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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沈喑试图扒拉段嚣的领口,想看看他伤势如何,却被一巴掌拍开。
    我说你什么癖好, 天天观赏我这一身血渍呼啦的烂肉, 不觉得伤眼吗。
    说完, 他别过脸,躲着沈喑, 他们此刻正在崖洞中躲避越来越大的风雪。他已经快记不清, 这是他们第几次攀上峭壁, 被困山崖, 然后无功而返。
    唯一清楚的是, 他的内息愈发微弱,体格也一日不如一日,许久之前受过的伤至今未愈, 沈喑担心坏了,每天必?扒开他的衣服再三检查他的伤口, 盼望着能有一星半点的好转。
    遭到拒绝,沈喑也没再坚持, 他蜷起五指,如玉的手指并拢成拳头, 深深印在皑皑峭壁上。深雪封山,教人高声说话都不敢, 便只能这般无声抵抗着。
    段嚣偷偷鞠了一捧雪,团成一个小孩儿拳头般大小的雪球, 冷不防掷在沈喑锁骨的位置。
    冰冷的雪团子很快被体温融掉,湿哒哒浸透衣襟。沈喑回头,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段嚣故意的。
    干什么?
    沈喑眼中的茫然和错愕一下落入段嚣眼中,沈喑受了惊的眼神在这片如洗的雪原上终于灵动起来,让人想起他也曾置身一片渔樵唱晚的烟火气。
    对嘛,这样才对,沉闷得太久了,段嚣被沈喑突然瞪了一眼,莫名倍感欣喜,轻笑了一声:不干什么。
    不干什么是干什么?
    便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沈喑毫无道理地就着这个毫无意义的话题追问下去,段嚣却拖着长长的尾音,一一回应,想逗你玩。
    无聊。
    沈喑张了张嘴,想骂他三五句,半天却也就只憋出两个字。
    段嚣眺望着远处无涯的白雪,说来奇怪,大概这就是命数,命数若能吐真言,合该对我所有的念想讲上一句,真不凑巧。
    沈喑的视线沿着无尽的白雪,看见段嚣映在雪上的影子,然后是他的黑色玄纹靴尖,然后将他颀长的身形缩入视野中心,最后聚焦到一副苍白的侧脸分明是带着笑的嘴角,却也凄楚难掩。
    沈喑轻轻拍拍段嚣的手背,起唇正想劝慰一番,段嚣却执起他的手腕,拉着他走入雪中。
    触感幽冷,虽然只是被扭住了手腕,沈喑却觉得像是被捏住了脖子,顿时一句话也讲不出来。许是,段嚣有什么话?对他讲。
    沈喑愿意听段嚣说话,无论说什么都好,便任他牵着。
    外头风雪正盛,落雪很快压满两个人的双肩,段嚣不如沈喑所料,他还是迟迟没有开口,他看向沈喑的眼神恬淡,好像就为了看一眼沈喑霜雪满头的样子。
    可是,过了许久,段嚣他也不说话。
    雪满肩头,段嚣看雪助长温柔,沈喑看雪失去耐心。
    什么身子骨呀,有多身强气壮,能可着他这么折腾。沈喑伸手拍去段嚣肩头的落雪,混不吝道:你这是犯的哪门子神经病。
    段嚣不置可否,倒像是默认,他展开双臂,将沈喑连带落雪一同揽进自己怀中。然后,他安稳地将下巴壳放在沈喑的肩头,又扭头蹭蹭沈喑的脖颈,终于将那没头没尾的话续上。
    命数说,真不凑巧,凡人那些个念想啊,从来都只是念想。
    有个挺惨的小孩,他从没出过家门的时候,没见过什么世面,利禄功名绝世神通他一概不求,只想永远缩在娘亲身边看她往帕子上绣素白的杜若花。
    白帕子上的白花绣得仔细,那是娘亲不足为外人道的矜贵。但是我知道,那帕子染了血,杜若也会染上血色,所有的针脚都会变得明艳动人,容不得哪处针线不仔细。
    念想,存不住了,家也不再是家。
    沈喑拥住段嚣后背的手紧了紧,沉默是有温度的沉默,他给段嚣勇气,继续说下去。
    那个倒霉鬼第一次离家就是逃亡,命数戏弄了他一次,他却不死心,埋了个更加痴心妄想的念想,他想反杀,想给娘亲报仇。
    他得偿所愿,反杀全部追兵,可他依旧茫然无措,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幕后那只手是谁伸的小喽啰,就算敲碎他们的每一块骨头,也难消我恨!
