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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少年脸上并无戏谑也无欢喜,反正就是什么表情都没有:既要护我,当日为何不告而别?
    沈喑一个头两个大,他还较真了。再说,我要早知道你这么厉害,铁定一直跟在你身边吃软饭。当初,还不怕拖累你吗,那样的话,我这老脸就算再厚也过意不去啊。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知从何说起,这个少年难搞又不好沟通,他是深有体会的。
    当值弟子一战而败,战意仍凛,目光之中星火涌动:我道儒,自认天资平平,却有一心痴于剑道,桎梏于金丹后期多年,如今已经摸到元婴境的边界,竟挡不住你这后生小子的一击。
    那弟子持续不断地酝酿着手中的攻势,大有拼个你死我活的气势。
    少年的表情略微带上一点严肃,若不是沈喑与他相处日久,观察仔细,旁人甚至连这一分严肃都看不出来。他也没有太大的动作,只是在手臂上蓄力,准备硬抗这一招。
    电光火石之间,一位长老疾行而至,横亘在两人之间,及时出手化解掉道儒的招式。
    此人衣衫褴褛已见朽迹,高高的发髻却梳得甚是整洁,比起须发斑白的掌门,他就年轻多了。尽管衣服很破烂,依旧衬得他面容如玉,器宇轩昂。
    道儒大惊,后退一步,躬身行礼、神色万分恭敬:七长老,您出关了。
    另外两个随从弟子也张目结舌:七长老,剑临前辈,我竟然见到了剑临前辈。
    名剑风无涯,我认得那把剑,我不是在做梦吧。
    剑临长老摇头笑了笑,倒是温和,对道儒:今日一战,对你破境好处颇多,回去悟吧。
    道儒低头:是,可他......
    剑临长老的目光虽道儒落在那少年身上,笑得愈加慈祥:他是我前几日刚出关时捡来的孩子,打算收为关门弟子,也不知他肯不肯。
    便给他时间,让他留在山庄考虑。
    随从弟子们惊掉下巴: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有什么可考虑的?唉,旱的旱死涝旳涝死。
    剑临长老有些无奈:你别伤了他,道儒你一介武痴,怎么偏偏跟一个孩子过不去?他接下你第一招已是硬抗,倒也算聪明,若你不是痴于武,一心争个胜负,说不定就被他唬过去了。
    说话间,少年呕出一口鲜血,落在胸前黑色的衣袍上,像是被吞没了一样,看不出痕迹。沈喑不禁去想,少年这一身黑衣,吞过他多少鲜血。
    剑临长老看向那少年:你这孩子,起先问你姓名你也不说,若早日登记造册,也不会有今天的误会。
    少年定神,抬起未受伤的手背抹去唇边的鲜血:
    段嚣,
    愿意拜师。
    作者有话要说:  黑衣少年迟来的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段嚣。我就是原文当中,按住沈喑狠狠欺负过他的那个人。
    然后,我在专栏放了一本预收文:
    《听说摄政王想篡位》
    【文案】
    楚惑严重社恐,十分自闭,可以把自己关在屋里多年不出门的那种。索性,他唯一的爱好和收入来源都是码字,用不着出门。一日,他穿成了玄文国的昏君:什么?!摄政王终于把他从小黑屋放出来了?!
    传闻,摄政王文韬武略,还是个大帅逼,除了总想着篡位造反之外,他哪儿都好。
    楚惑:摄政王,送朕回去,朕不想看见群臣。
    祁觎:?
    小黑屋不是你想关,想关就能关。
    楚惑:摄政王你过来,明儿个早朝帮朕把罪己诏念一念。
    朕只想码字。
    祁觎:?
    本王并不想听。
    楚惑手书成卷,晃了晃酸痛的手腕,写下风月无边:帮朕宽个衣吧,朕不想看见旁人。
    这次,摄政王一边帮他的小皇帝松了衣带,一边教会他,什么是真正的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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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沈喑心态崩了,原来故事早就开始,那少年居然就是段嚣。这怎么会呢?
    那孩子看起来病弱又安静,还知道心疼人,小脸奶白奶白的,多招人疼。他怎么会是段嚣那样一个......变态呢?
    回想起来,不久前,他就是当着这个变态的面儿搞了自己一回,弄得声音还挺大,爽是爽过,却不知道谁更变态了,沈喑撞墙的心都有。
    人不可貌相,沈喑算是记牢了,他沉痛地想:下次与人结交之前,一定要事先问名字。
    沈喑忧苦难当,段嚣却一眼也没往这边看,他的目光深沉笃定,如一潭死水,仿佛深深陷入一种历久弥新的执着,难以脱身。
    道儒后退一步,对着沈喑和段嚣分别躬了躬身:二位恕罪,今日之事,在下莽撞了。
    沈喑表示不在意:一场误会而已,都是自己人。以后若有不周之处,理应劳烦前辈多多提点。
    然而,道儒话锋一转:在下尚有一事不明,若你们二位乃是误入,又怎会触及洞外的机关,将你们困于丹洞之内?
