷不依不饶,心里也起了教训之意,想必他平时肯定没少打扰辞弟,便说:你带路吧,离这远一点。
    许乔南嘿嘿一笑,他正愁自己创出的几套拳法没人受用。府里的小厮不敢和他动手,外面的友人也只有挨打的份。
    接下来,许府便响起了一阵鬼哭狼嚎,许乔南带着他的拳法,被寇静狠狠揍了一顿,鼻青眼肿地躺在地上。
    秋爽院里,许嬷嬷站在院门外,听着外面的哭嚎声:小姐,要不老奴出去让那位寇公子下手轻一点吧,这样下去,小少爷怎么受得了?
    许师母正和怀秋下棋,闻言笑了笑,说道:无妨,我看那位寇公子是个稳重的,他最多受点皮外伤,算不得什么。这孩子,是该受点教训了。
    许乔南趁着许征不在家里,整日上窜下跳的,昨天还把她喜爱的一对锦鲤喂得撑死了。
    寇世叔,你武功真好!我能和你学武功吗?许乔南肿着一张脸,笑嘻嘻地黏过去,他刚开始还有些不服气,后来他让两个健壮的小厮和他一块儿上都没打过寇静,这才心服口服。
    寇静:
    楚辞这一觉睡得很沉,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了。寇静还保持着他睡之前的姿态,坐在书桌前看书。楚辞唤了一句默之兄,在他转过头时,朝他微微一笑。
    楚辞刚刚睡醒,身上有种慵懒的状态,寇静见他笑颜,突然有点悸动,心口涌上了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只觉得整个胸口都满满的。
    十二日清晨,又到了上场的时间。这一日早上楚辞还是和上次一样,提早去了考场。
    这次候在外面的人似乎比上次少了好多,大概是一部分考完第一场后,便知仕途无望,干脆就不来了。
    考场的大门打开了,学子们还是按照地域,依次进入。这次还是要搜身的,只不过没有上次那么严格了。
    楚辞这次学乖了,他将馒头切成一片一片的带进去,里面绝对藏不了东西。所以那些卫兵也就随意看了看,并没有用手去弄。
    经过了一系列复杂的程序之后,楚辞又坐回了考场中。
    十三日早上考第二场,试五经题一道,并试诏、判、表、诰各一道,再加上一首五言八韵诗一首。
    这诏指的是皇帝下发的诏书,判是公府断案的判书,表是朝廷大员上奏的奏本,诰则是官府要贴出去的榜文告示。
    因为许先生就是当官的,所以他府里有很多公文,像那种不需要避讳的,他都给楚辞看了,并且也教了他很多官府里写这些东西时的潜规则和需要注意的小细节。
    所以楚辞并不需要担忧,只需要根据题目来变通就是。
    而第二场的首试是五经题和律诗,这次的和第一场的五经题就有些许不同了,这次是选拔各房经魁所出的。若不中经魁,就不能中解元,所以楚辞决心,这一题必定要使出浑身力气做答,必然让那春秋房的同考官叫好才行!
    第99章 一会一拍桌
    本经的春秋题一下来, 楚辞看了题目, 脑中思虑万千。
    最后, 他选择了题目中,最容易让人忽视的点去写, 意欲出奇制胜。文章一气呵成, 字数也控制得刚刚好, 楚辞再看文章时, 竟无一处可以删改。
    他心中激荡不已,自觉这道题应是他写得最好的一篇了。
    他做的这道春秋题为:会所, 信之始也。始之不从,其何质乎?
    题目出自《春秋左传》的《成公十一年》, 讲的是晋厉公和秦桓公结盟, 会于令狐, 秦桓公到了之后,不肯涉江, 便派手下去和晋厉公和谈, 然后范文子说,这样的结盟有什么意义?连刚开始约定的地方都不去, 开始都不顺从,又谈什么以后呢?果然, 不久之后, 秦桓公就背叛了盟约。
    大部分人写这篇,都是单纯从这件事出发,谴责秦桓公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可是楚辞却从他背信弃义之后发生的事情去做分析。
    秦桓公背叛盟约之后, 与翟族联手攻打晋,而后晋厉公派使者与秦绝交,后联合其他众国大败秦国。于是楚辞破题句为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古人说,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春秋上记载的史料,大多都比较隐晦,三言两语便说完了一件事,若是没有丰富的知识储备,恐怕看了文章只会觉得头疼。这也是为什么,治春秋的人比较少的原因。其微言大义,微言可不是盖的。
    春秋题做的很快,那律诗却难倒了楚辞。
    他因为秦夫子的要求,有一段时间每天都会做一到两首诗,关于韵脚什么的,自然再不会是问题。但问题就在于,楚辞习惯了有感而发,每首诗里必须有真情实感流露。
    现在将他关在一个小小的号房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哪来的真情实感?
    楚辞想了好久,终于放弃了做诗。他得先把春秋明经题誊录在答卷上。
    一个下午的时间,楚辞都在折磨自己。一张白纸上涂了又涂,改了又改。及至天色黑沉,蜡烛点起来,他也还没想好要写什么。
    楚辞终于体会到了这种痛苦,他觉得不能再等了,干脆就用老办法,想把韵脚全部填好,再去想每一句。
    这样写着写着,到底叫他给写了出来。他在结合现在的场景将写好的诗进行魔改,到最后,读上去竟然还不错。
    楚辞苦笑,若是秦夫子见到这首诗,一定会骂他,但是他没办法呀,对于作诗这种东西,他总归是比其他人要差一点的。虽然偶尔也会有几句妙语,但那种情况少之又少。他只能安慰自己,这个到底不是那么重要。
    第二天就那么过去了,第三天的时候,他又恢复了第一场时的自信。四篇公文写得又快又好。特别是官府断案时的判文,案子断的快,量刑刚刚好,并且每一条都是按律行事,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把一大部分新生官员,都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第二场交卷后,楚辞又休养了一天,然后以蓬勃的精神状态去迎接第三场考试。
    第三场考的是策论五篇,策论也就是议论文了。给一些时事政治让你分析,有的还要预测一下结果,推断一下未来发展,抑或是打战赈灾,让你出谋划策的。
    这个若都不行,楚辞觉得自己可以狗带了。且不说在古代这么多天,他分析过多少时事,单就他做为一个眼界开阔的现代人来说,结合历史,推断未来发展这一点,绝对是吊打他们的。
    哐哐哐
    锣声再次敲响,意味着众多学子几年来的努力终于到了接受考验的时刻。
    中了,一辈子就有了着落。即使会试不中,有举人功名者也可以去吏部登记姓名,等着补官。
    不中,那么两年之后再来。
    古人云: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场场得中者,到底还是少之又少的。大部分人,都是经过千锤百炼,才吹尽黄沙始到金。
    寇静他们自科举结束的那一日起,便要撤回军营里。他和楚辞约定好,等放榜之日,再来为他庆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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