    段嚣的声音越来越哑,情绪翻涌,他没办法旁若无事地说下去了。至此,沈喑了然,段嚣讲的是他在自己啊。
    杜若花是宫中妃嫔衣饰上特有的纹绣,寻常人万不可僭越。回想起段嚣对宫门中人天然的怨憎,沈喑已经将段嚣的身世猜了个七七八八。
    细数历朝历代,又有哪一座深宫中不是葬着几缕怨魂的呢。
    冷杉树的松香萦绕在沈喑颈间,他们依旧相拥着,耳畔传来段嚣森然带笑的声音:我学了一身旁门左道,全是折磨人用的。
    我?让他们千刀万剐而不死,吊着一口气尝遍所有惊惧
    但无论我如何折磨他们,故去的至亲不会复生,恨也不会消失。
    仇,是报不完的,段嚣深吸一口气,报仇这个念想,我也草草放下。
    在你之前,我不过是在混沌过此生,活得凄然,恨也迷惘,能杀几个算几个。
    在你之后,我尝试着不那么执着于杀戮。
    有时候会想,如果能和你在一块儿,春日吃茶夏来饮酒,也是我不幸中的万幸。
    但是你出现的时候,简单而干净,我开始害怕自己过去的劣迹斑斑暴露在你面前,很怕我一身血腥沾染你,我于是我的每一刻都紧张,警惕。
    很累,却也贪图,他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呢喃,想逃却舍不得。
    段嚣的声音有些哽咽,沈喑轻轻拍着他的背:段嚣你放松一点,你不用怕,你也不必逃,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在你身边。你做什么都行,你怎样都好。
    他们严丝合缝地相拥,将一切情绪揽在怀中。沈喑看不见段嚣神情,段嚣却能悉知沈喑的体温。
    风吹雪落,段嚣的声音恍若梦呓:我什么都不在意了,什么都不愿意再想了。我想活着,陪着你,随着一声叹息,就这样,也是妄想啊。
    他们立在催折峭壁的漫天风雪里,却恍然觉得无比安稳。
    等到段嚣的呼吸没那么紧促了,沈喑的手从他背上放下来,于风雪中执起段嚣自然垂落的左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那就,我陪你。
    而后,他另外一只手捉住段嚣的手,将段嚣凉玉般的指尖攥在手心。
    风雪落在睫毛上面,段嚣的右眼莫名跳了一下。
    三二一沈喑心里默念着。
    沈喑悄无声息地蓄力,他凝聚在左手的那些灵气足以在这不敢高声语的雪地里造成摧枯拉朽的攻势。
    他的手一边轻轻拍打着段嚣的脊背,又顺势离开了他的背部,对准近旁料峭的山崖。
    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攥紧段嚣的手指,掌风呼啸而出的刹那间,段嚣好像意识到什么,猛推沈喑。
    不?
    沈喑灿然一笑:晚了。
    段嚣稍微推开的那么一点距离,又被他重新拉近。他们脚踩的地面一寸一寸崩裂着,他们失重,在下坠。
    沈喑的声音被风雪吞没,段嚣能隐约看懂一点他的口型:抱紧我。
    段嚣环住他的腰,迷茫,不解,惊恐,悲哀,那些碎片般的情绪仿佛随着下坠的速度也加速闪过。利刃般的雪片冰渣擦着侧脸而过,此刻荒诞极了
    他感到安全。
    山谷传来一声嘶吼般的狂啸,漫天雪片没顶而来,但那好像都不重?了。
    沈喑一双淡色的瞳孔在段嚣眼里逐渐放大,柔软的唇贴上来,最温柔的迫害,最肆意地表达。
    为什么?这样做,沈喑自己也想不通。
    可能就像段嚣逗他的那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好像是,这本来就没什么值得考量的。不管活着,还是死了,都没什么重?的,反正他和段嚣是在一起的,这就够了。
    颈间微微有些痛,血腥味淡得微不可闻,沈喑垂眸,果然。
    段嚣这狗崽子临了临了还?啃他一口,做个几号,下辈子好相见吗?
    他们还在下坠,说不好最后会被摔死,还是被头顶压下来的冰雪拍死。
    峡谷中似有回音,底下传来断断续续的气急败坏的哼声,他们下降的冲击力好像被一种柔和的灵气抵消了,两人不轻不重地砸在蓬松的雪堆上。
    他们二人半个身子都扎在雪里,还没来得及看清四周的光景,耳边传来一个老顽固的叫骂。
    还真是山中不知岁月。
    果真,现在的年轻人比起当年,更加作的一手好死!
    等到眼前那一阵眩晕过去,他来看清了四周的光景,是一处光秃秃的洞穴,似乎已经封存许久的样子。他们跌下来的洞口很精巧,只有少部分雪片撒盐一样落下来,洞口很快被积雪封住,便没有更多雪花渗进来。
    紧接着,他们还没完全从七荤八素中清醒过来。
    一个白胡子白眉毛的老头叉着腰出现在他们俩眼前:喂!我说你们这些小年轻,到底有没有把我们这些救死扶伤的医者放在眼里!