    沈喑没想到,道儒也是个一根筋爱较真的人。这要是搁在当今职场,绝对是个白干活不讨喜的老实人。
    剑临前辈那么大腕儿的一长老都发话了,你还在儿当众继续盘问,合适吗?可人家不管合适不合适,就是问了,这要沈喑怎么答,难不成说拜师第二天就说门中有内鬼要害他?
    当然不行,一来不足以取信于人,二来打草惊蛇只会把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沈喑一筹莫展之际,一团肥硕的黑影蹿到参商殿的门口,懒倦地在门框上蹭了蹭后背的皮毛,那皮毛黑的发亮,看起来很暖和,正是沈喑昨日碰巧撞见的大黑猫。
    黑猫极其放纵地伸展着自己,定睛看向剑临长老站立的位置,两只淡蓝色的眼睛几乎放光,噌的一下扑向剑临长老。
    嗷
    这大猫的叫声跟小狼崽子一样。
    剑临长老把大猫抱在怀里,伸手在它的脑门上抓痒:九狸啊,我闭关这些日子,憋坏了吧。
    山庄那么多人,你只缠着我,活该你寂寞。
    闻言,大猫拱起脊背,嗷了一嗓子,挣脱剑临长老的怀抱。
    沈喑正愁着解释呢,突然,剑临长老口中所描绘的这只如此高贵冷艳,平时谁都不理的大黑猫,直接扑到沈喑怀里,把沈喑撞了个趔趄。
    大猫抬头看向沈喑,高贵动人的淡色眼睛有着说不出的神情款款。
    沈喑:......你该为你的体重感到羞愧了。
    随从弟子被逗笑了,道:九狸只有七长老镇得住,它的事迹罄竹难书。许是太久见不着七长老,最近一直上蹿下跳得厉害。既然它与你有缘,竟然黏你,会不会是它跟你到洞口,误触了洞外的机关。
    道儒看了一眼七长老,既然七长老都无芥蒂,他也不便追问,便告退,继续回塔林当值。
    剑临长老把自己新收的关门弟子晾在一边,像是看到珍稀动物一样打量着沈喑:世事难料,我真想不到,云开他这辈子,还会再收第二个徒弟。
    我还有个师兄?
    沈喑记得,自己在折花山庄的身份是二师兄,虽入门不早,但师父辈分高,所以平辈里,只有同样拜在掌门门下的大师兄压他一头,可他并不知道大师兄何许人也。
    剑临长老并不避讳:
    斯人已逝,却也和活着并无不同。每日晨时,云开会守着他的灵位论道试茶,十年如一日,生死如一日。那段时间,你就莫要扰他,有事可以来剑宗寻我。
    沈喑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难以捉摸的惘然之意,却不便多问,便留心将那句莫要扰他记下了。
    掌门门下是术宗,又听闻剑宗一地,此时沈喑大致理得清楚,折花山庄分为术、剑、药、凡四宗,分别坐落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比如方才困住他的悠悠谷丹洞就是药宗的地界。而参商殿居于山庄中心,塔林跟校场在参商殿的后方。
    沈喑下意识地抚摸着手中大猫脊背上的绒毛,大猫往他怀中蹭了蹭,异常乖巧。
    它既喜欢你,你便多照顾它,还有他,剑临长老笑了一下,将目光投向段嚣,想来你们早就认识,看你方才着急的样子,倒像是在护一个要紧的人呢。按辈分,段嚣是你师弟,按年纪,你比他年长,以后也多照顾他。
    段嚣并不拒绝也不说好,好像并不在意被安排给人照顾,为了不冷场,沈喑只好点头称是。
    另外,山中虽然宽阔,房舍却不宽裕,大多年久失修不便住人。你俩暂且合住一间寝房,我会命人多送一套寝具过去。待到剑宗的寝房修缮完好,我再叫段嚣搬回来。
    沈喑想要拒绝,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他宁可与狼共舞,也不想跟段嚣同榻而眠。想他在现代的时候,好歹也算个穷讲究的,别人和他挨挨碰碰都不行,躺一块儿睡觉更是想都别想,何况那个人是段嚣。
    谁料,从头到尾非暴力不合作,暴力了也不答话的段嚣,也会插嘴了:
    好,我正有些事要问他。
    如此甚好,今日闹得厉害,你们回去早点歇着,明日来校场习课。正巧,初五宗里大比,到时候你们也能和师兄弟们相互认识一下。
    剑临长老事了拂衣去,将烂摊子扣到了沈喑头上。
    寝房所在的别院,名曰烟笼栖,名字好听,沈喑却无心风雅。屋内只有一副桌椅一张床,俱是纹质浑然天成的黄花梨木。桌上新沏的龙井茶香袅袅,床上两双铺盖,干净整洁。
    既然这么尴尬,认识也挺久了,补个自我介绍吧。
    那个,我叫沈喑。
    嗯。
    ......