    合着我们一边拼了命救人,你们使劲儿扎堆死一处呗?
    还活着,还遇到了同行。
    给同行添乱了,沈喑汗颜。
    他扶着段嚣站起来,上下打量了那个胡子眉毛都白白的老头,摇了摇头,你这人实在不解风情。
    问世间情为何物,?都能好好活着谁愿意去死。
    第69章
    【一起活着】
    你是医者?
    崖洞当中, 三个人,面面相觑,六双眼睛滴溜溜互相打量着。
    白胡子白眉毛的老头对着沈喑吹胡子瞪眼:我, 悬壶济世, 救死扶伤,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请叫我,医仙。
    沈喑扶额, 怪人年年有, 偏偏被他遇上的特别多, 那么, 请问这位医仙
    年轻人, 你应该叫我,医仙,前辈。
    还没等沈喑怎么的, 段嚣很不耐烦地上前一步,侧身插到沈喑和那个自称医仙的人中间:
    我说你这老头哪儿来这么多屁话, 问你话呢你为什么在这儿?
    老头子被怼得胡子都颤了颤,他叉腰俯身将一张大大的老脸凑近段嚣, 几乎贴面瞪着段嚣的眼睛观察他。看这架势,仿佛连他眼球上有几根血丝睫毛上拈着几片雪花都要瞧瞧清楚。
    老头试图伸手去扒段嚣的眼皮, 然后意料之中,他伸出的手被忍无可忍地段嚣一巴掌拍开。
    老头却没有恼, 后退一步,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 学着段嚣的语气打趣道:我说你这臭小子,命不久矣还这么大脾气,等见了阎王还这么冲吗?
    当心阿鼻地狱里沸腾的油锅把你烹了。
    冰天雪地里, 这老头嘴也太损了。
    然而,段嚣经历过太多次了,曾经有过期望,设想过出现奇迹的时刻,但告别过许多所谓的奇人之后,得到的也只有惋惜。
    更何况,就算是他师父剑临前辈那样的高人都束手无策的病症,曾经还有一线生机,被他自己磋磨至今,也怪不得别人。
    从怀有期待,到讳疾忌医,再到现在死过一次之后,段嚣已经全然无所谓了,他眼角斜对着白胡子白眉毛老头,连个正眼都不屑一顾地:你是吃饱了撑的吗?
    我死我的,与你何干?
    沈喑苦笑一下,对于生死有命这个道理,看不开也得看得开。
    你你你!你
    自称医仙的老头被他差点气成结巴,想当年,他离开仙山来到人间悬壶济世的时候,哪个不是眼巴巴求着他施医舍药。
    世人皆贪生,无论王孙贵族亦或是江湖高手,生死有命旦夕祸福,江湖险恶刀剑无眼,多的是人命悬一线,人都快死了,管你这一生如何显赫,躺在病榻唯一所求,全都是一个能救他们命的神医。
    师从仙医十四阁,无论什么人,见到了,他总要救一救的。
    奈何江湖恩怨波诡云谲,世事浮沉甚为复杂。救一人易,救天下人难,每个快死的人都背着一身的故事,有人在故事里充当十恶不赦的坏蛋,也有人在故事里无辜赔上性命。
    他觉得颇为无奈,病榻之上见惯人心善恶,仙医的性格也愈发古怪,碰上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免不了毒舌打趣病人一番。但是他总归有本事救他们一命,所以,任是他什么样的刁钻脾气,大家都是虚心受着,最后还得千恩万谢。
    再往后,还真是,世事浮沉
    师门变故横生,他一直被困在西岭这片寂寂深雪之中,已不知现在何年何月。少则寥寥数月,多则泱泱几载,日复一日地饮冰辟谷,他已经记不得那么多了。
    老头捋着自己的花白胡子,莫非年岁辗转,他们仙医十四阁已经没落得无人问津了吗?
    像段嚣这种死到临头还出言不逊的病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医仙伸出一截手指,指着段嚣颤了颤,又使劲儿一拂袖子,干脆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甩完袖子,他默默地想:哼,他们两个无知竖子,一定是不知道仙医十四阁的名声。
    仙医背过身去,正对上沈喑苦着的一张脸,皱着眉头,回想起方才这俩二货掉下来的情形,若有所思,恍然大悟。
    他们这是,万念俱灰了。
    哦,他长长地哦了一声,视线落在沈喑身上,我明白了。
    他明白沈喑下来之后送他的那句不解风情是什么意思了。
    你们二人同行,明明只有一个重疾难愈,如今却要双双赴死
    殉情!
    你们这是殉情!
    哈哈哈哈哈哈有趣真有趣,想不到还能碰上一对苦命鸳鸯。
    沈喑叹了口气,轻轻拉了拉段嚣的手,低声耳语:你说,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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