    段嚣坐在桌边,旁若无人地喝茶,沈喑芒刺在背,立坐难安。
    眼看天色已晚,段嚣便把房门从里面拴上了,沈喑更紧张了。
    终是按捺不住:你,锁门干什么?
    防人,敌暗我明。
    他说的是那个蒙面人,段嚣的语气和神情一样冷冰冰,倒也没有半分不轨的意思。
    那你,究竟有什么事要问我?
    段嚣手上的动作怔了一下,他逼近沈喑,额间的几缕碎发几乎落在沈喑的侧脸,专注的眼神像吐着信子的蛇,捕捉着沈喑瞳孔中的光线,沈喑目光闪躲,慌乱中后退一步,碰到桌子,不慎将茶水打翻。
    那日为何不告而别?
    ......
    段嚣他是不是这辈子都过不去这道坎了。
    咳,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快不行了,我不行就不行吧,何必再拖累你呢。
    段嚣阴晴不定的神色缓和不少,但沈喑始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眼神里没有安全感。
    沈喑的手背在身后撑住桌子,被打翻的茶水濡湿了他的衣袖,温度灼人,却不及段嚣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沈喑玩知乎:求助,上学的时候不慎误读不良小说,现在每当我家小朋友靠近我,我就代入感超强怎么破?
    如果段嚣玩知乎:谢邀,不如从心所欲。
    第8章
    沈喑忍无可忍,直起身子,一把推开毫无防备的段嚣,挨我这么近干嘛?
    他兀自坐在床边,垂着头不说话。他跟段嚣学了一招,刚好用来还治其身,沉默不仅是策略,他也是真的无语。
    半晌,段嚣竟然也凑过来,坐在他身边。不过这次还算识趣,没挨那么近。
    在想什么?
    沈喑好想来一句,今天你的话已经太多,该闭嘴了。
    可转头瞟了一眼,却发现段嚣规矩坐在一旁,低眉顺目,等他答话的模样,有种说不出的乖巧。他皮肤底子极好,远看白皙无暇,近看吹弹可破,沈喑突然咬牙切齿地回了一嘴:
    那日,我不该不辞而别。
    段嚣抬头看他,目光如炬,眼中有期冀。
    我就应该把你卖给人牙子。
    ......段嚣怔住,隔了很长时间,他突然笑了一下。
    这是沈喑第一次见段嚣的笑模样,想不到平素冷厉的唇锋也能柔软微启,露出半颗森白的虎牙。
    义父时常这样说。
    他捡到我后,不少人牙子想从他手中买我。
    好了,睡吧。
    后来揭不开锅的时候,义父便常这样说。再后来,段嚣宁愿义父早就将他卖了。
    话说的没头没尾,沈喑迷惑,段嚣肯定很在乎他的义父,那后来呢?后来自然是没卖,这不告而别的事,算揭过了吗?睡觉,怎么睡?
    沈喑抢先一步抱起锦被:我睡地上。
    沈喑今天格外害怕与他搭话,偏偏今日段嚣格外话多:你不愿与我同榻?
    我......沈喑不知道这个世界讲不讲究三书六礼,只好硬着头皮:咳,这样不好。
    段嚣伸手拦住沈喑手中的锦被:还是我睡地上。
    ......这孩子还挺绅士。沈喑莫名想到段嚣瑟缩在马车冷的发抖的样子,毕竟夜里地上凉。
    算了,你睡里面,隔我远一点。
    段嚣裹着自己的锦被,果真睡到床榻的最内侧,几乎贴着墙角了。这宽大的床榻,完全够两个人躺得宽敞,来回翻身也够了,沈喑倒也勉强能接受。说不什么时候,自己就能习惯身边躺着个人了,这种想法让他有点心慌。
    段嚣浅浅睡去,他苍白的骨节紧紧攥住锦被的一角,本应柔软的双唇又紧紧抿着,薄而冷。
    段嚣的梦中,前一刻,烛火昏黄层层罗帐之下,妇人纤细的蜷起纤细的手指,去探他额间的温度。妇人极温柔小心,生怕弄醒病中的孩儿,段嚣眷恋极了。
    可是不过须臾之间,他从温软的云端跌入深渊,就连指尖的一丁点温度都留不住。
    梦境变幻,耳畔寒风呼啸如野兽嘶吼,纷飞的雪片落在脸上便成了扎人的冰渣,他只穿了件单薄的寝衣,跪在万家灯火的殿外,双膝已经失去知觉,单薄的身子几乎要隐没在漫天霜雪之中。
    他知道,娘亲正在殿内,与宫人姐姐们围炉夜话,煎雪烹茶,就是不肯出来见自己一面。
    为什么丢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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